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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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翼-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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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吗?” 
    “你都一一解答了吗?”我问。 
    “我解答了一些,”巴兹尔说,“只有一些。” 
    “团会的起源是怎么回事?” 
    “这是为了重建一个遭受失败和解体的社会,使其再度具有意义。”史学家说,“在第二纪元末期,一切都处于动荡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和目标。当时在地球上耀武扬威的外星人看不起地球人,认为他们全都是些无用之物。很有必要建立一个参照体系,来确定每个人的价值。于是,第一批团会出现了:统治者团会、宦官团会、商人团会、地主团会、小贩团会、侍从团会,后来又出现了记录员、乐师、小丑、搬运工团会,再后来,又发现需要索引员、瞭望人和地球卫士。在魔幻年代,出现了飞人和丑人,就增加了这两个团会,再后来,是无会人团会、阉人团会,于是……” 
    
    “可是丑人显然也是无会人呀!”阿弗卢埃拉说。 
    史学家这时才第一次看着她:“你是谁,孩子?” 
    “飞人会的阿弗卢埃拉。我和这个瞭望人和丑人一块儿来的。” 
    巴兹尔说:“我刚才就一直在给他讲,在早期时候,丑人是一个独立的团会。然而在一千年前,这个团会被统治者团会的议会解散了,因为有一撮臭名昭著的丑人居然妄图控制圣城耶路撒冷,从那以后,丑人被降为无会人,级别只在阉人之上。” 
    “我从未听说过这些,”我说。 
    “你不是史学家,”巴兹尔矜持地说,“再现历史是我们的技艺。” 
    “那当然,那当然。” 
    戈尔曼说:“现在我们有多少团会?” 
    巴兹尔有些犹豫,敷衍着说:“至少有一百个,我的朋友,有些很小,有些只是地方性的。我只关心最初出现以及稍后出现的团会,至于最近几百年发生的事情,就是别的史学家的事儿了。我可以问问你吗?” 
    “可以,”戈尔曼说,“反正只是闲聊。” 
    “你的好奇心很强,”史学家说。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非常有意思。难道这有罪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巴兹尔说,“无会人当中很少有人会考虑到这些问题。” 
    一个侍从出现了,神情怪怪的,既畏惧又有一丝不屑。他伏在阿弗卢埃拉面前,说:“王子已经回来了,要你马上去宫里陪他。” 
    阿弗卢埃拉露出恐惧的眼光,可是王子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 
    “我跟你一块儿去吗?”她问道。 
    “走吧。你得穿上长袍,撒上香水,他还希望你把翅膀张开去见他。” 
    阿弗卢埃拉点点头,侍从领着她走了。 
    我们在斜坡上又呆了一会儿。史学家巴兹尔给我们讲了古罗马的故事,我静静地听着,戈尔曼则凝视着越来越黑的前方。终于,巴兹尔觉得喉咙发干,借机告退,一本正经地走了。没过多久,在我们下面的院子里,一扇门打开了,阿弗卢埃拉走了出来,走路的样子根本不像个飞人,倒像个梦游的巫师。她身披透明的长袍,里面什么也没穿,柔弱的身子在星光下发出可怕的白光。她的翅膀已经展开,在黑暗中缓缓拍打着,犹如心脏的跳动一样。一个侍从抓着她的双肘:看来他们是在推着她朝宫里去,好像那根本不是她本人,而只是个克隆的正在梦游的阿弗卢埃拉。 
    
    “飞呀,阿弗卢埃拉,飞起来呀。”戈尔曼喊起来,“趁现在还有机会,快逃走!” 
    她进了宫里的一个侧门。 
    丑人看着我:“为了给我们找住的,她把自己卖给王子了。” 
    “好像是的。” 
    “我要砸烂那宫殿!” 
    “你爱她?” 
    “这你看得出来。” 
    “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告诫他,“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但是飞人不属于你,尤其是睡过王子的床的飞人。” 
    “她从我的怀里跑到他那儿去了。” 
    我大吃一惊:“你跟她睡过?” 
    “不只一次,”他说,忧郁地笑了,“兴奋的时候,她的翅膀像暴风雨中的树叶一样狂舞。” 
    我紧紧地抓住斜坡上的栏杆,以免跌倒在院子里去。头上星星在旋转,古老的月亮和它那两颗惨白的卫星上下蹦窜。我惊呆了,但却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激动。是愤怒戈尔曼居然敢破坏法规?还是表明我对阿弗卢埃拉父亲般的感情是假的?抑或是妒嫉戈尔曼比我有胆量,敢于犯法,而我尽管也有那样的念头,却从不敢付诸实践?我说:“他们会为此烧掉你的大脑,切碎你的灵魂的。现在可好,我成了你的同谋了。” 
    
    “你说什么?那王子想怎样就怎样?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他之前?我得把这事儿说出来。” 
    “够了,够了。” 
    “我们还会见到她吗?” 
    “王子很快就会厌倦他的女人的。几天后,也许就一晚上,他就会把她扔还给我们。那时,我们就得离开这儿了。”我叹了一口气,“不过至少我们还可以在这儿住几晚。” 
    “到时你准备去哪儿?” 
    “在罗马呆一阵子。” 
    “就算是睡在街上?这里看来确实不太需要瞭望人。” 
    “我会想办法的,”我说,“然后我可能到巴黎去。” 
    “去向史学家学习?” 
    “去看巴黎。你呢?你想在罗马得到什么?” 
    “阿弗卢埃拉。” 
    “闭嘴!” 
    “好吧,”他说,笑容有些苦涩,“但是我要在这里等她,等王子玩腻了。那时她就是我的了,我们会想法活下去的。无会人是足智多谋的,他们必须如此才能生存。也许我们会在罗马找地方住一阵子,然后跟随你去巴黎,如果你愿意跟一个怪物和不忠的飞人一块儿旅行的话。” 
    我耸耸肩:“到时再说吧。” 
    “以前你跟丑人同路过吗?” 
    “不多,也不长久。” 
    “我真是荣幸,”他敲了敲栏杆,“别扔下我,瞭望人。我有理由想跟你在一起。” 
    “什么理由?” 
    “我想看看当你的机器告诉你有外星人开始入侵地球时,你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身子朝前弯下去,垂下肩膀。“那你会同我呆很久很久的。” 
    “你不相信真的会有入侵?” 
    “会有这么一天的,但不会很快。” 
    戈尔曼吃吃地笑了。“你错了。其实已经有人入侵到这儿了。” 
    “你别拿我寻开心。” 
    “怎么啦,瞭望人?你失去自己的信仰了?一千年以来,人人都知道:有个外星人种垂涎地球已久;按照条约的规定,地球是他们的,终有一天,他们会来接管地球的。这早在第二纪元末期就已经决定了。”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是史学家。”我转向戈尔曼,说了些我从未想到会说出来的话:“我倾听星星作瞭望的年头有你年龄的两倍那么久,丑人。这事儿常让人觉得很没意思。一个人的名字要是念上一万遍,也会变得很空洞的。我每天都瞭望,而且很尽职。有时候,在黑沉沉的夜里,我会想我的瞭望其实什么用也没有,我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尽管瞭望还是很有乐趣,但是也许确实没什么用处。” 
    
    他握住我的手腕。“这是你的肺腑之言吧,真没想到。不过我的话你也会感到很意外的,坚守你的信仰吧,瞭望人,入侵就要来临了!” 
    “你怎么知道?” 
    “无会人一样有他们自己的技艺。” 
    我感到很不安,说:“作无会人痛苦吗?” 
    “人都会变得很顺从的。况且无会人尽管地位低下,却很自由。 
    我可以随心所欲跟任何人讲话。” 
    “我注意到了。” 
    “我可以游历四方,不用担心食宿问题,哪怕吃腐烂的食物,住脏乱差的地方。可以随便接近女人,让那些禁令见鬼去吧。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没有因野心带来的烦恼。” 
    “不想摆脱现在低下的地位?” 
    “从未想过。” 
    “你要是当个史学家,也许会更快乐。” 
    “我现在就很快乐。我能享受史学家的乐趣,却不用承担他们的责任。” 
    “你好不得意!”我叫了起来,“占无会人的便宜。” 
    “不这样,一个人怎能承受圣意之重?”他看着宫里。“卑微的人将挺直腰杆,有权有势的将败落。把我这话当做预言吧,瞭望人:今年夏天来临之前,将会有那个好色的王子好受的。他抢走阿弗卢埃拉,我要挖出他的眼珠子!” 
    “你言重了。今晚你在幻想着造反吧。” 
    “这是预言。” 
    “你没法接近他,”我说。转念一想,我又很生自己的气,居然把他的愚蠢当回事儿。我继续说道:“再说了,为什么责备他?王子们都这样做。那女孩自己去的,该责备她才对。她可以拒绝的。” 
    “那样的话,她要么死,要么失去翅膀。不,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我有!”丑人突然做了个吓人的手势,他伸出关节粗大、指甲长长的大拇指和食指,朝前方假想的眼睛戳去。“等着瞧,”他说,“你会看见这一天的!” 
    这时院子里出现了两个观象人,他们支起自己的仪器,点燃蜡烛,查看明天的状况。一股难闻的白烟味道冲进我的鼻孔。我不想再和这个丑人谈下去了。 
    “天晚了,”我说,“我需要休息,得马上瞭望了。” 
    “望仔细点儿,”戈尔曼告诉我。

 5  
    

当晚,我在房间里进行了那天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瞭望,平生第一次发现情况有些异常。我说不清楚这种情况,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一种味道和声音的混合体,一种接触到一大群人的感觉。我倍感担心,伏在仪器上观测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之后我开始考虑我该怎么办。 
    瞭望人从小便接受训练,要迅速发出警报,而且警报必须在他觉得地球受到威胁的时候发出。我现在应该报告地球卫士吗?我经历过四次警报,每次都是误报;而每个因失误造成不必要的忙乱的瞭望人,其地位都大受影响:一个将大脑贡献给记忆库,一个变成了阉人蒙受羞辱,一个砸烂自己的仪器,加入了无会人的行列,还有一个,徒劳地试图继续自己的老行当,却发现自己受到所有同行的讥讽。我觉得嘲笑一个误发警报的人没道理,警报发得太快不是比不发好吗?然而这是我们团会的规矩,我得遵守。 
     

    权衡再三,我认定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发警报。 
    我又想起戈尔曼的暗示。也许我是受到他的影响,是他开玩笑说入侵马上就要来临了。 
    我不能发警报。我不敢因盲动而影响到自己的地位。我不相信我在情绪波动时的感觉。 
    我没有发警报。 
    我有些激动,烦躁不安,关掉瞭望仪器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清晨我一觉醒来,就直奔窗前,以为会在街上发现入侵者。然而一切依旧:庭院里弥漫着冬日灰蒙蒙的雾气,睡眼矇眬的侍从驱赶着无精打采的阉人。我忐忑不安地进行了第一次瞭望,令我欣慰的是,再没有头天晚上那种奇怪的感觉,不过我一贯相信我的直觉在晚上比在白天灵敏。 
    吃过早饭,我走到院子里。戈尔曼和阿弗卢埃拉都在那儿。她好像很疲倦、很失落,同王子过夜好像耗掉了她不少精力,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傲慢的戈尔曼低头看着一面装饰着软体动物发光外壳的墙,对我说:“你的瞭望还好吧?” 
    “还好。” 
    “今天怎么过?” 
    “去逛罗马,”我说。“你要去吗?阿弗卢埃拉?戈尔曼?” 
    “当然去,”他说,她微微点点头;于是我们像游客一样,出门去参观这座壮观的城市。 
    戈尔曼俨然像个向导,给我们讲解罗马复杂的历史,根本不像从未到过这里的人。一路上,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街道前行,每到一处,戈尔曼就像史学家一样给我们解说。街上随处可见有成千上万年历史的建筑物。有第二纪元时期圆屋顶的发电站,罗马圆形大剧场,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和野兽像丛林动物一样在这里争斗。在这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建筑物废墟上,戈尔曼给我们讲述在遥远的过去发生在这里的血腥故事。“他们相互格斗,”他说,“赤身裸体,有一大群观众。人赤手空拳挑战他们称之为狮子的野兽,这是一种长毛猫,长着大大的脑袋。当狮子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胜利者向罗马王子请求赦免他的罪过,正是由于这种罪过,他才被送进这个斗兽场。要是他的表现好,王子就做个手势,他就获得自由了。”戈尔曼还给我们示范那个手势:大拇指朝上,快速朝右肩晃几次。 
    
    “但是这个人要是表现出丝毫怯懦,或者狮子死得很壮烈,王子会做另外一个手势,这个人就得被另一头野兽咬死。”戈尔曼也给示范了这个手势:手握成拳,朝上伸出中指,短促有力地朝上一举。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阿弗卢埃拉问道,但是戈尔曼假装没听见。 
    我们还看见建于第三纪元用来从地心吸取能量的一排聚变铁塔,虽然现在已经锈迹斑斑,但仍然在起作用。我们看见第二纪元时期的气候调节塔破碎的残桩,还是很高大的一根柱子,至少有二十个人那么高。一座小山上,矗立着第一纪元残留下来的大理石,像一丛丛冬日苍白的死亡之花。进入内城,我们看见一排密集的防御喇叭,随时准备集聚圣意的力量,抵抗入侵者。在一个集市上,我们发现一些外星人同农民讨价还价,买他们挖出来的古董碎片。 
    
    戈尔曼大步走过去,也买了一些。我们路过一个专为远道而来的外星游客开的肉铺,在这里可以买到从用准生物到激情冰块制成的任何东西。在特弗尔河边的一家小餐馆里我们吃了午饭,无会人在这里是享受不到什么服务的。在戈尔曼的坚持下,我们吃了一堆软软的面包似的东西,喝了一种酸酸的黄酒,都是地方特产。 
    然后我们穿过一条有拱顶的街道,里面小摊贩很多,叫卖着从外星运来的货物,有价格昂贵的非洲小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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