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剑- 第3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泰亨、江晚、风鸿野以及冯泉晓的尸体,丈二红枪扎在冯泉晓的脚边。不远处点着一堆篝火,干事、水手们倦然围拢坐地,姬野平仍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捡抱着干枝,燕舒眉帮他收拢着枯叶。半干的水汊向林中延伸,几只白翅水鸟儿在汊边叨着泥,偶尔看看这边的人们,不时走动一下,细腿一伸一缩。

    经过重新检查,常思豪只是腹部旧伤迸裂,出血虽多,问题不大,长孙笑迟、楚原、胡风、何夕四人除了不同程度地受到铳伤和弩伤外,右臂都还有剑伤,那是被郭书荣华横着割破了一层皮。肌肉动作不受此伤影响,但强运内功,必然导致气血崩破,这等于暂时性地各废了他们一条膀臂。燕临渊之前挨曹向飞那一掌打得甚重,服下胡风的伤药后闭目调息,脸色仍是不大好看。

    陆荒桥伸手瞧瞧,又摸摸自己的脸,感觉浮肿消去,心中大喜,忽见姬野平脸带凶相大踏步走近,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

    姬野平面无表情,俯身将卢泰亨的尸身抱起,放在他和燕舒眉新搭好的柴床上,跟着回来把江晚、风鸿野、冯泉晓的尸体也抱过去。聚豪阁几人都站起身来,围聚到柴床之侧。

    索南嘉措见状也起身走近:“请让小僧和国师为几位英雄超度罢。”

    方枕诺颌首道:“多谢上师。”

    “不必!”姬野平一张大手:“我们的人,我们自己超度!用不着你!”

    长孙笑迟道:“我等心情欠佳,多有失礼,还请上师勿怪。”索南嘉措摆摆手表示无妨,低头无声退开。长孙笑迟伸手在姬野平肩头按着摇了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向方枕诺:“小方,借你长衫一用。”

    方枕诺点头将外衣褪下,他这衣服本是淡青色,经长年浆洗,已褪成白。长孙笑迟接过来,咔哧咔哧撕成长条方布,左手往右臂伤口上一拍,鲜血汩汩而下,流到指尖。

    他向旁边走了两步,略凝了凝神,将布按在树上,以指为笔,含泪写道:“秋气腾空,秋阳下,秋风秋野。谁忍见、英雄痛泪,似水横街!七尺荣光哪个惜,十里光阴何处猎?眼睁睁、看教海山移,鬓涂血!寒虫嘘,悲鸣切。彤霞泼,腥渊泻。扬臂卷愁云,傲拭秋缺!天地以君为刍狗,君以天地为不借。任江红、鹭起足印飞,君去也!”

    写罢双手捧定,横担在四具尸体之上,退步跪倒。

    方枕诺、楚原、胡风、何夕、燕舒眉分跪在他身侧。燕临渊在篝火中抽出一根粗枝来,上前两步:“瞿老,卢老,各位兄弟,大家一路走好!”说罢将火枝插入柴床。

    火未雄,烟先起,犹如一道黑柱滚滚冲天,曾仕权看得眉毛直蹦,蓦地跳起身来:“这么大烟,不是摆明了勾人来抓么!”

    姬野平:“勾来怎样!我正愁他们不来!”

    曾仕权一挥手:“咱们走!”康怀、干事们和程连安都纷纷起身。姬野平喝道:“你走不了!”横步相拦。曾仕权呛啷抽出腰刀,怒道:“小鸡崽子,你以为三爷怕你不成!”方枕诺上前一步,大声道:“曾仕权!把兵刃放下!”曾仕权冷笑道:“我倒把你忘了,拿来!”摊开手掌。方枕诺道:“拿什么?”曾仕权:“黄玉令!”方枕诺道:“督公亲将此物托付于我,岂能给你?”曾仕权懒得再说,进步就要来抓他,忽然斜刺里一道青光射来,横担在他颈下,他意识到那是剑刃的寒意,登时僵住不动。

    秦绝响笑道:“冰河插海,莺怨穷奇,这柄冰河剑在四大名剑中排行在首,光看督公手里耍得好看,也不知究竟锋不锋利。”腕一抬,剑尖给力,曾仕权下颌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康怀道:“秦绝响,你要干什么?”

    秦绝响嘿嘿一笑:“不干什么。督公既然有话,那咱们就得听督公的。康掌爷,您说是不是呢?”曾仕权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如今陈志宾当着天下英雄揭了你的老底,你在江湖已经身败名裂,如今只有官场一条路可走,你以为方枕诺好控制,想利用他做牌位,把手插进东厂,是不是?”秦绝响道:“三爷,你这话未免太难听了,督公的任命难道是假的吗?倒是你,这么对待方大档头,多半是想取而代之,打着代理督公的主意罢?”

    曾仕权鼻翼跳动,没了声音。康怀道:“秦大人,在下唯督公之命是从,对方枕诺是一定拥护的。相信仕权兄也是出于为厂里着想,才有此举止行动,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是心平静气一些为好。”

    “借过,借过。”

    萧今拾月用指头一顶冰河剑,钻门洞般从底下钻过来,笑嘻嘻地招呼燕舒眉:“夜姑娘,夜姑娘?”

    燕舒眉奇怪地问:“叫我,什……么?”发音甚是僵硬。她虽被吴道治好旧疾,但多年不说话,加上说的又是汉语,总归还是别扭。

    萧今拾月到近前拉住她手,仰起头,另一只手在自己屁股后面搓摸,脸上一副很努力的表情,搓摸几下,忽然“噢……”地松了口气,手兜回来时,掌心里多了两颗鸟蛋。

    燕舒眉惊讶道:“这……是你……?”

    萧今拾月很真诚地点了点头:“是我下的。”笑道:“饿了吧?煮来我们一起吃吧。”

    燕舒眉摇头:“会……裂……”萧今拾月笑道:“那用泥糊上煨,就不会裂了。”说着拉她向河汊边跑去,水鸟们见人来了,扑啦啦振翅飞起,像一串踏向天空的足迹。

    众人直勾勾地看着,回过神来时,气氛再度紧起,却不像刚才那样严峻。秦绝响看出曾仕权不敢再造次,将剑缓缓收撤回来,道:“康掌爷不愧是督公最信赖的人,说的好。督公不在了,咱们大家更该团结一致才对,否则怎么对得起皇上的重托和百姓的期望呢?是不是?曾掌爷?”

    曾仕权心中不忿,但秦绝响是先撤剑再说话,总算给了自己一点面子,轻轻一哼,不再言语。

    方枕诺转过身来,笑道:“二哥,长孙大哥,你们也都放开一点,二哥,这么怒目拧眉又是何必,将来咱们要和曾掌爷同朝共事,日子还长着呢。”

    姬野平眼睛圆起:“共事?谁和他共事!”

    方枕诺拉住他手,轻拍着他的大手背:“二哥!小弟如今代执东厂,身边正需要人,让二哥在我手下做事,是有些委屈了,不过咱们大家是好兄弟,二哥总不会不帮我这个忙吧?”

    姬野平瞧他说话间偷递眼色,心里就明白了:他这是要借此机会把大伙引入朝堂,在仕途方面开辟第二战场。一念及此,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挣开手腕退出一步,然而腾起的怒意却未爆发,而是渐渐压抑下来。他在方枕诺脸上凝视了一会儿,说道:“小方,有些路,别人能走,我不能走,你这个忙我帮不了。”转头道:“大哥,咱们走吧!”

    长孙笑迟未动。方枕诺道:“你到哪儿去?”

    姬野平不看他,仍问道:“大哥,你不走,难道要留下?”

    长孙笑迟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姬野平急道:“什么事!”忽然明白:“……你要去接嫂子?咱们一起去就是!”长孙笑迟道:“……不是接她,她……早就走了。”

    姬野平眉头皱起,像是在琢磨这话的意味,忽然道:“大哥,难道你不是闻讯赶来救我们,而是出来找她?”

    长孙笑迟直直地站着,颊侧泪干,目光遥远得像是离了魂。

    背后柴床火光盛大,金线摇天,嘎叭叭爆响的声音,不知是来自裂木,还是人骨。

    一瞬间,姬野平好像被万把钢刀扎透了,大身子摇了两摇,向后退开两步,口里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时间苦涩、悲凉、失望……种种情绪在他脸上盘结,扭曲得无以名状,腰间的青锋百炼降龙索随着身体抖动,发出金属相碰的颤音,紧攥的双拳、红红的眼睛、还有那将半湿血衣下绷鼓的肌肉,令他看上去像是刚被活剥了皮后,包上草纸待卖的兔子。

    他嘴唇哆嗦着,不住地点头,仿佛灵魂也被剥掉了皮,被这秋风一打,不胜寒意。

    “我全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转身奔到陆荒桥近前,拔起地上的红枪,大踏步向林深处冲去。

    “二哥!”方枕诺跟步张手喊了一声,只见姬野平的身影骤然加速,像落入水中的一滴血,留下一道烟尘般的印象,就此消失无迹。

    燕临渊叹息般道:“算了。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倘若心中爱已无法存身,就让他恨吧。”

 第三章 爱与恨

    瞧姬野平没影儿了,秦绝响嘿嘿一笑,晃晃洋洋朝篝火边走去,口里道:“走也好!走也好,老虎吃肉马吃草,该着吃上哪碗饭,命里作定改不了。”

    萧今拾月和燕舒眉蹲在火边正煨泥鸟蛋,秦绝响小身子晃着晃着,忽地一剑刺出——“小心!”常思豪惊声欲起——天青色的剑尖距离萧今拾月颈子还有一寸,忽然硬生生定住。

    因为秦绝响已经感觉到,裆部衣服似乎被某种东西穿透,有一个好像鸡舌头似的小东西冰冰凉凉,正搭在自己的小雀上。

    萧今拾月笑道:“蛋是很金贵的,摔破就不能吃了哟。”

    这话令秦绝响忽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蛋蛋正从裤腿滑下来,即将摔破在地。他在僵硬中勉强一笑,将剑缓缓撤回。常思豪道:“绝响,你爹的事,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这里面另有隐情,不能完全怪萧公子。”秦绝响笑道:“擂台上见输赢,生死不论,我怎么会记仇呢?只不过萧公子的穷奇剑实在犀利,小弟想拿冰河剑和它比量玩玩就是了。”

    萧今拾月一挥手,穷奇扫过,“呛啷”一声,将秦绝响手中的“冰河”剑削成两段。

    秦绝响手握断剑,目瞪口呆:“怎么会?”

    萧今拾月蹲姿未动,笑道:“你以为冰河剑真能到小郭手里?”手往腰后一抹,穷奇剑打了个转儿,插入伞底。

    秦绝响恍然大悟:看来郭书荣华只是虚晃了一枪,目的是在心理上占据优势。多半早在他把穷奇剑送还给萧今拾月之前,就把这些都算定了。

    可是,已经练成打法互换的郭书荣华,如果有自信战胜对方,原不必出此下策。难道说,在他的心里,竟也深深地怵着萧今拾月一头?

    心里想着,一对柳叶眼微微侧视,瞄向曾仕权、康怀和程连安——冰河剑是剑中至宝,倘是真的,他们怎会这般不上心,都没想到去捡?嗨,他妈的,敢情我才是傻子。心里恼恨,表面哈哈一笑,将断剑抛在地上。

    常思豪手捂小腹,坐回原处,刚才这一抻动,伤口又受了冲击。秦绝响忙过去照看。

    方枕诺请曾仕权和康怀重新坐回火边,说道:“眼下咱们虽处被动,却还未到山穷水尽。陈志宾控制了秦家,联合了百剑盟的几名要人,这些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对厂里的事情十分熟悉,官场的事我想大家都清楚,一旦他上了位,再想反手可不容易。”

    康怀道:“依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

    方枕诺道:“咱们现在的位置在汉口下游,陈志宾跟丢了咱们,不会就此放弃,必然沿江巡查追击,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派人就近到汉阳城中通报官府,把咱们都定成叛逆。”

    曾仕权一抽大腿:“反了他了!”方枕诺道:“通缉下来,必是格杀勿论,咱们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况且他们又有火铳助力,咱们终不能敌。唯今之计,只有悄潜入城和当地官员联系,凭黄玉令和两位东厂档头作证,取得他们的信任,将守军发动起来埋伏好,再让官员请陈志宾会面,在会面时下手。除掉了他,对方群龙无首,局面或可扳回。”

    曾仕权道:“这主意可行。”康怀道:“就怕他背后还有别人。”曾仕权脸色一变:“陈星?不错,有此人在,只怕除了督公……”方枕诺道:“不管这个陈星有多厉害,他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可怕?”曾仕权道:“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方枕诺道:“昨天你情绪激动,或许有些话没有听清,陈志宾下令动手时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全部打死,给星爷报仇’,如果没死,怎么能谈到‘报仇’?”

    曾仕权眼睛一亮,随即又冷黯下来:“当初陈星挨了督公一掌,身受重伤,虽然成功逃脱,却未必就死,说是报仇,或许是指这一掌之仇也说不定……况且,如果陈星没死,这些年来又是谁在领导鬼派?难道还另有其人?……不会的,除了他,别人策划不出这么阴的招子,鬼派中,也没有谁还能担得起‘暗督公’这个称号。”

    常思豪道:“我听得糊涂,鬼派难道不经郭书荣华管辖么?”

    “呃……”曾仕权欲言又止,康怀道:“东厂内分红龙鬼雾两大系统,这两大系统里的人,在早先曾分作龙、鬼两派,龙派的人,是红龙系统占多数,还有一部分鬼雾的人。鬼派的人则相反。陈星是鬼派头领,在权力斗争中失利后,带领一部分追随者流入江湖,这些人既有原红龙系统的,也有鬼雾系统的,红龙的人身份是明的,我们都知道,但鬼雾的人一向在暗处,他们只和自己唯一的上线联络,就连厂里都没有具体名单,而且上面允许他们在安全的范围内自行发展下线,所以这部分人,可以说就是活在人间的鬼魂。陈星失势后还能在江湖上和督公周旋,凭的也正是这个。所以我们都在底下称他为‘暗督公’。”

    他看了一眼曾仕权,继续道:“秦府出事后,厂里得知也很震惊,据我们的眼线回报,秦逸的死状、还有……嗯,总之情况都传回了厂里,下手的人明显是模仿曾三爷的办事手法在栽赃设计,这说明对方是冲着厂里来的。但是我们没有声张,只能暗中摸底。”

    常思豪道:“如果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郭书荣华问心无愧,怎不直说?”

    曾仕权看过来,那个眼神明显是:“说了你会信么?”

    常思豪眉毛挑挑:“五方会谈的假信呢?难道这也不是你们的策划?”曾仕权道:“是又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