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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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成说-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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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登基大典的最高位之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从远处走来,一身龙袍皇冠,那张较他父亲还要出色的一张俊脸充满了信心和抱负一步步登上台阶朝着我和他的父亲跪拜,我的心如此复杂,酸涩感夹着着无比的自豪和骄傲涌进我的心我的眼眶,燕文寒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投来同样安慰和骄傲的目光。
  
  曾经那些辛苦操劳都是值得的,为着今天眼前的这一切所有就都值得,这是为人父母的安慰,也是伟大,世间最伟大的情感…
  
  如今,我也是膝下子孙满堂和燕文寒秋在太和宫里以享天伦之乐,燕文卓有三子两女,烨儿有两子一女,看着那些幼小稚嫩的孩童跑到我和燕文寒秋面前仰着小脸唤我们“皇祖父皇祖母”我总是感到无法言表的幸福和满足…
  
  这一世间我活的磊落光明,善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除了到死都没有告诉燕文卓那个关于他的母妃死亡的真相之外,我再无任何遗憾了。
  
  终究我成了他这个世间最亲密的人,甚至胜于亲母,这是天道轮回吗?也许吧,至少在我和燕文寒秋看来这便是这场不完满中最慈悲的结局,可又有谁的身后不是拖着长长的一声叹息呢?
  
  从敬臻三年开始,燕文寒秋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汤药进食不断也不见好转,有时候不得不要我帮他看折子,有时候他身体好转一点的时候喜欢在早上空气最清新的时候把窗开的大大的,然后眉目里都是欢愉的对我道“箐箐,让我给你梳头吧…。”
  
  我喜欢燕文寒秋给我梳头,从前只要他一有时间总会给我梳头,不由得让我想起那首歌谣,我照着镜子看着铜镜里青春不再的脸,笑的格外释然“关于梳头,我听过一首非常喜气的歌谣,每每你给我梳头我都会想起它…”
  
  燕文寒秋咳了咳,脸色有些惨白,生怕我担心的探过头从镜子里对我微笑“什么歌谣?说来给我听听…”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富贵福寿全。”
  
  燕文寒秋呵呵一笑“果然是首讨喜的歌谣…”
  
  他手不停,一下一下的轻轻梳着“不过我只希望我能一梳到底,相濡以沫,地久天长…。
  
  箐箐,虽然你与江山我都想要,可江山最终是会交到子孙的手里世代相传,亘古不变,只有你才是陪我走到最后的,人生苦短,知己难得,红颜更难得…有了你我这一生不觉孤寂,不觉困苦,只因为身边有你相伴,我还有何求?”
  
  一段话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我赶紧转身扶他,他气不够用,脸色有些潮红,大口喘气“我没事,没事…没…。”
  
  我眼前的人话未说完颓然倒地,我竟顿了顿,愣在当处。
  
  下一刻才回过神,一声高呼响彻整个太和殿之上,那也许是我这一生最用力的一次呼喊,我是真的怕了,真的疼的
  我不是不知道生老病死,我不是不知道人生最后陪伴终究是分离告终,我也不是不知道天长地久有时尽,可我却还是如此害怕,那么长久的陪伴,那么深彻的感情,让我如何说看淡就看淡?
  
  过了半年的时间燕文寒秋已经无法站立行走,他总是跟我念叨“箐箐,你说不知道我们那里的梅花开到什么样了?几十年都不曾再回去看一眼满园的梅树了,最近我特别想看,连梦里都是。
  
  满眼的梅花雪白雪白的一片,然后看见我牵着你从梅林中走来,你在笑,你从没有那么娇媚的笑过…”
  
  我的心一阵酸涩,太医已经托底,燕文寒秋的病已经入了末期,再拖不了几多光景了,让先准备后事。
  
  我思前想后的做了打算,我要带燕文寒秋回当初北邑的故土陪他看那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梅园。
  
  烨儿和燕文卓都反对我的想法,可我的主意已定,如若人生已到末路,又何必委屈自己的愿望连忍在吞的度过最后的岁月呢?
  
  成全,在我和燕文寒秋几十年的爱情当中这个就是所占最多的一种。。。
  
  你若是想摆脱束缚,我帮你出谋划策;你若是想一统天下,我帮你驱除前面的障碍;如今你想回到故土,于我又如何不答应,如何看你在最后的时间里带着遗憾而去?
  
  三天后,我带燕文寒秋和百余随行人员一起从上京出发直奔邑茳,因为燕文寒秋的身子并不禁舟车劳顿,所以原本七天的行程竟走了十天有余。
  
  待到达邑茳的时候已是进了年关的时候,我们重新住进了之前的北邑的皇宫,在我们迁都的时候这座皇宫并没有消毁而是空了下来,那时候燕文寒秋就说要改为皇家别院可以有时间的时候回来小住,可时光荏苒,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国事缠身的他再也没有时间回到这个别院小住。
  
  燕文寒秋半倚在下人抬着的竹榻之上,虽然满脸的疲倦却是喜悦难掩。
  
  一路从宫门进来绕过正殿,穿过御花园也经过御清殿,最后我们来到凤宫里的青园,推门,那一园的梅树含苞待放。
  
  “雪又迟了,记得那年你生烨儿的时候也是雪迟梅晚,如今也是…”
  
  我伸手掖了掖被角,淡笑“你竟然还都记得…”
  
  “记得,如何不记得,我也记得当时你给我的那首词:那年雪晚,那时梅开,朝朝暮暮,咫尺,天涯…箐箐啊,你说的我都记得,我也懂得…”
  
  冷风阵阵,我却心怀温暖,我看着他,他亦凝眸看我,我们相视一笑…
  
  在青园里安定了一段时间,燕文寒秋的病症愈发严重,有时候高烧不退,我彻夜守在他身边,望着那张渐渐枯槁的容颜,我的心情苦涩难读。。。
  
  我换凉帕子给他敷头,我握着他的手喃喃跟他说话,可不管内心多么痛苦难当,我从不掉一滴眼泪,我发誓在燕文寒秋活着的时候,我永远把自己的笑脸留给他看,让他安然些,放心些…
  
  这一病就拖了十天,雪停,梅开,我一早醒来的时候,习惯的伸手摸身边的那个人,这是我多年以来的养成的惯性
  
  被子里空空,人已不在。我猛地睁眼,看见窗口站着一个人,那背影便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就那么一瞬间,许多年以前燕文寒秋月夜里的一抹背影又呈现在我的眼前。
  
  而如今再不是孤寂,再不是萧条,而是一抹淡淡的离别之愁,我的眼眶发紧,酸胀的难以忍受,渐慢模糊了我的视线,真的就是只能到这里为止了吗?这是真的吗?
  
  燕文寒秋缓缓扭头,满脸笑意的看着我“箐箐你看,满园的梅树盛放,闻到了吗?淡淡的梅香?”
  
  我轻轻点头,笑容有些沧桑“闻到了,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箐箐,我们去看梅吧,多少年没有陪你一起看梅了?就今天好不好?”他兴奋的像个孩子,一双桃花眼虽然有些松弛却依旧残留着当年绝代风华的美。
  
  “好,待我好好打扮一下,我陪着你看,我们看一整天…”
  
  那是燕文寒秋生病两年来他最愉悦最精神的一天,他帮我梳头,让我穿上那件他送给我的墨绿色的裘袄。
  
  李德胜和周全都跟在我们身边,在院子里挑了一块视角最好且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摆上藤椅,升起火炉,我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满园梅开。
  
  正午一过天色又有些阴沉,可燕文寒秋不打算回到屋子里去,执拗的要看傍晚的天色。我们没法只得应他…
  
  “箐箐,如果是我先走,你会难过吗?”燕文寒秋脸色似乎有些疲惫他满怀期待的看着我问。
  
  我也认真的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我不会难过,因为我知道无论你去到哪里,上至碧落下黄泉,你都会在前面等着我的。。。
  
  你走了,我会再剩下的日子里期待与你相见的那一天,你可会等我?”
  
  燕文寒秋满脸笑意“会的,就象我曾经在北邑等你嫁过来,就象我曾经站在你的前方等你爱我,如果我去了,我已经会站在最醒目的地方等  这一世我晚了乐子瑛一步,可就只有这一世而已,以后的以后我不会再晚,我要比任何人都要先一步看见你…你说好不好?”
  
  我淡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天边的云层渐厚,天似乎低得很,不多时便有梅花瓣一般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漫天细细密密的雪像是纱帘,把天地一切万物罩上雪白一片,雪越下越大,李德胜撑起伞挡在我们头顶。燕文寒秋已经体力不支的半靠在我身边。
  
  “真美,箐箐,我曾经无数次的梦见我们看雪赏梅,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时间,还好你终于我愿,在我最后的时间里圆了这念想,知我心者,天上地下只有你一人矣…”
  
  我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冷的冰手,他知道我的意思,淡淡的说“走到我这一生的最后我也无法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无法用隔离或是伤害去试探。
  
  我无数次的问自己,多爱?到底多爱?还能爱你多少?这个答案也许再也得不到了,我只是很爱很爱你,就算我们是这个时间最无资格谈论真爱的两个人可我还是爱,深深的爱…
  
  记得我曾说过吧,我不信邪,不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除了自己我也只信你而已。
  
  遇见你,我有了贪念,我想要一生一世,我想要天荒地老,虽然你不说也不曾跟我承诺任何,可我懂你的心思,我不怪你,于我这个高高在上后宫三千的皇帝又如何给你独一无二的感情?就当是我愧对你的惩罚吧,我都接受…。”
  
  我举目望着远方的梅花迎着风雪傲然绽放,紧紧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窝暖着“寒秋,我也曾说过,想懂你,只要我愿意,这并不难。。。
  
  而我,也早已懂你,这一生能与你牵手共度是我修来的缘分,如果你不是皇帝,你没有后宫三千或许我还不知道你竟爱我如此,这叫因祸得福吗?
  
  曾经的疼痛和难过,如同一道疤痕留在你我心间,就算尘封日久也难以磨灭,可人生就是如此,充满了不如意和不完美。。。
  
  就算是婚姻也是如此,爱的人不一定就能走到老,因为人与人对于爱情和婚姻的态度不同,我们如此特殊,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难能可贵了。我亦知足…”
  
  燕文寒秋静静地听着我的话无声无息,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他幽幽道“箐箐,无论如何,你要把你心里埋了几十年的那么答案告诉我,虽然我已经知道,可是我仍旧想听…”
  
  天地之间安静的很,耳边只有簌簌落雪的声音,我远目,淡语。
  
  “我爱你,一直爱你,尽我之能的爱,也曾隐忍的爱痛苦的爱,爱到自己心难安,意难平。
  
  就算你是皇帝或者一介匹夫我仍旧爱你,一生一世,不终不止…。
  
  此生,子执吾手,吾与子偕老,吾执子手,便与子成说…”
  
  倚在我肩膀的人似乎在笑,我低头看他“寒秋,你可曾听懂?可曾记牢?”
  
  燕文寒秋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仿若时间凝滞“箐箐,你看,你快看…”他虚弱的抬起手,指着前方,我抬眼过去一片梅林,一片飞雪“箐箐,那是你和我从那面牵手而来,真好,你的笑真好…”
  
  我宛然一笑,展开怀抱把他抱在怀中“是啊,真好…”
  
  “箐箐,再给我念一次那首儿歌,我想听…”燕文寒秋的声音渐弱。
  
  我心知肚明,悲伤淡淡充满我的心,可我似乎有些释然,我缓缓道“好的,我给你念,你好好的听,今生记得,来世也要记得,我要你生生世世的记得…。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富贵福寿全…”
  
  我不记得那一天自己一共念了多少次那个歌谣,直到自己喉咙沙哑再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自己怀里的那个人再无声息冰冰凉凉的倚在我胸口,直到雪下了一尺多厚,我回过神的时候李德胜和周全皆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撩眼看他们“皇上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谁也不许哭…”再开口时我自己却已经哽咽难抑“不许哭,不许…”
  
  一滴、两滴,泪水竟不能抑制无知无觉的划过我的脸颊落在我怀中燕文寒秋的脸上,他睡的那么安详,就像稍稍一盏茶的时间就会醒来一样。。
  
  可我清楚,死亡就是如此,不是去去就来,不是等待就等等回的,而是一去再不回来…
  
  这个人从此从我的人生中消失,可对于我来说,消失的只有他的□,而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举手投足却是永恒的留在我的心里,伴着我苍老,伴着我死亡。。。
  
  这一生,我们早已成为彼此浸入血肉刻入骨髓的深刻,这是真爱,这是挚情…
  
  我站在天与地之间,雪在下,不停的下,交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把我裹在雪里,融进梅香。
  
  只闻前方传来一阵幽幽缓缓的话语声,我抬头,看见梅林深处走来一个人,一身的雪衣,白玉冠,容颜俊美无俦,他挑着一双绝代风华的桃花眼笑看我唤
  
  “箐箐,箐箐…”
  
  我站在原地,痴痴的望,望着那个人从梅林深处渐慢走进,眼前是那刻骨铭心的笑容,如若初见。
  
  回荡在我耳边是那句经久不断的誓言“子执吾手,吾与子偕老,吾执子手,便与子成说…”
  
  (正文完结,后有番外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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