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剑- 第7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常思豪微笑侧头:“你的想法呢?”陈胜一道:“他这个年纪,哪里懂得感情,依我看也不过就是对母亲的那种怀念转化到了馨律师太身上,而他自己却分不清楚,只把这种感情当作了喜欢。馨律师太日后是恒山之主,一派掌门,出家之人怎会和他有什么结果,这事从根上就行不通。刚才听你的话音,是在顺着他的同时,引导他转移注意力,也许你觉得可以让他抱着这个期望,在成长中去慢慢淡化、除去这荒唐的念头,可是在我看来,还不如早些绝了他的念头,让他早一点认清现实的好。”

    常思豪仰起头,顿挫笑道:“哈、哈、哈、哈。”

    陈胜一略皱了皱眉:“小豪,自我认识你,从没见你这么笑过。”常思豪面上仍满含笑意,问:“这笑声怎么?”陈胜一道:“太过诡异,不大正常。”常思豪垂头轻轻一哂,解释道:“这回你猜错了,我那么说,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并没有什么话外之意,弦外之音。”陈胜一手中黄纸散落:“难道,你真的支持他去喜欢馨律师太?这太也荒唐!”

    “我看得出来,绝响很认真。”

    常思豪缓缓收敛了笑容,目光放远,语气极为平静。

    陈胜一道:“认真地做荒唐的事,也依旧是荒唐!你若再去支持他的荒唐,那事情可就真要荒唐透顶了!”

    常思豪望着他:“在一个人的窗外守上几十年,默默无语,对影自伤,在其它人看来,是否也一样的荒唐?”

    “那不一样!我……”

    陈胜一神情激动,刚要站起,常思豪手已按在他肩上:“没什么不一样,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对,觉得自己走的是阳关道,别人过的是独木桥,却不去想这路虽不一样,人家却未必是错,也许对方看你走的才是独木桥呢?裁缝以尺量衣,贩夫以秤称货,标准不同,衡量出来的结果也不同,说不上谁好谁坏,谁对谁错,可是一旦要去拿尺称货,以秤量衣,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我想,大概就是因为人习惯了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所以才会有看不惯吧,所以对待绝响这事的态度,还是宽容些好。”

    陈胜一愣了许久才摇摇头:“小豪,你说的有理,可是人活在这世上,毕竟还是有许多事情要考虑进去,馨律师太乃一门之长,清静持修,戒律精严,不可能对他动心,少主一厢情愿的想法若是传到江湖上,不但他自己要受人嘲讥,成为笑谈话柄,连带着馨律师太清誉受损,怎么对得起人家?”

    常思豪笑道:“尼姑和尚又不是胎里带,可以出家难道便不可以还俗?人非草木,谁能断言馨律不会动心动情?就算她不喜欢绝响,又有谁规定了绝响不许喜欢她?别人如何看法,如何评论,那是别人的事,没人去管,管不过来,也不必去管,人终究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陈胜一却听得惊心,嘴里喃喃重复:“人终究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终究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话是不错,可问题是,又有谁能在面对那些的时候真正不磨心,不痛苦?就算他不在意,那么人家在不在意?少主自然有喜欢她的权利,但是这喜欢若给人家带来的是麻烦和痛苦,难道还能自私地一意孤行下去?”常思豪咀嚼着话中意味,沉默不语。陈胜一续道:“也许是真的老了,你们年青人的想法,在我听来实在难以接受,小豪,你信我一句话,看不起世俗的人,早晚要吃世俗的亏,年青人总是要叛逆,总想要做些惊世骇俗的事以证明自己了不起,其实永远也迈不出世俗的门,这道门在人心里,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帝室王候,都一样被关在其中。江湖又如何?江湖也在人间。多少豪侠大剑以逍遥自命,快意恩仇,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在这个门里打转?”

    常思豪哈哈一笑:“照你这么说,江湖人和尘世中的人都一样,岂非无趣得很?”

    陈胜一道:“江湖本就是个无趣的地方,喜欢权势名利和杀戮的人才会觉得它有趣,其它人身在其中,更多地感受到的,只怕是乏味、无奈和凄凉罢!”

    常思豪一笑:“陈大哥,你方才所言和你的身份实在不符,这哪里像是剑客爷该说的话呀。”

    陈胜一将手中拨火的铁筷子轻轻一磕,苦笑道:“身份,呵呵,你觉得剑客的身份挺好,可曾想到过,身份也是江湖人的无奈之一?唉,这些事情,不用我说,只怕也离你不远了,日后你自己慢慢体会,便知其味。”他抬头望向远方星天,长吸了口气:“现在重要的是断了少主的念头,让他早早收心,勤习武功,煅练处理事情的能力,别在这件没有结果的事上浪费精力,否则大好青春虚耗,将来还有什么指望来重振秦家?”

    常思豪听他语声柔和,殷殷切切,情如慈父,不禁为之暗叹,移开目光道:“依我看绝响目今也只是心存爱欲,并没想过更多,至于未来,不论会是什么样子,该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到时自会展露在人面前,一切随缘就是,这样不是很好么?其实这世上的事,总有一些是没有结果的,也不必追求一个结果,心里喜欢,便去喜欢呗,何须想得太多?”

    当啷一声轻响,铁筷子落了一根在盆边,尖端挑起些火星儿来,飘在空中,被轻风卷散。

    “想得太多……想得太多……”

    陈胜一对手中铁筷的跌落犹似未觉,只喃喃叨念着这句话,眼前仿佛腾起一片茫然迷雾。

    雾中,有一个人,眉目如画,唇上胭红,身披薄软黑纱斜倚窗边,望着檐间归燕,眸子中覆着层淡淡的灰色,痴痴然一动不动。

    燕啼清越,高低错落,此答彼和,声声逝远,听不出是相诉离别的思念,还是痛忆一路的悲欢。

    好久,她倦了,她的人已消失,只将点点泪痕留给窗棱,室内弦音微响,一时间小楼琴淡,咽歌如泣,唱的是自己听过不知多少次的那首《离肠》——绿柳阴浓淡娇梨,怨笛催云泣,花影窗间燕归梁,风前啾啾对语。欲觅清词将心寄,展卷又搁笔,无言愁闷,黯步荒阶,段段离肠,都向斜阳叙……梦欢,你知道我在听你的琴声么?每次燕子归来,你都要弹奏这支曲子、唱这首歌,可是你等的人呢?这痛苦,这煎熬,这一切的一切,是否都是因为我们想得太多?

    良久,他的神志才从幻境中挣扎脱出,脸上露出清苦的笑容,自嘲似地摇了摇头,沉吟片刻略作回味,说道:“也罢,本来我想少主听不进别人的话,想让你来劝他,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多说了。”他站起身来,瞧着常思豪:“你也不用拿话点我劝我,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也许如你所说,每个人都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就算是我错,是我想得太多,那也便让我在这无趣的江湖上,就这样错下去、走下去罢!”

    院门一开,脚步声响,秦绝响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举起手中之物道:“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第二章 传薪有人

    常思豪朝他望去,只见秦绝响手中握着枝军用火铳,奇道:“莫非你找严大人,便是去借它?”

    秦绝响一笑:“不是借,是要,这枝铳以后就是我的啦。”

    陈胜一问:“少主,你要它做什么?”

    秦绝响笑着走过来:“用处大得很,我以前对于火器没怎么在意过,这次到大同来,亲眼见识了它的实战威力,心里可是喜欢得紧,回去我把它研究明白,好好加以改进,弄好了以后便带着它行走江湖,什么袖箭飞镖,没用的统统都扔掉。”

    陈胜一道:“少主,火器这东西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用的时候要上弹压火药,还要瞄准,速度很慢,在高手面前,几乎就是废铁一堆,威力再大,出不了手又有何用?”

    “操!老子干什么你都不顺眼!”

    秦绝响眼睛一横,火铳扬起直指陈胜一的脑门:“论武功实力,你也是接近剑客一级的名手,怎么样,咱们试试?”

    常思豪脸色登时变了,霍然喝道:“绝响!快放下,这东西岂是能拿来闹着玩的?”

    黑洞洞的铳口没有丝毫移动,常思豪也不敢伸手去拨,一时间,三个人的身子都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秦绝响眼中带着流里流气的、满含挑衅的笑意,和陈胜一坚毅冷静的目光形成一种奇异的对峙。隔了好一会儿,他哈哈一笑,将火铳挪开:“大哥,你放心,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陈大叔是我秦家之股肱,我怎么会用火铳打他呢?不过……”他拍了拍铳柄,“这东西的威力,咱们在城头上都见识过了,你们不承认也不行,虽然它有很多缺点,但是到我手里的东西,要改还不容易么?你想想,一个人打暗器,又要有内劲,又要有准头,练了不知多少年才能练得像样,可这东西拿过来摆弄一会儿就会用,威力比暗器只大不小,咱们要是造它一大批出来给弟兄们装上,打聚豪阁还费劲么?就算是明诚君那样的高手,能躲过去一铳,还能躲过去十铳?再怎么厉害,有二十个铳手围着射,就算不会武功,也能把他打成漏勺!”

    只听灵棚侧后方一个声音道:“火器确实歹毒,就算有二三十年的纯功,一个不慎也会丧命其下,所以武林人对它忌讳得很,咱们镖局子走镖现在也配上了土制火铳,虽然不比军中所用的精巧,威力倒也够强,只不过每次真要出事,都是火铳手第一个先死。”

    “哦?”

    秦绝响斜眼瞧见说话的是安子腾,有些不以为然地问道:“那是为什么?”

    安子腾缓步踱来,答得不慌不忙:“禀少主,只因咱们走镖的时候,敌人来攻都是偷袭,顾忌着火器的厉害,头一个要解决的便是他。你想想这铳手在明,却被无数暗箭冷镖瞄着,能有几个逃生的?少主若真要用这东西,不如带个手铳作防身之用,若是显露于外,必成众矢之的,将来出去行走,能不用还是别用,否则易让江湖人齿冷,笑话咱们秦家人功夫不济,只凭火器赢人。”

    秦绝响冷冷一笑:“被人打个落花流水,便不齿冷了?胜者王候败者贼,得胜是目的,用什么办法和工具都不重要,你的掌法厉害,我打不过,还不许我用刀么?火器也是一个道理,什么好用用什么,你不用是你的问题。我身上有武功的底子,加上火铳,如虎添翼,你手底下的火铳手能和我比么?他明明是自己笨死的,你却偏强调是火铳的缘故,简直是思维混乱,一窍不通。”

    “哈哈哈哈。”安子腾点头:“是是是,少主见地,果然异于常人,受教,受教!”面含笑意,不再言语。

    秦绝响略有得色,摆手道:“夜深了,我和常大哥在这守灵就够了,你们回去休息吧。”陈胜一和安子腾施礼而退,秦绝响抄了两个板凳来到铜盆边,一个递给常思豪,一个自己坐了,笑道:“没了他们唠叨,乐得清静。”一面说着一面取黄钱纸续进盆内。

    火焰闪亮,腾起碎金,常思豪侧目瞧他,扑哧笑了一声,悠然道:“抬杠抬胜了,心情很好么?”

    秦绝响一哂:“大哥,我刚才可不是抬杠,我是在陈述事实。”

    常思豪点头:“不错,你说的是事实,但安舵主说的也不是虚话,火铳你平时还是不要带的好,这东西太惹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秦绝响向四外扫了一眼,见无人在,嘿嘿一笑:“你瞧瞧这个。”侧身将衣襟拉开条缝,里面露出一段弯柄,黄杨木包片,隐见上面雕工花纹,显然是一枝手铳。他解释道:“这是严伯父防身用的,他一共有两枝,乃是在南边平倭的时候,救下的红夷朋友所赠,这东西短小精悍,威力也不小,平时我带着它就行了,每日拎枝长铳走来走去,我还嫌麻烦呢!”

    常思豪问:“刚才你怎么不说明?让安舵主白替你担心。”

    秦绝响笑道:“这将来可是我的杀手锏,怎能让别人提前知道?嘿嘿,当然,大哥你是例外。”

    常思豪淡笑:“小心无大错,但也分对谁,安舵主和陈大哥他们在秦家多年,对你是真心实意,有时说话在你看来也许不中听,其实都是好话,若不关心你,或有异心,谁会管你?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秦绝响收敛了笑容:“我不是信不着人,爷爷刚刚去世,群龙无首,正是人心思变之时,我这也是不得不防。”常思豪点点头,目中仍有忧意。秦绝响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嘿嘿,放心,我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不会自毁长城,和用得着的人过不去,陈大胡子的事我自有区处,你就放心吧。”

    常思豪一笑起身:“你久在江湖,年纪虽小,阅历只怕比我要丰富得多,既然自己懂得辨别取舍和掌握处事分寸,我也不多说了。”

    秦绝响问:“大哥,你去哪?”常思豪抻了个懒腰,将腰间雪战、奔雷二刀解下搁在一边:“好久没练过功了,活动活动身子。”说着来至院中,旋胯拧腰,活肩抖手,简单做了几个发力动作,只觉体内气劲稍滞,骨节暖中生痒,是一种介于舒适与痛苦之间的涩意,知是久不练功,有些倦怠,心想从宝福老人处也未学得什么套路,倒是前日看秦浪川打的那套大宗汇掌,脑中还忆得一二,便将身子放松,轻飘飘打了起来,劲不强催,任运自然,招式想得起来的便使,想不起来的便凭感觉,随手演化,倒也使得如流水行云,毫无迟滞之处。秦绝响在旁摆弄火铳,初不在意,偶尔瞧上一眼,立刻为之吸引,全神贯注地观赏起来。

    常思豪一套掌法打完,收势松肩垂手,全身暖意融融,仿佛刚泡过热水澡般舒服,立身院中,只觉骨骼挺拔如杉,豪意颇增。

    秦绝响瞠目道:“大哥,你打的这似乎是我家的大宗汇掌,可是又有不同,这套掌法我爷爷使来有如风雷之怒,在你手中却似轻羽入云,可真教人想不明白了。”

    常思豪笑道:“我只得其形,并没学到内在的东西,拿来活动活动身体还行,可不是正宗。”

    秦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