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一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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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一路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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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6块白色的墓碑单独一溜地站在青草地上,就像当年他们一起站在绞刑架下。


第一部分 走路(一)战争不知道浪漫(2)

    这是1864年,距离“日内瓦战争公约”还有整整64年。当时,在战争的非常状态下,人们还没有清醒地要求人道对待战俘的理性思考。威尔兹上尉,就其个人来说,始终没有发现他有贪污或克扣战俘营经费的情况,也并没有发现他有恶意折磨战俘的劣迹。可是,那些逃跑后被抓住的战俘,曾普遍受到长时间捆绑在柱子上,甚至受到双手悬吊的体罚。在当时,人们认为,对于“逃亡”,这样的惩罚是“不过分”的。    
    这个战俘营在1865年4月,随着战争的结束而关闭。威尔兹上尉被判处死刑。他是美国第一个由于“虐待战俘”这样的“战争罪行”被处死的人,也是南北战争后惟一因“战争罪”而处死的人。临死之前,威尔兹上尉说,“我担任的职责是艰巨的,也是不愉快的。但是,我感到欣慰的是,没人能够为那些我所不能控制的事情而指责我。可是,我却不得不承担众怒。战俘们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而需要发泄复仇。”有关“威尔兹上尉之死”的历史争论由此而起。    
    争论的焦点是,战争罪责的承担者究竟应该是谁。除了相关的军队领导人,以及当时战争期间的严酷条件以外,当时人们的人性觉醒的程度,都是造成悲剧的原因。南北战争时期,战俘的待遇普遍都很低。绝大多数战俘营的死亡率都在15%以上。由联邦军队管理的,关押南军俘虏的纽约州埃尔米拉战俘营,死亡率也高达24%。那里的高死亡率,是由于冰天雪地中的战俘营,没有提供给战俘足够的御寒设施,他们大多是被冻死的。    
    在南北战争期间,有55;814个战俘,死在双方的战俘营里,有大量战俘曾经生活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这是美国人共同的耻辱。    
    在博物馆里,我们看到,一百三十多年前的南北战争期间,有《纽约时报》这样的报纸,在整版整版地刊登双方公布的战俘名单。这些报纸要在交通状况极差的条件下,由马车或是步行,长途跋涉送到战俘家属手里。当时双方都有战俘登记和公布名单的制度。一个叫克拉拉•;巴彤(Clara Barton)的妇女,在战争中受林肯总统委托,专门收集失踪士兵的情况,以便通知他们的家属。战争刚刚结束两个月,她和联邦军队的摩尔上尉(Capt。 James M。 Moore),以及一名19岁的安德森维尔的前战俘,朵伦斯•;安特瓦特(Dorence Atwater),来到安德森维尔。在作为战俘关押期间,安特瓦特曾被战俘营特别指派为登记死亡的书记员。他们带领34名士兵,在原来的战俘营地,在南军做的战俘营记录和安特瓦特原有的登记基础上,展开辨认和标志死亡战俘墓葬的工作。    
    2个月以后,1万2千多个死亡战俘的墓葬被确认和标志。最后,仅有460个墓葬无法得到确认。他们最后被安葬在一起,这就是“无名联邦士兵之墓”。    
    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看到这片绵延伸展的墓地。入口是三个相互扶持的战俘的塑像,似乎以他们最后的生命力,在支撑着生的欲望。墓碑都是统一的形式,十分简朴,不过尺把高的白色大理石,整齐地在大片草地上排开。每一块墓碑,都有受难者的姓名,和他来自什么地方。因此,他们的后人,今天依然能够找到他,给他放上一朵鲜红的玫瑰。当我们站在这样一朵靠着墓碑的玫瑰前,感受生与死的触摸,才更深切地理解,受难者的死亡记录对于人类的意义。假如忽略人类历史悲剧中的受难者,我们就是在轻践人类和生命本身。    
    1970年,美国国会通过立法,将安德森维尔划归内务部国家公园局管辖,1999年4月9日,美国国家战俘博物馆正式成立。它是为历史上历次战争中的所有美国战俘而建。它是现今世界上惟一的战俘博物馆。它的建立,旨在伸张“日内瓦战争公约”的人道主义精神。战争不知道浪漫。战俘是战争苦难的最大承受者。当士兵在战场上被迫放下武器成为战俘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说,战斗已经结束,苦难却刚刚开始。他们将要遭受的肉体磨难和屈辱,是人类战争史上最悲惨的一面。他们为自己的军队和国家做出的牺牲最大,头上的光辉却最少。身为战俘,他们是最透彻地看到了战争本质的人。就像安德森维尔的一个战俘说过的:“人生都有其经验。我的一生如果有什么经验的话,那就是,我们再也不要战争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    
    离开博物馆,我们穿过公路,又穿过铁路,来到不远的地方,森林中安静的安德森维尔村。那是一个小小的村子。村子里也有一个小小的历史博物馆。看管的老太太告诉我们,有很多人来这里参观,她已经习惯听到人们告诉她,他们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我们说,是啊,不论这里距离他们的家乡有多远,回去以后,他们一定都会记住安德森维尔的,就像我们一样。


第一部分 走路(一)南北战争的最后一个受难者(1)

    ——美国国家战俘博物馆记之二    
    刚刚走进美国佐治亚州安德森维尔的国家战俘博物馆展览长廊,一张大照片立即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人们一眼就可以认出,拍摄地点是美国首都华盛顿,因为照片的背景,是这里每个人都熟悉的,联邦国会大厦仿古罗马式的巨大白色穹顶。可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接着,不由自主地凑上去看照片的说明,想证实自己并没有搞错。是什么在困扰着我们呢?    
    照片的近景也是一个构筑物,可是,对比于它的背景,那洁白优雅的国会大厦,它们的反差实在太大。这个构筑物是临时的,深色的,简陋的。令人感到惊讶和震慑的不是这样一个外在的对比效果,而是它所包含的内容。这个构筑物虽然正在搭建,但是即将完工,可以确信无疑,那是一个绞刑架。    
    我们没有看错。那是在135年前,1865年11月10日的早晨,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就在国会大厦附近,搭起了绞刑架。这个绞架将要执行的,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以“战争罪”被判处死刑的人。他就是亨利•;埃•;威尔兹上尉(Captain Henry A 。 Wirz) 。    
    亨利•;威尔兹上尉是怎么会走向绞刑架的?在美国,这是一百多年来,历史学家们一直有人探讨的课题。    
    威尔兹上尉原来的生活轨迹是非常典型的“美国故事”。亨利•;威尔兹出生在欧洲,他是瑞士人。在巴黎和柏林接受了多年教育以后,成为一名医生。在27岁的时候,移民来到美国,成了这个移民国家的公民。他在这里照样行医为生。一开始,在肯塔基州的大城市路易维尔,和一个从德国移民来的医生合作开业。然后,他搬到同是肯塔基州的一个小城,靠自己的医术获得了当地人的敬重。1854年,娶了一个31岁的寡妇,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大凡当时的欧洲移民,假如不是穷极潦倒而来,总是有一点冒险精神。威尔兹医生在自己的一个庄园主病人的鼓动下,除了行医,也试图在南方深腹地买下自己的庄园。他不仅是一个成功的医生,也成了一个投资成功的庄园主。本来,这就是又一个移民实现“美国梦”的例子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美国惟一的一次国内战争——南北战争,爆发了。无数平民的正常生活被拦腰切断。当然,这场战争有它复杂的起因,双方有各自的政治诉求。可是对于参战的民众来说,并不一定就是自觉地在追随这样的诉求。尤其在南方,由于战争的基本战场是在南方,所以许多南方民众投入战争,只是为了一个“保护家园”的简单目标。南方当时奴隶主的比例其实相当低,威尔兹医生虽然拥有一个庄园,可是他并不蓄奴。当时美国南方的人口普查,奴隶人口都计入主人家庭。在战前的最后一次人口普查中,威尔兹医生家里,除了他们夫妇,只有医生夫人和前夫所生的两个女儿,还有他们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5岁,另一个还是11个月的婴孩。    
    很显然,这样和平生活着的平民,不会想打仗。可是,打不打仗却由不得他们。一旦战争发生,就像一台恐怖地呜呜作响着的绞肉机,一切都会被绞进去。开战时,北方的美国联邦军队,严重兵员不足,南方则根本没有军队。双方都依靠着临时招募的志愿兵。这样,威尔兹医生,就和千千万万个美国普通平民一样,被卷入了这场战争。威尔兹医生渐渐变成了威尔兹上尉。    
    威尔兹参战不久,1861年8月,他就被南军派到一个特殊的战争部门任职。那就是战俘营。    
    假如借用现代语言来说,战争就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人们总是把注意力投向前线轰轰烈烈的胜负,却很少把目光转向它“输出”的另一头,也就是战争的牺牲品:那些肢体不全、被草率掩埋的战死者,那些在缺医少药的、尘土飞扬的战地医院呻吟的伤兵,那些被愤怒的敌手俘获的战争俘虏。我们可以想象,在战争史上,人类文明进程越靠前端,这一个部分的状况就越差。    
    威尔兹被派往战俘营,是十分自然的。一方面,他是个医生,另一方面,他又会说几个欧洲国家的语言。美国从一开始就遍地是移民,所以,战俘营里也有不少只会几句英语的欧洲移民。威尔兹两方面的知识背景,在这里都非常适用。在此后的几年中,他辗转在几个战俘营工作过,1862年的春天,在被称之为“七棵松战役”的战斗中,他肩臂受伤,而且始终没有痊愈。    
    1864年2月,已经成为上尉的威尔兹,被派往南北战争中最著名的南方战俘营,也就是今天的美国国家战俘博物馆所在地——安德森维尔,担任战俘营总管,直至1年2个月以后战争结束。从此,威尔兹上尉和安德森维尔,就成了紧密相连的两个历史名词。    
    安德森维尔,今天这里是一片风景如画的峡谷,可是,当年这里预定为容纳1万名战俘的场地,却被圈入了4万5千名战俘。说“圈入”,是因为这里只有“营地”,没有“营房”,没有任何起码的生存设施。食物医药都严重匮乏,惟一的生命源泉,只是一条小小的溪流。    
    4万5千名北军战俘,拥挤、肮脏,在南方的烈日下暴晒着,生存条件极其严酷。他们中的许多人,本来就是从恶劣的战场环境中,带着伤痛和疾病下来的。当战争结束,人们发现,这里的死亡率高达29%。有1万3千名北军战俘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安德森维尔战俘营。    
    随着罗伯特•;李将军代表南军投降,这个战俘营也随隶属的部队向北军投降。南北战争正式结束了。李将军和北军的格兰特将军,有过投降协议,作为降军的南方官兵都将回到日常生活,不受骚扰。所以,一场历时4年,阵亡62万人的惨烈战争,结束的过程显得十分宁静。没有一方追捕,另一方隐姓埋名四处躲藏逃亡的情况。战俘营随部队投降解散之后,威尔兹上尉还是住在战俘营所在地自己的居所,开始计划如何回到原来的正常生活中去。    
    可是,投降协议的执行,出现了惟一的一个例外。1865年5月7日,一名联邦军官出现在安德森维尔的威尔兹上尉家中,逮捕了他,并且把他带往首都华盛顿。他的罪名是,与南方邦联的首领一起阴谋杀害和虐待北军战俘。


第一部分 走路(一)南北战争的最后一个受难者(2)

    审判几经推迟,1865年8月21日终于开庭,威尔兹上尉被带往军事法庭。9名联邦军官,分别担任了这个案子的审判法官和陪审员。威尔兹本人则由于战争中旧伤未愈,身体虚弱,只能躺在一张沙发上受审。    
    经历3个半月的听证之后,1865年11月4日,军事法庭给出“罪名成立”的判决。同一天,由安德鲁•;约翰逊总统给出死刑判决,定于11月10日执行。当时的绞架就搭在监禁威尔兹上尉的首都老监狱,位置在国会大厦附近。这就是我们在战俘博物馆看到的那张触目惊心的历史照片的来由。    
    1865年11月10日清晨,两名牧师和威尔兹上尉的律师去看望了他。他们后来说,威尔兹上尉只担心伤病体弱,不能自己走上绞刑台,会让别人误解他为怯弱恐惧所致。结果,围观的人们看到,威尔兹上尉不用人搀扶,自己走上了绞刑架。临刑前,他说:“我就要到我的上帝面前去,他会在我们之间作出判定。我是无罪的,我将死得像个男子汉。”    
    威尔兹上尉就这样死了。可是,一场异乎寻常的军事审判造成的震动,和“我是无罪的”的声音,却并没有在美国消散。历史学家们在不断地对这个案子进行分析。他们在问,整个事件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威尔兹上尉个人来说,他是否应该承担责任,究竟有多少责任,刑责是否公正?    
    为威尔兹上尉辩解的一方指出,当时的审理过程并不是公正的。其理由是,当时在军事法庭作证的证人有明显的撒谎。最具有杀伤力的证词,是指控威尔兹上尉枪杀俘虏,但是,证人却提不出确切的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同时,几名对被告有利的证人,却没有得到法庭的传讯。    
    同时,也有许多威尔兹上尉的同事熟人,提供了有关他的个人人品和管理行为的描述。他们眼中的威尔兹上尉,绝不是一个凶恶残暴的人。相反,似乎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威尔兹上尉是个人品行良好和忠于职守的人。他们辩称,在当时的条件下,他只是没有可能做得更好。    
    为威尔兹上尉辩解的一方,甚至指责说,威尔兹上尉是联邦一方的战争罪责的替罪羊。这种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如此残酷的一场战争过去,普遍弥漫着一种情绪,人们总想寻找一个承担战争罪责的人,而这种罪责往往总是由胜利的一方指向失败的一方。人们指出,在威尔兹上尉的审理过程中,无法找到南方邦联首领在安德森维尔战俘营案件中的任何罪责证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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