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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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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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竹盒的低部,有东西在,而且,那东西还在动,那是有生命的东西!
    我实在对这竹盒中的东西无以名之,而在以后的二十年中,我不知请教了多少见识
广的专家,也始终找不出答案来。
    那是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它的形状,恰好像是一个人的心,它的动作,也正像人心
在跳动,而且,它的颜色,在渐渐地转变,由暗红而变成鲜红,看来像是有血要滴出来

    当我看清楚了之后,我立时肯定,那是一种禽鸟的心脏,但是何以这颗禽鸟的心脏
,会在那竹盒之中,有生命一样地跳动著?
    由于眼前不可思议的奇景,我的眼睁得老大,几乎连眨也不眨一下。
    接著,我又看到,有两股十分细的细丝,从里面慢慢钻了出来,像是吹笛人笛音之
下的蛇一样,扭著、舞著。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奇异的景象,我完全呆住
了!
    大约过了两分钟,芭珠将盒盖盖上,我的神智,才算是回复了过来。我苦笑了一下
:“你刚才给我看的,究竟是甚么?”
    芭珠讲了一句音节十分古怪的苗语。
    我当然听不懂,又道:“那是甚么意思?”
    芭珠向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我用力再嗅了嗅,刚才还在我鼻端的那种异样的香味,已经消失了。难道,经过了
这样的两分钟之后,我以后就不能再对我所爱的女子变心了?
    我仍然不怎么相信,也就在这时,远处已有鸡啼声传了过来。
    一听到了鸡啼声,芭珠的身子,突然发起抖来,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她望著我
:“鸡啼了,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她是指叶家祺而言的,我道:“鸡啼也与他生命有关?”
    我的话,并没有得到回答,她突然哭了起来,她哭得如此之伤心,背对著我,我只
看到她的背部,在不断地抽搐著。
    我用尽了我的可能,去劝她不要哭,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第一线曙光,射进了破
屋之中,她才止住哭声,她的双眼,十分红肿。
    她低声道:“你可以回去了,你的好朋友,他,他已经死了。”
    她的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我来看她的目的。我来看她,是怕她前去叶宅生事,虽然
我一见到了她之后,对她的观念,有著极大的改变,但是我监视她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不能到叶宅去生事。她说叶家祺已死,那可能是她的神经不
十分正常之故,我仍然不相信。
    是以我点头道:“好的,我走了,但是我还会来看你的,你最好别乱走。”
    芭珠轻轻地叹著气,并没有回答我。
    我又呆立著看了她片刻,才转过身,向外走去,走到了大路上,我就叫住了一辆马
车,回叶家去。当我迎著朝曦,被晨风吹拂著的时候,我有一种这件事已完全解决了的
感觉。
    芭珠当然是被损害的弱者,如果说她有神奇的力量可以令得损害她的人死去,直到
这时,我仍然不相信,这太不可思议。
第六部:可怜的新娘
    我在归途中,只是在想著,我应该用甚么方法,来劝慰芭珠,然后,再送她回家去

    我虽然一夜未睡,但是我却并不觉得甚么疲倦,我只是催著车夫将车赶得快些。
    不需多久,我已到了叶家的门口,我还未曾跳下车来,就觉得情形不对。
    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一些人的脸上有著那么慌乱的神情,我看到许多叶家的男工和
车夫,在毫无目的地走进走出。
    大门口迎亲的大红灯笼,还一样地挂著,然而那几盏大灯笼,在这样的气氛之下,
却一点也不给人以喜气洋洋的感觉。
    我呆了一呆,下了车,付了车钱,所有的人,竟没有一个看到我。
    我抓住了老张的衣领,问道:“甚么事?”
    可是老张却惊得呆了,他只是直勾勾地望著我,张大了口,他的舌头在口中不断地
颤动著,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这样子,我不得不向前冲了进去。
    我第一个遇到叶家的人是四阿姨,四阿姨正双手抱著头,在团团乱转。她那种团团
乱转的样子,看来实在是十分滑稽的。然而那时,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来到了她的面前,叫道:“四阿姨。”
    她的身子陡地一震,站定了再不乱转,抬起头向我望来,她一望到是我,双手便紧
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她抓得如此之紧,我感到了疼痛!
    我像是已有预感一样,竟立时问道﹔“家祺怎样了?他怎样了?”
    四阿姨的身子发著抖,她要几经挣扎著,才讲出了三个字来:“他……他死了!”
    我猛地挣脱了她,向叶家祺的新房奔去,我相信我那时的神态,比起别人来,一定
好不多少。我事后甚至无法回忆起我是怎样奔出那一段路的,我只记得,我跌过不止一
交。
    而当我来到新房门前时,我又看到了呆立在门前的叶财神。
    叶财神是一个非常之胖的大胖子。这时,他仍然十分胖,但是他的样子,就像是漏
了三分之一空气的气球,他脸上的肥肉,可怕地荡了下来,像是一团揉得太稀的面粉:
随时都可以掉下来。
    我也不理会他是我的长辈,因为他就挡在门前,所以我十分粗暴地将他推了开去,
同时,我一脚踢开了门。
    新房中没有人,床上则显然还躺著一个人,只不过那人的全身都被被子盖著。
    我两步跨到了床前,揭开了被子。
    我看到了叶家祺!
    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不是一个死人,他可以说是我在许久许久以后,所看到的死人之
中,死得最可怖,最令人心悸的一个。
    他的双眼,可怕地向外突著,七孔流血,面色青紫,有点像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人
的那种情形,他的全身都呈蜷缩之状,我在一看之下,立时向后不断地退了出去,我撞
在叶财神的身上,叶财神那时,身子已坐在地上。
    而当我俯身去看叶财神时,发现他也死了!
    叶家父子在一日之间一齐暴毙。叶财神之死,医生裁定是脑溢血。然而,叶家祺是
怎么死的,医生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叶财神死了,叶家祺死了,四阿姨和叶老太太没有了主意,叶家敏年轻还小,新娘
子回娘家去了,一切主持丧务的责任,全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先说服了叶老太太,坚决坚持要对叶家祺的尸体,进行解剖。
    现在,再来叙述那几天中的烦乱,是没有意思的,尸体解剖是在叶老太爷落葬之后
进行的,我也在解剖室之中,而进行解剖的医生,都是第一流的专家和法医。
    解剖足足进行了六个小时,等到七八位专家满头大汗地除下口罩,走出解剖室的时
候,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种极之怪异的神色来!
    他们退到了会议室中,但是却没有人出声,我忙问道:“怎样了?各位可有甚么发
现?他是怎么死的,致死的原因是甚么?你们怎么全不出声?”
    我对这些专家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不礼貌。
    但是,他们之中,有好几位是我父亲的好友,别的也全是这几位举荐来的,而他们
这时所表现的沉默,也的确令人心焦,是以我想,我的反常态度,一定是可以获得他们
的原谅。终于,有人出声了。
    出声的是一位满头红发的德国医生,他用听来十分平静的声音道:“毫无疑问,他
是死于严重的心脏病,和严重的心脏血管栓塞,自然致死。”
    我几乎要直跳了起来。
    但是,在我的反驳还未曾开始时,那德国医生已经先说了,他说的正是我要责问他
的事,他道:“可是,我们看过他生前的一切有关健康的记录──”
    我高叫道:“他是一个十分健康的人,他壮健如牛!”
    那德国医生立时表示同意:“你说得不错,从他心脏受损害的情形来看,他存在著
心脏病,至少也应该有十年以上的历史了,但事情却不是那样!”
    另一个专家接了口:“事实上他的心脏,绝无问题,造成他心脏的损害,似乎是一
夜之间形成的,而何以一夜之间,会使他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病者呢──”
    我大声问道:“为甚么?你说,是为了甚么啊?”
    那位专家抱歉似地看了我一眼,道:“很抱歉,年轻人,我只能说,我们只能说,
不知道,不知道是为了甚么,现在医学的水准,还是太低了!”
    不知道,不知道为了甚么,这就是尸体解剖后得到的唯一答案了,叶家祺的死因获
得肯定,但何以会有这个死因,十余个专家的答就是“不知道”!
    我当时真想大声告诉他们,我知道,我知道叶家祺为甚么死:他中了蛊,但是我只
是嘴唇掀动著,却一个字也未曾讲出来,因为那实在太滑稽了,我就算讲了出来,会有
人相信我所说的话么?
    我默默地退出了休息室。
    别以为我忘记了芭珠,在出事之后一小时,我就曾叫叶家敏快点去找芭珠,但是家
敏回来告诉我,芭珠已经不在了,她显然在我一走后就离去了。
    我也曾自己立即去找过她,可是也没有结果,而接下来,由于我需要照料丧事,是
以无法进一步找她。
    而那时,当我从休息室中出来之时,我的心中已有了决定,我要去找芭珠,叶家祺
是死在她手中的,她如此美丽,然而,她却是一个美丽的女凶手!
    虽然,在现代法律上的观点而论,我对芭珠的控诉,一点根据也没有,事实上,当
晚芭珠和我在一起,而叶家祺之死的死因也是肯定的,而且,也不会有甚么法官和陪审
员,会相信有“蛊”这件事。
    然而,我还是要去找芭珠。
    我不以为叶家祺抛弃芭珠的行为是正当的,但是,我也以为叶家祺绝不应该受到死
的惩罚,而且,因为叶家祺之死,多少人受了害,叶财神甚至当场因为惊恐交集而脑溢
血死去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揭露那所谓“蛊”的秘密,使它不能再害人!
    我回到了叶宅,向叶老太太,四阿姨等人,报告了解剖的结果,我当然加了一些谎
言进去,我说叶家祺是早有严重的心脏病的,只不过并没有检查出来,新婚使他兴奋,
也使他的心脏病发作云云。
    我的话,其实并不能使他们的伤心减轻些,我告辞出来,我决定去看一看王小姐─
─本来她应该是叶家祺的新婚太太,但现在却只好如此称呼她。
    我之所以要去见她,是因为她是当晚和叶家祺在一起的唯一的人,而且,叶家祺的
死亡,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所以我要知道叶家祺死前的情形,要必须找她。
    我的造访,使王家的人,感到十分之尴尬和难以处理。这可以想家,他们是有名望
的人家,女儿嫁出去一夜,新郎便突然死了,他们女儿的地位如何呢?
    我想,他们在商量是不是让王小姐来见我,化费了很多时间,以致我在豪华的客厅
中等候了许久。
    然后,王家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出来,十分客气地请我进去,我在一间
十分精致,一望而知是女子的书房中,又等了片刻。然后,我才看到那位不幸的王小姐
,走了进来。
    王小姐是典型的苏州美人,十分白皙,而这时候,她脸色苍白得可怕,我站了起来
,道:“王小姐,请原谅我冒昧来访。”
    她声音低沉,道:“请坐。”
    我坐下来,她在我的对面坐下,看她的样子,像是勉强想在她苍白的脸上,维持一
个礼貌的微笑,但是,却在所不能,她略略偏过头去:“你是家祺的好朋友,我听他讲
过你好几次了。”
    我在想著,我应该如何开口才好。但是,我发现不论我的措词如何好法,我都不能
避免引起她的伤心,是以我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照直说的好。
    我咳嗽了一下:“王小姐,我要请你原谅我,因为又要你想起你绝不愿意再想起的
事情来,那实在十分抱歉。”
    她苦笑著,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要紧的,你说好了。”
    我又顿了一顿,才道:“王小姐,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家祺的死亡,实在
来得太突然了,所以我必须追查原因,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请你告诉我他临死时
的情形。”
    王小姐的眼圈红了,她呆呆地坐著,由于她是如此之苍白,以致在那一刹间,她看
来实在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过了很久,她才道:“那天晚上,等到所有闹新房的人离去之后,已经是五点左右
了,他……他的精神似乎还十分好,我……我……”
    她停了一停,我也十分谅解她的心情,她遭受了如此巨变,我还要她再详细叙述新
婚之夜的情形,这实在残酷一点。
    是以我忙道:“你只对我说说他临死前的情形好了。”
    王小姐低著头,又过了半晌,她才道﹔“那是突如其来的,那时,天也已快亮了,
我疲倦得睁不开眼来,家祺还像是在对我说著一些甚么──”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催她,只是等著,又过了好一会,王小姐才道:“我在蒙矓中,好像听到
了鸡啼声,我知道天快亮了,那时,我只想能多睡一会,我太倦了。可是,我却没有睡
著,因为家祺在那时,竟然尖叫了起来。”
    王小姐讲到这里,她苍白的脸上,更出现了骇然之极的神色来,她续道:“我……
自然被他的尖叫声弄醒了,我想埋怨他几句,但是我……我……”
    她站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挥动著,大约是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来,令得她太吃惊,是
以她才会有那样失常的行动的,她的身子,像是要跌倒。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了:“我向他看去,他在叫著,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他
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样,他不住地喘著气。”
    王小姐苦笑了一声,又道:“他的叫声,终于惊动了别人,几个男工冲进房来,家
祺站了起来,他的样子,将几个男工吓得退了出去,而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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