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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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城-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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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有道身影迎风而站,我们同时停了下来,凝目看了片刻后侧头去问:“寒不会有事吧?”高城的眉宇微蹙,沉吟良久收回目光低道:“他会回来的。”

    我感到怀疑。落景寒亲眼看着谢锐自杀,还有曲心画。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我与高城还有盛世尧在特殊空间,而外面一场血战展开。果如当初所预想的,曲心画和谢锐到底还是没逃得过徐江伦的心理术控制,也成为了他两把最厉的杀人的刀。谢锐擅长飞牌,速度非常人能及,而曲心画擅长药剂,她配出的药可以救命也可以致命。

    当她连续放倒两名特警后,将目标对准了落景寒。只是当她真的下黑手时,淋漓的一丝理智还在,她最终将本欲插进落景寒胸口的匕首反刺回了自己心口。

    我没看到那一幕,但只消脑中想象,也能知道那是多么惨烈。等于说是落景寒亲眼历证了曲心画到谢锐,全都自尽在眼前!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犹记得那日谢锐与曲心画从船上逃走后,他躺在那哭得悲恸不已的情景,此次对他的冲击只会更大。但,他没有哭,一滴眼泪都不曾留,全程沉默着有条不紊地处理两人的后事,然后日日枯站在两人的坟前直至深夜。

    高城从未走上前去规劝,偶尔在远处默站半日,偶尔只是坐于室内不语。我其实知道他心里并不好过,尤其是看到落景寒彷如枯萎的树脱了魂般。

    我们三人就在这楚城住了下来。时间一日日过去,平静而宁和。也当真是诡异,与楚城最近的离岛,前不久还能让船搁浅靠岸的,但在半月后彻底沉力量。落景寒有渡船出去查探过四周情形,回来时说四周的岛屿除了归岛还冒了个头在江面上外,其余的也都消失无踪。估计那归岛不出半月,也将从水平线上消失。

    表面的平和,掩盖不了内心的焦虑,至少我是这样的。

    不是我不愿面对李成军这张苍老的脸,而是他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我在盛世尧离开后,才突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假如,我是说假如李成军这具身体出了什么异样,生老病死无法控制,那么高城的心要何去何从?

    光一想到这后果,就心生惶恐,各种不好的念油生而出。甚至觉得盛世尧其实已经将答案说了:不知。他的意思就是所有未知的都可能发生,而结局也同样未知。如果真发生我想的这种情形,可能高城就符合了那天时地利人和而回到自己身体里,也可能身死。。。。。。心灭。

    这不是二分之一的几率,而是根本不知道几率是多少。

    尽管我忧虑郁结,似乎事情也仍在向不好的方向蔓延。李成军的身体在以一种肉眼看不到的速度衰竭,高城即使有心也无力,不过他倒是镇定,面色始终不动如山。但有一次深夜,却被我发现他独自坐在幽暗的夜空下,背影萧条孤寂。我站在不远处,始终都没迈出步伐走近,心中苍凉更增。

    回头我与无事人一样假装不知道这事,只是每夜在那个点会悄悄陪伴他身后。

章节目录 300。天时地利人和(3)

    就在我感到穹顶之下的天空禁锢了灵魂,一日比一日呼吸更困难时,我日夜期盼的天时地利人和竟一同出现了。

    这日深夜,高城到了那个点都没起身,我等了很久实在等不下去悄步下地走到他的石床处。只见他将身体蜷缩在一起,脸蒙在被下,只露了已经从花白变成全白的头发在外。我只迟疑了一秒就去揭他被子,指尖无意中触及他的脸,被那冰冷的温度给惊到。立即向下去摸他身上到手,竟全身冰凉,被窝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怔怔盯着他,有什么在心里砸下,把所有感觉碾碎成空洞。强烈的不好的念头覆盖所有思维,伸出的手,也是颤抖的。咬牙,探到鼻息下,很久,忘记了动作。

    闭上眼。那年,他以雷霆之势遁入我生命,对我说:小竹竿,等我来接你。然后他走了七年,再回来时将我遗忘,却又掀起命运的齿轮;然后又一次分开,这一别竟是十几年,久到我已经将他彻底遗忘,再遇以为是新的人生,可却是新一轮的命运反复。

    分分合合,竟是二十多年啊。

    所以,你累了,不愿意再陪我走下去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惊回了神,失声高喊:“寒,快进来看看他!”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下一刻落景寒就踉跄着推门而入,几步冲到床前惊问:“城哥怎么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颤抖,“他。。。他全身都好冷。”落景寒伸手探了探,立即转身冲了出去,跑回来时抱着他自己的被子,一层一层给高城盖上,嘴里呢喃:“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这辈子可能有很多后悔的事,但最后悔的就是让尧哥先一步离开楚城。否则这种时候,他一定知道来如何处理高城的情况,而不是像我一样六神无主,完全傻了般看着落景寒也失控了情绪在不停地为高城搓手搓脸取暖。

    但是,无济于事。

    这世上最难的莫过于这四个字:无济于事,或者,无能为力。

    到后来落景寒趴在床沿把脸埋在高城的掌上开始大哭,之前他为曲心画和谢锐收敛尸骨他没有哭,这时候他却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呜咽着什么,别人听不懂,我却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他说:城哥,我们,就只剩你和我了,你不能再撒手。

    是啊,高城你连一句话都没和我说,就要准备撒手了吗?那你设的这许多将我画地为牢的局,有何用?最终还不是负了我一场,让我在生死两岸里轮回痛苦?

    突兀的轰隆声就是在这悲戚的氛围里传来的,因为声音不光是大,而且。。。。。。来自冰室!我和落景寒都浑身一震,抬起头瞪着那面墙,转而对视一眼,两人纷纷色变。

    几乎是失态地打开控制那道墙的机关,可是原本应该向一侧缓缓移动的墙却只移开一道缝就卡住了,能看得出整面墙向下歪斜地座落了。缝隙只有十几公分,落景寒冲在我之前,但他怎么都掰不开那面墙了。

    我一把将他拽开,骨骼脆响收缩。老天收了我的画影天赋,但是缩骨功是尧哥教的,并没有遗忘。将身体挤入并不困难,只是当我看到那具冰棺碎裂,高城的身体落于地面时,几乎肝胆欲裂!跌跌撞撞地要扑过去,但突的从正前方的地面凭空冒出一个黑影,将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噗通、噗通!心本能地狂跳不已。

    室内并不漆黑不见,相反的在一侧的墙上有点了盏不会灭的灯。尧哥说那是用鲛人泪做的油灯,可千年不灭,所以将这冰室照得足能视物。只是我瞪大眼盯着那平地而出的黑影,像及了人形,却仍难分辨到底是人是怪。因为“它”身体要比正常人大了一倍不止,从上到下都是黑不隆冬,只依稀能看到两个点在闪光。

    是“它”先发出了声,而我也震愕在原地。

    “咦,是小匣子吗?”

    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时这地看到。。。。。。疯子!不,还有阿蛮,就在他身后。

    之前我不是没问过他们的下落,但是没人知道当时混乱下两人去了哪,最终张继说可能被埋在了乱石堆下了。为此我很难过,疯子和阿蛮是为了我才走这一趟的,并不愿相信张继说得那种可能,但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疯子要比我更激动,他一个纵身就扑了过来,但因为相隔距离有三四米,他那一扑并不太远,一个五体投地匍匐在了我眼前。

    看着他狼狈地抬头,我才从惊愕中回神,“你们怎么会在这?”

    疯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答非所问:“小匣子,我日日惦记你啊。”转而又泣声:“阿蛮这不着调的,说带我去救你,却跌进了一个黑窟窿里。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老天保佑,一爬上来就能见上你面。”

    黑窟窿?我的视线转向他刚才冒出来的位置,就是指那吗?

    视角的余光处,让我心头一震。疯子与阿蛮的出现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我冲进来的目的,而到这时才赫然顿悟,疯子冒头的位置正是冰棺所放之处。所以刚才那声像及了轰炸的响,是他与阿蛮造成的然后将封存高城身体的冰棺给毁成碎片!

    我头脑一热,将挡在跟前的疯子推开,冲向高城的身体。到了近处,却不敢真的去触手而碰,有些冰屑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面容安静,像睡着了一般。

    落景寒焦急的声音从外传来:“小竹,城哥的身体怎么样?”

    我不敢答,也不知道要如何答。疯子从后探头过来,“他死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冰在地上?”我咬牙忍住对他的怒吼,心中悲凉到极点:是命,当真是命!李成军突然身体变凉气息微弱像是要去了,而高城的身体也在同时不保,没了这冰棺,要如何再封存?

    疯子仍在身后说话:“阿蛮你看到没,好像还有气啊。快把你从那黑窟窿里摸出来的宝贝拿来呢。”长手臂越过我伸向高城,在我反应过来时,他的嘴巴被掰开又再阖上。

    届时,我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彻底断了,回身一把揪住疯子胸前衣襟:“你给他吃了什么?”疯子被我凶恶的样子给震住,错愕地看着我却答不上来,我又对阿蛮怒喝:“说啊,你们刚才往他嘴巴里放了什么?”

    阿蛮黑眸无绪地看了我一眼,根本无意理会我。

    我觉自己要疯魔,扑过去掰高城的嘴,却见他的嘴里乃至嘴唇上都是一片黑污,可已然不见是何物。喃喃悲戚自语:“不管他们给你吃了什么,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疯子在后拽我衣服,“小匣子,你其实。。。。。。”

    我将他重重甩开,顿坐于地满面凄惶地仰头,任泪从眼角滑落鬓角。“秦三,阿蛮,你们走吧。”这是我第一次直呼疯子的名字,他们还活着我固然惊喜,可是却让高城。。。。。。没法恨,只能认命。命运真的强大如暴君,它分分钟可以摧毁我所有的希翼,让我痛不欲生。

    疯子还欲分辨,我朝他重重叩拜到底,“求你了,走吧。”

    最后的时光,我只想一个人陪他静静度过。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命运:我与高城,从头至尾都在演绎一个情深缘浅的故事,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本是烂掉牙的剧本了,却印证在我们身上。故事的最后,在这昏黄的冰室里,他将被我抱在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头顶终于传来了移步声,等过数秒,不远处疯子还是开口了:“小匣子,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他睁眼了,正在看着你。还有,这个地方的门在哪?就那条缝吗?我钻不出去啊。”

    他在说什么?谁睁眼了?似有所感地抬头回转,与一双在我感觉这世上最亮的眸子对上,整个人如石化了般呆在那。

    很久很久,熟悉的、暗哑的、刺痛我心的嗓音徐徐缓缓抵进耳膜:“小竹子,你打算就这样看着我一辈子吗?”我身体震了震,“你。。。。。。回来了?”

    他牵起嘴角,浅浅一笑:“不是回来,是身心合一。”

    “可是,”我依然身处梦境,懵懂不安,“尧哥不是说要天时地利人和,你才能得救吗?”

    “天时,李成军身死的时机;地利,这冰室范围;至于人和,”他侧转眸看向我身后,沉定而言:“他们不就是吗?”我迟钝地缓缓回转身,目光触及在石墙缝隙处的疯子与阿蛮,彻底风化。

章节目录 301。阴差阳错

    我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天时地利人和是如此这般!但恍然却又觉为什么不是?天时且不先说,光这地利,假如这个冰室不是对高城有利之地,尧哥如何会独守在此处?突然间感觉我被尧哥和高城摆了一道。以尧哥对我的关心,之前都守了如此久,在高城没定生死前岂会兀自离开?而高城由始至终都不曾表现过惶然、悲恸,反而沉定若无地像在等待这一刻来临。

    以我此时混沌的脑子分析不来具体的,而想到刚才还将疯子和阿蛮赶走就觉尴尬不已,吱吱唔唔地问:“疯。。。疯子,你刚才给他吃的是什么?”

    亏得疯子并不生气,他一听我主动搭讪,立即屁颠屁颠跑过来,“小匣子,我跟你说啊,那东西可是个宝啊,它长在这地下十几丈深,吸收了地底的灵气与精华,我秦三走南闯北这么久,几乎走遍各个深山老林,也没见过这般宝贝。”

    阿蛮凉凉打断:“不就是棵人参嘛,污泥堆里挖出来的。”

    疯子噎了噎,腆着笑对我:“小匣子你别听他这门外汉的,污泥可也是宝,专门保护人参外皮的。这不,他一吞下立即就回光返照了,哦不,立即就起死回生了。”

    “多谢。”是我心头的感激之语,但我并没来得及出口,语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即使仍然是平白的调,但也是我初次听他对人道谢。故而连疯子自己都怔了,回头就傻笑了去。

    那道困住落景寒无法进来的石缝,在我们的合力下打开了缺口,落景寒睁大了眼看着徐步走出一身白衣的高城,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泣不成声:“城哥。”我又何尝好过,只是泪在刚才已经奔涌而尽,现在只觉鼻间酸涩,再哭不出来。

    高城走上前拍了拍落景寒的肩膀,只唤了一字:“寒。”

    我站在高城的身侧,清楚看到他的眼眶湿润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从来就知道,高城一直就不是个冷情冷性的人,落景寒的悲与痛,他都感受着,嫣藏着。

    疯子在旁悄悄拽我衣袖,我想了下跟他打了个眼色,安静地退出了房,将空间留给他们男人。而我,不要紧,可以等在后面。

    出了石室,待我将人领上去面朝江河时,疯子兴奋地语无伦次:“哈哈,我秦老三是真出来了啊,小匣子,你不知道我被困那乌黑的地方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这月光真美啊,这水真清啊,这空气真好啊,这人真可爱啊。”最后那句是指着我说的。

    我忍不住抿唇而笑,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的真正笑容。到底老天还是宽待于我了,让我不至悲苦余生,让我情能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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