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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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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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不知石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道:“自然是防盗贼。”

“非也。此二者,防君子不防小人,防良民不防盗贼。”

“这……愿闻其详?”

“若真是盗贼,岂有门闩与铜锁能防范得住的道理?若能防住,世间便再无盗贼。门闩与铜锁,最多让盗贼稍稍麻烦一点而已。但是二物却能让君子与良民,见而止步,故曰,防君子与良民甚有用。”

冯京一时没有明白石越之意,一头雾水,只觉石越强辞夺理。

石越知他不解,又笑道:“倘若某屋,大门洞开,堂中放着黄金千两,且无人看守,敢问冯相,世间不取此黄金者,能有几个?”

冯京笑道:“此万中难觅一人。”

“正是。”石越又问道:“若是这千两黄金,大门紧闭,铁箱铜锁,试问冯相,世间不取此黄金者,又将有几人?”

“大抵清白持家者,必不会取。若越墙破门而入,便是盗贼了。”

“正是如此。”石越笑道:“制度之设,便如门闩与铜锁,其目的,是为保护大部分人的名节。制度愈是完善,则世间君子越多。故我以为,欲使民风官风澄朴如古,一则自然还要德化,以德治天下,若处道德沦丧之时,便有严刑峻法,亦不能止人为盗贼,好的制度并不能决定一切,同样的制度,在此处是良法,在彼处则是恶政,便是道德不同所致,此所谓徒法不足以自行。所以,既便是三代的制度,也不能照搬于今日。但另一方面,仅有德化,亦不足以自恃。譬如日日有黄金子两唾手可得为诱惑,便是一日在其耳边念上《论语}三百遍,亦难使其不作贼。故此我以为,道德教化与完善制度,二者不可偏废。”

“道理自是如此……”

“人情都是趋利避害。制度之设计,便是要使众人知道,做好人便是利,做坏人便是害。对于官员,一种好的制度,可以从以下的方面来考虑,一是如果他想贪脏枉法得到一百贯钱,便要让他付出行贿二百贯钱的代价方能得到;再则是要让他贪脏枉法的作为,更容易被发现。如此,大部分官员都会乐意做好官,而不是贪官。”

冯京苦笑道:“子明,种种情弊,想要杜绝,绝非易事。制度过于严密,也并非好事。做宰相的,要有包容之心。要知道阴阳为天地之道,宰相之道,在于调和阴阳,而并非执其一端。否则,徒然多事,让天下不安而已。”

石越知道冯京倒也并无恶意,只是一时难以完全理解自己的想法,他摇摇头,娓娓说道:“冯相放心,我并非要制订严密的律法,我不过是想推行一些财务监督政策,避免有人趁机大肆侵吞朝廷的钱财而已。”

※※※

石越与冯京到达石府之后,二人方坐下来,便听侍剑来报,韩宗吾与竹娘已经请到。石越与冯京微微一笑,连忙吩咐侍剑将这位韩衙内与竹娘请进客厅。

韩宗吾虽然也是宰相之子,但是身份比起石越来,却也是有天渊之别。他于石越,素来是高攀不上,此时忽然接到石越的帖子,委实不知何事,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走进厅中,正要行礼,却又见冯京也在,更是吃了一惊,连忙拜道:“学生见过冯参政、石参政。”竹娘也盈盈跪了下未,欲要参拜。

石越却抬抬手,笑道:“韩世兄、竹娘姑娘,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早有仆人过来,给二人上茶看座,韩宗吾见石越如此客气,稍稍放心,一面抱拳问道:“参政召学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石越微一沉吟,笑道:“的确有事相询,不知韩世兄与竹娘姑娘,可否如实相告?”

“参政下问,焉敢不答?”

“如此便好。”石越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二人面前,笑眯眯看着韩宗吾,问道:“在下便是想问问二人,那份奏折,是不是韩世兄泄露给唐垌的?”

韩宗吾被石越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愕然道:“不是,不是。”

“韩世兄,此时此刻此事,你隐瞒其实无益。你若能坦白告诉我,或者还有转寰的余地,也保住了这位竹娘姑娘一条小命。我坦白向你说罢,你可知道今日来满风楼的人是何人?此人朝中赫赫有名,乃是御史安惇。世兄今日一时冲动得罪了他,只怕明日令尊都难免要受到牵连……你若再瞒上这等大事,到时候只恐真的要祸及家门,牵连不浅呀!”石越目光炯炯地看着韩宗吾与竹娘,从容而恳切的劝说道。

冯京也温言说道:“我与石参政,与令尊,令叔皆是交好,今日之事,贤侄还是要实话实说,以免误了大事呀!”

韩宗吾万万料想不到自己打的,竟然是当朝的御史,尤其安惇的名字,他其实也是听说过的,当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起后果,不由得后怕,竟然瘫在椅子上浑身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那竹娘被卷入这样的大事当中,旱已经目瞪口呆,只是垂头屏气,连喘息都不敢稍大一些儿。

石越静静的望着韩宗吾,柔声说道:“那份奏折,是令尊带了抄本回家,所以被你看到了吗?”

“不是,不是。”韩宗吾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听了石越的问话,条件反射似的一颤,便即慌忙否认。

“那你是如何得来的?”

“我……”韩宗吾望了石越与冯京一眼,一咬牙,说道:“我是拣来的。”

“拣来的?”石越与冯京不可思议的望着韩宗吾,齐声反问道。

韩宗吾见二人似有不信之意,急道:“家父为相多年,岂会如此不慎,私带奏折抄本回家?实是那日我约了唐垌去满风楼喝酒,在楼外的街上与人发生口角,那人伤了我两个家人,逃跑之时,不慎遗下这个包袱,学生想查知此人是谁,便打开了这个包袱,只见里面除了一些铜钱外,便是这封奏折。学生当时也不知是真是假,便和唐垌炫耀……”韩宗吾在此处,却是撒了点小谎。他以为既是捡来的东西,无论真假,告诉唐垌也不会与他韩宗吾有关,这才没有顾忌。

石越见他神色惶急不似撒谎,不由得苦笑问道:“你看到这个包裹,也不觉得可疑吗?”

“学生以为那或是个盗贼……”

“没脑子!”石越一边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一边却在口里安慰道:“既是如此,奏折还在吗?当时必有家人为证。”

不料韩宗吾低垂着头,低说声道:“那奏折,学生在唐垌入狱时烧掉了,但做证的家人倒是有。”

“没脑子!”石越再次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望着韩宗吾,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当真是龙生九子,子子皆有不同,韩家也并非没有英杰之士,否则那能在宋代盛极一时?但韩宗吾此人,却的的确确是既无心机又无胆色,十足的一个纨绔子弟。如今还亲手毁掉了物证,纵是韩绛只怕也要百口莫辩了。

“世兄现在即刻回府,快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令尊。以令尊之明,自然能猜到事情真相如何。只是事已至此,只怕也没什么更多的办法。单单只今日满风楼之事,便已足够令尊麻烦不已了!”石越几乎是叹息着的说道,想道以韩绛的厉害,竟然会有这么一个草包儿子,他的心中对韩绛,但也有些同情。

“我若回去,会被家法活活打死的。”韩宗吾脸上露出极之恐惧之色,一边哀求的看着石越与冯京,似乎想恳求些什么。

“事到如今,只怕令尊已经没有空来打你了。”石越又叹了口气,一边高声唤道:“石安,送韩衙内回府。”

待石安将韩宗吾与竹娘送走,石越与冯京相顾一叹,二人心中皆是雪亮:韩绛在尚书省政事堂的日子,只怕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

果然,次日旱朝,安惇便即当廷弹劾尚书左仆射韩绛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殴打朝廷命官,且事涉泄露朝廷军机。顿时令得满朝惊骇,韩绛自韩宗吾回家,便己知悉此事,早已准备了谢罪的表章递上,自请引咎辞职。安惇一个七品御史,仅凭一己之力,扳倒宰相,一日之内,便名噪天下。

接下来数日之内,赵顼接连降诏,罢韩绛相位,夺韩宗吾勋品,以安惇为殿中侍御史,韩绛这个尚书左仆射屁股还没有坐稳,短短几个月就被罢相,尚书省暂时便形成了以尚书右仆射吕惠卿为首的新格局。

而唐垌亦在交纳巨额罚金之后释放出狱,但是《谏闻报》在经济上受到重大打击,无力复刊,只得暂时停刊。唐垌出狱之后,因为一贫如洗,不得已远赴杭州,加盟《海事商报》。

但是这一切,对时局产生的影响,其实相当有限。韩绛本身是个没有特别坚定政治信念的相公,他在政事堂的作用,甚至连石越都认为几乎是可有可无。无非是用来盖印而已。而《谏闻报》也并非是有影响力的大报,虽然这可以看成是报业发展的一个小小的挫折,但是无论是石越,还是三大报的编辑们,都没有夸大这件事的负面影响的意图。

总之,大宋前进的车轮依然没有停止,并且一直停留在石越所希望的轨道上。

第四集《湖广初熟》

熙宁八年十月立冬之后,天气渐渐转冷。因为沛京冬月无蔬菜供应,上至宫禁,下至民间,无论贵贱,都开始购买蔬菜收藏,以备过冬之用。

这段时间,沛京四门大开,过冬物资车载马驰,充塞于诸官道。连接沛京与扬州的沛河,也是船来船往,一片繁华景象。自从石越任太府寺卿之后,杭州的海外贸易与鼓励商业政策,得到了大宋朝廷最高层的直接支持,以扬州、杭州、江宁、苏州、明州五大城市为中心,一个繁荣的江南商业圈初步形成。而这个地区与沛京的主要联系通道,便是沛河。无数的丝绸、瓷器,甚至是制造精美的钟表,以及普通人穿用的棉布、粮食、食盐、茶叶,海外进口的香料,还有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都要通过沛河,运往京师,或上贡给皇宫,或者在市场上出售。沛京这座庞大的城市,对于“扬杭商业圈”的依赖性,更加明显。

此时,在沛河之上,一艘商船正降下帆来,缓缓通过东水门进入沛京外城。‘懂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艘商船是用楠木制成,载重三千石,与沛河上标准的运粮官船,是同一型号。不过一般官府的运粮船是以栗木制成,且船舱装饰,远不及此商船精美,可知船主之富贵。船头站立着一僧一商,二人正指点谈笑,让人诧异的是,僧人眉宇之间竟颇有慷慨之色,而商人亦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雍容气度。

商船过了东水门后,一路缓行,直至内城角子门附近的相国寺桥之畔,方靠了码头。早有仆役童子先行上岸招呼,僧、商人二人方才并肩上岸。却见岸上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手挽白马,站在码头边的一棵柳树之下,见着二人,连忙笑吟吟走上前来,深揖一礼,声音清爽的说道:“侍剑见过二叔、智缘大师。”

原来这二人,便是唐甘南与智缘。李丁文那次辞了王安石与智缘之后,即拜会唐甘南,托他此事,叮嘱务必要将智缘引入石越幕府。唐甘南却也听到京师意欲开发湖广的诸般政策,便欲上京见见石越,了解详情。因此连忙托人访着智缘,殷勤相邀。智缘早己听说唐甘南之名,知道此人,短短数年之内,便使唐家由一普通的富商之家,而发展至富甲天下,实有过人之能,且与石越关系密切,因此也并不拒绝。二人竟因此相携来京。唐甘南自是早己用急脚递五百里加急,将行程告之石越。石越本欲亲来迎接,但他以参政之尊,毕竟颇忌招摇,兼之公务烦忙,便只遣侍剑前来。这是示唐甘南以亲昵之意。

唐甘南知道石府的仆人,与一般府中不同,侍剑在石府之中,亲信更甚于唐康,忙笑道:“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不少。府中一切安好?”

“参政与夫人甚安,二叔呆会见了便知。只是这几日朝中事务太多,参政无暇抽身,故此礼数上怠慢了,还请二叔与大师不要见怪。我己经备好车马,便请二叔与大师过府中叙话。”

“阿弥陀佛。”智缘轻宣佛号,笑道:“石参政实在太客气了。不过贫僧离京日久,还是想先回大相国寺一趟。”

“大师可是怪我家参政失礼么?”侍剑笑道,“委实是参政此时尚在宫中未还。参政早晨进宫前,还吩咐府中备好斋饭,便盼大师佛驾光临。”

“岂敢。罪过。”智缘望着侍剑与唐甘南,温声道:“贫僧岂敢做如是想?实在离寺日久,心中挂念。”说罢双手合什,欠身道:“贫僧便先告辞了。”

侍剑连忙笑道:“大师且慢。既是大师想着回寺,便让小人送大师一程。改日我家参政必然亲来大相国寺,向大师讨教。”

唐甘南也笑道:“大师莫要再推迟,说起来在下也有许久没有去过大相国寺,正好一道送大师一程。”

智缘沉吟一会,知道难以推辞,当下笑道:“阿弥陀佛,如此叨扰了。”

“叨卜里。”侍剑一面应道,一面往远处打了个招呼,便见两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应声而至,旁边还有八个骑着骏马的家人。侍剑将唐甘南与智缘请上马车,自己也上了马,挥鞭笑道:“去大相国寺。”自己却一马当先,上了相国寺桥,往州桥方向走去。那些家人一愣,旋即会意,不动声色的紧跟着侍剑驰去。

不料闹市之中,人来车往,车马不敢走快,走了三四十分钟,智缘在车中不耐,掀开车帘往外一看,见外面赫然竟是土市子,顿时一愣,土市子与大相国寺南辕北辙,他立时便知道是上了侍剑的恶当。不料侍剑见车帘一动,己闪到车前,笑嘻嘻赔罪道:“大师莫怪,是我家参政要小人务必请大师请到府中,以慰仰慕之情。小人不敢违了参政之令,这才出此下策,待到了府中,大师要打要罚,任凭大师处置。”

智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料自己聪明一世,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所证,眼见他笑嘻嘻的绝无恶意,竟是发作不得,又终不能从车上跳出去,大扫石越的面子。只好苦笑摇头,道:“岂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书懂。”

侍剑吐吐舌头,笑道:“我老早便听参政说,大师与王相公交好,于世俗礼法,尽不在意,是超凡脱俗之人。料来必不怪罪我不知上下的。”

智缘笑道:“贫僧不来怪你,自有佛祖怪你。骗人是要下割舌地狱的。”

“阿弥陀佛,大师你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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