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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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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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里头,我还算有点资历,在冯公公面前也有脸面,上下的事,全在中间,当不当得成,还不是递几句话的事儿吗?”

    陈志宾道:“哟,那可要先多谢了。”

    曾仕权笑道:“自己人,何必客气?”

    陈志宾道:“不过要论功劳,谁也高不过三档头您去,当初要不是您带着鬼雾群英大破秦府,暴奸了秦自吟,秦老太爷的身子骨儿那么硬实,哪能说气死就气死呢?”

    一听这话,曾仕权的大白脸“刷——”就变了,伸起指头:“你……是你……”话犹未了,斜刺里一道水蓝压眼,他赶忙躲避。

    秦绝响火撞顶梁,一边舞动莺怨剑快攻,一面大骂曾仕权:“原来当初杀进秦府的是你!”

    曾仕权气急败坏,左躲右闪,口里不住咒骂:“王八蛋!小兔崽子!滚开!我跟你——他妈的……”秦绝响出剑太急,逼得他说不下去。

    曾仕权毕竟是自己人,康怀不能坐视,忙从旁边抢过一把刀来,也加入了战团。

    常思豪听曾仕权那句“是你”,越琢磨越不对味儿,脑中急速旋转,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喊道:“绝响!住手!事情不对!”这般时刻,秦绝响哪还管他?王十白青牛涌劲运至极处,把个莺怨剑催得如同倾波倒海,康曾二人一来身上疲劳带伤,二来手头兵刃不济,竟被他逼得步步倒退。常思豪强忍疼痛,手按小腹大声喊道:“你仔细想想!你大伯的伤口虽被头发掩盖,却仍可供辨识,东厂办事,真的会那么不周密?”

    这话匪夷所思到了极点,秦绝响听得一呆,惯性中强攻两招,只觉神思游离难抑,急忙忙撤剑飞身,跳出圈外。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不是东厂给聚豪阁栽赃时的疏忽,反而是有人栽赃给东厂?

    曾仕权蹬蹬后退两步塌下腰来,大白脸上热汗直淌,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连喘了两口,斜瞪着秦绝响,似乎怎么也想不出这小崽子的武功怎么会进化到这步天地。

    陈志宾笑道:“曾掌爷在京中养尊处优,这身体,是越来越不成了呢。”

    曾仕权咽下口唾沫,脸上肌肉抽动着,呼哧带喘地道:“陈星呢!他怎么不出来?”

    陈志宾悠然道:“陈星?那是谁?听着好陌生啊。”

    曾仕权:“别装蒜了!当初你们这批人在厂里斗败,就此隐匿江湖,他是头领,你们不听命于他,还能听命于谁!”陈志宾笑道:“三爷,你若是怕了秦绝响,不如学郭书荣华投江自尽,何必这样东拉西扯,转移话题?”曾仕权道:“你以为联合一班不得志的叛徒,打我们的旗号装神弄鬼,就能败坏了东厂?呸!别说你勾来了秦家,就是聚豪阁又如何!还不是在督公大军扫荡之下一败涂地!鬼派当初就是些鸡鸣狗盗的小人,只会在背后搞些阴谋诡计!老子第一个瞧你们不起!”

    陈志宾眉心一紧:“曾仕权!你别在那大言不惭!我们偷偷摸摸?你们又干净到哪儿去!同样的东西,在他姓郭的那就是策略,到了我们这儿就是阴谋诡计?笑话!这世界是胜者为王!现在,被火铳指着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向左右喝道:“还等什么?全部打死,给星爷报仇!”

    一声令下铳声大作,秦绝响见势不好,早一抹身钻进船楼,曾仕权紧随其后,康怀飞身到方枕诺近前遮护,一群干事喝着:“保护四爷!”也往上急拥,旗舰上的军卒有的还击,有的跳船,呼号吼叫,乱成一团,火把扔得到处都是。其它舰船上的军卒虽未遭受攻击,但作战中两边都是自己人,没有号令,一时也不知该帮谁,都呆在那里,更有的军卒厌恶东厂督军指挥,这会儿见他们内斗,乐得袖手旁观,来看这笑话。

    之前趁秦绝响和曾康二人动手的时候,长孙笑迟就已悄将“寒山初晓”的解药弹送到姬野平和燕氏父女的嘴里,此时铳响大乱,药效尚未完全行开,几人在甲板中部,避无可避,姬野平自知难逃,忙喝了声:“大哥快走——”话犹未了,早被长孙笑迟一脚窝在肚子上,大身子骨碌碌如一卷被卧滚出,“咣当”贴上船帮。胡风、何夕强忍伤痛,一个护燕临渊,一个抱燕舒眉,飞扑滚地也躲到船帮之侧,由于角度的关系,此处勉强有些遮挡,只要护住头颅要害,总有逃生可能。

    长孙笑迟踢飞了姬野平,再找方枕诺人已不见,一时也顾不得许多,迅速避到船帮之侧,此时火把遍地,已经点燃多处,但听空气中“簌簌”作响,铁弹破空如雨,间杂些许嘻笑,船头一条白影闪展飘摇,身周左右吡吡啪啪火星连闪,好像无数小雷乱劈——长孙笑迟打个愣神儿,忽然反应过来:那是萧今拾月在挥剑拨打铁弹,只因穷奇剑体黝黑,在夜色中瞧不见形影,看上去倒像是他在鞭炮林里舞蹈一般。

    弹雨中还有一人,抓着具尸体当盾牌,弓腰低头拼命往船头方向冲。姬野平大叫道:“楚哥!你干什么?”

    铳声、铁弹破空声、木板洞穿破碎声、惨叫声、跳江入水声交织一体,也不知楚原听见没有,就见他到达船头,挥臂刀光一闪,船体随之晃动了一下,开始向左偏斜打转。陈志宾船上有人喊道:“他砍落了碇石!”

    碇石起的是锚的作用,这一斩落沉江,船体在偏转同时开始顺水流移,曾仕权在黑暗的船楼里猫腰缩颈瞧得清楚,掀起舱盖来大声喊道:“右弦所有炮位全体开火!给我打!”话音未落,屁股上挨了一脚,头往前扎,滚下舱去。

 第十章 用我

    踢曾仕权的正是秦绝响。船楼内狭窄无灯,莺怨不得施展,因此听声辨位,一脚甩了过去,不想正中其腚。他刚要下舱追击,忽听对面窗底暗影里索南嘉措的声音道:“国师,你受伤了?”火黎孤温道:“不碍的!快看看侯爷!他好像中弹了!”

    秦绝响心头一颤,凝住了身形。

    黑暗中没有答声,索南嘉措似乎在摸索,火黎孤温大声唤道:“侯爷!侯爷——”

    他的声线极其嘶哑,听上去竟像是抚尸大恸的亲人,秦绝响只觉心脏被什么揪住打了个秋千,刹那间天地静止,时空停转。

    忽然,“呃”地一声,像是谁打个噎嗝,又似乎缓过气来,跟着弱弱兼急地道:“绝响,你在哪儿?你伤了没有?绝响……”

    听到这声音,两管鼻涕忽然从秦绝响的鼻孔喷出来,颤巍巍地搭在了他的下唇上,紧跟着泪水一凳一凳像过梯田般,从他紧皱的小脸上流淌下来。“大哥!”他“唏溜”抹了一把,“我在!我在呢!我没受伤!你怎么样——”

    听到这声回应,常思豪似乎振作了一点,道:“我没事……其它以后再说,咱们先合力对付陈志宾!”

    曾仕权手扒木梯从舱口爬回,露出半拉身子,鸡叫般伸脖怒骂道:“刚才谁踢我!”秦绝响脚尖一挑,舱盖回扣,正拍在他头上,“咣当”一声,曾仕权又滚下梯去。

    方枕诺喝道:“大家不要内斗!侯爷说的对,先……”忽然轰鸣大作,船体剧震,纷飞木屑带着火从背后泼进楼来。众人赶忙伏身躲避,浓烟中有人大喝道:“姓陈的开炮了!”

    秦绝响掀起舱盖往下喊:“怎么还不还击!”

    舱底也是浓烟滚卷、火苗闪虚,喊声杂乱。曾仕权头上顶个大包,正往上爬,还不知那一脚舱盖是他踢的,口中骂道:“击个屁!转舵!咳,咳,船头已经掉过来了!转舵!快转舵!”

    方枕诺猫腰急往后挪,到后窗边手扒窗棱往外瞄看——硝烟背后可见陈志宾那几条船呈人字形顺流切来,船首炮火舌连吐,不住轰击,其它官船也收起碇石在追——忙大声喝道:“传我令!左满舵,左舷炮手准备!”

    一干事满身是血,拖腿爬来:“报四爷!舵手阵亡!”

    方枕诺一拍康怀:“你去!”

    “是!”康怀答应一声,忙去掌舵,曾仕权半个身子正爬出舱口,方枕诺喝道:“上来干什么!下去督炮!”曾仕权大怒,双手撑着舱口:“你命令我!”

    方枕诺忽然静默,那张气质文静的脸在闪忽的火光中金红交错,竟如炉中之钢,他把眼一瞪,决然道:“你要么听,要么大家一起死!”曾仕权被这气势所摄,忽然察觉肘边有两只小靴,歪头看,秦绝响居高临下,一对柳叶眼邪森森地正瞄下来,心里打了个突,赶忙把肩一耸,缩了下去。

    外面“轰轰”炮火不断,忽有一炮打在船侧近处,掀起巨浪,船体一晃,众人东倒西歪,紧跟着一根巨大水柱仿佛冰山崩塌般砸泼进来。

    方枕诺手抠窗棱,好容易稳住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身边的干事喊道:“转向太慢!外面肯定无人操帆,现在前甲板安全,你们几个快去!你,你,一个船尾,一个下舱,把船体受损情况查报我知!”干事们相互瞅了一眼,既然连康四爷和曾三爷都听,那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点头各按吩咐行事。

    一楼视野狭窄,方枕诺手把扶梯,爬上二楼,一上来才发现:二楼有半边已经被炮弹掀揭了盖,板皮开裂,东西杂乱,好像拆迁到一半的危房。程连安直腿坐在角落,全身僵硬,卡裆湿透,正在发抖。方枕诺奔近喝道:“你!站到梯口,替我传话!”程连安两眼大瞪,脸色煞白,几乎无法理解人语。方枕诺上去揪住他领子一把扯起来,脑门“咣”地顶在他前额上,在响炮声中,狠狠搡动着吼道:“我喊什么!你就喊什么!明不明白!”

    陈志宾在“讨逆义侠”舰上指挥,心中很是焦躁,因为在追击中只能使用船首炮,侧炮根本用不上,长江流速较快,如果停船打横,一旦排炮不中,教对方拉开距离,再想追就难了。就在这时,只见那条东厂旗舰风帆兜起,船头左挑,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心中大喜:“你们这船连中数炮,多处起火,满目疮痍,这时候和我拼炮,不是找死么?”手指前方,扭头向后喝道:“全船加速!给我对准船腰上那处炮伤,撞沉他们!”

    水手加速摇桨,轰声应答。在操帆手、舵手的配合下,不住调整角度,整艘船加速脱离船队,撞角在行进中渐渐对准旗舰腰身,兜风顺水,斩浪前切!

    曾仕权在舱里透过炮眼瞧见形势,知道这一撞上非沉了不可,忙大声喝道:“开炮!开炮!”

    方枕诺在上层听见,心知道这是太急了,忙喊:“不能开!等我命——”话未说完,已被轰轰隆隆的炮声淹没,他急往后看,远处江面上平静了一下,跟着“嗵嗵嗵嗵”起了一排水柱,由于船体转向不足,炮弹都打在了陈志宾那条船左翼的水面,连点船边儿也没沾。

    自己这艘舰船此刻抹斜即将打横,速度骤减,对方顺流极快,撞击不可避免,曾仕权整个人都毛起来,大声吼道:“装!装!快装弹!”

    方枕诺看得清楚:以这速度,炮弹装好不等再发就撞上了。他大吼道:“停止转向!保持航向,加速!”

    身后没有应答,他猛一回头,程连安和他眼睛一对,吓得卡裆里“滋溜”又挤出股尿来,小手儿扒地,俩腿儿蹬直,岔了声地尖叫起来:“停止转向!保持航向!加,加速哇!”

    阉过的小嗓子和钢针儿一样,极有穿透力,一时竟然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康怀还在往左不停甩舵,听这话赶忙急急把定,底舱水手拼了命地摇桨刨水,整个旗舰以甩尾的姿态拖烟带火向北岸斜去!

    此时后船与前船的角度,正如“入”字,倘若前船打横用炮,后船冲上来,呈“丁”字撞击,最有效果,但前船保持住角度再一加速,再撞只能撞上对方的船尾,效果要大打折扣。陈志宾忙喝道:“别管他们!咱们照直走!”

    这个意图很明显:你斜我直,你慢我快,当双方船头走到一条横线上时,己方侧炮正可全开,对方却“歪着屁股”,毫无还手之力。

    方枕诺一瞧对方没调方向,立刻就明白了,大声吼道:“左舷停桨!右舷加速!左满舵!”

    程连安尖声传讯,各处配合,船头强力回勾,旗舰再度甩尾,浓烟在空中拖出一道弧线,仿佛破水乌龙。方枕诺看看角度已足,陈志宾的船已近身后,大声喝道:“横帆!”

    前甲板上的干事听令,跳起身拼力坠扯帆绳,大帆打横顶风,使船只速度瞬降如停。陈志宾的船很快,不及调向,迅速超了过去,回头再看,已经错过发炮角度,赶忙命令:“兜回去!快兜回去!”

    方枕诺急命改打侧逆帆、右舷加速。船体在持续的左转中渐渐勾回打横,桅杆吱吱嘎嘎作响,慢得让人心焦。这时陈志宾的船也减速兜回来,两条船位置颠倒,恰似锅里围转的两只大饺子,又像一对追头咬尾的阴阳鱼儿。检伤的干事飞速跑上来,报给方枕诺:“报!前后甲板及木材室起火!船头船尾多处受损!舵轮未受影响!船身左右两侧有破洞高过水线!炮手水手不同程度受伤,无法再承受一轮炮击!”

    “知道了!”方枕诺喝道:“缩回炮口!照准他们的船,给我撞过去!”

    旗舰掉过头来往下走,陈志宾指挥着船往上来,身边人瞧出势头不对,提醒道:“陈总爷!他们好像要和咱们对撞!”陈志宾冷笑道:“撞就撞!他们的船不行了!看看倒底谁沉!”蔡生新惊叫起来:“你疯了!正面撞击,大家都好不了!”贾旧城等人也觉不妥,刚要说话,陈志宾冲手下一歪嘴,“砰”地一声,蔡生新脑门多了个洞口,扑嗵倒地,一缕青烟从里面冒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声音了。陈志宾喝道:“收帆!加速给我往上迎!首炮装填开火,不要停!”

    讨逆义侠大旗逆风飘扬,大船溯江而上,籍着对面旗舰甲板上燃烧的火光,已经可以看清方枕诺在船楼破口处的身影。船首不停开炮,有失有中,双方愈来愈近,方枕诺的面孔也愈来愈清晰,眼看还有四五丈的距离,陈志宾一挥手,全体人员后撤,准备接受撞击,却听夜风中传来方枕诺一声大吼:“右转舵!炮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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