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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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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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响……”

    常思豪忽然察觉,原来他一直不在身边。

    弹剑阁上诸剑闻讯跃出,赶奔修剑堂的时候,他便落在了身后,此刻忆来,并非他轻功不佳,必是故意延迟,调了人马埋伏在外,一直在等待机会。

    只见秦绝响脸上狂喜毕露,柳叶眼左右瞄扫,急声大喝道:“开火!”

    登时“呯”声大作,硝烟弥窜,铁弹飞射,电光四起!

    诸剑反应过来,或仗剑突前,或撤身躲闪,却无一人能冲破火网。

    原来火铳的击发,需要上药、上弹、打火多重手续,其间隔颇长。秦绝响经历过大同战阵,知道拿火器对付高手要想取胜,必须形成连续射击,是以除了对火铳结构进行改造之外,还精心编组了一套阵形以保证射击的连续性,且在山西平叛之时就已经应用出来,取得了成效。

    常思豪见身边左右血线窜飞,怎也没想到有此突变,直目前望,只觉正面对一天雷光星爆,脑中一片空白。

    月光下的秦绝响,笑得畅意、狰狞,后排铳手不住与前排替换,保持着射击的节奏,每一次火药击发,都在他脸上幻出一道金色的光痕,映照出不同的侧影。常思豪呆呆望着,忽然再听不见爆豆般的铳响,满眼只有他那副恣意无声的笑容。

    犹如过年放的一挂长鞭般,铳声终于走到了尽头。

    堂中尸体狼籍,一地血光如镜。

    在马明绍指挥下,众铳手全体上弹盯防,另有一队人由陈志宾带领,拔刀缓步入堂,点戳尸体,查点伤亡。不多时回报:“少主,人都死了。”

    秦绝响眉毛一开,笑眯眯来到常思豪近前,手往他腰背间一拢,道:“大哥,今儿晚上,别人都是输家,只有咱们是大获全胜!”话音刚落,忽觉胸前一紧,被常思豪揪衣提起。

    顿时周围数十枝火铳指了过来。

    火药的烟气、味道仍在堂中,如云气蒸霞,弥漫不散。秦绝响两脚悬空,惊大的眼睛缓缓收拢——从常思豪的神情眼光中看来,他刚才的动作好像只是身体遭到碰触的防卫反应,而不是内心中怀着某种愤恨——忙侧头喝道:“你们干什么!还不收起来!”

    铳手们相互瞧瞧,缓缓放低了铳口。

    常思豪瞧着满地尸骸,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心头空荡荡的,却并不感觉悲伤,手一松,秦绝响双脚沾尘。

    带着试探的口吻,秦绝响半侧着脸问:“大哥,你还好吧?”

    常思豪木然不答。

    秦绝响瞧出他胸口毫不起伏,伸手一探,果然既无呼吸,也无心跳,奇道:“怎会这样?”忽然一顿,道:“莫非这就是他们刚才说的活死人?这是什么功法?”见常思豪无声无息,又呆了一呆,露出羡艳的神色:“百剑盟的玩意儿,果然神奇,没想到老郑他们居然肯教给了你。哼,这定是他们想拉拢你,分裂咱们兄弟来着。大哥,以后有机会,你可得教教我。”

    常思豪淡淡道:“活人就是活人,死人便是死人,活死人,有什么好?”因为没有呼吸,所以说话声音也微有变化,似乎变得清悦动听了许多。

    秦绝响一笑:“也是。”不再多说,吩咐人捡地上宝剑在尸体上乱戳一通后,到前院将三派人等带过来,不多时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弟子都到了檐下,许见三和白拾英都被铳手押着。原来在弹剑阁内,诸剑离开之时,许白二人都在地上跪着谢罪,不知该不该起身跟着去瞧,秦绝响刻意坠后,便用手铳逼着二人下楼就擒,早把他们拿下了。

    此刻众人一见修剑堂内如此模样,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绝响拉着常思豪走出门来,向众人大声道:“百剑盟二洛联手廖孤石谋逆,盗取修剑堂武功秘本,私传子侄,被发现后,郑盟主本想清理门户,却不料这三人率党徒大举屠杀诸剑,以图掩盖罪行,郑盟主等不幸死难。还好我大哥常思豪在徐老剑客指点下诛杀二贼,加上本官助力,这才平叛成功。可惜徐老剑客伤重不治,身死堂内,不过他已将随身宝剑赠与我大哥,指认他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今后,百剑盟中所有人等,都要听从我大哥调遣,你们听见了么?”

 第四章 定风波

    旁边有铳手在列,三派人等被他煞气森森的柳叶眼一扫,便都低下头去。

    常思豪面色木然,想廖公子若是生前听到此事,多半也是“知我罪我,笑骂由人”,毫不解释。加之此刻心中空空荡荡,也懒得去辩清推卸,便只静静地瞧着,那样子倒像是默认。

    许见三和白拾英赶忙伏地拜道:“我等愿听常盟主号令!”

    秦绝响满意地点头,道:“我大哥是千岁的身份,一国的侯爷,岂能为民间盟会忙些闲杂事务?百剑盟和秦家一向交好,如今盟里遭此大难,我不能不管,只好勉为其难,以这官忙身子,暂时兼任一阵总理事。你二人受应红英鼓动,做下了一些错事,但人非圣贤,过错难免。只要吸取教训,以后小心,也就是了。”

    许、白二人垂首道:“是,总理事。”

    秦绝响走上前去道:“城外汇剑山庄还有不少人手,待会儿天亮还需要有人陪着陈志宾走一趟,把这逆事给大家讲个清楚。盟里二洛的党徒还有不少,他们见二洛伏法,也许会有所行动,对这些人的清理根除,关系到我盟的生死存亡,是现今盟里的头等大事,绝不可心慈手软!另外盟中值此多事之秋,要杜绝排除一切潜在的、可能的危险,若有捕风捉影散布谣言者、鼓动盟众拒不受管者、擅离职守引退离盟者,诸如此类,一概以二洛党徒论罪!”说着两眼向下逼视。

    许、白二人忙将身子更压了一压,道:“是!”

    秦绝响缓和了语气,道:“如今总坛也需要充实人手,玄元始三部总长、治下剑客的名额要按才选拔,也要视此次卫盟行动中各人的表现来定。相信,以你们的能力,都有很好的机会,你们说,是不是呢?”他说话间两肩微动,做出要搀二人站起的姿势。

    许、白二人瞧见他手心里现出两个小小药丸,都是老江湖,自明其意,相互瞧了一眼,都道:“多谢总理事给我们将功赎罪的机会。”口唇微张,秦绝响两手一动,将药丸送入他们口中。由于手心被二人头部挡着,后面的三派弟子在夜色之中也无人发觉。

    秦绝响微笑顺势将二人扶起,大声道:“其实二洛谋逆,也是事出有因。我盟的试剑选才,确实令不少人光阴虚耗,熬白了头发。这次我和大哥接手之后,将在修剑堂内好好整理一批向不公开的武功秘要,向下开放广传,希望大家都能够悉心学练,共同进步,各得其所。”

    三派弟子一听这话,都一扫恐惧颓迷的情绪,欣喜若狂,欢声雷动。

    秦绝响瞧着众人,嘴角挂笑,向许、白二人道:“恒山派方面,我自有安排。华山派方面,他们是下午离的京,应该也走得不远,两位还要负起责任,把我刚才的意思传达清楚,把贾掌门请回京来。盟中经此巨变,要有一翻调整,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许、白二人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便在此时,泰山派中有人冲出队列,大声道:“我派孔师叔祖、曹师叔祖以及管掌门、应师娘都死在百剑盟中,这笔账要怎么算?”

    秦绝响道:“此事是二洛设计所为,如今二人身死,自然罪孽两清。孔、曹二老率你们杀进总坛,是不知情由,受了蒙蔽,其罪可以不究,你们将尸体送回泰山,好好安葬就是。择吉日,我会派人主持大典,重新选出一位泰山掌门接任管理。”

    那泰山派弟子道:“百剑盟的事疑点极多,但我泰山派已经退盟,没有过问的必要!至于我派中事务,也不劳他人操心!”秦绝响沉了脸道:“退盟是管少掌门中计之后所行的错误之举,岂能算数?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那泰山派弟子骂道:“秦绝响!你想把我泰山派收入麾下,那是痴心妄想!你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仗着你爷爷的名头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如今你投靠了官府,血洗百剑盟总坛,便是天下武林同道的公……”这最后的“敌”字尚未出口,只听“扑——”地一声,一柄长剑从他胸口透了出来。他僵着身子回头望去,颤手惊道:“蔡师兄你……”

    被唤作蔡师兄那人一抬脚,将他尸身踹倒在地,向上拱手:“秦总理事息怒,这管晋民仗着自己是已故掌门的远房亲戚,在派中一向没大没小,那倒也罢了。如今他竟然狂妄至此,胆敢当众散布对我盟不利的谣言,大搞分裂,显为叛盟之举,此等败类,自当杀之,以儆效尤!”

    秦绝响瞧此人前额如瓢,后脑如勺,长得瘦津津甚是滑稽,眼中不禁微微浮起笑意:“嗯,泰山派数百年盛誉宏隆,果然还是有胆略、识大体的人多,还未请教兄台名号?”

    那人道:“不敢!在下蔡生新,是故掌门管莫夜先师座下开门首席大弟子。当初家师有缘受过山西‘怜危大剑’那克福、那老剑客几天指点,那老剑客又是尊祖秦老太爷的好友,算起来在下也是秦老太爷的孙辈。”

    秦绝响听他又是“开门”又是“首席”的,一劲儿往自己脸上贴金,又贴不上什么好头衔,便知其为好虚无能之辈,这种人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方面擅于向下施威,一方面又需得依靠主宰、附于强权,正是当下合用之人。点头道:“这么说,绝响倒要称呼您一声兄长了。”蔡生新忙道:“不敢!”秦绝响道:“兄长对盟里的事情很上心啊,既是管故掌门首徒,那么泰山派就暂请兄台来统带执掌,不知兄长可愿意临危受命呢?”

    蔡生新大喜:“多谢总理事!”

    秦绝响叹道:“兄长万勿说什么谢字。其实你我此刻都一样,只是事急难以回避,临时替长辈代理一二而已,兄长能否真正坐上这个位子,也并不在于我,而是要看你能为泰山派做些什么,又能为盟里做些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你我兄弟还要勤勉努力,好自为之啊。”

    蔡生新也颇有些小精明,知道他这是要自己回去后广揽人心,安插党羽,否则这屁股下的椅子也坐不稳当。当下向上拱手,毕恭毕敬道:“多谢总理事教诲!属下一定尽己所能,追随常盟主、秦总理事左右,全心全意服务盟众,鞠躬尽瘁,死而后矣,但求本派能够尽快重整旗鼓,盟里也能够早日拨乱反正,才好承接亡者遗志,继续宏扬剑学,利惠世民,泽被苍生。岂敢对掌门之位多有奢望?”

    秦绝响本来手里又捏了粒药丸,一听他这话,便知用不着了,笑道:“很好,无私之人,方有大用!你等皆当效之!”

    三派弟子低头齐声道:“是,总理事!”

    此时在陈志宾监理下,修剑堂内的尸体都被一一抬出来,准备移去守中殿内停放。秦绝响瞧着瞧着忽觉不对,避开常思豪,拉过陈志宾低问:“小晴呢?”陈志宾看着成排长短的尸体,眼也直了:“咦?这……这怎么回事?”秦绝响眼睛一瞪:“你问我?”陈志宾忙垂首道:“是,是,属下明白。”立刻带人去搜。

    秦绝响深知这丫头若是跑了,大祸可是不小,然而这时候太忙,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先处理眼前事。他先以防趁乱失窃为由,命人将九大剑宅子里的仆人清出,封锁院门,又叫来门卫询问,听到索南嘉措得知丹巴桑顿在宫中失利出丑后便即放心离京的消息,暗暗啐了一口,也便作罢。眼见许见三、白拾英带人正要出发,又有些不放心,将二人唤过来问:“依你们看,华山派那边有问题么?”许见三低道:“您放心,老贾这人看似忠厚持重,其实热心名利,平常你好我好,四处抬人,为的不过是让人也来抬他,我们过去依情一说,没有不顺当的。”秦绝响点头,挥手让他们去办,扫一圈见无别事,拉着常思豪重归堂内。

    修剑堂正堂之中空荡高阔,本是几位大剑动手演练之所,陈设简单。转入后堂,眼前便觉一亮,只见后堂圆弧穹顶高高拱起,纵深极远,壁上灯火通明。堂中摆满一排排丈许高的古木书架,木质细腻,枣色暗红,上面各色古籍新著,怕不下数万种之多。行走其间,真有步入书林卷海之感。

    秦绝响随手在架上抽出一册翻看,里面写的是各种擒拿手法,未过几页,觉得繁复无聊,便即插回,又走几步,抽出一册,拍掉尘土打开,纸质焦糟不堪,轻轻一翻,便掉下两页,闻起来还有股陈霉味道,当即扔在一边。走来转去,忽瞧见靠墙边单有一架长列上,搁的并不是书,而是无数块青森森形状各异的石片,这些石片也不知经了多少年风雨侵蚀,质地粗糙,形状特异,较平的一面上,隐隐约约有虫子在动。

    他心中好奇,便走过去细看,只见这些虫子原来都是蚀刻的小小人形,在灯火照耀下,阴影一动一动,因此便像活虫一般。这些人形刻得极其简单,一个圆代表头,一竖代表身体,几条斜线折线,便是四肢,逐个看去,每个人形的动作都很相近。

    秦绝响瞧了一会儿,忽然明白,摆正身子,侧头望石,脚下顺着这列书架向前急奔而去,从头跑到尾,头部尽量保持水平,眼中人形便如动起来一般。他大感有趣,闭上眼仔细回味,身子随之而动,自然而然,打出一个极短的拳式来。这拳式极其流畅简单,说不上有招,仅有一个动态而已,他只随想随动这么一下,却感觉浑身上下无所不顾,整身如虫如蛹,仿佛春芽生机勃发时那缓缓萌萌之态。睁开眼来,顿觉回味无穷。只见这列书架尽头最后一块石片上没有人形,却刻有楷书小字,写的是:“余观雨后枝上青虫拱步妙趣天然参以武学研悟十载创此一势茅山华阳洞主王十白记于景定元年八月初五”。

    一见“王十白”三字,秦绝响登时想到:“这莫不就是‘王十白青牛涌劲’的练法?”可是上面明明说的是青虫……忽然明白:杨树上有一种肉虫,遍体青色,行动迟缓如牛,小孩子们都管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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