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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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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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很。

    好半天,陈胜一才开口道:“巡抚大人欲以势相压,使人没有办法拒绝,马夫人守夫善妒是出了名的,老太爷这么做,显然是想利用她拖住马总兵的后腿,来个釜底抽薪,这样一来,是他们自己人撤了梯子,咱们自然不用再组人手去参加什么义勇军,巡抚大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常思豪道:“那天于大人到府,祁北山不在,大概就是出去办这事了。”

    陈胜一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秦浪川唯独知会祁北山让他去办,和自己并没商量,显然已有隔心之感,喟叹一声道:“以老太爷年轻时的脾气和血性,必定倾起全力以赴国难,只是晚年他大有退心,什么都看得淡了,此次明诚君率众杀来,秦家损失不小,元气大伤,目今作下如此决定,实也不能怪他。”

    两人沉默良久,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常思豪目中有些茫然:“陈大哥,国家究竟是什么?”

    陈胜一一愣。

    常思豪道:“击退鞑子又如何?保住了皇上、大臣、官吏们,有什么用?让他们吃喝玩乐、党斗争宠、欺压百姓?鞑子是来是走,老百姓也没好日子过,纵然没人来抢,可每天奔波劳碌,最后将打来的粮食、换来的银钱,还不都要拱手扔进税袋?国家是个什么?它就是一个疆界线么?我们为什么会想要守着它?”

    陈胜一凝思半晌,缓道:“你问的问题,我也想过,但是没有答案。只觉鞑子所到之处屠掠一空,太过惨酷,便该阻止,与什么国家兴亡似乎也没多大关系。”他望向窗外,神思飞远:“其实鞑子也是人,汉人也是人,人们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三个字:要活着。每个人都有权利活下去,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剥夺别人的生命就不对了。”常思豪点头,若有所思。

    陈胜一收了收神,手指无意义地捻动着茶盅盖钮,继续道:“我年青出学之时,曾经有过一个梦想……我对自己说,我今生不要求功名,亦不要做隐士,只要在世上逍遥自在地活,有人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伸出手,没有人需要我的时候,便静静走开,把人生当一场旅行,看着风景走过,任年华逝去而不哀伤,面对死亡之时没有遗憾和愧疚就好了。”

    常思豪道:“可你好像没实现。”

    陈胜一淡笑道:“可能是年轻时的幼稚想法吧,梦想终究是梦想,不是现实。”

    常思豪道:“实现了就是现实。你没有去实现它,自是另有原因。”

    两人四目交投,不必万语千言,陈胜一已读懂了他眼睛里的话。

    美人一见终身误!

    秦梦欢早已心有所属。

    燕临渊,那个只在人言中得以管窥一二的伟男子,不知身在何方,却可令一个人,一生一心系之。

    美人一见,终身误。

    多年守望的不过是一声轻叹,要经过怎样的蚀心刻骨,才可让两个人眷属终成,相对守白头!

    难道将青春和生命就这样残酷地耗尽去。

    美人,一见,终身……

    ……误?

    “哈哈哈哈!”

    陈胜一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奇畅无比。

    “思想决定行动,过得怎样,全凭自己,与别人有什么干系,以女人为借口,不是丈夫所为!”

    常思豪肃容举盏:“陈大哥,秦家上下,我只敬你一人。”

    陈胜一看了看他,眼中露出笑意:“茶太淡了,小豪,咱们去喝酒!”

 第八章 冰释前嫌

    月已圆。

    未满。

    夜空高旷,银云如浪花般翻滚,卷动,被风扯远。

    常思豪架着陈胜一,步履踉跄,东偏西倒地走在街头。

    陈胜一手里提着个酒葫芦,不时灌上一口,刀带有些松了,金刀在腿前晃动,颇为碍事,被他踢来踢去。

    他直起身子,向天空一指:“小豪,你看月亮圆了吗?”常思豪道:“还差些,后天才最圆。”陈胜一望月微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哈哈哈,不应有恨,不应有恨……”

    忽然马蹄声响,数人驰到近前,险些惊得二人坐地,为首一人勒马道:“孙姑爷,二总管,你们怎在这里?”

    常思豪醉眼斜睨,认得他是秦家本舵负责管理会宾楼的于志得,道:“在这不行吗?”

    于志得知他醉了,不敢招惹,忙道:“行,行。”

    陈胜一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于志得神情微愕:“我们分散出城,跟老太爷一起上大同啊!你们不知道吗?”

    二人闻言,酒意立消,惊直了眼睛。

    于志得令随从二人退归秦府,将马让给陈常二人骑乘,一行人纵马过街,来至北城门之外。

    秋风清冷,一地月光如雪。早有数骑在道边候着,一人当风而立,白衣白发白眉白胡须,通红的脸膛仿佛烧透的炭。

    陈胜一来至近前,滚鞍下马道:“老太爷,您这是……”

    秦浪川一愣:“大陈,你怎么来了?”陈胜一将如何在街上见着马总兵及其夫人,以及听到的一切和后来去喝酒,出来遇着于志得等事讲说一遍,秦浪川大笑:“哈哈,不错,是我让北山传的消息。呵呵,看来马总兵也不白给呀,不过就算他们知道消息是咱们探听并传出去的,顾忌到自家性命,也不敢造次!”

    祁北山在旁边道:“津直,你可错解了老太爷了。国难当头,老太爷岂能袖手,但是若遂了于巡抚的意,咱们秦家的人都要听马总兵的指挥,岂非要气煞了人!故而他老人家用釜底抽薪之计,让他们自己撤了梯子。咱自去杀鞑子,可不受人的管。”

    陈胜一急埋怨道:“那为何却不对我讲明一切?”

    祁北山一笑:“以你的性子,知道内情必要跟着出征,俺答此来率十万兵马,你内伤未愈,怎可在战场上与大军争锋?故而时近中秋,老太爷便令你去忙家中节庆之事,正好大爷也臂伤未愈,本意让你们在本舵守着也就是了,所以事情都是和我商量,没想到临行时倒被你们撞上。”

    陈胜一双膝跪地,拱手过头,垂泪道:“老太爷!您知津直,津直却不知您!我白跟了您半辈子!”

    秦浪川大手抚在他肩上,深吸一口气道:“大陈啊,好孩子!你们这就回去吧,好好养伤!”陈胜一撑身道:“我伤无碍,正要和您同去,怎能回转?”

    常思豪亦折膝于侧,振声道:“爷爷,请您体恤陈大哥的心意!答应他吧!”

    秦浪川目中精光闪动,露出欣慰笑容:“小豪!此刻你才真正与我同心!”

    常思豪面上微惭,心想自己这些日对他的种种看法,原来都没有逃过他的眼去。

    秦浪川将二人搀起,回首明月,胸中豪情万丈,手臂一挥,朗声道:“好!上马!”

    众人扳鞍认镫,飞上雄驹,相互间对望一眼,含笑会心,一抖丝缰,马嘶长啸,摆首扬蹄,便要出发,忽一骑自城中驰出,马上人高声喊道:“等我!”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袭红衣,腰上插了三柄长刀,怀中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腰带上亦挂满各种古怪东西,或带扳机,或有钩刺,显然都是些暗器,碰得叮当直响。

    秦浪川脸色顿冷:“绝响,你跟来干什么!”

    待驰到近前,秦绝响勒马嘿嘿一笑:“爷爷,你们出去猎鞑子玩,怎能不带上我?”

    秦浪川道:“你不是闷在屋里生气么?既不愿为国效力,跟来何用?”

    秦绝响脸色悻悻:“我赌的什么气您还不知道?若咱们秦家能独立行动,不受那马总兵的管束和于巡抚那狗人的利用,自又另当别论。”秦浪川哼了一声。

    旁边谷尝新眼尖,问道:“少主,怎么你把老太爷的落日刀拿出来了?”

    “哦,对了。”秦绝响将腰间插的三柄长刀之二抽出,道:“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好两个府人回来,说常大哥乘了他们的马匹跟出城来,我想他没有趁手的兵器,便去大伯那把他的刀借了来,四姑说,对抗大军非同小可,你把落日刀给你爷爷送去吧。所以我就一并带来了。”说着将两柄刀分别递出。

    常思豪望去,伸向自己那一柄,正是秦逸所用的长刀“雪战”,犹记得当初秦逸以它斜压在自己的胸前时那锋口的寒意,接过带在腰间。

    秦浪川手抚那柄落日长刀,见上面刀牌上仍贴着封条,他刷地一声拔刀出鞘,封条崩断,一道白光指月,割破夜空。

    五尺七寸的刀身,闪亮如昔,锋利如昔,亦冷傲如昔!

    人呢?

    从来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人已白头。

    秦浪川两眼之中充满了感情,感叹道:“落日啊落日,本以为封刀之后,再无用你之日,没想到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在一起并肩杀敌!”语气仿佛对待一个多年的老友一般。

    秦绝响抽出腰间斩浪,斜指天空,与落日长刀架在一起:“爷爷,与你并肩杀敌的不只有它!”

    呛呛连响,常思豪、祁北山、陈胜一三人亦都抽出刀来,与他二人之刀架在一处:“还有我们!”

    “哈哈哈哈!”秦浪川纵声畅笑,声入九霄,四野震动。

    大手一挥:“走!”

    皮鞭脆响,众马趟蹯,闪亮的蹄铁在浓郁夜色中划出优美的银色浪线。

    尘飞扬,英雄去矣!

    野阔星垂秋风紧,明月——远在天涯。

 第九章 投火之虫

    八月十五明月夜。

    常思豪立马高坡之上,极目望去,雄关如铁,壁垒森严,大同古城如同一个身披重铠的武士,安静地沐浴着月光,夜色下的御河在黑沉沉的大地上化作一条亮带侧城而过,繁星点点,仿佛历代守边烈士英魂的眼眸。

    大同又称平城,北魏时于此建都,曾是一代京华,辽金两代的陪都,如今是大明边塞重镇,江山稳固之保证,朝廷于长城沿线所设辽东、蓟州、宁夏、甘肃、宣府、太原、延绥、大同和固原这九大重镇,称为九边,尤以大同地位最为重要,抵抗外侮历来都处于风口浪尖。

    秦浪川以鞭指东道:“那里便是白登山古战场,昔汉高祖刘邦亲率大军三十二万出征匈奴,因胜而骄,中敌诱兵之计,被冒顿四十万铁骑围困于此,绝粮断水七天七夜,若非用陈平计,不得生矣!”

    长风起处,吹得他衣衫猎猎,不胜萧然。

    陈胜一感叹道:“胜何足骄,败何足忧!为将帅者,当目光高远,纵览全局,若以局部的胜利换来的是整体的失败,殊为不智。伟如高祖者略有疏失,都致兵败亏输,后人更宜当诫之。”常思豪又思起程允锋事,为之一叹。

    秦浪川将马匹踏踏踏催前几步,指道:“你们看,那连绵环绕的便是采凉山,西北远处皆有长城,过长城再往西便是塞外朔漠,鞑靼人的地盘。大同乃是晋中屏障,若它被打破,敌军东去可围京师,南下可破朔州过雁门关一路直取太原。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破之日,岂有家邦!”众人听得不住点头。

    秦绝响一手扶肘,一手托颌,作若有所思状道:“咱们此来名之为国,实为保家。嘿嘿,说起来,也不算是亏本儿的买卖。”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秦浪川知道边塞不比寻常,此时城门早闭。马队来至城外一小小村落,便令大伙在此留宿一宵,明日再入城不迟。众人扣打门环,无一家出人应声,推门而入,俱是空房,想来荒年又遭兵乱,农家都不知逃往何处去了。寻着一个大些的院子,秦浪川令二人牵马出去喂草,兼带巡哨,余人聚于院中生火,取干粮进食。

    用餐已罢,各自休息,常思豪卸鞍为座,坐在陈胜一身边。祁北山道:“这几年俺答没断了扰边,但是规模不大,此次既然敢直取大同,想来十万兵马的数字不会是虚。”秦绝响凑过来嗤地一笑:“他一个鞑子,能厉害到哪去。”神情颇不以为然。

    “痴子不知地厚天高!”秦浪川对他这态度极是不满,肃容道:“兵家第一大忌便是轻敌。在你脑中十万只是个数字,你可知道那十万人站在你面前之时是什么样子?每人吹一口气,你便翻着跟斗,跌到海里去了!”

    “老太爷说的是。”祁北山接过来道:“少主不可小觑俺答,此人乃鞑靼右翼土默特部首领,十八岁即掌兵权,称雄于鞑靼各部,如今此老虽已年至六旬,仍可顿食羊羔一个,能开二石之弓,不减当年之勇。部族间有什么争执或决策,都要请他出头,西北的瓦刺与鞑靼不合,大小多次战争,也都是俺答率众击退,是以颇得民心人望。其子黄台吉生得黄须赤目,骁烈骠悍,胯下马名曰云烟枣,手中一条金顶槊,纵横鞑靼,横勇无敌,座下大将乌恩奇、苏赫巴寿、博日古德和莫日根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军师博克多用智,绝非易与。”

    秦绝响哈哈一笑:“原来老小子已经六十了,那还值得人怕么?真是笑话!”

    秦浪川喝道:“你爷爷今年七十三,你且品评品评,这老小子足你惧乎?”秦绝响收敛了笑容:“爷爷,他跟你能比么?练武的人年纪越高,内功越深厚,战力越强,他们鞑子又不懂得内家绝学,只弄那一把子拙力傻劲,年纪越大越衰老。”

    常思豪失笑道:“爷爷说的是你轻敌之心不可取,你却偏去揪细枝末节。”

    秦浪川哼了一声,道:“瞧瞧你常大哥的悟性!跟他好好学学!”

    秦绝响低头怏怏:“知道了。”把脸甩在一边。

    秦浪川见他这般模样,知是心中不服,待想再骂几句,勉强忍下,瞪了他两眼,再瞧见他挂那一身暗器,越看越是泄气,道:“你喜欢摆弄那些机关簧巧之物,天生是匠人之资,难堪大用!唉,个人性情不同,实也不能强求。”祁北山笑道:“少主还小呢,老太爷且莫早下断语。”秦浪川嘿了一声,也不再说。

    祁北山引开话题:“老太爷,彼极强我极弱,此次当如何克敌?”

    “克敌?”陈胜一苦笑道:“敌铁骑十万,咱们能助守住城池就不错了,想胜那可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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