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剑- 第2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宋老班主吓得赶忙低下头去,点头哈腰地道:“老朽乡野粗人,若有礼数欠周之处,望爷海涵。不知老朽做了什么不应不当的事,劳得吕大护院前来问罪?”说话时身上突突乱颤。常思豪知这老班主也是走南闯北久经风霜的人了,这帮底下办事的秃尾巴狗只会仗势狂叫,其实色厉内荏,一毫吓不倒他这老江湖。此时装出来这副样子,倒像是一辈子没出过门的老豆腐。

    黄白脸嘿嘿冷笑:“梁伯龙胆大包天,在京师告歪状冲撞皇上,回到昆山又借唱戏为名,入人家院,偷人珠宝,他那班里的戏子也都是他的同党,你竟敢用这些人,这胆子岂非跟他也差不许多么?”

    宋老班主忙解释道:“您有所不知,梁家班如今已经是四分五裂,众戏子们也要各讨生活,林姑娘一再表示过与梁家班再无半分瓜葛,老朽这才敢收她用她。”

    黄白脸鼻孔中冷冷一哼:“这些话你信我信都没用,你让林怀书自个儿跟我家公子说去罢!”

    “要我跟谁说?”随着话音,林怀书从台上退了下来,原来这折戏已经唱完。

    黄白脸上去一把揪住她腕子:“想知道是谁,见了面儿不就知道了么?”

    林怀书愤力一挣,没有挣动,却见徐府家丁往两下分开,从后面又走出一个人来,喝斥道:“还不放开林姑娘!”

    黄白脸回头瞧去,神情立刻恭谨起来,放手低头道:“是,扈八爷。”

    那姓扈的笑呵呵上前来,冲林怀书施了一礼:“在下扈禆间,是徐府一个小小差办。我家二公子徐琨也是爱戏之人,听说林姑娘到了华亭,不胜欢喜,特意忙忙地派人来请姑娘,又想起底下人粗疏无理,因此让在下跟来照看一眼,加意嘱咐且不可慢怠了姑娘。没想到这些下人不懂事,果然有所冲撞,看来在下真要跟姑娘陪个不是了。哈哈哈。”

    常思豪心中暗哼:“狗东西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软硬兼施,总之要逼人就范。哼哼,却不知已经中了老子的计了。”

    宋老班主打起圆场:“这位吕大护院不过说两句笑话而已嘛。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扈差办说了两句场面话,又道:“我家公子正在府中设宴款待宾客,想请林姑娘到厅前献艺,不知姑娘和老班主肯赏脸否?”

    宋老班主笑道:“哎呀呀,您这不是太见外了么?这怎是老朽要赏您的脸,这是您和公子爷要赏我们的饭呐!”当下回头连使眼色,林怀书面有惧意,别别扭扭地应了,老班主挥手,众戏子纷纷下台。观众见戏只唱了一折便不演了,都有些败兴,但瞄见徐府人在后台,也都不敢造次,各自怏怏而散。

    扈差办在前领路,徐府家丁护院前遮后坠,押着戏班来到徐府,旁门打开,众人在护卫眼皮底下鱼贯而入。常思豪低眉缩眼地掺在戏子中间顺利通过,心里长长松了口气。一路来到花厅,只见屋檐下红灯盏盏,流朱满地,高堂内金华灿灿,绽放光毫。两廊下使女丫环三五成排,穿梭如燕,明柱畔武士威猛,各拒冲要,立目昂然。

    卫士将众戏子拦在中庭,传报之后,宋老班主和林怀书被唤入厅中,过了好半天,二人这才出来,由徐府家丁引到旁边西厢房里,作临时更衣之所。林怀书凑到常思豪近前低道:“我按您的吩咐,说自己已经成角儿,早与梁伯龙不和,更为告御状之事被蒙蔽而与他彻底反了目,二徐已经信了。”

    常思豪迅速脱着龙套的衣服,点头道:“你这戏要尽量往长了拖一拖。”林怀书道:“明白。”常思豪换罢衣衫,掖紧衣角,在众戏子的观察掩护之下,从后窗钻了出去。

    这府院不小,论规模不比京城内王宫贵族的府宅为差,常思豪加着小心连穿几个院子,也瞧不出哪里像是看押人的地方。正着急间,忽见前方人影一闪,他赶忙贴墙壁躲在了阴影之中。

    略缓片刻,探头再看,那人影行动闪忽,穿过一道月亮门,往别院去了。常思豪心想:“瞧这人衣着应该也是徐府家丁,怎么走起路来,反倒鬼鬼祟祟?”这时路上有巡夜卫士走进这院,他不及多想,一拧身在花丛边打了个滚儿,也钻进了那道月亮门。

    只见那家丁模样的人伏身躬腰,越发小心,摸到一栋无灯无火的小楼旁边,回头瞄了一瞄,飞身形跃上二楼,推窗滚身而入。常思豪略等一等,靠近去从另一侧跃起上檐,伏身在暗影之中,点破窗纸,往里偷看。

    屋里微光隐约,那家丁不住开抽屉、拉柜门,显然是在翻找着东西,结果翻了半天,一无所获。他立在屋子当中,左瞄右看,忽然瞧着西侧书架上一尊佛像稍觉碍眼,过去摸索片刻,不知扳到哪里,只听砖石相磨之声轻轻响起,墙壁上现出一个洞口。

    他脸露喜色,将手伸入洞中,掏出一本书册,翻了几页,确认无疑,赶忙揣在怀里,扳动机关,让洞口回归原样。回身刚想离开,忽然觉得黑暗中多了一人。他大惊之下扬手就是一掌,却不料这人动作极快,只一格便拿住了他的胳膊,同时感觉膝弯处挨了一脚,登时被踩跪于地。

    常思豪拔出胁差抵住他咽喉,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家丁挣了两挣,没有挣动。恨恨道:“没想到徐家竟有如此高手!可惜!可惜!”说了两声可惜,一低头,颈子往刀刃上撞去。常思豪赶忙将刀撤回,说道:“我不是徐家的人。”这家丁道:“那么你又是谁?”常思豪道:“你先说你是谁。”这家丁冷冷一笑:“套我话?休想!”常思豪手一松,这家丁滚身避开,却发现怀中书册已被摸去。常思豪略翻两下,见上面都是些人名和印章,问道:“这是什么?”

    那家丁瞧常思豪的面貌确实不曾见过,呆了一呆,忽然瞧见他手里的胁差,眼神虚起,又仔细辨了一辨,忽然惊道:“这……这象牙胁差,怎会在你手里?”

    常思豪瞧他如此惊愕,忽然间有所领悟,问道:“你是戚大人的旧部?”

    这家丁大吃一惊,在地板上打个滚儿又退远了些,张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常思豪低低说道:“我名常思豪。这刀是戚大人从倭寇手中缴的,又转赠给了我,你见过,是不是?”

    这家丁显然心中惊异,眼珠左转右转,仍不刻作答。常思豪知道与戚继光结拜赠刀之事没有外传,说出来未必能取信于人,此时更没空详叙其它,将书册扔还,说道:“瞧你这样子,似乎是潜伏在徐府很久了,我让你得了想要的东西,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这家丁接书在手,愕然之余赶紧揣进怀里,问道:“什么忙?”

 第八章 上钩

    常思豪道:“瞧你这样子,应在徐府潜伏许久了。你可知府内关押人犯之类的地方在哪?”那家丁迟疑一下,审视着问道:“你要救谁?”常思豪道:“梁伯龙。”

    那家丁又重新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如果是要救他,那就不必了。”

    常思豪心一提:“难道他已经遇难了?”

    那家丁摇头:“他被徐大徐二派人押往京师了,不过你放心,我已将消息传出去,半路上自会有人出手救他。”

    常思豪一愣:“你的人?”

    那家丁稳了稳怀中书册,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三更后,你可到南城外北数第三家娼寮棚找我。”说完听听外面动静,一扒窗口钻了出去。

    常思豪小心摸回厢房,换好衣服等酒宴散去,随戏班子出来,和众人讲述了经过。林怀书道:“那人说的能是真的么?”常思豪道:“我也是将信将疑,但他能认出我这把刀,又在徐府中偷东西,至少可以说明他绝不会是徐家的人。何况他被我发现的时候,竟有自尽之心,那决然不是假的。”林怀书点了点头。常思豪让戏班子连夜离城避祸,自带林怀书捱了些时候,直出南门。

    三更夜色正浓时,二人找到那片低矮的寮棚区,这里构制简单,白天人们来做生意,晚上便弃之不管,此时四下悄然,暗森森半个人影不见。常思豪让林怀书隐在一边,自己由北往南查着数,缓缓向前摸去,经过第一间,走到第二间近前,正小心翼翼朝第三间迈步之时,忽听嘎声微响,身边这小寮门突然打开!

    常思豪听声不对,拧身就是一肘——肘到中途,忽然瞧清开门人的面容,急忙忙收住劲力,惊道:“梁先生,是你!”

    梁伯龙两眼流泪,一把将他抱住,口中哑哑有声,只是说不出话。小寮门里,那偷书的“徐府家丁”闪出半个身来,招手道:“进来叙话!”常思豪赶忙打手势让林怀书也过来,一起钻入小寮。

    棚中黑森森如同夜中之夜,几人脚下踩动湿泥,发出的“唧、唧”的轻响。

    刷拉火苗闪动,一盏小油灯点亮了四张面庞。那家丁吹灭了火折,说道:“原来真是侯爷,赵岢给侯爷请安。”常思豪将他扶住:“不必多礼。”见梁伯龙说不出话,问起根由,赵岢叹道:“梁先生在徐府押着,徐大徐二吩咐不许给他饭吃,每日三餐给他灌大酱,因此哑了嗓子。”梁伯龙不住点头,泪流满面,常思豪气得咬牙,心知对一个爱戏人来说,嗓子坏了实比要命还苦还难,林怀书扶住班主的胳膊,眼中也流下泪来。赵岢道:“我本是郎秋信将军的人,郎将军接到戚大人来信便着手调查徐家,可是中途失手被害。我为给郎大人报仇,便通过买地投献的方式进了徐府,暗中打探徐家的情况。”

    常思豪对郎秋信这名字颇觉熟悉,稍一回忆便想起戚继光曾提到过他和另一个叫什么汤玉臣的,知道他们确是戚继光的旧部无疑,点了点头。

    赵岢从怀中掏出三本书册,其中一本正是他今晚所偷,另外两本,封皮形制也与之相同。说道:“这便是徐家搞‘投献’兼并土地的账册。”常思豪接过来看,第一本记录的都是土地面积、性质和肥瘠成色,第二本所载却是各种时间,与第三本的人名、印章合在一处看,便是整个交易的记录了。

    赵岢解释道:“这种记法叫作‘阴书’,把交易内容分成三份,分别收藏,这样有人偷到一本,也没有任何意义。当初郎大人弄到了第一本便即暴露,将书留给我便遇了害。我入徐府之后,几经辗转偷到了第二本。此后徐府的人加强了监察,我虽探得了藏第三本阴书的地点,却始终未能行动,前些天府中忽然押来一人,打听之下竟是梁先生,因此寻找机会,将他救了出来。”

    常思豪奇道:“徐府守卫那样森严,你是怎样救他出来的?”

    赵岢一叹:“说起来可委屈梁先生了,徐府中有一个污水池,里面养着鳄鱼……”

    常思豪“啊”了一声:“排水沟……”

    赵岢道:“正是。梁先生所在的地牢与这污水池相连,本来有鳄鱼看守万无一失,不过这畜生看似厉害,其实只需一个绳套拴了嘴,那便毫不足惧。我先拴绳套住了它,然后潜进牢中把梁先生救下,顺着水沟拖出来,因此逃得了性命。不过,可让梁先生遭了不少的罪啊。”

    梁伯龙连连摆手摇头,示意那一点污泥臭水的苦楚,比起他舍命相救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又紧紧握住他手,眼中尽是感激。赵岢道:“先生不必如此,您与青藤军师素不相识,都肯在金殿上为他出头,现在落了难,在下若是见死不救,那还算个人么?”二人四手叠握在一处,一时看得常思豪和林怀书也跟着心潮起伏。

    赵岢道:“救出梁先生后,徐府内看守更严,行动也越来越困难,正好今天林姑娘进府唱戏,我这才有了机会盗书,却不想正遇见侯爷。当时我瞧见您手里拿着戚大人缴获的胁差,又肯把书册给我,便已知道您多半不是外人,但徐府中毕竟危险,因此我才跟您约在这里,让梁先生暗藏起来,偷辨真伪。”

    常思豪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点自是应该。”

    赵岢道:“不过我倒有些奇怪,侯爷您怎么一听鳄鱼便想到了排水沟呢?莫非您也……”常思豪点头一笑:“不错,我是曾想从那里潜入徐府来着,到了那儿发现有道铁栅,锈得厉害,其中一条还带着些弯,敢情原来是你们弄的。我一开始不知道,还往里钻,那鳄鱼冲出来沿着水道追我,可把我吓得够呛。哈哈……”正笑着,就见赵岢脸色忽然一变,忙问怎么了,赵岢道:“徐大徐二极为谨慎,梁先生逃出后,他们一不声张,二不派人修补铁栅,这回鳄鱼无缘无故冲出去,他们也没有派人在城中追查,这岂不是很怪么?”

    常思豪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假做不知,在等人上钩?”

    赵岢道:“不管怎么说,此地离他们太近,终不保险,咱们还是速速转移为上。”常思豪点头把书册揣进怀里,林怀书搀着梁伯龙,赵岢断后,四人开门出来刚要走,忽然间就觉眼前一片光芒耀眼,有人喊了声“放!”顿时上百条火舌乱摇。常思豪一惊之下挥臂将林、梁二人扫回棚中,喝道:“趴下!”

    四人同时卧倒,就听耳边厢铳声大作,小小寮棚片刻间便被打得千疮百孔。

    常思豪连推带拨,把梁伯龙和林怀书挤到角落,用身体将他们挡住,木屑草渣纷飞四溅,落了他一头一脸。

    捱了一会儿,铳声消隐,外面有人命令道:“进去看看。”跟着有步音向寮棚缓缓走近。

    来人手中拿着一把朴刀,用刀尖小心翼翼挑开寮门往里探头,忽然白光一闪,身子扑嗵栽倒。

    外面众人正自惊异,只见寮门里倏地飞出一物,叭嗒落地,骨碌碌滚到近前,正是那人的脑袋。吓得他们赶忙重新装药上弹,与此同时,寮门口处那无头尸体忽地站起,屁股向后,倒身飞来!为防万一,还有十几名铳手未曾发射,见此情景纷纷射击,硝烟过后忽觉眼前一花,天旋地转,自己端着铳的身子瞬间变得高大无比,脖腔上嘶嘶有声,还在往外喷着血线。原来常思豪以尸为盾冲出来,挡住一轮铁弹后立刻闪出,十里光阴剑如飞手,瞬间便摘去了他们的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