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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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南系列-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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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里都是训练有素的海盗,手里有了刀并不意味着有了逃命的资本,小夫妻逃出没多远便再次被一个游猎的海盗盯上,这次,他们是没指望再逃。贾秀姑追到时,男人的头刚被一把锋利的刀割下来,秀姑给他的刀被挑飞到很远的地方,他虽然拼了命,可仍然什么都没保住。女人被海盗把头发揪住向后扯着脑袋,完全露出瘦削的脖子,而海盗手里的倭刀正向她的颈中割去。

  “给我住手!”贾秀姑怒喝一声,和着刀扑向割喉人,她几乎是撞到那个刽子手身上的,刀从侧面直戳进海盗的肋下,秀姑用手抽一下,没抽动,看来是撞时劲用得太大,刀卡在肋骨间,于是秀姑放了手,在死去的海盗倒下之前从他手上劈手夺过倭刀,一脚将海盗的尸身踢到一边,一边用左手去拉那女人。

  “妹子,还能走不?”她问,女人只是哭。“能走就快跑!”贾秀姑推了她一把。女人坐在地上不动,“我不跑了,相公死了,我也不活了……”她捂着肚子哭,秀姑这才发现她的腰有点粗。突然之间,一股暖流猛地撞进秀姑的心,让她觉得心里暖烘烘,于是,秀姑收回拉拽女人的手,在她面前蹲下来,“有娃儿了?”女人点头,“他爹死了……”她拼命地哭。“那你好歹要给他留个种。”贾秀姑一手提刀,一手揽住女人的腰,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妹子,再难也得挺过去,不然他爹白死了。”

  风声紧,四下里人影火光不断闪动,贾秀姑搀着女人在林间闪挪前行,只觉得手里搀的女人越来越重,秀姑知道她快瘫了,这样的身体原本就经不住折腾,但这样下去,她逃不掉。前面传来人声,贾秀姑站住脚,她不得不认真的权衡一下将要做的事。

  放开手,很容易,贾秀姑仍然可以逃走或者躲起来,不过这个女人死定了。但那又怎么样?其实这个女人刚才就该死,只是秀姑延长了她的生命,秀姑对得起她。当然,秀姑也可以接着带她逃,但她毫无疑问将成为累赘,让她们暴露无遗。用听的也知道,前面的海盗至少有五六个人,只是秀姑的话,不管是躲是闯,她有信心过去,可是多了这个女人,那就很难说了。

  人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秀姑揽住女人腰间的手渐渐放松了。那并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不能死的,她还有那么多兄弟,还有那么多牵挂不能放下,还有……贾秀姑松了手,将女人扶坐到地上。“妹子,你等一下,我去那边引开他们。”女人猛地双手抓住她的衣角,“大姐,我怕呀……”“别怕,一会儿就回来。”秀姑柔声地劝女人,她觉得自己很卑鄙,但她没有选择。女人不松手,于是秀姑蹲下去掰她的手。女人的手是凉的,湿淋淋都是汗,她的整张脸隐在树的黑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在透过枝间的月色中折射着惊恐的光。秀姑掰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到她的腹部时,感觉到那里的微微凸出,还有,感觉得到女人全身的颤抖。女人象一只被猫盯住的鼠,很快就会崩溃。

  秀姑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女人仍然盯着她,手抚腹部发着抖,贾秀姑不再看,继续向前走。海盗近了,他们就在面前,是时候躲开了,再不躲就没有机会,贾秀姑站住脚,她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其实已经想得很清楚,她不能再冒险,但她的脚在犹豫,并没有听从她心的安排。

  海盗发出了呼叫,秀姑的犹豫使她错过了最后机会,贾秀姑在明白自己的失误后只好摇头苦笑一声,“女人啦……”在这一声叹息之后,她猛地提起刀,长啸一声,直扑海盗之中。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现在还有什么兄弟责任可想呢?现在要做的,只是保护身边的那两条弱小的生命,其它的并不重要了。

  刀影飞扬,贾秀姑感觉到海盗带腥味的血喷溅到身上的热气,死的气息扑面而来,它来自于海盗被砍中时的痛呼,还有在他们结串悬挂的小柳庄村民的人头。秀姑的刀很快,几年来她从不擅用刀到刀法越来越快,不能不说是被逼的结果。在海上讨生活的几年里,特别是在当首领以后,贾秀姑不可避免地要杀人,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得不用最快捷的方式杀,所以她练杀人的刀,练得精湛,但她自己也未想到这练来杀人的刀法如今却要用来保护一个不相识的女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了。

  贾秀姑收了刀,在她四周躺下六具海盗的尸体,她的身上溅满了血,但她没有伤。贾秀姑拾起落在地上的一个火把,向身后女人躲藏的地方轻轻叫:“妹子,来!”女人没有现身,贾秀姑向那边伸出手去,“别怕,快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那里站出来,贾秀姑认出那是川上淳,他左手里拎着刚割下来的女人头,人头的断颈上滴着血。川上淳右手的刀上也有血,站出来的时候,他将手横着一摆,刀刃上的血便一条线地被甩出去,刀口立刻亮了。

  贾秀姑觉得心中有根什么弦“砰”地一声崩断了,她觉得心狠狠地疼了一下,疼完之后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贾秀姑,你杀我的人?”川上淳沉着脸喝道。“你杀我那么多大明人,我杀你几个倭人不过份。”贾秀姑回答。川上淳冷冷地笑起来,“可笑,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在抱怨这种事情。”他把女人的人头扔到一边,双手握住手中的倭刀。“贾秀姑,你很笨,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与我作对。”

  贾秀姑也笑了,笑得很舒坦,“我承认今天晚上笨到家,不过,这样也很值得。”“你指保护这个女人?我一样杀了她。”川上淳脸上是胜利者的笑。“你不光是杀她,你还一直想找机会杀我,所以今天你也会杀了我。”贾秀姑安然地回答。

  川上淳没有否认。

  “我没想到最后是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死,虽然是我的失误,但我却觉得很开心。”贾秀姑把刀插到地上,空出手去捋头帕。四下里冒出来许多火把,川上淳的海盗们聚集过来。贾秀姑连正眼也不去看那些聚过来的人,她抬头看看头顶树枝间的夜空,今夜星光很好,最后的夜晚有这么美的星辰可看,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川上淳,我和你明里暗里斗了几年,并没有什么友情可言,但有一点我们一样,就是你我都是盗。我做了几年海盗,不管愿不愿意,身上充满杀业的罪孽,如今为了一个小女子死在你手里,是赎罪,所以我说值。”她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看着川上淳:“你连赎罪是一种乐趣都体会不到,其实你很可怜。”

  风吹过来,树影在川上淳的脸上闪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杀吧,但我不会坐以待毙。”贾秀姑微笑着说,她开始去解系在腰间拴着铜碗的绳索,“川上淳,我向你挑战。”

  川上淳刀尖上指的倭刀慢慢放下来,“贾秀姑,你只能作困兽之斗,有什么资格向我挑战?”“我也是首领,我以首领的尊严来向你挑战!”贾秀姑解下了她的铜碗,“如果没听错的话,你们东洋人讲究武士精神。武士断首,当如茶花一样整朵凋谢,那才是完美的气节。如果你是真正的武士,就该明白我为什么到最后还要向你挑战。”

  川上淳拿刀的手紧了紧,“没想到,到大明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听到有骨气的话却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口。”川上淳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贾秀姑,我并不喜欢你,但今天我尊重你,所以,我接受挑战。”

  “你接受挑战,所以我亦尊重你。”贾秀姑正色说,“如果你真尊重对手,希望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吧。”

  “如果传闻没错,你的绝招是刺突,我希望见到你的刺突。”

  川上淳沉默了片刻,“虽然不知道你的用意,但我答应你的要求,因为你值得用。”他双手攥紧长刀,慢慢平举到胸前。

  贾秀姑看到川上淳的姿势,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多谢。”她点头。

  在看到白光闪过的一刹那,贾秀姑忽然想起一张脸,“对不起,黑子……”她在心里说。

  川上淳听见自己的倭刀插入贾秀姑胸膛的一声轻响,他认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刀插入对手身体后,贾秀姑抛出的铜碗触到了他的衣服。川上淳感觉到被击中的右胸传来一阵痛,但是,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他没有给她还手的机会,贾秀姑放弃所有防卫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并没有给他造成致命的打击。

  川上淳抽回刀,贾秀姑在他面前向后倒下去,川上淳伸手接住她,将她慢慢平放到地上。

  今夜没有樱花,风中只有枯叶在打着旋飘落,川上淳却看到贾秀姑脸上最后的笑容竟如樱花般绚烂美丽,他听到她长出一口气,叹了一声:“好快刀!” 

50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2:01:29 PM《香蝶作品集》 2007。8烟波江南系列·第十八章





香蝶作品全集·烟波江南系列烟波江南之水流星第十九章



  一席白练裹住贾秀姑的尸身,为她装殓的秦海青系上白布外最后一根丝绦,潸然泪下。

  秋声阵阵,被几块布围住的林间空地唯有几盏如豆的油灯闪着昏暗的光,秦海青把双手放进冰冷的水,洗掉手上最后的血迹,泪从她低下的脸上落入盆中。

  林间有士兵在来回地走,人很多,但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他们在默默地清理着小柳庄的残迹,把一具具洒满鲜血的尸首装殓好。秦海青擦干眼,将油灯拔亮一些,然后掀开布帷。

  最先走进来的是黑子,从见到秀姑的那时候起他便一直沉默着,大家以为他会哭,以为他会发狂,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没有人知道黑子在想什么,当他们怀着不妙的预感一路狂奔赶往小柳庄时,黑子就不再多说话,他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死去的秀姑吗?还是象其他人一样抱着一丝明知缈茫的希望?

  黑子径直走过去抱起秀姑,他的眼里没有别人,他小心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然后开始向外走。肖赤雷挡在黑子面前,“黑子,”他伸出手拦住黑子,“你们去哪里?”“带她回去。”黑子的表情平静而安详,“这儿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要回去。”“等天亮了,我们一起送秀姑回去。”肖将军哑着嗓子说。黑子瞟了他一眼,“这儿没你的事。”黑子冷冷地说,他用肩膀顶开肖赤雷的手,头也不回地向黑暗中走。

  肖赤雷被这眼神深深地刺伤了,他感到耻辱,这耻辱的感觉撕得他痛彻心肺,但他却无法对黑子抱怨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无资格,肖赤雷只有追上几步把手放在黑子的肩上:“黑子,不管你信不信,但我不仅是把贾姑当成合作的伙伴,她亦是我敬重的朋友,所以,请让我也送她一程。”黑子停下脚步转过脸来,所有人都看见他脸上有一种无奈的笑:“她现在是我的婆姨,其他什么也不是,”他的口气近乎哀求,“放过我们吧!”

  肖赤雷木然地呆立着,面对这个莽汉的无助神情他不知如何是好。黑子没有等他的回答,抱着秀姑继续走下去。肖赤雷听到秦海青在一边轻轻地问:“将军,派个人跟着他会不会好些?”肖赤雷点了点头。“那我去吧。”秦海青说,接着她也走了。

  肖赤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在他面前的林子里,士兵们仍在忙而不乱地收拾一切,火光在林间一闪一闪,映出一个个或背或抬的身影。肖赤雷长叹一口气,他走进被布帷遮住的那一小块空地,放下被秦海青掀起的那块布,现在,他是一个人了。

  地上有盆被血染红的水,肖赤雷知道那血是贾秀姑的,他走过去在盆前跪下来。那阵揪得心痛的耻辱感再次涌上了肖赤雷的心头,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尽量不发出能被布幕外他的兵听见的声音。早已习惯马革裹尸这种生活的肖赤雷并不在乎看见死亡,多少次他失去自己心爱的部下,仅仅是在白天的一战中,他最喜欢的那个娃娃兵还在他面前被劈成了两半,他不此一次地为这种事而愤怒伤心,但从未象现在这样感到耻辱。军人为国而死为保民而亡是荣耀的,可面前这些无辜的平民却毫无保护地死掉了,而且,那样的女人也死掉了,是那样拼了命去死的!

  肖赤雷跪了很久,他听见他的士兵在布幕外叫他:“将军,有两个人想见你。”肖赤雷咳一声,在自己的脸上揉了一把,“知道了,带他们过来。”他命令道。

  肖赤雷向前面看去,面前是秀姑曾躺过的地方,上面还有血迹,他低下身子,把头重重地叩在那片血迹前的林间土地上。然后,肖赤雷站起身来,确信自己神色如常后掀开布帷走出去。

  在肖赤雷见那两个意想不到的来客时,秦海青正跟在黑子的身后走向海边。黑子脚步轻松,就象一个久别回乡的人一样行色匆匆,他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是极为熟悉的,并没有向着大船聚集的方向过去,而是穿过林子,避开忙碌的士兵们和海盗同伴们迅速地离开林地,他带着贾秀姑走过平原,沿着无人的小道走了很久,来到一片没有人的海滩。海滩上有条小舢板,秦海青猜想那是附近的人们在近海捕鱼时用的,海水涨潮了,水已涨到舢板边,所以黑子把秀姑放到舢板上后,只轻轻地推了一下便把船推进了海里。黑子跳上舢板,开始把船向海里划去。

  那样的小船是到不了海岛的,永远也到不到海盗们所在的地方!秦海青明白这一点后加快脚步,从后面冲上来。“回来!”她大声地叫着,追了上去。秦海青突然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让黑子带着秀姑离开众人,她原可以强行制止他走这么远的,她早该看出他的企图,看出他并不仅仅是想和秀姑单独处一会儿。

  黑子要的是他的婆姨,只属于他的婆姨,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

  秦海青冲到海边,追进浪里。

  船已经离了岸,黑子头也不回地摇着橹在海上唱着一首西北的歌:

  “红盖盖遮住妹妹(个)脸,

  哥哥我背你走沟沿沿——

  咋也说不出我心里(个)美呀,

  一嗓子喊破(个)西北的天——”

  秦海青被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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