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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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血-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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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若说煤山,大多数中国却知道在煤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树上上吊殉国的皇帝。

不过虽说这煤山曾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可是打从庚子年,八国联军把煤山上的佛堂一扫而空,这里便风光不再,而到民国十二年,冯玉祥派人把大炮设在煤山上,这煤山也就荒废了,并且时常有军队驻扎于荒凉的山坡上。

五六年前,煤山被辟为公园,归故宫博物院管理,修葺后供游人观赏,一时间到也游人如织,毕竟这是北平城少有的几个能一览北平城的地方,可今年刚过完春节,煤山却涌来一阵头戴着“狗皮帽子”嘴里骂着“妈了个巴子”穿着蓝灰军装的官兵,不用说,不用看,只听着那一嘴的关东腔,便知道,这是东北军的人,准确的来说,是前东北官兵。

民国二十一年,十五刚过,失去东北根基的副总司令为节省军费,裁撤了两三万“亢员”,而这些亢员中,有逃入关内的文官,也有东北军官兵,那些中低职文官因为大都受过高等教育,自然不愁生意,或是留于北平、或是前往天津,亦或是南下去了江南,总之,他们有他们的活路,可却苦了那些被当成“亢员”栽下来的官兵,这些被裁撤下来的人中,即有军官,也有士兵,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恐怕还是因为军官没有靠山,而士兵的靠山本身也给裁了。

这些人领了三个月的“遣散饷”,或是独身或是带着和眷属,离开了北平城周围的军营,一时间,也就没有了生计,遣散销!不足维生,甚至连租房都租不到,想在城周围搭个草棚子,也得掏地钱,最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也许是当年老帅打进北平时曾驻扎过北平,于是六七千名官兵提着包袱、带着眷属拥进了煤山,

对于这些人,博物院也曾报警试图赶走他们,可警察一来,几千个人就抄着家伙扛了起来,队长报告给局长,局长报告给主任,结果,谁碰着这帮子都是一个头痛,毕竟,面对这些人,他们同样也有些心虚,于是这景山的后山坡的树林子,便成了“难民营”。

开始时,只是六七千官兵,后来不少官兵眷属都找到了关内,也跟着他们在这不是难民营的难民营中过活着,这是一个没水没电几乎也没路的荒山,一切从头开始。初时大家是依着树搭着油纸棚,一个棚住四五个人,再后来,春晌后,他们便买来麦草、竹竿,在这山上搭起了草棚子,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人聚多了,有一个好处,当局自然要加些照顾,对这些人,当局只能以“入关难民”加以照料,红十字、红万字会每天都会送来一些粮食,当然粮食是按人头算,每隔一天,红十字会、红万字会运送杂粮面过来的时候,汽笛一响,赤脚的孩子们就飞奔到山下,兴奋地喊着。

“粮车来了!粮车来了!”

大人则十人一组,每天两次,排队去领饭。饭领回来,坐下来同吃的却有十四、五个人,那没有饭票的,也是同乡同学同是天涯沦落,难民互相扶持。和一般难民营不一样,煤山难民营里头,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

随便看过去,在山路上扛着一袋面粉正迎面走下来的,可能就是一位营长,没准还是留学过日本陆士的,或许是一位老兵,没准还是当年还给那个大官当过卫兵。

“粮车来了、粮车来了……”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大人们纷纷从山下的草棚子里走出来,他们的头上还带着当年让关内看着就冒汗的狗皮帽子,可那狗皮帽子的毛却都掉了不少,他们的身上,当年那板实的军装,这会早不知打上了多少补丁,若说还有什么是好的,恐怕就只剩下那脚上的铜钉军靴了,可那靴身上的泥渍却早就掩住了靴色,下山的人们慢慢的在两辆卡车下排成队,若是说他们和其它人有什么不同,恐怕就是排的队很整齐,绝对按秩序,不会有哄抢,也不会有混乱。

“奶奶个熊,不是小米就是苞米棒子,这他娘的过去都是喂马的料子,这是把咱们当成牲口养啊!就是当牲口,也得管个饱不是!”

领着玉米面的汉子叫嚷着,可手却是已经提上了装着盐粒的纸包,这盐一个星期才发一次。

“嚷个熊,能吃个饱都不错了!”

一声训斥从后方传来,那差不多六尺高的汉子叫嚷着刚一回头,头便是一缩,随后连用左手提着东西,立正、敬礼,好不利索。

“长官!”

“敬个熊,滚蛋……”

披着件军呢大衣的中年人骂了声,然后继续排他的队,而在他前面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于此了,那大衣虽说有些破旧,可却也难掩中年人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

“那是邵凌远,当年参战军在俄国护侨时受了伤,后来便在东北留下了,堂堂少将参谋,说裁就给裁了,听说9。18之后,他差点抽了主任一嘴巴子,骂的更难听,若不是有人保着,没准连忙脑袋都保不住……”

坐在车里,高胜仑向管明棠介绍着那队伍里的人。

“那他怎么流落到这?”

管明棠有些好奇的问道,毕竟也是一堂堂少将,不至于沦落到这里吧!

“据主任后来也曾托人给他送过宅子,还送了一万大洋,可他把东西全扔到了公署门前,还在那骂起了街,反正……骂太难听……”

点点头,算是表示了理解,尽管对于很多事情并不能理解。

“那个人是谁?”

管明棠指着另一个人问道,那个人站在这些难民中,仅仅只是那一身清洗的极为干净,甚至有些发白的军装就极为显眼。

“他?”

高胜仑到是没有直接回答管明棠的问题。

“民国十八年,为了收复中东路,和老毛子在黑龙江、吉林干了一仗,当时……反正结果你也知道,东北军惨败,那会有些热血青年因为此事从军,那会有一个上海人,他家在奉天做生意,十八岁正读高中的时候,眼瞧着东北边防紧张,便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决定报考讲武堂。

九一八事变后,其它人都撤入了关,他一个上海人却留下来,开始和日军作战,在枪林弹雨中实践他的爱国抱负。年初的时候,东北那地方天寒地冻,义勇军进攻沈阳受挫,伤兵遍野,他自己也受伤了,在战场上,十个脚趾冰瞎了九个。

这会那个青年人正顺着队伍朝前走着,这时管明棠才注意到,他在走路的时候,步姿显得有些瘸丨年纪青青的竟然是个跛子。

“成了跛子,自然不能再行军打仗了,他带着伤,一路辗转来到北平,然后就来到这地方,他没想过回家,因为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家人,他觉得东北是在他手里丢的。有时候,若是喝酒的时候,他和其它人聊天起,还会跟你说:这些个月,我一幕幕回想着,一点点的寻思着,可真是作梦也没想到,我们中**人会到这种地步!一枪不放,就把东北给丢了!说好听了,那是替副总司令的命令,端张家的饭,就服张家的管*可说不好听了,还是骨子里害怕日本人?我们的训练不如日本,我们的补给也不好。可若是不怕他们,用一个旅甚至两个旅打他们的一个大队,还打不赢他们吗?还说,这东北军是完蛋了,这一枪不放丢了东北,军心也就变了。将来别说是日本人,就连土匪,估计都敢伸东北军脸上抽你几个耳光,你还不敢还手……”

高胜仑的话中带着几分悲痛之色,谁能想到,当年那支一路差点打到上海,纵横半个中国的军队,竟然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打败仗不怕,最可怕的是,一条命令下来,从今以后,这军队就变了,军心一变,什么都没有了!

而在这种沉默之中,管明棠将视线投向那引起在卡车下排队领饭的“难民”,虽说距离有数十米之远,但是管明棠还是能够看见他在行列里,他不过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可却是一脸苍桑之状,而他的眉宇间有股掩藏不住的英气,但是神情中却又尽是抑郁之色,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满面沧桑、实则年青,神情忧郁的年青人,他曾经怀抱着多么大的热情,把自己奉献给他的信念:国家……

第一百五十二章精神共鸣焕然新

第152章精神共鸣焕然新

看着那些排着队领取着玉米面的人们,尤其是听着高胜仑的讲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各有不同,如果说他们相同的是什么,恐怕就是他们曾是东北军军人,都同样被裁撤。

他们被裁撤的理由有些人,并非仅仅只是因为亢员,而是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太特立独行,或者说,在这么一支属于地方军阀的部队中,他们更多的把自己交给了国家,或许,正是这个“错误”导致了他们被裁撤、被遣散。

“团长,咱们是去招,还是去谈?”

在又介绍了几名军官之后,高胜仑扭头问道,保卫团以辽热义勇军第五十八路军的名义调派往热河已成定局,为了加强保卫团的战斗力,高胜仑才会建议团长来煤山,在这几千名遣散官兵中招募军官和士兵,即便是东北军再如何,他们也同样受到过训练,总好过那几百号新兵。

“谈?”

笑着管明棠摇摇头,然后指着那些人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呆在这里,而没有拿起枪回到东北,可我知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厚饷募兵是不错,可现在,咱们……”

咱们的性命都压在他们身上啊!

满怀着对战争的憧憬,还有心中那原本被压抑的爱国情感,使得管明棠在过去的几天中,一直在为两个月后的战争作着准备,人总有那么一点冲动。

“所以,我不打算拿军饷给他们!”

说着管明棠对高胜仑轻声吩咐一句,初时高胜仑有些i惊讶,可片刻的功夫,他即明白了团长的用意。

几斤玉米面,一纸包盐,这就是未来几天的粮食,对于身高六尺有余的熊剑飞来说,别人一天一斤二两玉米面够吃,可对他来说,却只是半饱,不过也亏得他这高出别人近一头的大个头,再加上那人如其名如黑瞎子似的身子,使得他走在那,都特别显眼,所以在街上扛活什么的,总还算有那么点优势,这发的粮加干活挣的,总能混个饱,虽说那油水少了点,但这年头,能吃饱都是福了。

“熊瞎子,干啥那!”

循声瞧人,进来的却是一个和熊剑飞截然不同的人,相比熊剑飞那狗熊般的身躯,他实在是太痩了点,甚至痩的让人怀疑只剩下骨头架子,可这山上的还有过去军营里的人都知道,若是谁小瞧了他,那可就吃大亏了,有时候,人真不可貌相。

“……这是……”

深吸两口气,熊剑飞还是闻到痩猴子身上带着股味,那味是……是肉味!

“熊瞎子同,你他娘的上辈子没准真是狗熊托成的!”说笑着,痩子便从身后提出一个拳头大的油纸包,油纸包里裹着一块肉。

“今个爷们去蹭了顿饭,临了啦,给顺了块肉回来!”瘦子在说话时脸上带着得意,自打进了这煤山,没有说那天,他不到外头蹭饭的,不过这饭不是所有人都能蹭到的,即便是精明如他,也吃过这上面的亏。

“就你小子脑子灵光,又去骗人了!”

接过那油纸包,闻着那肉香,深吸一口气,虽是一副快要馋死的样子,可嘴上说的却是那个义正词严。

“骗?”

笑着,痩子却从口袋里拿出半包纸烟,然后笑说道。

“我要骗他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

“我的家在东北……”

突然响起的歌声打断了瘦子的话声,初时他还以为这歌是那首《松花江上》,可歌调却又不像,这歌调似乎轻快许了,不像那首歌那么沉重。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在那青山绿水旁,门前两棵大白杨,齐整整的篱笆院,一间小草房啊!哎…”

那歌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欢快,以至于连熊剑飞这个粗人,也走出草棚听出了神来,半个山坡上,男人、女人、小孩都走了出来,他们静静的听着这歌,许多人的目中都流露出对过往的回忆,回忆起家乡的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还有那青山绿水旁的篱笆院。

“……五魁首六六六,笑声满堂啊……”

坡上的人们听着这歌不由笑了出来,似乎他们看到了那遗在东三省的父亲的音容笑貌,看到了父亲正和别人一起划拳的样子。

“我妈妈从小嗓门就亮啊,每天她喝着山歌去晒场,直唱得老大爷,放下了他的大烟袋,直唱得小伙子,更加思念他姑娘,直唱得老大娘放下针线听一段,直唱得大姑娘,眼泪汪汪啊!忘记了洗衣裳……”

伴着那歌声,这山坡上的人都默默的流出了眼泪,他们痴痴的朝着东北的方向看着,似乎想看到那家乡,就连瘦子那平素里没个正形的人,这会也早就是泪流满面了,而熊剑飞更是听着听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两公尺高的汉子抱头嚎啕的模样,着实怪异,可这会,这煤山上所能听到却只有这种发自内心对家乡、对亲人的怀念所引的嚎啕。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在那青山绿水旁,门前两棵大白杨,齐整整的篱笆院…

歌声继续传来,哭声继续,而在山坡下的卡车边上,坐在那条桌上的高胜仑,头扭上一边,总是不住的擦着眼泪,他看看团里来的几名同僚他们和他一都是东北人,他们同样也是双眼通红,这边刚一擦去泪水,那边泪水却又涌了出来

站在麦克风前,唱着这首《家在东北》望着那从慢慢聚集过来的人们,管明棠的心不由叹口气,自己没有放那首早已唱遍全中国的《松花江上》,而是唱这首曲调都显得极为欢快的《家在东北》,不正是为了唤起他们的乡情,唤起他们对家人的思念,然后……

“辽热抗日义勇军第五十八路军招兵处!”

简单的一块白布横幅,不需要煽动性的文字,不需要嘶声的呼吁,只需要这么一首歌,就足够了,从山坡上走下来的人们默默的看着那横幅,识字的看懂了,不识字的也明白了,人们在一旁围观着。

一个穿着破旧军装,头上戴着顶破狗皮帽子的人默默的走到那条桌前,看着双眼同样通红的书记,先是一个立正,然后大声说道。

“我叫杨念鲁,吉林四平人,原独8旅623团上士!报名参加义勇军!”

拿起手中的钢笔,高胜仑并没有急于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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