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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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三辑)-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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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上凯斯特和波尔勒克斯那儿去,”迈尔说,转身离去。
  “待一会儿我来找你,”珍妮转过身对他说。
  “啊,好的。或许——”他没有说完便走出门去,顺手将布赖特办公室的门带上。他闭上眼睛,在昏暗而阴凉的门厅里站立了片刻。别象个傻瓜似的,他想,这样一位姑娘能干得远比你出色,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他睁开双眼,踱回研究站后的水池边,又来到这个超脱凡尘的海豚世界。
  凯斯特和波尔勒克斯已经回来了。水池不是封闭的,有一个出口与加勒比海的蔚蓝的海水连通。他们初来海豚之路岛从事研究时,海豚是关在一个封闭的水池中,如同被逮住的野兽一样。后来,当研究工作进行到奈特博士称之为“环境隔阂”这一阶段时,他们突然萌生一念,把水池与大海连通,使用来进行试验的海豚来去自由。
  它们去而复来,但最终还是一去不复返了。然而,奇怪的是,野海豚接二连三地来到这里,研究站里始终保持着海豚。
  凯斯特和波尔勒克斯是最新的一对。大约四个月之前,经常来研究站的仅有的一只海豚失踪了,它们却不期而至。自由自在,独立不羁——它们合作得很好,但隔阂却仍没有突破。
  这时,它们在水下来往穿行,上下翻复,充分利用着这三十码长的水池。它们的体长达七英尺,外形相似却不尽一致,相遇时身体几近相碰,录音磁带显示,它们正以超声波交谈着,声波频率高达每秒80至120千周。它们在水中动作的花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有条不紊,仿佛是仪式上的舞蹈。
  他戴上耳机坐下,耳机连着安装在水池两端的潜听器。他用麦克风向海豚询问这种动作的含义,它们却置若惘闻,依然故我地重复着那极有规律的游泳动作。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扭过脸,原来是珍妮·威尔逊正沿着研究站后门的水泥台阶走来,她身边是矮胖墩实、穿着工装裤的彼得·埃登特,他是站里的机械师。
  “喏,那不是?”彼得说。他们一同走上前。“我该回去了。”
  “谢谢你。”她对彼得微微一笑,又是那种令人动心的微笑。彼得走上台阶后,她转身向迈尔。“不打扰你吗?”
  “不,不,”他摘下耳机。“反正我也没有得到回答。”
  她看着两只在水下翻腾起舞的海豚,它们做着这样那样的转身动作,水面上激起一个又一个漩涡。
  “回答?”她问。他悒郁地一笑。
  “我们称之为回答,”他说,朝着正在池中打转的两只流线型的海豚点点头。“有时,我们问一些问题,也能得到反应。”
  “传递信息的反应?”她问。
  “有时是这样。你来找我,想了解什么呢?”
  “什么都想知道,”她说。“看来我所要找的人是你,而不是布赖特。他叫我上这儿来。我想你同那项理论有关。”
  “理论?”他小心翼翼地反问,心猛地一沉。
  “那么,就算是一种想法,”她说。“据说,如果星空中存在某个文明社会,地球人想要同他们联系,必须首先使自己得到高度发展。他们所面临的考验,首当其冲的可能不是发明超光速飞行手段这些技术性问题,而是一项社会学问题——”
  “如同学会与异族文化交往——一种类似海豚社会的文化,”他突如其来地打断她。“科尔文告诉你的?”
  “我来之前就已听说,”她说。“不过,我想这是布赖特的理论。”
  “不,”迈尔说,“这是我的理论。”他看看她。“请别见笑。”
  “为什么我要笑呢?”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海豚的动作。
  他突然对海豚产生一种强烈的嫉妒;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决定做一件原先绝不敢做的事。
  “同我一起飞往大陆,”他说,“我们一起用午餐,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吧。”她的目光终于从海豚身上移开了,但是,她的双眉紧蹙,使他大惑不解。“我有许多事情弄不明白,”她喃喃自语。“原以为得向布赖特请教。看来,得向你——还有这些海豚请教了。”
  “也许我们能在用午餐时把那些问题解决,”话虽这么说,迈尔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指什么问题,但他也并不过分在意。“来吧,直升飞机在大楼北端等着。”
  他们乘直升飞机越过海峡,来到卡鲁帕诺,选定座位坐下,临窗眺望着镇前蔚蓝的海面上停泊的船只。四下全是委内瑞拉人,操着西班牙语在彬彬有礼地交谈。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的理论呢?”就座以后,她重又问道。
  “大多数人以为我的理论是为研究站的失败胡诌出来的借口,”他说。
  她的两道褐色的弯眉刷地竖起。“失败?”她说。“我以为你们正不断取得进展。”
  “是的,啊,不,”他说。“甚至在奈特博士去世之前,我们就碰到了所谓环境隔阂。”
  “环境隔阂?”
  “对。”迈尔用餐叉往海鲜杂拌的大虾上戳了一下。“我们的研究完全建立在约翰·李里博士所取得的成就的基础上。你读过他的《人与海豚》吗?”
  “没有,”她说。他大为惊奇。
  “他是海豚研究的先驱,”迈尔说。“我原以为你来之前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读这本书呢。”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她说,“是想了解科尔文?布赖特,但一无所获。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初来时把他当作真正的海豚专家了。”
  “难怪你问我是否很了解他,是不?”
  “是的,”她回答。“好,那就请你先谈谈这个环境隔阂”。
  “其实也不值一谈,”他说。“就象那些大问题,说来又极简单。早先,专家们在海豚研究中似乎进展神速——与海豚的信息交流眼看就要成功——把它们之间发出的声响用人能听到的频率或高于这种频率表示出来,并教会海豚掌握人的语言。”
  “这事没能干成?”
  “能,成功了——或者说几乎成功了,反正就那么回事。可是,我们发现,信息交流并不意味着彼此理解。”他看看她,又接着说,“你我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可是,当别人对我们说话时,我们能百分之百地理解吗?”
  她看了他片刻,才缓缓摇头,目光始终未从他的脸上移去。
  “好,”迈尔接着说,“这就是我们与海豚之间的基本问题——只是范围更大。象凯斯特和波尔勒克斯这样的海豚可以同我对话,我也可以同它们交谈,但我们之间却无法深刻理解。”
  “你是指思想上的理解,”珍妮说,“而不是指机械性的理解?”
  “是的,”迈尔回答。“在一项指令或一种符号的外延意义上,我们可以一致,但不是它们的内涵。我们可以对凯斯特说,‘墨西哥湾暖流是一条大海流’,它也完全同意。可是,我们彼此谁也不了解对方的真正含义。我心目中的墨西哥暖流并非是凯斯特心目中的形象。我所谓的‘强大’,是相对于我的身高六英尺,体重一百七十五镑,以及我能克服地球引力举起我的体重这一事实而言。凯斯特则是相对于他的体长为七英尺、在水中的游速为每小时四十英里而言,它对体重一无所知,因为它那四百磅的身体正好与它所排开的水的重量相抵消。举重的概念,它完全没有。我心目中抽象的‘海洋’与它的不同,我们关于海流的概念或许有相交之处,或许则大相径庭。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弥合差异的办法。”
  “海豚也在作同样的努力?”
  “我相信是的,”迈尔说,“但无法证明,正如我无法真正说服那些冥顽不灵的怀疑派,使他们相信海豚有灵性一样。看来,我必须提出迄今为止不为人类所知的新的见解才行。或者,得让海豚显示出它们的确掌握了人类的思维方式。而在这些方面,我们没有成功。我和奈特博士都认为,这是由于环境隔阂造成的内涵差异的缘故。”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对她谈这些,他简直象个傻瓜,可是,自从八个月以前奈特博士患心肌梗塞以来,他无人可谈,所以,这一会儿,他话如泉涌,自己也无法控制。
  “我们必须学会象海豚一样思考,”他说,“要么,海豚得学会象我们一样思考。六年来,我们双方都在努力,但谁也没有成功。”他几乎未加思索就又补充了一句,道出了心头的的隐密。“我一直担心,我们的研究经费随时都会被卡掉。”
  “卡掉?威勒尔尼基金会?”她说。“为什么要卡?”
  “因为长期以来,我们没有取得进展,”迈尔痛苦地回答。“至少没有进展的证据。我怕时间不多了,这次一完,以后也许再也不会重新提起。六年前,人们对海豚兴趣极大。可是好景不长,现在几乎被人遗忘,海豚只被列为聪明动物一类。”
  “可你并不能肯定以后,就没有人再继续研究。”
  “我有这种预感,”他说。“我觉得与异类思想交流的能力,是对我们人类的一项检测。现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举拳轻击餐桌。“最可惜的是,我知道海豚也从它们一方做着同样努力——唉,如果我能弄清它们在干什么、它们是多么希望我们理解,那该多好!”
  珍妮始终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你似乎很有把握,”她说。“为什么?”
  他松开拳头,无可奈何地坐下。
  “你仔细观察过海豚的上下颚吗?”他问。“它们有这么长。”他的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对颚骨上长着八十八颗尖利的牙齿。象凯斯特这样的海豚体重达几百磅,它在水中游泳速度之快,是人所望尘莫及的。它往池边一挤,能轻而易举地把你挤扁,它用牙齿能把你撕成两半,用尾巴一甩能叫你骨折。”他目光悚然地看着她。“尽管这样,尽管人类捕杀海豚——我们在最初的研究和摸索中也杀害过它们,其实海豚完全能用牙齿和力量回击海中的敌害——然而,从来没有一只海豚攻击过人类。早在公元前四世纪,亚里斯多德就谈及海豚‘温和善良’的本性。”
  他停顿一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你不相信?”他说。
  “哪儿的话,”她说。“我相信。”他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他说。“过去,我犯了一个错误,把这一切讲给别人听,现在很懊悔。有人曾对我说起他的看法,他认为海豚有一种直觉,承认人类比它更高一等,承认人类生活的价值。”迈尔不自然地露齿一笑。“仅是一种直觉而已,‘象狗一样,’他说。‘狗有赞美敬慕人的直觉——’他总想同我谈他的那条名叫普齐的德国纯种狗,它能阅读晨报,而且,如果报纸头版上有一条惨祸新闻时,它就不给他看。他多次不得不亲自到门口台阶上取报,因此,他能证明普齐确有灵性。”
  珍妮放声大笑,低深而欢愉的笑声使压在迈尔心头的郁闷烟消云散。
  “总之,”迈尔说,“海豚对人类所表现出的克制是一种征兆,如同野海豚接连不断来到这个研究站一样,这使我相信,他们也在努力理解我们。而且,这种努力可能已经持续了许多世纪。”
  “我不懂你为什么担心这项研究会中断,”她说。“就你所了解的一切,难道不能说服别人——”
  “只有一人需要我去说服,”迈尔说。“就是科尔文·布赖特。我还没有去做,只是一种感觉——我总是觉得,他坐在那里,是在对我和我的工作下断语。我觉得……”迈尔吞吞吐吐地说,“他仿佛是什么人雇来的。”
  “不是,”珍妮说,“这不可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打听。我有办法。如果我认为他是个行政官,现在我就能给你答案。可我原先以为他是个科学家,结果走错了门。”
  迈尔紧皱眉头,表示怀疑。
  “你真能为我找到答案?”他问。
  她嫣然一笑。
  “等着瞧吧,”她回答说。“我也想了解一下他的背景。”
  “这非常重要,”他急切地说。“说来也离奇——可是,如果我是正确的,海豚研究就太重要了,比世界上任何事都重要。”
  她突然从餐桌边站起。
  “我马上就去核实,”她说。“你何不也回岛上?得要几个小时,我乘水上快艇去。”
  “可你还没有吃完午饭,”他说。“实际上你根本没有吃。我们先吃饭,完了你再走。”
  “我想给人打个电话,趁他们现在还在工作,”她说。“长途电话有时差,很抱歉,我们一起吃晚饭,行不?”
  “只好这样,”他说。她用迷人的微笑驱除了他的失望,起身离去。
  她走了,迈尔一点也不觉得饿。他招呼来侍者,退掉了午餐中的主菜。他独自坐着,又呷了两杯酒——这对他已经不同寻常,然后,离开了餐厅,乘直升飞机回到岛上。
  从直升飞机停机坪到海豚池的路上,他遇见了彼得·埃登特。
  “啊,你在这儿,”彼得说。“一个小时后科尔文要见你——等他回来,他上大陆去了。”
  往常,这消息又会勾起研究被取消的阴影,这件事象一个冰冷的秤砣一直压在迈尔心里,可是,因为不吃午饭喝了三杯酒,有了几分醉意,他只点了点头,就往水池边走去。
  两只海豚依然在池中重复着极有规律的游泳动作。莫非是他自己想象出的某种规律?迈尔在池边的靠椅上坐下,摆好录音机,把海豚发出的声音转换为图象。他把耳机与潜听器接通,又扭开麦克风的开关。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毫无意义。这样的动作,日复一日地重复,已经四年。又有什么结果呢?一盘又一盘的磁带所记录的并不是同海豚进行的真正的交谈。
  他摘下耳机,放在一边,点燃一支香烟,迷离恍惚地看着海豚的芭蕾舞动作发呆。称之为芭蕾舞也简直是侮辱。它们在海中浮游,潇洒自若,含义隽永,任何人在空中或陆上的动作都无法与之相比。他忽而又想起对珍妨?威尔逊说过的那番话。
  海豚从不攻击捕获它们的人,那怕被伤害时也不例外;他想起那业已确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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