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2by寐语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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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2by寐语者[1]-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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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姑姑抓紧我的手,发抖得那样厉害,“阿妩,你听到了吗,还有一个宝宝,你要勇敢些,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老天,求你保佑阿妩,公主您在天有灵,保佑她们母子平安,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疼痛,一寸寸撕裂了肉体,整个人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揉碎。

最令人恐惧的不是痛楚,却是如铁一般压下来的疲倦,将意志重重压倒,让人只想抛下一切,就此放弃,就此沉睡,就此悠悠漂浮于天地之间,从心所欲,再也没有疲惫和痛苦……那是怎样的诱惑,怎样的渴慕。

冥冥中,我似乎看见了母亲,又看见许多熟悉的身影……有宛如姐姐,有锦儿,甚至有朱颜,她们都幽幽地望着我,缓缓靠近过来,越逼越近……我动弹不得,呼叫不出,骤然被恐惧扼住了咽喉。

——萧綦,救我……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

黑暗里,我越坠越深,越来越冷,已经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可是我不甘,不舍,不能!

忽然间,仿佛从那天际最远处,有一丝婴儿的啼哭声悠悠传来,渐渐响亮,渐渐清晰。

那是我的女儿,是她的声音,在呼唤母亲。

这稚嫩的啼哭,一声声传来,牵引着我,转身,向那光亮处迎去。

“阿妩,阿妩——”徐姑姑苍老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一点点清晰起来,甚至感觉到她的手,重重摇晃我,抓得我肩上隐隐做痛。

“小世子有反应了!”产婆惊喜的呼声骤然传入耳中,我全身一震,霍然睁开眼。

产婆竟然倒提着一个婴孩,用力拍打他的后背。

她在做什么,她怎么敢这样对待我的孩子!

急怒之下,我猛的呛咳起来,胸中气息顿时流转,呼吸重又顺畅,却仍说不出话来。

几乎同时,产婆手中的婴孩也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宛如一只可怜的小猫。

襁褓中的两个婴儿被抱到我跟前。

红色襁褓中的是姐姐,黄色襁褓中的是弟弟。

一样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一样乌黑光亮的细软头发,竟覆至耳际——我见过的初生婴儿,都是浅浅黄黄一层绒发,从未见哪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有这么美丽的胎发。

这一双挛生的孩子,眉目样貌却不相似。

抱在臂弯中,朱红锦缎里的女孩儿,立即睁开眼睛,乌溜溜一双眸子望着我,粉嫩小嘴微微努起,小手不安分地乱动,那神态眉目分明像极了她的父亲;而小小的男孩子却安静地躺在襁褓里,纤长的睫毛浓浓覆下来,秀气的眉梢微微蹙起,容貌依稀有着我的影子。

徐姑姑说,小世子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动,气息全无,我也昏迷不醒,没有了脉息。

她几乎以为我和孩子都没能熬过来的时候,我的女儿突然放声大哭,直哭得撕心裂肺一般。

就是这哭声,冥冥里唤醒我,将我从生死一线之间拽回。

小世子被产婆一阵拍打,吐出胸中积水,也终于有了哭声,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玉岫守在外面已经许久,一见到产婆侍女出去报了平安,便不顾一切地奔进来。

她看着这一双孩子,又看着我,彼此对视,我们竟同时流下泪来。

此时此刻,似乎说什么话都是多余。

良久,良久,她才轻轻抱了抱孩子,哽咽道,“真好,真好……王爷知道了,该有多快活!”

我没有力气说话,只伸手与她相握,默默微笑,传递着我的感激。

已经派了人飞马赶赴北境,算着日子,这两日萧綦也该收到喜讯了。

想象着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喜极而狂……他一定不敢相信,上天待我们如此眷顾。

他会给孩子们取什么名字呢,这个做父亲的远在千里之外,等到他取好名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能想出来的名字,必然是一番金戈气象……我忍不住笑了,望着襁褓中的女儿,看她蹬腿挥手,总想抓住我手指,放到嘴里吮吸。只觉怎么看她都看不够,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处地方,似有甘冽泉水淌过。

她生下来的时候,正好细雨潇潇,天地之间,清新如洗。

我并不在意这双儿女是否龙章凤姿,只求他们一生平安喜乐,清净宁和。

斜雨潇潇,洗净世间万物。女儿的乳名,就叫潇潇罢。

我的儿子,我希望他不仅仅有其父的英武,更有一颗明净的心,不必再像他的父母一般,沾染满手血腥……他的乳名,便是“澈”,澄净清澈如世外之泉。

一晃半月过去。

生命如此神奇,如此不可思议。

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看着他们一天天变化成长,时常让我怔怔不能相信——置身于无休止的战祸、倾轧、恩怨,唯有看着这一双儿女,才觉得世间犹存美好,犹有希望。

宗亲朝臣送来的贺仪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满目琳琅。

内侍单独入见,奉上一只陈旧的紫檀木匣,那是子澹的贺仪。

看似寻常的木匣,木纹光滑,四角已被磨损,托在手中,只觉重逾千钧。 

亲手掀起木匣,但见水色素缎上,静静托着一副紫金嵌玉缠臂环。

我怔怔望了这双金环,心口一寸寸揪起,郁郁的疼痛泅散,化也化不开。

——缠臂金环的旧俗,相传是在女孩儿诞生时便要绕在臂上的,直到婚嫁之日,方可由夫婿取下,以此寄寓守护、圆满之意。

默默合起木匣,摩娑着紫檀的温润木理,眼前已被泪水模糊。

旧盟犹记,前缘已毁,谁也没能守护住最初的圆满。

枉有缠臂金,碧玉环,也不过是平添一分讽刺罢了。

我狠狠咬唇,强忍回眼泪。

罢了,到了这一步,讥诮也好,怨恨也罢,终归都是我欠你的。

十月初九,捷报飞马传来——

豫章王收复宁朔,大破南突厥于禾田,克王城,斩杀叛将唐竞于城下。

越三日,城破,斛律王弃国北去,奔逃漠北。城中王族未及出逃者,尽斩于市。

豫章王大宴众将于王庭,受突厥彝器、浑仪、土圭之属,班赐将帅,犒封三军。

上至朝堂,下达市井,无不欢腾振奋。

豫章王的辉煌战绩,于国于民于史于天下,意味着安定、强盛、骄傲和荣耀。

而这一切,对于我,只是远行的离人终将归来。

薄薄一纸家书随着捷报一起传回。

顾不得阿越还在跟前,我颤着手抽出薄薄一纸素笺,竟是未展信,泪先流。

不敢纵容相思,唯恐被离愁动摇了刚强。

却在展开家书的这一刻,瓦解了所有的防御。

这是,他自烽火连天的边关,千里迢迢送回的家书。

墨痕里,字句间,笔笔银钩铁划,征尘扑面。

恍惚间,似到了无定河边,赫连台下。榆关归路漫漫,将军横刀纵马,踏遍寒霜,独对孤月羌笛。纵然铁血半生,终不免离恨柔肠。几回梦渡关山,见娇妻佳儿,相思蚀骨透,更甚刀斧。几回笑,几回泪,薄薄一纸素笺,字字看来,寸寸心碎。

我笑着仰起头,只怕眼泪落下,泅湿了墨迹。

“王妃……”阿越忐忑唤我,惴惴守在一旁,不敢贸然探问。

“王爷给世子和郡主取了名,男名允朔,女名允宁。”我仍是笑。 

“啊”,阿越恍然,“这是,永铭收复宁朔之意罢!”

我微笑点头,复又摇头。

允,即是允诺、允誓;宁朔,更是我们真正初相遇的地方。

相遇、相许、相守,这一路走来,风雨曲折,个中甘苦,何足为外人道。

“这可好极了”,玉岫喜孜孜笑道,“王爷几时班师回朝?”

我低头,微笑不语,一点点叠好素笺,缓缓放回锦匣,“王爷说……”

甫一开口便哽住,分明努力笑着,眼泪却落下。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遥远的北方天际,“王爷决意趁胜追击,挥师北进,踏平南北突厥。”

未收天子地,不拟望故乡。

唐竞死了,叛军灭了,这场战争却远远没有结束。

我的夫君,没有急于千里返家,没有为了早些与妻儿团聚而班师,而是继续北进,开疆拓土,踏平胡虏,去实现他的宏图霸业,一偿毕生心愿。

这便是我的夫君。

他属于铁血疆场,属于万里江山,唯独不属于闺阁。

十月十二,群臣上表,以豫章王高勋广德,请赐九锡之命。

礼有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则,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七曰弓矢,八曰铁钺,九曰柜鬯。自周朝以来,九锡之赐,已是天子嘉赏的极致,意味着禅让之兆。

历代权臣,一旦身受九锡之命,自是天命不远。

子澹禅位,只在早晚。待萧綦班师之日,亦是天下易主之时。

十月十五,朝廷颁诏,赐豫章王天子旌旗,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

册封豫章王长子澈为延朔郡王,女为延宁郡主。
69、逼宫午后秋阳和暖。

我却手忙脚乱也应付不了潇潇的折腾。

天知道她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从早到晚没有一刻肯安分,简直比那些顽固的朝臣更难缠。

所幸澈儿倒是个安静的宝宝,全然不似他姐姐那般淘气。

他此刻乖乖躺在奶娘怀中,睡得十分香甜,睡颜宛如白莲,任何人看了都不忍惊扰。

好容易哄得潇潇入睡,将她交到徐姑姑手中,我亦累得精疲力竭。

倚在软榻上,翻看北疆传回的战报,方看了两行便觉困意袭来,渐渐阖目睡去……朦胧中,听得帘外有人低语,徐姑姑低声应答了什么。

我懒于回应,侧身向内而眠。

忽听徐姑姑失声低呼,“什么!怎不早来禀报?”

睡意顿时消散,我撑起半身,蹙眉道,“外面何事喧哗?”

徐姑姑慌忙趋至榻边,隔了纱幔,低声道,“回王妃,宫中来人禀报说,方才巡查发现,有一面出宫令牌……恐是失窃了。”

心中大震,我霍然拂开垂幔,“什么时候的事?”

“失窃应是在凌晨时分。”徐姑姑惶然道,“详情尚不清楚,奴婢这就传内侍卫入府问话。”

“来不及了。”我冷冷道,“立刻传令下去,命铁衣卫飞马出城,沿东面、北面追击,务必在今夜子时前追回出逃之人,如遇抵抗,就地格杀,断不能容一人漏网!”

徐姑姑额上渗出冷汗,“奴婢明白。”

“立即封闭宫禁,将昨夜值守的内侍卫全部收押,传宋相来见我!”我匆匆披了外袍,唤来阿越替我梳妆更衣,预备车驾入宫。

坐在镜台前,才发觉额头已有冷汗渗出。

我竟如此大意,疏忽了宫中的钳制,让人趁我生产休养之际,伺机谋事。

此时大军长驱直入北疆大漠,正是后防空虚之时。

若后方生乱,在萧綦背后反插一刀,陷他于腹背受敌——后果的可怕,让我不寒而栗。

镜中自己的面容苍白异常,衬着唇上殷红如血的胭脂,犹如罩上一层寒霜。

我闭上眼,强自压下心底翻腾的痛楚,凝神思索对策。

阿越照我吩咐简单挽起高髻,不着钗环。

妆成,我缓缓睁开眼,心中已坚定明晰。

门外靴声橐橐,宋怀恩已赶到。

我转身,披上风氅,迎出门外。

“属下参见王妃。”宋怀恩戎装佩剑,容色凝重坚毅。

他不着朝服,一身戎装,口称属下,一切已再明确不过。

我凝眸看他,扬起一丝微笑。

“属下已点齐兵马,随时听从王妃调遣。”他言辞简短,却字字掷地有声。

远处城东兵营方向,升起浓浓的青色烟雾,直涌天际。

那是向沿途关隘示警的烟讯。

宋怀恩按剑道,“属下已经发出烟讯,派人飞马传令,封闭沿途隘口关卡。”

“很好。”我仰头望向那青色烟柱,缓缓道,“照路程算来,他们子时前到不了临梁关。铁衣卫已出城追击,届时前后合围,一个都不能放走。”

“可需留下活口?”宋怀恩沉声问道。

“事已至此,要不要活口,已不重要了。”我淡淡道,“东边不过是螳臂之力,北边却万不能有失。你可布署周全了?”

宋怀恩颔首,“东郡屯守的兵力不足两万,我已在沿途布下防务。京畿四面屯兵,坚若铁壁,王妃无需担忧。北边纵有天大本事,谅他也翻不出王爷的掌心。”

我蹙眉,“两军阵前,岂能自起内乱,无论如何不能让消息走漏。”

“王妃放心,铁衣卫行事,迄今未曾失手。”宋怀恩目光沉毅,杀机迸现,“既然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可走,还望王妃早做决断!”

他的目光与我堪堪相触。

隔得这样近,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因激动而绽露在额头的青筋。

决断,这两个字轻易脱口,却是一生的逆转。

十年间多少次决断,要么踏上风口浪尖,要么退入无底深渊,从来就没有一条妥协的路可走。

一取,一舍,失去了,便是一生。

风起,满庭肃瑟。

我拽紧了风氅,仰头,望向宫城的方向。

——子澹,你终究要与我一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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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渐西沉,黄昏将至,残阳如血,染红了长长甬道。

宫门外,三千铁骑分列道旁,甲胄鲜亮,严阵以待。

宋怀恩一骑当先,仗剑直入宫门。

我抬手拉低风帽,遮住面容,策马随在他身后,左右两骑亲随与我并缰而行。

此刻我身着骑服,以风氅遮掩了形貌,不着痕迹地隐身亲随之中,悄然入宫。

驻马宫墙下,回望天际斜晖,整个京城都沐在一片肃穆的金色之中。

京畿四面城门皆已封闭戒严,禁军统领亲自率兵围捕胡氏一门,各王公府邸皆被重兵把守。

昨夜值戍宫门的副统领,于半个时辰前畏罪自刎,失窃的出宫令牌正是他所掌管。

乾元殿前,黑压压跪在一地的宫人,数十名内侍带刀立在殿门前。

内侍总管疾步趋前,谄颜道,“皇上正在殿中。老奴奉命看守宫门,未敢让人踏出一步。”

宋怀恩侧首,我略略点头,与他一同步上殿前玉阶。

殿内深浓的阴影里,子澹素衣玉冠,孤独地坐在御座正中,冷冷望着门口。

我与宋怀恩踏进殿内,最后一抹余晖将我们的影子长长投在地上,与玉砖雕龙重叠在一起。

“你们来了。”

子澹淡漠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臣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宋怀恩按剑上前,单膝跪地。

我低头屈膝,沉默的跪在宋怀恩身后,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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