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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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韵-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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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公开活动,许多有心人都要忘记他了。如今长脸圆脸来找他,颇令他有点“受宠若惊”。长圆脸把有关玉韵的所有怪事一五一十地道来,说得声情并茂,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学校的老师也少有这样的演说才能。他们的话语信息是:玉韵若非妖魔,如何能做出那么神奇之事。张巫师却半信半疑起来,这世上哪有如此离奇之人?不过根据他的立场,他只能把玉韵断定为妖女。为了不惊动村民,他们决定晚上做法。
  他们在竹林外一个较隐蔽的地方设了坛,然后想办法把玉韵抓出来。最安静最省事的法子——放迷香。
  竹林里一片漆黑,玉韵的屋里也不见灯光。张巫师和长圆脸三人以为玉韵已睡下,便摸到窗子旁点燃了迷香。烧到差不多了,他们亮了手电筒,打开门进去。
  ——没人!那迷香的余味还令他们有些昏沉。他们转身想出去,猛地发现身后不知几时站了个女人,长发飘飘,脸如冰霜,身着白衣裙,玉臂生辉。是玉韵,刚从河里洗澡回来。张巫师他们吃了不小的一惊,不过还好,玉韵的眼睛没有发青光。
  张巫师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着美如天仙的玉韵,一时傻了。他从没见过妖女,也不相信世上有妖女,更不敢相信竟有如此惊艳的妖女。那圆脸以为张巫师着了妖女的道,急叫:“法师,快把灵符拿出来!”张巫师没反应。圆脸急忙从张巫师口袋里抓出灵符,对准玉韵的额头贴过去!玉韵讨厌这些臭男人,可不想让他们接触,在圆脸的手未到之前转身往外跑,消失在黑夜里。圆脸收不住势,加上天黑看不清脚下有何物,一脚绊在门槛上,跌了个漂亮的狗啃泥,还“啪”的一声,有声有色。接着是哎哟哎哟的叫痛声。张巫师和长脸急忙上前去拉他起来。圆脸吐着嘴里的泥,一个劲地“妈的”。这时候玉韵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张巫师提起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只见竹子的魅影。竹林里太暗了,一把手电筒根本就照不亮。他们又不熟悉竹林的环境,盲目地在竹屋周围了转了两圈,企图找到玉韵。这显然是徒劳的。玉韵要真的那么好抓,刚才就抓住了。这会儿她藏身于大竹林里,在暗处,看来是抓不到她了。
  圆脸那一跤跌得不轻,嘴巴和鼻子都长大了一倍,整个滑稽可笑模样。吃饭和说话都疼得厉害,可他还是开口便骂。这个样子也不好出去见人,只好呆在家里养着。
  周末,古琴回来收割稻子。玉韵说起那三人夜里来捣蛋之事。古琴本来就担心玉韵一个人在竹林里会遭遇不怀好意之人,听了玉韵的话,更担心玉韵的安全了。
  他们的稻子收成很好,是以往的两倍,共三千斤。
  竹林里,自从玉韵与古琴结合后,玉韵再也没有进入梦中的生活。梦中的古琴玉韵寻得稀世之玉后,琢成玉箫了吗?他们后来又怎么样了呢?竹林里,玉韵就这样思索着梦中生活的结局。干吗要有结局呢?有结局才好吗?然而,梦中的古琴玉韵真的是长生不老吗?真有不死么?若真有不死,那不死的常态是什么样的?就像梦中的古琴玉韵,以自身的时间与万物相存?可惜梦中的生活断了。然而不断又怎么样?只有现实中有不死之身方可永远地梦下去。人若长生不死,还有何欲求?不死的人,精神都有所寄托而不会无聊、厌烦、疲劳吗?精神也许会长存,肉身总要死去。死是生活的常态,也是造化之规律。梦中的古琴玉韵最终也会死去。他们过着与世人不同的生活,那也不过是百态之一而已。他们会在玉山终老,遗骨也许会像化石一样被后来者发现。他们生前追求的宁静的境界,绝世之乐音,在死了之后,世人完全不知。即是他们尚健在时,世人也不知。若硬要说他们生存的意义,那便是他们演绎了一种世人尚未经历过的生命状态,而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状态,只不过是百态之一罢了。他们不懂生死,而以自身的时间,探索永恒的东西。他们相信永恒本身的存在。他们相信他们的箫声是永恒的。永恒,在某个瞬间达到了。某个瞬间,即是永恒。永恒是个独特的空间,是开放的,任何人都能抵达。如何抵达呢?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静静看着小草的时候,可以从中看到永恒;他们抚摸着石头的时候,也能从中感到永恒;他们静静坐在玉山之巅,闭目静思,同样能感觉到永恒。他们能感觉到气的存在,感觉到气的流动。他们相信万物皆由气聚合而成。物与物之间有气息相通。通过对气的感知,他们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存。人是气的奇妙的形式。古琴玉韵并不以为自己高于万物。宇宙生生不息,人之死,不过是气之形散而已。他们也许就是通过对气的感知而抵达永恒的吧。
  余韵 》 十二 十二     一天晚上,玉韵梦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古琴不在身边。这不是梦中生活的继续,只是平常的梦。她竟忘记是怎样和古琴分开的了。这一突发状况令她惶恐。她不能离开古琴的,这是什么地方?南边是火海,北边是黑泥潭,西边是坟场,东边很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其间有蓝光点点,是狼群。古琴在哪里,一定是在西边!玉韵向西边跑去。她走了七天七夜,还走不到尽头,也不见古琴。她形容憔悴,衣衫不整,饥饿疲惫,但毅然前行。她休息的时候总静静哭泣,感情之真,于充满死亡的荒芜之地,同样是荒芜。所有的鬼魂都有安息之地,都不出来闹事,所以安静现了形,可以看得见了:是灰色的,像一个人的模样躺着……
  玉韵一觉惊醒,香汗涔涔。窗外一片竹叶飘下,落在窗台上;寒风又一轻送,把它送到玉韵的手里。那是冬的信号。
  又是周末,古琴又跑回家。他的体力越来越好,以前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到家,现在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而且挺轻松的。离家越近,见玉韵的心就越切,他跑得也越有劲了,心理的兴奋大大超过了运动本身。
  大路口,不见玉韵卖凉茶。——也许是天凉了,喝茶的人少了罢。回到竹林,古琴感到一种不同往日的寂静。竹屋里没人,屋里的一切也井然有序。她去卖菜了吧?别欺骗自己,不是。那一种静,没有生气的静,还有一种不明的气息告诉他,玉韵已经离开这里了。她为何离开,一字也没留下?是暂时离开,还是永远离开?是不是一些伦理道德令她羞愧,后悔,进而迫使她离开,再也不回来?……总之,她已经离开了,什么时候回来呢?
  黄昏,残阳如血。古琴来到河边,本想感应玉韵的气息,却伤心地发现,河水已变得污浊,不再适合游泳了。是玉韵离开了,河水变得污浊,还是河水污浊了,玉韵才决定离开呢?
  古琴拿起竹箫,在玉韵常坐的地方,吹起箫来——
  让箫声把我的伤感寄与你,
  我玉之清韵哟,
  坠入杂音中。
  夕阳呀,
  我孤独的心,
  难寻千里梦。
  让箫声把我的忧愁传与你,
  我玉之光彩哟,
  坠入乌烟中。
  月亮呀,
  我朦胧的眼,
  难透万重山。
  让箫声把我的真情奉与你,
  我玉之精魂哟,
  坠入污泥中。
  星斗呀,
  我冰冷的手,
  难擎一片天。
  夜晚,古琴睡玉韵的床。这床,曾经是最令他安乐的地方,以后也是。只要心有玉韵,这儿永远是最宁静、最温馨而又最难以忘怀的地方。床上还有玉韵身上的奇香呢,这是他最大的安慰。能否与玉韵在梦中相见,诉说所发生的一切?很遗憾,他整夜都没睡,梦从何说起?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他还不至于颓废,只是更加冷漠而深沉。自修时,他静坐着,不动笔,不学习,坐了两个小时。他的同桌发觉他有点不对劲,几次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一言不发。上课时也如此,看似认真听课,其实心早已不知去向。碰巧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却坐着一动不动;老师连叫三次,同桌推了几番,他才站起来,但缄口不语。他的行为引起了老师和同学的注意,课后找他谈话,他却比哑了还要紧,几乎连手语也不打一个。几个怀春的少女在背后笑话:“我看他是失恋了。”
  “他有情人了吗?”——也许是暗恋他的女同学说。
  “别看他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他的爱情如火如荼你还蒙在鼓里呢!”
  古琴和子语虽不同班,但同在一栋楼上课,课间常在一起。虽常在一起,话却不多。即使如此,子语还是看出古琴心事重重。古琴只说姐姐离开了竹林,不知去向。至此,子语才知道古琴有位姐姐。子语试图安慰他,叫他不要难过,姐姐还会回来的。这安慰并不起作用,古琴还是痴痴的。有时候他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女同学,看得人家脸都红了,他还没有醒过来。他想从身边的女同学那寻找与玉韵相似的神情:忧郁、天真、纯洁、活泼、平静。他深信他的玉韵是美玉无瑕,无人能比,他却希望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有玉韵的平静和忧郁。
  过了三天,古琴才回到现实中来,做好自己的事,等待玉韵的回来。他宁愿相信玉韵会平安回到他身边。不过他毕竟不能像往常一样投入学习,成绩有所下降。
  晚饭后,古琴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出去逛街。他想走进人群中去体验人间百态,记取每个人的微笑和忧郁。虽身处热闹大街,而内心常是孤独,并乐于享受这样的孤独,而现在玉韵失踪了,寂寞中更充满了忧伤。是否有悲伤之人,记取了他此刻的忧伤?这令他更伤感了,因为他确定没有人。他突然发觉这世上的一切变得寂寞了。商店里那位瘦瘦的姑娘,正茫然地看着门前的大树,眉宇间弥漫着寂寞,令人怜悯的寂寞。她可爱的小嘴,是否愿意被忧伤的人亲吻?——咦,某家门前的小女孩哟,正吃着苹果。看,她端坐在台阶上,全神贯注,满脸虔诚,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苹果,生怕它突然消失或明天不再有。那长睫毛,黑黑的双皮眼睛,玲珑的小脸蛋,既可怜又可爱。但愿她以后还能常常吃到甜美的苹果。再看小吃店的老板和雇工——也许是老板和他的女儿,在忙碌着。还没有客人上门,也许客人刚走。他们能体会到快乐和幸福吗?忙碌中充满着空虚?他们的心灵中是否有一座美丽的宫殿,或者其它一些明是虚无却十分实在,能够令人宁静的东西?街旁的大树下的外省民工哟,他们大多颧骨突出,皮肤黝黑,衣衫不整,带着谋生的工具和渴望的目光,在树坛边坐着,看着来往的人流。其中还有健壮的工嫂,正给小孩喂奶。怀中的孩子哟,是否意识到他吮吸的正是父母的辛酸?他们今天尚无着落,等待明天?他们寂寞吗?不但寂寞,还很渺小和无助。这世界太大了,反而挤得他们无立足之地。什么保险和保障哟,还轮不到他们。此刻正有买了保险或享受保障的闲人哪,在噼哩啪啦地打着麻将。每个子就是一个寂寞,他们把寂寞打得啪啪响,忘了生命所在……有不寂寞之人吗?不知道,此时不寂寞,彼时寂寞。他们是否长期呆在一个地方,有没有钱去游山玩水?那个姑娘,那个女孩,那个老板,那些民工,什么时候才能有钱且有心去领略山川之美?他古琴和玉韵,也不知何时才能到玉山一游……
  走了两三条街后,他总要到艺苑去转一转,每次都只是静静地看。艺苑的老板见他气质不凡,颇有古玉之质,但并非真正的顾客,也就不搭理他,他也不想人家招呼他。而这一次,他发觉所有的玉器都不再纯洁,都已染上了铜臭之气。标了价之玉,已不再崇高了。不过,这也许并非“玉”之所愿,而是人之所愿。玉本无瑕,而人心有疵,如此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他迫不及待地跑回家。他心急,气急,脚步更急,24公里只用40分钟便跑完了。好惊人的体力和速度。
  ——玉韵一定回来了,一定回来了!
  ……没有,没有。古琴很失望,失望——
  一连跑了三个周末,还是不见玉韵的踪影。
  天,一夜之间变冷了。南方虽然绿意尚浓,但人们都穿了三五件厚实的冬衣,脚裹严实的鞋袜。而古琴还是身着单衣,脚穿拖鞋。他没有厚衣服,从来都是穿着夏天的衣服过冬。他的同学不得不惊讶,都问他冷不冷,为什么不多穿衣服。他说不冷。从他的脸色也可以看出他确实没有冻着的迹象。他自己不冷,却担心另一个人冻着了,那就是玉韵。她若到了北方,到处都是冰天雪地,而她穿的仍是单薄的衣服,脚穿的是凉鞋,受得了吗?他看着周围的女同学:多时髦的外套,多漂亮的鞋袜,多红通的脸蛋,多龟缩的媚态……门缝一阵寒风入,美人抖擞三吸气。而玉韵想必没有这等好姿态了。
  老师们也发现古琴穿着单衣上课,而同时也发现一棵古松,内心震撼至极。但是,没有人为自己多穿了衣服而惭愧,他们只为自己的冬衣不时髦而惭愧。
  同学们还发现,古琴每天仍擦身两次,早晨一次,中午饭后一次,每天晚上冷水沐浴一次。夏天炎热,一天擦身几次也倒平常,但现在是严冬,还擦?是不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看他那正经严肃的模样,不像呵。一位舍友忍不住问他:“天这么冷,你还擦什么身子?”
  “人世多尘土,要多擦擦。”古琴答道。
  “你心灵清净就行了嘛,何必这么麻烦。”
  “身心一体,擦身而心净,心净而身净。”
  “好深奥哟,真是个怪人。”
  傍晚洗澡时,大多同学都去饭堂取热水,尤其是女同学。有几个男子汉虽有挑战寒冷之心,但一沾水也是大喊大叫的,令人心烦。他们也不能坚持每晚都洗。而古琴,任冷水直冲,始终不吭一声。他也不进洗手间占用同学们的位置,就在阳台上任寒风吹。一停止淋水,他全身便开始升起白雾。这其实也不怪,他从小就这样了。
  天气骤然变化,不少同学感冒了,而古琴没事。从小到大,他未曾病过。
  余韵 》 十三 十三     早上,很冷,也清静了许多,偶见一两片枯叶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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