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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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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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发榜吧!”    
    “我自安门情愿悬赏黄金一万两。”    
    那张黑色的榜文就贴到了“江湖墟”上。    
    “江湖墟”是个地名。    
    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平常的小镇,只是不明内情的人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么一个地处深山偏野的小镇子,又怎么会如此富庶?    
    但稍明内情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江湖墟”也就是江湖中人暗地里交易的地方。它交易的不是别的,而是人命!这个墟会创建于何年已不可考了,但只要是久泡江湖的人,还没有哪个不知道——这里就是江湖中的杀手们与客户联系交易之处。    
    “黄金万两一人头!”    
    那张榜文的题头很简单,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七个字。黑色的榜文上,金粉的大字,醒目到就算你不想看也会自动跳进你眼睛里来。    
    而这里的万两说的可不是一万两,而是九万两!还是黄金!    
    因为这是江湖六世家、自安门、锱铢堂的屈夫人与黑道巨擘“笑啼俱不敢”兄弟联名具签的贴子。    
    他们每一家的签名都代表注资一万两,合在一起共有九万两之数。    
    ——九万两黄金可以干些什么?它几乎可以让你此生什么都不再干,也可以让你此后什么都可以做。它直指的鹄的只有三个字,那就是:铿锵令!但凡提供消息属实者可获万两黄金,而直接搏杀了“铿锵令”主人的人,更是可完整获得九万两黄金的巨赏!    
    “江湖墟”地处湘赣交界。它只有一条正街,正街两边有几条蜿蜒进去的很长很幽深的长巷。街两边的房子一律白墙黑瓦,路是碎石的。    
    在湘赣交界处的这个山区,天总是湿湿的,清新中夹杂着一点霉味——风景不会发霉,但有人的地方就会。被打得潮湿了的路面上的石子一颗颗深浅不均地黑着。    
    而偶有细雨的日子,有远远近近的山映着,深深浅浅的云遮着,这条街道就成了一副淡淡的水墨画,上面镶嵌的景象无一例外:素墙乌瓦,都是黑白色的。


第四章春衫破(1)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薄暮中,那个一身春衫的人眼盯着这副字谜,微微沉吟着。    
    这里是江湖墟,今日七月半,只是这里山太深了,天气贪凉,怎么着都好像山外春初的天气。    
    鬼节七月半,有水尽浮灯——没想到在“江湖墟”这样一个靠江湖汉子们打打杀杀求生的地方,一条小巷的黑漆新门前,居然还有这样雅致的灯谜。    
    那黑门很新,夹在一片白墙之间,颜色分明。只因有雨丝润着,倒也没觉得刺眼。    
    那门口立着一副竹竿架。竿子上,贴了十几条素白的纸。每张纸上都有字,每一张都是一个谜语,那纸这时沾风带雨地飘着。    
    这一句打的是个字谜。而门口横匾上,正题了两个字:谜墟。    
    那春衫人望向门口摆着奖品的案子后面的小姑娘,微笑道:“请问,这谜语的谜底是个‘俩’字吧?”    
    那小姑娘正打量着他的侧影:春衫是旧的,眉眼是旧的,人不算好看,但很有味道,算计不清年纪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人乍一看就有点熟稔感。他的衣衫鄙旧。可他的笑容每绽开一缕,都像是新的。    
    “答对了!”    
    管摊子的小姑娘还没开口,那男子背后已有一个声音接道。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神情间添了一份怅然,沉吟道:“这么说,‘俩剑’吴琅也已经挂了?离出道还不过两三年吧?那时他还是个刚名噪江湖的毛头小伙子。他那号称江湖无两的快剑——虽手持不过一剑、但一出即分为俩的、号称刺杀极品的快剑,也就这么挂了?”    
    身后那个女声低低叹道:“谁说不是。这次,他失手了,都快有七个多月了。时间虽不算长,但他的名字早就被遗忘了。你看那谜面的纸都好旧了吧?这个地儿,忘记一个人是很快的。总有新的人杀出来,横空出世的,或瘟疫一样钻出头来的。有什么办法?他干的就是这个,瓦罐难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除了我这里还留下一个谜面,以备万一还有惦记他的人寻来,给他们猜中了,好换一点他无意间留在这旅舍酒坊里的东西做个念想,这个墟镇,是再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声响了。”    
    说着,她伸手抚向那春衫人后背处。那里有一条裂缝,不知是在哪儿刮的一个三角形的口子。只听她口里微怨道:“你倒也真是的,身边明明有几个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美女,还老一个人出来晃。总是这样不检点,春衫著破,真不知下一次又缝上谁的针线呢?”    
    她这里正埋怨着,一个仆人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口里兴奋已极地叫道:    
    “老板娘,有人揭了那张榜!”    
    “什么榜?”    
    老板娘一蹙眉,额上立时就坚起一对青色的小山了。    
    “就是据说是有这江湖墟以来份量最最重的那张榜!黄金九万两的榜!”    
    他的声音好像还在梦游:“天呀!九万两!”    
    然后他才看清楚老板娘身边站的还有人,不由有些尴尬。定睛一打量,才揉眼笑道:“越爷,竟会是您老?您老可是有老久日子没来了。这一次,一定不知又有哪个有造化的能捡到偏宜了。您老有什么时候兴致动了想施恩了,可别忘了小的我。小的这里给您请安了。”    
    原来那男人名叫越良宵,他生性浪荡,一向是欢场赌坊中伙计们最爱的人物。看那仆人的神情,他面对的竟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传说了。    
    那伙计话还没说完,一大锭金子就滚进了他的手里。他吃惊地在那里张大了嘴:他明明记得自己个儿刚才因为碰见这个越良宵越爷,双手都因兴奋攥成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了,可眼角只见到越良宵衣角一飘,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掰开了他的手掌,还在里面放了这么大一锭金子。凭他做伙计的经验,不用看,光凭手感,就知那是十两一锭的可放进皇城内库里存放的货色。


第四章春衫破(2)

    这越爷,传说中他某日斜倚黄鹤楼,只为爱那黄昏,随手用一整袋金锭捏制了数百张金箔,于半醒半醉之间,倚栏把酒,临风逞醉,将之悉数从楼头洒下,只为看那空中的阳光、江上的粼粼波光与那金箔如何交映,便疯魔了近半城的武昌人……看来那样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那伙计已高兴得合不拢嘴来,口里歪歪斜斜地道:“越爷,您出手可真豪阔。看来人人说您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果然没错!”    
    越良宵只微微一笑道:“你别这么夸我,这可是我身上最后的一锭金子。现在,我敢说,你比我富。”    
    那伙计开声“啊、啊……”的,意似不信。那越良宵走在前面,双手在自己身上拍了拍,果然轻无一物。却听他轻松笑道:“不过我不怕,既到了这儿,一切一切,自有你们老板娘请我。”    
    敢在江湖墟揭榜的人,绝对不是平常人。    
    ——因为那榜,是要提着头来揭的。    
    这也是江湖墟中沿习已久的一个规矩:江湖墟中只有两种榜:明榜和暗榜。明榜都是黑榜,黑底金字,黑底是因为这是一张死亡的名单,金字则是因为,这死亡,是有钱的。    
    暗榜则无文无纸,私相授受。    
    敢到江湖墟贴明榜的主儿,一般都是极有实力的,出的金额一般也高,但很少具名。一般成名的杀手韬光养晦,就是接这样的榜,也多是暗中谋划,直接揭榜的少。    
    直接揭榜一般都是初出道的年轻杀手们,这也是他们闯名头的一个方式。只是揭了明榜,他要杀的人往往会先出手杀了他。这是种极具危险但也极出风头的举动,但只有这样才能换来更大的声名。那意味着自信与豪勇,以后才有再多接高额暗榜的机会。    
    而直接揭榜,照江湖墟的规矩,如事不成,是必要以死相谢的。    
    一般情况下,暗榜的酬劳,高的极高,低的也极低。明榜一般不会太低,但也不会太高——高得值得出那么大代价来杀的人物,一般都是没有人愿意扯白了跟他们干的。    
    但这次这张榜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一是它的酬金之高,几为江湖墟有史以来之罕见:高达九万两!而且是黄金!这样的生意,做成一单,以后这一生也不用再做别的了。    
    二是,这次它要暗杀的对象居然是一个杀手——在杀手之墟找一个人来暗杀一个顶级杀手,这样的事,也算匪夷所思。杀手们虽没什么同行之谊,但毕竟多少还有点兔死狐悲之情吧?何况,它所要暗杀的几乎是“暗王”殷天去世后最著名也最令人胆寒的一个杀手:铿锵令!铿锵令主刺杀过的那些人,几乎都是让一般杀手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三是这份榜的出榜人居然是具名贴出的:江湖六世家之湖州毕、徽州墨、汝州姚、端州晏、宣州姊、山阴文联袂出榜,此外还有“自安门”中右护法,还有屈夫人,加上“笑啼俱不敢”残存的两兄弟。这样的榜文,揭下来事不成,那可是要名毁终生的。    
    一腔愚勇、敢于揭明榜的人在江湖墟这样的地方倒也不少。但一般都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这种事成本太高,一年能活下来事成的没有两个。    
    但它还是有人揭了。    
    揭它的是一个少年,这少年揭榜之后,据说正在“豹子坊”喝酒。    
    ——杀手大都需要清醒,又有谁能知道:他,为什么要喝酒?


第四章豹子坊之赌(1)

    “豹子坊”是一个赌场。    
    它以此命名的惟一原因据说就是:如今的坊主就是用骰子掷出了一个“豹子”才把它赢过来的。    
    今天的豹子坊很热闹,因为今天是七月半。七月半的前后三天都是江湖墟最热闹与和平的日子,因为没有人会在鬼节出手。在这三天里所有的杀手们都在狂欢,而在这三天里闹事的人一般是会惹起公愤的。    
    这三天是酒与女人的日子,因为大家都想藉此逃避生死——死并不可怕,但念及生死往往是最可怕的。    
    更何况,活在这里的人,每个人身子背后都最少跟着有一个冤魂。    
    那个少年趴在赌台边的姿式也确实像个豹子,爪牙刚才开过锋的小豹子。    
    酒让他的眼睛显得精亮。酒是一种催化剂,它总是加重一切的色彩:让年轻的亮得更亮,让年长的混沌得更加混沌。    
    少年对面的宝官的手却在颤。一个能做宝官的人,他的手照说是绝对不会颤的。“豹子坊”里什么样的客人都会有,压得住堂的宝官当然也大非寻常。    
    这张台上的宝官也正是“豹子坊”的压馆之人,他的绰号叫“四两三钱”。    
    得到这个绰号的原因是他当年在杭州西湖边上的“小天堂”做宝官的时候,曾冲进来一个亡命的混混。那个混混穷疯了,一到台边,就叫道:“我压小!”然后,掏出把解腕尖刀来,捋起裤子,就在腿上割下来一块肉来,一压就压在了“小”字栏的上面。    
    而宝官陈四两当时二话没说,伸手掂了掂那块肉,说了一声:“四两三钱”,说完就把它扔到称银子的托秤上,居然一毫不差。然后他拿过刀来,照着自己的腿上就是一割,同样的也是四两三钱,一摊摊在了桌上。    
    宝开了,果然是小,陈四两拿起两块肉就扔到那混混面前:“你赢的,还赌不赌?”那混混虽是杭州城出名的“杭铁头”,也被他这份狠胆色吓得晕了——连吃肉的狗对方都叫了出来,吐舌呲牙地就等在旁边吃肉,那狠混混退却了,从此名除一方。陈四两由此也得了这么个名号:“四两三钱”。    
    但这时他的手却在颤。他们赌的注并不大,居然只有一两银子一把。这在花钱如流水的江湖墟里几乎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小赌居然有陈四两这样的宝官高手出马,而且他的手居然还在颤!    
    他的手在颤着,刚进门的老板娘苏蕊头上的金步摇也在颤。她和越良宵是来看赌局的,她的头是因为惊愕而在颤。    
    她侧头问向赶上来招呼她的伙计:“到现在一共输了多少?”    
    “才三两。赌了二十几把了,一共才输了三两。小的也不知怎么输的,只是陈爷今天的手底下好像一下子没谱了——因为对方是才揭了那万两金榜的小子,陈爷怕出事,才亲自上场。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赌得这么小,更没想到陈爷今天的状态不知怎么会这么不好。”    
    陈四两的手里这时正摇着宝盒,这时不只他的手在颤,他的额头上都在出汗。老板娘苏蕊的脸色不由变得更怪异了:她最得力的属下,“四两三钱”陈四两,他怎么会输?输还罢了,居然还为这一把只输一两的赌局弄得满头是汗!    
    她侧头望向越良宵,知道只有他能解得自己的疑惑了。    
    越良宵的一双眼却盯在那少年的手上,他只喃喃地说了两个字:“天命!”    
    豹子坊虽大,那少年坐的赌台却靠近门口。这张赌台四周观赌的人多,因此整个厅房的前脸已挤得近乎水泄不通了。    
    这时却有一双小手努力地在扒开众人,口里叫着:“他妈的,让一让,给我让一让!老子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揭了榜。”    
    他自己挤着,别人又不想让开,就听他喊道:“你们挤什么挤!不知老子要看呀。”    
    他的声音有些尖细,像个小孩子,偏偏一口一个“老子”,好像川中人氏,惹得众人听见不由都要笑。只是在场的都是有功夫的人,没想居然硬生生被他一双小手给扒开来了。四周的哄笑声中不由要夹杂些诧异了。被拨开的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那正拨在自己腰上的手劲可不像那双小手,那一带一推的狠辣是极其让人难消化的。    
    只几下子,那拨人的人已走到了赌台前。众人打眼望去,却见原来是个侏儒。只见他回头仰脸向人群后叫道:“苦瓜脸,我挤进来了,你快来呀,快告诉我到底哪个是揭榜的?我好好奇,我要赶快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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