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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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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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梁乙埋训斥。“朝廷是派你们来看着宋人修筑所谓的平夏城的么?按大夏军法,畏战避战者,该当何罪?!”

“国相!”梁乙埋话说到这个份上,完全是直斥李清,李清已无法沉默,“宋军非吴下阿蒙,兼有奇怪火器助阵,可以在地底突然爆炸,让人防不胜防。我军尚未弄清楚那种火器是如何爆炸的,便也找不到克敌之道。若是此时强攻,损失必大。故末将兵分两路,一路骚扰其筑城,一路袭击其粮道。末将以为,宋军想要筑城成功,至少还须两个月,但既便宋军能坚持下来,宋朝朝廷未必能坚持下来,十几万大军久驻于外,宋军耗费之巨,远胜我军。何况我日日骚扰,若他稍有不慎,我一朝得手,便能让他数月之功,毁于一旦”

“那处如此紧张,宋朝朝廷如何肯放弃?宋朝朝中又岂无一二明达之士?若他们坚持下来,我们便要坐等他们在我大夏之咽喉要地筑城成功?荒谬之论!”梁乙埋铁青着脸,厉声斥道。

“国相,若是再坚持十五天,依然没有破绽,则末将将率大军袭击宋朝熙宁寨”

“兵家大忌!李将军老于用兵,就不怕被宋军前后夹击?!”梁乙埋不待李清说完,便出言打断,又讥道:“李将军宁可冒此大忌,也不愿意正面强攻平夏城之敌,看来真是畏敌如蛇鼠!”

“国相!”军中说人怯懦,最是大忌,何况还是直斥主帅,李清听到这话,不由怒气上涌,厉声质问道:“我李清百战之余,几曾有怯敌之时?!”

“不是怯敌?为何不敢进攻?”

“国相明鉴!让士兵白白送死,并非将领的英勇!”

“未战焉知胜负?”梁乙埋冷笑不已,道:“本相前来,便为督战。李将军若非怯懦之人,明日便请进兵,灭此朝食!”

“这是痴人说梦!”李清的言语,也不客气起来,“某身为大将,不敢听从乱命!若是轻率进兵,则是陷万千士卒生命于不顾。万一失败,败阵之罪,由谁当之?某请国相三思,平夏城之宋军,实是劲敌!”

“高遵裕又是什么劲敌!他若是劲敌,王韶岂非是神人?”梁乙埋冷笑道:“分明是你怯战,反说敌人厉害。明日若不肯出战,李将军休怪本相夺你帅印!”

李清万万料不到梁乙埋竟会如此相逼,一时几欲翻脸,但他知道梁氏位高权重,轻易不能得罪,终于紧咬钢牙,强吞怒气,上前一步,欠身抱拳道:“某请国相三思之!大夏精锐之士,若葬送于此,非国家之福。”

“哼!”梁乙埋拂袖大怒,道:“李将军以为只有你为大夏考虑么?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罢,丢出几封书信,扔到李清面前。

李清弯腰捡起,拆开看时,立时脸色大变,原来,这些书信,却是种谊写给李清的!

“国相,这是种谊的反间之计!我李清对大夏忠心耿耿,可鉴日月。国相一向英明,岂能中此小儿之计?”

“是不是反间之计,本相难辨真伪。但这几封信,却是边关守将在宋朝细作身上搜出来的。李将军既然不肯进攻,那么便回国都去向主上亲口分辩好了!”

李清此时心中怒极,反倒平静下来,他默默的看了那几封信一眼,放入怀中,沉默了一会,方从容说道:“既是如此,还请国相给末将一纸敕书,将来好有个凭证。”

梁乙埋拍了拍手,立时有人送上文房四宝,梁乙埋当场写了一份文书,盖上相印,让人递给李清,他心意已谐,便假意说道:“将军回京,此事不难分辩清楚,勿须太担心。”

“多谢国相!”李清微一欠身,朗声说道:“不过李某担心的,不是我个人的安危,而是这数万将士的性命!万望相国,能再三思之!”

“若是如此,便不劳将军操心。”

李清凝视梁乙埋,待要再劝谏几句,话到嘴边,却知道终是没用,终于硬生生吞下肚中,叹了口气,抱拳向帐中诸将说了声“珍重”,便即退出帐中。

离开中军大帐之后,李清不愿意再停留此处,便率领自己的亲兵离开了石门峡,返回兴庆府。在离开之时,李清犹疑了一下,顺便去了一下俘虏营,带走了文焕,不知道为什么,李清有一种感觉,他不希望文焕死于乱军之中。

同一个月,熙宁十年五月。

石越也开始面临朝廷的质疑与责问,战争是一种惊人的浪费行为,一个月来空耗国帑而不见成效,政事堂中很快就出现一片质疑之声。若非枢密院的文彦博、王韶,以及兵部的郭逵等人坚持认为不可以半途而废,整个行动早已夭折,石越也难逃罪责。但既便是如此,朝廷中的质疑之声也越来越大,石越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面临的压力,如同一排看不见的大浪,随时要冲垮那座脆弱的海堤,将海堤之后的自己淹没。

事情是如此的吊诡。汴京朝廷一方面对石越废除乡兵的建议争议不休,一方面又对石越修筑平夏城的举动缺少耐心。反对废除乡兵的原因是害怕影响国防,所以愿意付出这巨大的代价;而对修筑平夏城缺少耐心的原因,却是因为耗费了巨大的军费。

“难道没有人知道废除乡兵可以节省更多的费用与劳力;修筑平夏城可以带来更大的国防安全么?”石越忍不住牢骚满腹。时间已到五月,按照正常的产期,梓儿应当在六月临盆,也就是说,再有一个月,石越就要当父亲了。自己的妻子要生产,而自己却不能呆在她的身边,这件事情多少已经影响到石越的情绪。而石越与众官员、幕僚策划良久的一项新政——作为改革役法的第一步而推行,此时也受到战争的拖累,不得不暂缓上报朝廷。

政治是需要讲技巧的。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石越任何一次大举措,都可能成为压力的发泄口。石越与李丁文都非常清楚的知道,朝中有许多人都在嫉妒石越将要立下的大功,这时候提出这项政策,无异于在他们嫉妒的火焰上加油。

“公子!”李丁文没有理会石越的牢骚,将一份公文递到石越的手中,说道:“这是陕西禁军四月份的军饷报告,需要公子盖印。”

石越接过来,看了一眼,取出大印来盖了,忍不住又说道:“要不要催促一下高遵裕!一个月,实在太久了,若是章质夫,最多二十天就建好了。”

“公子怎么知道章质夫只要二十天?”李丁文带着讥讽的口气说道:“若是高遵裕故意怠慢军机,自然要催促,但是眼下西夏人采用的策略,根本是让补给无法顺利运抵平夏城,又用骚扰战术干扰施工,高遵裕能够保证二营一个月不失,已经是尽力了。此时若是催促他,不过是乱命而已。”

“唉!”石越长叹了口气,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道:“若这样打下去,需要三个月才能建成平夏城!不待平夏城建成,朝廷攻击我的奏章,已足以将我淹死。”

“只能耐心等待。”李丁文不带感情的说道。

“公子,何不用两个大胜,来安抚一下皇上与朝廷。”站在一旁的侍剑忽然说道。

石越猛地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望着侍剑,李丁文也一脸惊诧望着侍剑。侍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满脸通红。却听石越说道:“继续说下去,怎么样用两个大胜,来安抚一下朝廷?”

侍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小心地看了石越一眼,却见石越甚是郑重,又偷眼看了李丁文一眼,见李丁文眼中颇有赞许之色,方才放下心来,说道:“真正打仗取得大胜不太可能,但是如果打几场精彩的小仗,取得胜利,上报枢院。再让写文章写得好的人,写成评书,登在报纸上,那么朝廷反对的人,一定会减少许多”

“小瞧了你!”石越忍不住敲了侍剑的脑袋一下,笑吟吟地望着李丁文,笑道:“这却是妙策。”

李丁文微微点头,笑道:“这的确是可行之法。公子可曾听说,长安城内,正好出了个陕西桑充国?”

“陕西桑充国?”石越不禁愕然,他忙于军务政务,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正是。”李丁文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与讥讽之意,“此人身世非比寻常,是昌王妃的堂弟,虽然连取解试都不曾中过,连个举子也不是,但毕竟也曾在白水潭学院、横渠书院读书,听说曾经参预过座钟、弩机的设计”

石越却没有心思听李丁文刻薄的介绍,只是反问了一句:“昌王妃的堂弟?卫家的人?”

“正是卫家的嫡系公子,叫卫棠。”李丁文笑道:“卫棠正在向京兆府、以及刘庠的转运使司、范纯粹的学政使司申请,请求开设报馆,并且要在京兆府办二十所义学,资助扩建京兆学院,建图书馆、体育场此事早已不径而走,传遍长安,人人都说这位卫公子是陕西桑充国。不过他的雄心,却远比桑充国要大”

“哦?”石越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听李丁文说起来。

“除此之外,这位陕西桑充国,还要在长安办技术学校,并且要与江南十八家商号联手,在陕西种棉花,办棉纺;植葡萄,酿葡萄酒;还要在陕西造座钟,更有意涉足陕西的木材生意”

石越听到目瞪口呆,问道:“卫家虽是豪强,但是要同时做成这许多事情,需要的财产绝对不容小视。他们家真有这么多钱?”

“那是自然。”李丁文冷笑道,“卫家田地庄园,以万顷计算。熙宁七年之旱灾,卫家出粮买下三座铁矿山,虽然所采之铁,大部分只能卖给官府,却已是利润颇高。这点钱,卫家岂能出不起?须知七年前的桑唐两家,加起来也未必有今日卫家之财力。更不必说卫家还有亲朋戚友。”

石越笑道:“他们肯出钱来做这些事情,却是好事。”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卫洧以前对公子颇有不满,如今卫家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却不必理会。”石越摆了摆手,笑道:“他卫家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做这些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做好这些事情。”

“公子以为不重要,我却不能以为不重要。”李丁文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卫家这样做的原因,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一是替卫棠博取名望,二是示好于公子,三是挣钱。其中最重要的,我认为就是向公子示好。”

“他们为何要向我示好?难道”石越百思不得其解,卫家怎么说也是大有背景的家族,似乎用不着这样费尽心机来讨好自己。

“要么是害怕公子报复——但这显然不是,以卫家的背景,似乎不用太担心这一点;那么只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卫家所谋者大!”李丁文的微眯的眼神中,突然发出冰冷的光芒。

“所谋者大!所谋者大!”石越喃喃说道。

“皇上康复,蔡确被重贬到凌牙门,表面上看来昌王似乎没有威胁了。但是请公子想一想,昌王为什么会有威胁?”

“这”石越沉吟了一会,道:“因为他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

“正是。”李丁文额首道:“昌王之所以对朝政会有影响,便是因为他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果皇上能够活到皇子成年之后,而皇子又无失德,那么昌王始终只能是昌王。但是如果皇上不能至少再活十五六年,那么昌王就有机会。因为昌王始终有贤王之称!”

“皇上还年轻,再活十几年并非难事。”石越淡淡说道。

“诚如所言。昌王不过是在进行一场赌博罢了,只要他足够谨慎,他就不会输掉多少东西,输的只会是跟随他的人而已,皇上的优容,反倒被他利用了,他已经知道皇上想在历史上留个好名声,所以他不会有什么事但他赢来的却是大宋的江山。”李丁文嘿嘿一笑,道:“这样的赌博,谁不肯博?”

石越笑了笑,李丁文的分析,未必没有可能,但是一个阴谋论者,始终将任何人做的任何事都看成阴谋,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既便如此,卫家示好于我,又有何用?”

“此正是让人费解者。”李丁文难得的皱起了眉毛,“是想笼络公子,还是假意接近,收集公子的把柄,要挟公子?或者是两者都有可能?还是有别的企图?”

“无论如何,不论是卫家还是昌王,把我逼成敌人,都不是明智之举,对吧?”石越放松了身体,悠悠说道。

李丁文怔了一下,自失地一笑,道:“是如此。”

“那么君何忧哉?既然那个卫棠想做陕西桑充国,我便成全他!如若他的报馆办得起来,这些前线的报道,我便让他的报纸来写!”石越笑吟吟地说道。

李丁文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传来脚步之声,然后便有人高声禀道:“禀石帅,丰参议求见,有前线军情。”

“快请!”石越连忙坐正了身子,整好衣冠,等待丰稷的到来。

“石帅!”丰稷脚步匆匆地走进厅中,抱拳一礼,便即说道:“平夏城军情,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相之先坐下说话。”石越用笑容安抚丰稷。

丰稷谢过石越,找了张椅子坐下,侍剑早已端茶上来。丰稷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方继续说道:“高遵裕飞马来报,道是西夏换了主帅!”

“啊?!”端起茶碗刚刚送到嘴边的石越,猛一听到这个消息,手不由一抖,竟将茶水泼了出来,他却无暇擦拭,只忙追问道:“换了谁?嵬名荣还是梁乙逋?”

“都不是。是梁乙埋亲自为帅。”

“梁乙埋?!”石越与李丁文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又是惊愕,又是讥笑。

“正是。临阵换帅,换上的又是自诩会用兵,刚愎自用的梁乙埋,平夏城无忧矣!”丰稷也难掩自己的激动。

“西夏并非没有可用之将,但是身居上位者却喜欢越俎代庖,若不致败,是无天理!”石越感叹道。他一向主张治国之道,在于上下各安其位;宋朝之所以武功不显,绝非兵甲不精、士卒不练,也绝非没有将帅之材,更不是因为“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导致大宋武功不足真正的原因,是大宋王朝那个“将从中御”的传统,皇帝与中枢太喜欢对前线将领指手划脚,而偏偏自大宋朝建国以来,只有宋太祖一个人懂得军事,连宋太宗也不过是个庸材而已。这个传统一直到熙宁十年,也没有消失,所以石越才会力主在枢密院成立枢密会议,就是希望在皇帝不可能放弃“将从中御”的传统这种情况下,给皇帝一个懂得军事决策的参谋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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