《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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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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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万岁,微臣觉得……那个人似乎太狂妄了一点,三公乃人臣之极,他却把三公都当成天子的仇人似的,这不太妥当吧?」

                          「哈哈……历代君威消靡,又是为何呢?」

                          董贤无话可说,对政治的了解,自知浅薄。刘欣也不再问,笑笑地命董贤和自己同乘,径往上方署而去。上方署的许多个宫殿似的建筑群旁,已有内侍、中郎们候驾多时了。刘欣亲自下令开府取物,内侍们捧出一个巨盒,在御座前开启,可以双手捧满的一颗明珠,光芒夺人却不刺眼,柔和得像幻觉,董贤看呆了。

                          「启禀万岁,此魏国宝珠,共十枚。」

                          刘欣点点头,内侍便一一将十盒堆置於旁边的席上。刘欣倾身问:「你知道这十颗明珠的来历吗?」

                          董贤摇头,刘欣道:「从前,齐威王和魏惠王狩猎於田野,魏惠王问齐威王齐国有什麽宝物,齐威王说没有什麽宝物。魏惠王就十分得意地说魏国有十颗明珠径寸,每一颗的光芒可照十二乘,就是这十颗了。」

                          「真是无价之宝啊!」董贤惊呼。刘欣还来不及说话,内侍又捧来另一个锦盒:「万岁,此乃鸡骇之犀。」

                          「哦?朕看看。」刘欣也惊奇地伸手捧起,那古朴的皮革,隐约透著银灰色的光泽。董贤凑上前看,看不出什麽特别的地方。

                          「没有那麽骇人吧?」刘欣失笑,见董贤一脸茫然,道:「这个又叫通天犀。楚怀王中了张仪的计,和秦国通婚建交时,就是献上这玩意儿给秦王的。中央有一道白色纹路,你看,在这里。据说有人在上面洒米喂鸡,鸡看了这道白理就吓跑了……」

                          董贤笑道:「好诡异!既然是国宝,谁会拿它来喂鸡?」

                          「原来是这样吓跑的啊!高祖敢溺国士之冠,罪禽不敢食国宝之犀,定非我朝之禽,哈哈!」

                          两人对笑,刘欣指著那一堆明珠,宦者便也把通天犀放在那儿。    
                          接下来呈上各种型态的琥珀,隐约透著朱红色的华光,还有完整的昆虫在其中,姿态奇异。刘欣都不满意,只选出最大最明亮的几块。最後才有单独用宝盒封藏的一块被呈上:

                          「万岁,此乃丹光,琥珀千年而成。」

                          那种另有洞天的瑰丽,在暧暧内敛中,似透非透,就像一块云霞栖息在盒中。刘欣拉著董贤柔夷般的玉手,慢慢放在丹光上,整只手都映成紫色了。

                          「琥珀的极致是丹光,含明不吐,乍看之下还看不出是异宝呢!」刘欣赞叹。

                          「别的琥珀都是红光,只有它是紫光,好美哦!」董贤也好奇地看著。

                          「紫光还要有爱卿的玉肌辉映呀!」

                          董贤红著脸缩回手:「什麽爱卿!」

                          「爱卿就是你。」刘欣笑道。

                          「请皇上不要替微臣取这种字……」

                          「这就不对了,满朝文武,忠良者即爱卿,非独爱卿之字。」刘欣笑著一抚董贤的脸。

                          董贤又陪著看了其它名目繁多的奇宝,黄石脂、昆山之玉、玳瑁、紫贝……有的刘欣也说不出由来。汉代帝王所搜集的奇珍,加上秦始皇之世所兼并的稀世之宝,可能人的一生也看不完,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接下来又呈上来一些玉环玉圭玉琮等物,刘欣选出上好的,次级的依旧放回府中,那堆宝物已堆得如同小山了,刘欣还不满意,道:「不是有进贡的琉璃吗?海上的珊瑚树和鲛人泪,先拿出来,这些金玉俗物看了烦人!」

                          宋弘去传旨,不多久,二十来个卫士扛出小房子似的巨箱,轻巧小心地放平,七手八脚地费了很多程序才展开箱子的一面,瞬间,傍晚的天色映射得灿白如昼,大家甚至看不清什麽东西,箱中放出的巨光难以想像。

                          「禀万岁,西域进贡的琉璃,以此为极品了。」

                          两人逐渐看清楚,是整片全由冰薄透明的琉璃制成的屏风,大可围殿,正叠合在箱中,若是展开来,恐怕更眩人。细致的装饰也都像一碰即碎般,看起来轻盈纤巧,毫无重量,不知是怎麽制成的。细看不是透明无彩,那种若隐若现的颜色,就像凝结起彩虹所揉成。与其说它美,不如说是一种魔力。

                          「好,太好了!加上这个也差不多了。」刘欣道,「封府!」

                          中黄门和给事中们在开启的府库前依惯例焚香、吟念祷文和奠酒,以告示镇府之神,才一一关闭。今天真是大开眼界,董贤兴奋得脸红。

                          「你有没有想到什麽想要的宝物?朕再叫人去找。」

                          董贤直觉地摇头,笑道:「能亲眼看见,就很幸福了。」

                          「那暂且如此吧!」刘欣转头对宋弘道:「妥善护送到董侍中家。」

                          董贤差点从座中摔下来:「什……皇上!微臣……微臣……」

                          真的,讲不出话来了。

                         晚上陪他批奏章,直到深夜,董贤持灯默看皇上那专心的样子,他虽然任性,却很有责任感,是个好皇上吧?

                          就寝前,昏黄的灯下,董贤捧著那幅断袖,低声道:

                          「缝上去吧!」

                          刘欣抵著他的额,边玩著他的长发,笑道:

                          「半袖比较凉快。」

                          「你呀……」

                          今夜格外寒冷,下午的雪转大了,在室内都可以听见沙沙的雪落之声。刘欣叫他把长及足踝的美丽黑发全藏在被中,免得被冻著了,头发却搔得董贤吃吃而笑。调整了半天,还是全部梳出来,披在枕上。

                          「你有耳洞耶!」刘欣的手梳开他的长发时才发现。

                          「嗯,小时候就穿了。算命的说我命太贵,养不活,只好当女儿养,十岁以前都是穿女装呢!」

                          「现在为什麽不穿女装呢?朕倒想看看。」

                          「皇上不要老是想奇怪的事!」

                          「朕小时候,也是很难养活的命。」刘欣有点感慨,「所以,这不能碰那不能动,禁忌特别多。对了,过几天要到北郊去祭祀,你也陪朕出宫去走走吧!每天闷在宫中,好烦人!」

                          「嗯。」

                          「圣卿,如果……」

                          「圣卿是谁?」

                          「就是爱卿你呀!」

                          「什麽时候又变成圣卿了?」董贤哭笑不得。

                          「刚刚才想到的,怎样?董贤,字圣卿,很配吧?」

                          不忍心再违逆他,董贤默许了,笑道:「刚才皇上说,如果什麽?」

                          「如果呢,」认真的表情,「圣卿你是个女人,会不会许了朕?」

                          董贤一怔,靠皇上的脸好近,不能逃避地直视那双聪敏之中含有激|情的深湛眸子,几次同床共枕的回忆令自己脸红了,羞惭中却更伤感,确实,想过如果身为女子呢?接下来的想法就是把自己许给诩哥哥。刘欣等不到他的回答,不在意地一笑。

                          「睡吧!」

                          「总之,臣并不是女人哪……」

                          「朕明早要上朝呢!」

                          皇上为什麽不追问、不逼自己说谎呢?董贤把身子贴近刘欣,两人相拥而眠。何必为了不会实现的假想而烦恼?现实已经够恼人了。

                          已负了诩哥哥,又愧对皇上。董贤只感到心头无比沉重,这一生一世的亏欠,来生再还吧!皇上在怀中安宁地睡著,董贤看著金黄|色的铜灯,平滑的玉壁上流映著两个人重叠的影子,是冬夜的死寂中唯一的温柔。


                        第七章  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蕑。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诗经?陈风


                          诏命下达,判决东平王流放房陵之後,东平王刘云自杀。此案还牵连到王后、妻舅、安成侯的家人……

                          血流遍地的同时,另一些人则踩著首级高升,告发者一律擢任。宋弘本已是皇帝的近侍,对於一个阉臣,赐予官位只是一种尊荣罢了;但是,由平民暴升为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的息夫躬,突然间变成掌握有拆阅奏章、出入禁宫之权的贵人。这种模式,就像一些急於有所作为的帝王,任用没有任何背景的贤能人物。

                          令全国震惊的是:董贤被毫无理由地封了侍中、驸马都尉;而董贤之父董恭,则因不能比儿子位卑,所以擢升为少府、关内侯。少府是所有机构中的超级肥缺,掌管皇室财务,向来也都由极受宠信的臣子担任,自古以来的少府,很少能脱去「佞臣」之嫌。

                          十九岁的少年成为士大夫,皇上的动机叵测。当董贤从朝班中出列,拜领玺绶之际,一些对董贤毫无所知的大臣都看呆了,不止是因为那绝世的美貌,更因为:怎麽看,董贤都太年少,有的人估计他只有十五、六岁,甚至更小。姣美的容貌、翩雅的举止,却使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暴升的内幕,有人私下传言:又一个邓通!

                          被封予驸马都尉,事先董贤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又不敢在受封之後向皇上推辞。驸马都尉之职掌管的是皇帝备用的马匹,并不负责朝政。这个名目,只是刘欣为了以後出游时,可以和董贤同乘。

                          刘欣亲自扶董贤上御车,跸警响起,法驾缓缓移向北郊行宫。绵延数里的皇家仪队,开路的先锋、执金吾铠甲光灿,马匹装饰著朱紫带绶,在薄薄雪色之中,华丽的队伍更衬映出戒严的京城的凄寒。

                          车帘外的千门万户,令董贤一阵伤感,彷佛尘世已离自己很远了一般,熟悉的巷陌,以前曾经无忧无虑地游逛过,本想带诩哥哥到各处去看,这花花长安。

                          「圣卿,会冷吗?」刘欣握住他的手。

                          「不,」董贤眺望,「那里,是微臣的家呢……」

                          模糊的一片乌黑瓦檐,灰白漆墙,难以分辨是哪一门哪一户,由御道可以俯瞰官民住宅的全貌,在刘欣眼里,都是湫隘简朴的制式。但是,正由於这麽清楚的视野,更勾动董贤的回忆。

                          「哪一栋?」

                          「那里,有大门和石辟邪,还有小池塘和一整排柳树。」董贤指点著,刘欣把脸贴近看,才发现语气泰然自若的董贤,眼眶中浮映著红红的湿润。强制地拉下车子帘幔,安慰自己只是冬景令圣卿伤情,不是想家。几次圣卿的休沐,都不许他回家,有时也想批准他回去算了,就是下不了笔。在宫中锦衣玉食,和朕同享富贵,有什麽不好?

                          祭祀完毕,返驾途中,董贤都不太说话,神色嬾漫,晚膳只动了几口,问他是否不舒服,他如常地微笑摇头。就是那种安柔的表情,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要的超然与蕴藉,使刘欣无法抗拒。

                          「明天,朕要在正殿听三公奏事,你不必伴驾,回家去吧!」

                         董贤惊喜地看著皇上,刘欣故意叹气:「圣卿这麽思念妻子,是个好丈夫呢!」

                          「不,微臣只是很想念父母,以及弟弟,微臣还有一个妹妹,很黏我呢!」

                          「你弟弟叫什麽名字?出仕了吗?」刘欣撑著脸笑问,一提到家人,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可爱。

                          「我弟呀,是二娘生的庶弟,叫宽信,庶子不能荫官,可是他比我能干多了,爹被贬出云中的时候,家里的事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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