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
“怎么了？”由于好奇小麦那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圆圆的大玻璃球。
“哎，你过来。”戴眼镜的护士神秘兮兮的召唤小麦。
“嗯？”小麦被那个“眼镜”拉到身边。
“昨天晚上，我帮人顶班，你猜我看到什么？”
“什么呀，要说就快说，卖什么关子。”小麦没好气的催促。
“我看见林家伟和夏晓楠两个人，在医院里就亲亲我我，黏黏糊糊的，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说。”
“真的假的。这种事情可不要乱说哦。”小麦试图挣脱“眼镜”的手。
“乱说？后来我看到他们两个全然无视别人的存在，搂搂抱抱去了停车场，我估计啊，这会儿林大师兄还快活着呢。”
“夏晓楠？不就是脑外的那个美女护士吗？听说她不是嫁了个很有钱的丈夫吗？怎么还……？”
“人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呗！”
“好了，我们还是不要多事了。”
两个小护士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偏巧就在程飞扬的身后，他想不听都不行。他手里的几张住院手续被他捏得吱吱作响，从手背到小臂的每一根血管都清晰的暴露出来，深邃的眼睛里因为熬夜而出现的几条血丝更是涨得血红。
当程飞扬办完一切手续回到手术室外的时候，韩嘉佳仍旧靠在张亚慧的肩上，呆呆的望着墙上的时钟。这时韩嘉佳似乎注意到了张亚慧疑惑的眼神，她起身拉过飞扬，给张亚慧介绍：“张医生，这位是我跟诺然的同学程飞扬，今天我们出事的时侯刚巧遇见他，多亏有他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飞扬，这位是张医生，诺然当年的救命恩人。”韩嘉佳自觉这段话说得倒是极为镇定、流利，有一点平时做业务时的风范。
“您好，张医生。”程飞扬说了整个下午最最平静的一句话。
“你好，你好，住院手续办完了是吧。”张亚慧连忙迎合。
张亚慧打看到程飞扬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同学似乎有些奇怪，他对诺然的关心远远超出了“同学”的程度。而刚才听见急救室医生讲述诺然状况的时侯，那重重的一拳，更是叫人感觉怪怪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里仍不见动静，张亚慧为了缓解嘉佳的情绪，拉她去处置室，把她头部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程飞扬一个人留在手术室的外面，他终于放下了被反复折来折去的那张住院手续，伸手掏出一支烟，本已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突然又好像改变了主意，将那支烟攥在手中，就这样，那支烟被他在手中反复拿捏了许久终于又被放了回去。
这时韩嘉佳的背包里传来多啦A梦的铃声，飞扬看了一眼那个硕大的背包，懒得理睬，转过头。没想到这响声不断响起，他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此时已被吵得翻江倒海，他伸手拿过背包，刚想打开背包的拉链手机却又安静下来；与此同时，诺然的手机瞬间响起，程飞扬下意识的从兜里掏出诺然的手机，“家伟”的字样配着一张傲气的脸在屏幕上跳跃，程飞扬握着手机有一刻的忧郁，最后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端传来林家伟的声音。
“老婆，你死党在不在你身边？她是不是没事儿闲得慌，接连打了我几十次电话，我回过去，她又不接了？”
“诺然出事了，就在你们医院。”每一个字都让程飞扬说得冷到了冰点，他一字一句如同结案陈词，容不得半点反驳。
“你是哪位？我老婆怎么了。”林家伟显然被这句话吓到了，清醒之余还不忘质疑一下情况的真实性。
“我是谁不重要，你马上过来，人还在手术室里。”说完程飞扬紧闭双眼，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第二十四章 一记重拳
挂断电话，程飞扬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强迫自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他只觉得通红的两眼似乎要冒出火来。胸中的怒火如活火山中即将喷发的炙热的岩浆不停地翻滚着：这个男人，娶了诺然竟不知珍惜，诺然怀了他的孩子，他竟然还在外面……程飞扬双目紧闭，手指的关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由于过了看病的高峰时段，走廊里的人群渐渐散去。
“叮——叮——”程飞扬手中的打火机被一次次的打开、关上，适时的和着秒针一下下跳动的节拍。
走廊的另一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程飞扬放下手中的打火机，抬起头向远处望去：走廊的另一端，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敞开的黑色休闲外套，银色的拉链在明亮的灯光下忽明忽暗，隐约的闪烁着。林家伟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跑到近处的时候，林家伟一点一点地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那双丹凤眼中流露出几近冰点的目光，冷冷的凝结在程飞扬的脸上。
“是你？”林家伟终于释放出憋在内心许久的这句话，一年多来强压在内心的情绪毫无掩饰的迸发出来。
“这一拳是替你孩子教训你的”程飞扬一记重拳过去，林家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吃了程飞扬重重的一拳，身体猛的向后一倾，险些摔倒。
林家伟隐隐感到嘴里一阵腥味，嘴角渗出血来，他用手背擦过嘴角，顺势抓住程飞扬的衣领，也是一拳，程飞扬也是一个趔趄。
林家伟走上前去步步紧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们干什么，快住手！”不远处韩嘉佳的一声尖叫，让两个人的意识稍有清醒，看到不断增多的围观的人群，程飞扬推开林家伟，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走开了。
“林家伟，你到哪儿去了，干嘛不接我电话，你……”韩嘉佳再次失声痛哭，顾不得旁人的围观，冲向林家伟，双手尽力一推——林家伟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此时，林家伟已经不再质疑问题的严重性了：韩嘉佳头上的绷带，手臂上几处明显的擦伤，那原本不大的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如桃子。有那么一刻他的意识是模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候林家伟恍惚觉得有人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是张亚慧，大概此刻就她一人还可以保持清醒。她拉家伟坐下。
“家伟啊，你先不要着急，我刚刚联系过里面的李医生，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脑部、胸部等主要器官没有受到损伤……”张亚慧把她知道的情况一一告诉了林家伟，当然省去了诺然被救护车送来时惊恐的一幕。
“虽然，暂时看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张亚慧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出早些时候嘉佳给她的那张化验单，犹豫的递给了林家伟。
林家伟颤抖着接过那张薄如蝉翼，却又重如千金的纸。他轻轻地打开那张纸，“方诺然”的名字和一个刺目的“＋”刺痛着他眼部的每一根神经。如一只失控的野兽，他疯狂的撕碎了那张纸，撕碎了他那颗正在滴血的心，无数的纸片碎屑从空中慢慢的飘落，如秋天枯黄的落叶，失落的、慢慢的在空中飘荡，最后绵软无力的躺在地上。
韩嘉佳渐渐稳定了情绪，如小孩子一般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走到程飞扬身边，狠狠地退了他一把，把程飞扬推到一边“你干嘛打人啊，你？”
程飞扬转过头看了韩嘉佳一眼，就这一眼，足以让韩嘉佳浑身发冷，那眼神狠狠地还夹杂着血色。程飞扬曾有一刻的冲动想把刚刚在11楼听到的一切告诉韩嘉佳，甚至想抓起林家伟的衣领当面质问他……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不行，这个秘密他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讲，不为别的，就为了不再让诺然受到任何的刺激。
、第二十五章 无风时的湖水
那天，林家伟一直安静的坐在手术室外。有两次他曾走到手术室的门口，可每一次当他举起手中的门禁卡站在那里的时候，门禁上那小小的红灯如往日那般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闪烁着，久久没有变成绿色，他攥着卡片的手定格在那里，直到那手慢慢的垂下，他才一步步挪回到原来的地方，他知道他终究是没有勇气走进那间手术室的。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那表情平淡的如无风时的湖水，任旁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他的老婆，是他的小白兔。
……
“哗啦——”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推出的病床瞬间被人围住了：着急忙乱的韩嘉佳，焦急镇定的张亚慧，还有——程飞扬，越过他们的背影，林家伟看见诺然那张被绷带缠绕着的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终于，病床一点点被推离自己的视线，林家伟看着来往的医生护士，渐渐模糊了视线，一行泪水顺着鼻翼缓缓流下……
自那天以后，方诺然再没讲过一句话——开始的时候她每天呆呆的坐在病床上望日出日落，或者由林家伟用轮椅推着到医院的康复中心做理疗，几乎每一天她的身体都在渐渐好转，脸色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红润，而她始终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的表情。慢慢的，当她可以下地活动的时候，她每天也只是立在窗边，呆呆的望着窗外。几位神经内科的专家进行了几次会诊，诊断结果是——由突如其来的意外和刺激而导致的情绪障碍。
出事的第二天林家伟就跟科主任递交了申请，推掉了所有的门诊。除了手术，他便一刻都不离开诺然的身边：给她梳理如瀑的长发，帮她打好鞋带上的蝴蝶结，心血来潮的时候还细心的为她轻轻的画眉毛……
而韩嘉佳也总是不适时的出现在这样温馨的时刻，猛地推开病房的门——“诺然，我来了。”一句话便打破了原有的温馨暧昧的气氛。
“我跟你讲啊，今天女魔头又发火了，还好我跑得快……”韩嘉佳每次来都能讲出公司里各式的八卦新闻，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每次她都讲的口干舌燥，任她讲得如情景剧般生动，诺然也仍旧是那种千年不变的表情。而这时，林家伟则静静的坐在一边，久久的凝视着诺然那张干净白皙的脸，很安静、很平静……
……
十年前——
“老公啊，你回来了，刚刚出去应酬，吃饱了吗？我煮了红豆粥，我去热一下，给你盛一碗好不好？”半夜两点钟，方诺然蜷缩在沙发里，电视节目已经停止了播放，电视机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听见林家伟开门的声音，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像小白兔一样连蹦带跳的跑到门口，接过他手中的背包。
“不用了，我吃饱了，我去个洗澡，你先去睡吧。”
“哦——”方诺然失望的站在那里，当林家伟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方诺然闻到了甜腻的香水的味道，是完全不同于自己那款淡香水的味道。
……
五年前——
周六的早上，东边的天空已经泛白，他摸索着打开家门，家里整洁如新，朦胧的晨光里，花瓶里的百合花伸展着娇柔的身姿。他满身酒气，一步三晃的走进卧室。
“你回来了，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见他回来，诺然打开床头那盏玫红色的台灯，白皙的脸颊上微微肿起的眼圈，似乎整夜都没有睡好。
“嗯”他连衣服都没换，就一头倒在床上。
“老公，起来洗洗澡再睡，你好歹也把衣服换下来啊。”
回应她的只有如雷的鼾声。
……
三年前——
“老婆，我今晚出去应酬。”
“好，你少喝点酒哦，我等你回来。”挂断电话，方诺然呆呆的望着电话好久。
……
一年前——
“叮——”方诺然的手机亮了一下，她翻开手机，跳出一条短信——“我出去吃饭了。”号码显示的是林家伟的手机。
“好。”诺然给他回信。
……
十年，任再美丽、再顽强的火焰，在经历一次次的冷雨洗礼后，也会熄灭，会失去原有的光芒，最后连烧尽的干涸的灰也都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
……
程飞扬有几次站在病房的门口，隔着门边那条窄窄的玻璃窗静静的立在门外。病房里，诺然半倚着林家伟站在窗前，长长的卷发由于缺少搭理，少了往日的蓬松动感，林家伟用手理顺了诺然的长发任其披散在自己的肩上。每每看到这里，程飞扬的心都会紧缩在一起，血液也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常想：如果当年诺然和自己在一起，也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第二十六章 只有我能给她幸福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圣诞节前的那场大雪如期而至，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下来，像天使的羽毛坠入凡间，盖住了灰暗的屋顶，压弯了干枯的树枝，天空是那么安静，世界仿佛回归到最初的纯净，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一切都变得那么晶莹透亮。
这天，林家伟上了一台大手术，快到中午的时候手术还没有结束。方诺然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冬日的上午，一个瘦小的身影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从后面望去只能看到半张脸——清丽、白皙，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在阳光下几乎变成了金色。程飞扬站在病房的门口，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仿佛在欣赏至高无上的公主。房门的把手已经被他握得有了温度，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轻轻地推开门，一步步走近，安静的站在诺然的身后。
这一刻他与她的距离是那样的近，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她长长的发丝间隐隐露出几根银色的发丝，他下意识的抬起手，忍不住轻*她长长的秀发，而她还是那样安静的站在原地，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方诺然也许是站的累了，转过身，一步步向床边挪动，不知她是否真的没有感觉到程飞扬的存在，又或许她刻意想忘记曾经的过往，她注视着眼前雪白的床单，一步步的经过程飞扬的身边。在诺然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一瞬间，程飞扬只觉得全身的气血沸腾起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没有挣脱，只是稍稍一停，身体本能的向前一倾。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什么，你醒醒吧，不要再骗自己了，试着接受事实吧。”程飞扬尽量压低了声音，努力控制着自己一直以来都难以平复的情绪，而诺然还是静静的立在原处，只是眼角处有难以察觉的微微的泛红。
程飞扬拉着诺然微凉的手腕——纤细的、柔软的，就像很多年前他牵着的那双手。不知过了多久，程飞扬转过头看清了久久立在门口的那个人——是林家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