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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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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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溥乐侯府。

〃他们是这么说么?〃新近敕封不久的溥乐侯文焕淡然问道。这个大宋曾经的武状元,世家子弟,此时早已是另一副模样。黝黑削瘦的脸庞上,一脸粗犷的胡渣,幽邃的眼睛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夏主对文焕不能说不宠信。归降之日,即除汉字院学士、御围内六班直副都统;此时大安改制虽然并不顺利,但是秉常因文焕尽心尽力,却累受排挤,又感念绥州救驾之功,又特旨封文焕为溥乐侯,以示优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可惜的是,这始终不是文焕想要的。文焕想要的东西,是秉常无法给予的。

出现在史家庄的年青的西夏武官,此时恭恭敬敬地站在文焕身后。他叫谢夷,是司马梦求精挑细选,派来专门负责与文焕联系的间谍。虽然从保密的角度来考虑,身在西夏的间谍不应当有任何人知道文焕的身份才是最可靠的,但是从实际操作的角度来看,却必须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和文焕直接联系,传递情报——相比所提高的效率而言,这点风险是值得的,因为西夏反间谍的能力,较之宋朝职方馆的组织能力,其差距至少要用〃甲子〃这样的时间单位来衡量。而谢夷能够被司马梦求选中,担负这样的重任,亦意味着这个年轻人在职方馆的前途,不可限量。

〃史十三、栎阳县君、智缘和尚……〃文焕在心里翻检着这几个人的姓名,〃看来还是我没入西夏之前,朝廷便开始在西夏经营了……这个史十三竟然是职方馆的人……〃文焕突然为李清感到一阵悲哀,他不觉将史十三的名字喃喃念了出来:〃史十三……〃〃文侯。〃谢夷并不知道文焕在想什么,〃史十三是个需要当心的人物……〃文焕瞟了他一眼,谢夷似乎意识到什么,立时收口,不再多说这个话题。相比于宋朝国内不知道实情的人,谢夷对文焕是非常崇敬的。在别人面前,谢夷或许偶尔会装成玩世不恭的样子,来迷惑他人;但在文焕面前,他会有着和对司马梦求一样的敬意。多少大宋的青年才俊被吸收入职方馆后,他们的偶像,便是几乎一手促成辽国内乱的司马梦求。但在谢夷看来,文焕将来必定会成为职方馆的另一个偶像。

〃对于大宋而言,智缘是对的。〃文焕转过身去,平淡地说道:〃不过,这和我们关系不大。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够了。备马!

大安六年正月二十五日,黄河上游的两岸,都飘起了小雪。而兴庆府城西的唐来渠,更是积冰不化,连车马都可以自由通行。自正旦以来,兴庆府周围的定、怀、静、顺四州驻军,暗地里气氛似乎都变得有点紧张,所有兵卒军官,都被约束在营帐之内,不得随便外出。而从唐来渠上通过,来往于兴庆府与右厢朝顺军司之间的官私使者,更是络绎不绝。

西夏王宫内,秉常一身戎装,踞坐在垫着白虎皮的椅子上,不时焦急地往殿外张望。李清与几个亲信的臣子,身着官袍,侍立在殿中,每个人的腰间都鼓鼓的。

〃李清,你说他们到底会不会来?〃秉常抑制着自己心中的紧张,向李清问道。

李清微微欠身,回道:〃陛下休急。〃他神色如常,看起来一点也不象要图谋大事的样子。

殿中的镶金座钟〃咔咔〃地走着,仿佛在催促着什么,扰人心意。秉常皱眉望了那座钟一眼,道:〃还是沙漏好。这座报时仪太吵了……〃李清与众人悄悄对视一眼,没有人接秉常的话。这座座钟,还是从辽国辗转买来的,当日秉常可是如获至宝。

座钟照样一摆一摆地走动着,并不理会众人的情绪。

半个时辰的时间,仿佛走了一年那么久。好不容易,终于从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众人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转向殿门的方向,秉常也腾地站了起来,似乎顾念到自己的身份与气度,迟疑了一下,秉常又缓缓坐了下去,但是脖子却一直不由自主地伸长着,紧紧地盯着殿外。

马靴踏在青石地板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可闻,没过多久,便觉一股刺骨的寒风扑进殿中,一个白色的人影随着这冷风,快步走进殿中,向夏主跪拜下去。他的身上,头上,沾满了来不及擦拭的雪花,进到殿中后,便开始融化,头上身上都是湿潞潞的。

秉常已经等不及听他叩拜行礼,不待他说话,便欺身问道:〃如何?〃使者沮丧地摇了摇头,道:〃国相托疾不出,臣连国相的面都没有见着。〃秉常的脸色迅速黑了下去,怒声喝道:〃你不曾说有军国机务么?〃〃臣说了……〃使者嚅嚅答道。

但是秉常并不想听他的解释,他使劲挥了挥手,怒道:〃持金字牌再宣!今日非诏国相来见不可!李清,你去挑十二个使者,各持金字牌,一刻钟一人,轮流宣诏!〃〃遵旨!〃李清高声应道,向使者使了个眼色,二人连忙退出大殿。

御围内六班直西厢大营。

西夏国王直接指挥的精锐部队御围内六班直,早已被分成东厢与西厢两部分。东厢负责夏主的宿卫,由李清与文焕分任统军与副统军;西厢负责梁太后的宿卫,由嵬名荣任统军,梁乙埋的族侄梁乙萌任副统军。

东厢大营,从外面看来,营内布满旌旗,营外持枪荷戈的士兵来回巡逻,盘查严密,但实际上,几乎已是一座空营。而西厢除了日常宿卫梁太后安全的班直之外,所有将士,却都在营中照常出操。嵬名荣与梁乙萌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亲自在营中,督导部队的训练。虽然外示平静,但是二人布袍的里面,都穿着铠甲,连睡觉都不敢脱下来。

〃站住!〃一声嘶吼在西厢大营的营门外响起,〃来的是何人?〃营门卒朝着冒着小雪向大营驰来的一队人马喝问,营门的士兵也都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箭楼上已有几人士兵从木制的箭夹里摘下了自己的弓——这样的天气里,角弓是需要好生照料的。

〃瞎了你的狗眼么?!〃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官从队中冲上前来,对着营卒一顿怒吼:〃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东厢副统军文大人!还不闪开!〃他话未说完,手中马鞭已向营卒挥出,〃啪〃地一声,营卒脸上露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营卒踉跄着闪到一边,一手捂住火辣辣吃痛的脸颊,向那武官身后望去。果然见是一个身着白裘的青年军官领队,瞅那人相貌,不是文焕是谁?但凡御围内六班直的兵士,对这个大宋朝的武状元,夏主宠信的降将,都是并不陌生的。

文焕率着一队约十几名骑兵纵马过来,冷冷地看了营卒一眼,说道:〃还不快通报?叫嵬名大人开营门迎旨?!〃他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清晰地穿着飘雪的空气,传至每个人耳中。下意识的,营卒竟打了一个寒战,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他敢对文焕的话稍有迟疑,这个南蛮子(在西夏人眼中,所有的宋朝人都可以称为南蛮子)就可能一刀杀了他。

他连忙退后两步,又看了文焕一眼,捂着脸便向中军帐跑去。

文焕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开始转头打量西厢大营的兵力布置情况。

这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其实在一个月前以前,文焕就熟知了西厢大营的日常兵力布置,他知道哪里是校场,哪里是营帐,哪里是粮仓,哪里是马厩,哪里是武库……他也知道各处各有多少兵力,哪里有岗哨,每天有多少人分几队巡逻,每次巡逻的时间与路线……但是既便如此,如果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文焕自认为自己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攻下这座大营。

嵬名荣的军营,看起来中规中矩平淡无奇,但是偏偏却是无懈可击。这让文焕想起西汉的名将程不识,如同程不识一样,嵬名荣也是没有过人的才能,但是却绝对让人难以击败的将领。在心底里,文焕认为嵬名荣是讲武学堂第一流的教官——他的军营,如同一座准确的座钟一样,精密的契合着经典的兵书,绝不肯多做一点多余的事,也绝不会少做一点必要的事。

而最让人头疼的是,嵬名荣在政治上虽然没有过份的野心,但他却也绝非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的政治嗅觉同样是水准线以上的。

偏偏这样的人物,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还真是难以对付的对手啊……

如果有机会,文焕会毫不犹豫地为大宋除去这个在宋朝来说其名不显的劲敌。但是,文焕现在连自己有没有机会完成夏主拖付的任务,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夏主,总是爱让他的臣子去做超过他们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

文焕惟一感觉安慰的是,无论他此行是成功还是失败,对于他真正的使命而言,都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

〃溥乐侯!〃伴随着言不由衷的笑声,一群武官簇拥着一个身着紫裘、身材削瘦、微带笑容、有着一张普通西夏人所缺少的白皙脸庞的武将从营中走来。文焕认得此人正是西厢副统军梁乙萌。〃文侯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不敢。〃文焕见着众人,早已翻身下马。〃梁大人!嵬名将军呢?有圣旨!〃〃噢?〃梁乙萌似乎很吃惊,讶然道:〃老将军刚刚接到太后懿旨,进宫去了。〃文焕也吃了一惊,将信将疑地望了梁乙萌一眼,他与身边的络腮胡武官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这厢却是有紧急之事。〃〃未到半柱香的功夫。要不我再差人去请老将军回来?〃梁乙萌热情地笑道。

文焕心里计算一下,人算不如天算,嵬名荣不在此处,虽然逃出算中,但是西厢大营之事,却也更加简单。他笑了笑,因道:〃罢了。既如此,请梁大人接旨吧。再另找人宣嵬名将军便是。〃〃那,文侯请!〃梁乙萌做了个手势,让开一条道来。在这当儿,他望了文焕一眼,二人的目光正好碰在一起,文焕只觉梁乙萌的眼中,有一丝奇怪的神色一闪而过。但这当儿也不能多想,文焕赍着夏主的圣旨,率着亲兵侍卫们,大步往中军帐走去。到了中军帐内,他才意外的地发现,这里竟早已摆好了香案等物。

梁乙萌笑道:〃刚迎了太后懿旨。〃文焕心下略宽,按捺住心中不时浮起的莫名的忧虑,快步走到香案之前,朗声说道:〃梁乙萌接密旨,余人回避!〃梁乙萌微笑着将手臂举起,缓缓地在空中挥了一下。他身后随即传来一阵刀剑与铠甲碰击的声音,众将一齐退出了大帐。梁乙萌这才上前几步,跪拜下来。文焕清朗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敕令:御围内六班直西厢都统军嵬名荣、副统军梁乙萌,即刻随溥乐侯文焕觐见,朕有军国机务谘议……〃文焕的手诏尚未宣读完毕,帐外又有喧哗之声,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远至近而来,仿佛是有人小跑着冲向大帐一般。梁乙萌正惊疑地望着文焕,早见一人手执金牌,闯进帐中,高声宣道:〃召嵬名荣、梁乙萌速速进宫见驾!〃文焕心中暗赞这出戏演得逼真,他连忙快步走到梁乙萌面前,将夏主的手诏递过去,说道:〃必是军情紧急,梁大人速速领旨,随某进宫。〃梁乙萌却默不做声,似乎在犹豫什么。

〃梁大人还不领旨?〃文焕却想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又连声催促。他一面催促,一面观察形势。现在中军帐中,只有自己的十几个亲兵,要就地格杀梁乙萌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脱身和善后?

这个梁乙萌,虽然威信远不及嵬名荣,但也不是好对付的——梁乙萌与梁乙埋父子关系一般,在梁氏家族内部并不算受重视,但是却受梁太后的看重。他也算是得到夏军普通兵众所认可的将领,此人为人一般,但箭法在西夏军中却颇为有名,有个外号叫做〃梁神箭〃。军队有军队的逻辑,勇猛善战的将领,在军中是受欢迎的。何况梁氏在军中也还是颇有党羽的。至少在西厢大营中,梁乙萌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所以,不到万一得己,极端的手段必须谨慎使用。毕竟文焕也不想毫无价值地死在西厢大营。

文焕朝随从使了个眼色。亲兵们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峥嵘。

〃梁大人?〃梁乙萌想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对,一面说道:〃嵬名老将军不营中,臣……〃一面悄悄伸手摸向刀柄。他的手尚未碰到刀柄,〃唰〃地一声,两柄雪亮的腰刀架到了梁乙萌的脖子上。

〃不得无礼!〃文焕朝亲兵喝斥道,却没有命令他们放开梁乙萌,反而笑着对梁乙萌说道:〃梁大人不是想抗旨吧?〃〃文侯此是何意?我梁乙萌素来忠义,岂会抗旨?〃梁乙萌的脸腾地就红了。

〃不是抗旨便好。〃文焕走近几步,笑道:〃那么梁将军,兵符何在?〃〃文焕,你想造反么?〃梁乙萌高声叫道。

〃叫这么大声,想找救兵么?〃文焕脸上笑意更浓,〃本侯奉有圣旨,梁将军随本侯见驾,商议军机,西厢大营,先由野利将军代领。〃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那个络腮胡子野利兰。

〃圣旨在哪里?〃梁乙萌硬着脖子叫道。

野利兰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在梁乙萌面前打开,果然,上面写着让野利兰代领西厢大营的赦命。文焕笑道:〃梁将军请看仔细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本侯劝将军还是速速交出兵符。〃梁乙萌看到那份赦命,仿佛被霜打蔫的茄子一般,脸色灰了下来,垂头道:〃兵符与将印是嵬名将军随身携带,我不知道在哪里。〃文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梁将军,此时负隅顽抗,又有何益?〃梁乙萌瞥了文焕一眼,语带讥刺地说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命在君手,何必诳你。〃野利兰看了看帐外,走到文焕身边,低声说道:〃文侯,此事亦速决。〃文焕何尝不知道久拖不利,但是这件差事,办得却总是让人不能放心,他苦笑道:〃若无兵符,将军能弹压住西厢大营否?〃〃只须拦住嵬名荣不归此营。末将有圣旨在握,尽可弹压得住。〃文焕寻思了一回,似乎亦别无他策——他毕竟不能在西厢大营的中军大帐拷问梁乙萌。当下拿定主意,对野利兰说道:〃如此拜托将军。我只带两人回宫复命。余人都留给将军。〃〃文侯放心。〃梁乙萌对于自己的败局,似乎是抱持着认命的态度。接下来表现得相当合作,毫不反抗地随着文焕一道出营,前往西夏王宫。但不知为何,也许是事情过于顺利,文焕心中,竟然始终有着隐隐的不放心。

梁乙埋国相府。

疾驰往返于王宫与国相府之间的使者前后相继,但是十二道金字牌梁乙埋都置若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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