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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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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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的两爿钱庄,早已空了,全是我们老爷在撑著!”
    我并没有十分注意去听老张以后的话,我只是在想著:何以叶家祺忽然会疯了呢?
    如果他真的是疯了的话,那么,何以上海的医生,竟会检查不出,而说他的健康十
分良好呢?
    老张的话,听来实是十分荒诞,但是我却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就算他胆大包天
,也不敢这样信口胡诌!
第三部:不断的死亡威胁
    我感到如今,最主要的便是我要见到叶家祺!叶家祺的行动失常,当然容易被人当
作是狐仙作祟的,但是我却不信,叶家祺要就是装疯,但不论是真是假,都一定有原因
的。
    老张又道:“后来,老太太无法可施,将他送到木渎的别墅中,命人看管著他,他
在木渎,已经有六七天,不知怎地,又逃了出来,唉,不知他……他又想去……杀甚么
人了!”
    我也不禁被老张的话,弄得汗毛凛凛起来,我忙道:“别胡说,我想他一定是回家
去了,我们也赶快回家去再说。”
    我重新开动车子,十分钟之后,车子已在门口停了下来,叶宅的大门开著,我奔了
进去,只见每一个人的神情,全是那样异乎寻常,他们不是呆若木鸡似地站著,就是在
团团乱转。
    我才一走进门,叶老太太便走了出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叫道:“卫家少爷。”
她的声音,十分哽咽,而她双眼红肿,可见在近几天来,她一直在以泪洗面。
    我连忙安慰著她:“老太太,我甚么都知道了,别难过,我会有办法,刚才我在路
上见到家祺,他在甚么地方?”
    老太太颤声道:“在他自己的书房中。”
    我又道:“他现在没有甚么,是不是?”
    老太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唉,卫少爷,我们叶家,不知作了甚么孽──

    我不等她讲完便道:“老太太,我去看看他,我想一定没有事。”
    当我讲出了这句话之后,我发现周围的人,全将我当作是一个志愿去赴死的人那样
望著我!
    连叶老太太也流著泪:“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让他去吧!”
    我几乎有点粗暴地推开了叶老太太,因为我实在忍不住当时的那种气氛。当时,所
有的人,似乎都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一样!
    我推开了叶老太太之后,便大踏步地向叶家祺的书房走去。我走得十分快,不一会
,便已将叹息声和哭泣声,一齐抛在身后了。
    我来到了叶家祺的书房之前,书房的门关著,我伸手扣了扣门。里面立时传来了叶
家祺的声音,道:“谁?请进来。”
    我连忙推门进去,我站在门口,我是期待著叶家祺的极其热烈的欢迎的。
    可是,我却看到,叶家祺只是坐在写字台前面的椅子上,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
立时又转回头去,在他向我望一眼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上神情,十分怪异。
    接著,我便听得他道:“原来是你,你来了……你,你……”他讲到这里,忽然喘
起气来。
    我连忙向前走去,他却向我挥著手:“你,你还是快出去的好,我忍不住了,我已
经忍不住了!”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子在剧烈地发著抖,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像是正在和一种十分可怕的力道相抗衡。
    同时,他的口中,也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十分尖锐的叫声来。
    那种叫声,即使是发自我最好的朋友叶家祺的口中,听来也令得人毛发直竖,我连
忙再向他走去,可是我才来到了椅子之后,他已经站了起来。
    叶家祺是突如其来地站了起来的,是以,当他站起的时候,将椅子也掀翻了。
    然后,他立即转过身来。
    在他转过身来的那片刻之间,我真的呆住了,因为我离得他极近,只不过两三尺,
但是我却不能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人是叶家祺!
    他整个脸可怕地扭曲著,抽搐著,他的额上,现出豆大的汗珠来,他的脸上,绽出
许多红筋,盘在他的皮肤之下,看来像是还在蠕蠕而动。
    他继续张大口,发出一阵阵的怪声,然后,他突然向我扑了过来,紧紧地捏住了我
的脖子。
    我是正在极度的惊愕之中,被他的双手捏住了脖子的,是以我根本连出声呼叫的机
会也没有。而如果不是我从小就有著十分好的中国武术造诣的话,那我也一定会被他捏
死了!
    我那时,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困难地扬起手来,在叶家祺的“太阳穴”上,重重
地扣了一下,令得他松手。
    然后,我猛地翻起身,手肘在他的下颏之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他仰天跌倒在地上。
    我那两下重击,是足可以令得一个强壮如牛的人昏迷不醒的。
    而我那时候,也的确想他昏过去,因为我除了使他昏过去,镇定一下之外,也没有
别的好办法。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叶家祺在跌倒之后,却并没有昏过去,而是立时跳了起
来!
    他一跳了起来之后,双眼睁得老大,望著我,可是他的眼中,我却几乎看不到眼珠
,只看到一片极深的深红色,像是他的眼珠已被人挖去,只留下了两个深溜溜的血洞!
    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一个人的眼睛如此恐怖(在以后的二十年中也未曾看到过),
我发呆似地站著,而叶家祺则发出了一下怪吼,又冲了过来。
    他双拳齐出,一起击在我的胸口。
    我根本料不到叶家祺会发出那么大的力道来,这两拳之力,令得我的身子,凌空飞
了起来,向后直撞了出去,我的背部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之上。
    那一撞,使我坐倒在地,而且,要花好几秒的时间,才站得起来。
    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叶家祺抱住了头,正在团团地转著,呼哧呼哧地喘著气。
    我实在不知道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他何以变得那样子?他一
定是疯了,不论是由于甚么原因,他毫无疑问地是疯了,在屋中团团乱走,刚才差一点
将我捏死的人,一定是一个疯子!
    虽然他曾和我通过电话,而且在电话中,他讲话十分清醒,他的疯狂,或者是间歇
性的!
    我的心中难过到了极点,我呆呆地站著,低声叫道:“家祺!家祺!”
    但是叶家祺对我的叫唤,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是不断地转著,而且越转越快

    就算我是在一个中国武术上有著相当造诣的人,我也不能这样去不断地旋转著而不
跌倒,他足足转了有十分钟,我也呆立了十分钟。
    然后,我实在忍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去,陡地伸出了双臂,将他拦腰抱佐
,他不再旋转,但是拼命地挣扎著。
    叶家祺挣扎的力道极大,但是我抱住他的力道,却也不小,我下定决心要将他抱住
,我使出了最大的力量!
    于是,我们两个人的身子,就在他的书房之中,撞来撞去,我们几乎撞倒了一切陈
设,发出惊人之极的声响来,在书房外面,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叶家的男工,最后
,叶老太太也来了。
    我一面抱著叶家祺,一面叫道:“老太太,我会令他安静下来,我会令他安静下来
。”
    叶老太太也不说甚么,只是哭。做母亲的,除了哭之外,还有甚么别的法子?
    我抱著叶家祺,和叶家祺在房间中足足闹了半小时,叶家祺才突然软了下来,他软
倒在我的身上,一动也不动。看他的样子,他像是一具机器,燃料突然用罄了一样,我
用脚踢起一张椅子来,将叶家祺放了下来。
    叶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想进来看他,但是却被我阻住了,我道:“老太太,他现在没
有事了,我想让他静一静,你们都离他远些,让我一个人陪著,或者,会在他口中问出
些名堂来的。”
    叶老太太垂著泪走了开去,一干男佣人也都叹息著,散了开去。
    我关好了门,转过身来,看到叶家祺像死了一样躺在椅子上,汗珠还在不断地涌出
来。
    我也一样满头大汗,我抹了抹汗,这才有机会打量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当我们两人,都迷于斗蟋蟀之际,他的书房中,便全
是各种各样的蟋蟀罐;当我们两人,迷于做模型飞机时,他的书房中,便全是飞机材料
和丙酮的气味,可是这时,当我打量他的书房时,却发现和我两年前离开时不同了。
    这时,书房中的好几个架子,全部跌倒在地上,架上东西,也散落了一地,那些东
西,全是我以前未曾见过的,那全是动物和植物的标本。
    许多浸有动物标本的玻璃瓶打碎之后,甲醛流了出来,发出难闻的气味,然而,那
种难闻的气味,比起有些标本的丑恶来,那简直不算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我足尖之前,有一条大蜈蚣的标本,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大的蜈蚣,它足有
两尺长,背上红蓝交界,颜色鲜明,身体的两旁全是脚。看到了之后,令人不期而然地
感到全身肌肉在收缩,可是,比起那几只蜘蛛来,我却又宁愿选择那蜈蚣了。
    那几只蜘蛛,大小不同,最大的一只,足足有拳头般大,足上有著一寸来长的暗红
色的长毛,还有一只蜘蛛,背部的花纹,十足是一个人的脸孔。
    我自然知道叶家祺在大学中读的是生物,读生物的人,自然要搜集各种各样标本,
但是,他究竟是从甚么地方,找到这许多可怕的东西的呢?
    当我在慢慢地打量著他书房中这许多标本之际,他开始呻吟。
    我绕过了那条大蜈蚣,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望了望我,又望著书房中凌乱的情形,苦笑了一下:“我刚才
有点失常,是不是?”
    我并没有回答他,如果刚才他那样,只算是“失常”的话,那么,甚么样的人才算
疯狂呢?
    我的不出声,分明使他十分不快,他道:“你这样望著我干甚么?每一个人都有情
绪激动的时候,这又有甚么奇怪的!”
    我不知对一个有著间歇性神经失常的人(当时我如此肯定),是不是应该直截地向
他指出这一点,但是我却感到,叶家祺像是知道自己的失常,而且,他还竭力地在掩饰
著他的失常!
    这种明知自己有错,但是却还要不住掩露的行为,我最讨厌,我一声冷笑:“家祺
,你不是激动,你是神经失常!”
    叶家祺猛地站了起来﹔“胡说,胡说!”
    我冷冷地道:“你刚才差一点将我捏死!这是由于你情绪激动么?还有,前几天,
你到王家去,操著刀,还砍伤了人,这也是情绪激动么?”
    在我毫不客气地指责著他的时候,他的眼球乱转著,叶家祺从来就是一个十分诚实
的人,可是这时的神情,却十足是一个被捉住了的待审的小偷。
    等到我讲完,他突然低下头去,而且,用手捧住了自己的头,喘著气:“不会的,
不会的,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他说“不会的”,那分明是他抵赖,这令得我十分生气。但是,他又说“我不相信
”,这又是甚么意思呢?这实在令我心中起疑。
    我拉了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家祺,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

    “这是甚么话,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那就是了,家祺,你如今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你立刻和我坐夜车到上海去,
我认识几个第一流的精神病专家──”
    我还未曾讲完,叶家祺已然叫了起来,道:“别说了,我不要甚么精神病专家,我
没有病,我根本没有病,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正常人!”
    叶家祺说他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绝不正常!
    我摇头著:“家祺,你这样讳疾忌医,对你实在没有好处的。”
    叶家祺尖声叫了起来:“我没有病。”
    我也尖声道:“好的,你没有病,那么我问你,你为甚么操刀杀人?”
    叶家祺转过头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是我却听得他在不住地喘气,过了好
一会,他才道:“斯理,我疲倦了,我要睡了!”
    他竟然对我下起逐客令来了!
    这实在使我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我道:“好,今夜你休息,可是明天,我绑也要
将你绑到上海去!”
    我大踏步地走出了他的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才一走出来,几个男佣人便悄声问我:“大少爷怎么了?”
    我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我蹑手蹑足地来到窗前,向里
面偷窥。
    只见叶家祺仍然呆若木鸡地坐在椅上,过了好久,直到我弯著身子,已然觉得腰酸
背疼了,我才看到他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之后,行动却没有甚么异样,只见他将倒了
的标本架扶起来,又将跌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拾了起来重新放好。
    我仍然在外面注意著他的行动,他将可以拾起来的东西,都拾了起来之后,坐在书
桌的面前,双手支著头,又坐了片刻。
    然后,只见他抬起头来,脸上现出十分愤怒的神色来,伸手“叭”地一声,在桌上
击了一下,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小团被捏得很皱了的纸团来,看了一下,将纸团用力抛开
去,跌在屋角。
    他向房门走来,打开了门,我连忙闪过了一边,不让他看到。他走出了几步,那几
个男工人一齐恭手侍立,道:“大少爷,老太太吩咐──”
    叶家祺怒道:“别管我,我爱上哪里,就上哪里!”
    那几个男工连忙道:“是!是!”
    叶家祺也不再去理会他们,迳自向前,走了开去。
    我连忙向那几个男工,打了一个手势,他们向我奔来,我沉声道:“你们吩咐下去
,是我说的,不论他到哪里,都不要阻拦他。”
    那几个男工,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我已顿足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听到没有
!”
    他们几个人只得道:“是!是!”
    我已疾闪进了书房,在尽角处,将那个纸团拾起,并且展了开来。
    那是一张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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