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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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渣-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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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人满为患。那些在其位谋其政的大老爷们绝不会为我这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腾出一个位子回家去带孩子们玩的。如果有人这样做了,我都会怀疑这位爷的脑子有问题。所以,在这方面我没有任何机会。 
  还有,我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我一直认为那些要求求职者一定要有三五年工作经验的单位真是愚蠢,所以他们不能挑选到张一一先生这样出类拔萃物美价廉的人才。那些有工作经验的人,之所以会到你的单位来应聘,多半是在原来的单位待不下去了。连他们原来单位都不要的人,要他们干什么呢?如果真有本事,自己早就当老板了!干了三五年还不能自己当老板的,算哪门子本事啊!再者,有经验的人一定会循规蹈矩,缺乏开拓和创新精神,这更是不可取的。而像张一一先生这样的人才,虽然没有什么经验,可是以聪明才智进入工作状态的时间是非常短的,培训的成本几乎为零。 
  最要命的是,我什么证件都没有。不但学历证书没有,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边防证就更别说了。我每天乘坐表姐学校接送教职工的豪华大巴进出关(深圳的几个区被划分为关外和关内,表姐的学校在关外)。这样的车一般不会被检查的。说是一般,当然也就有特殊的时候。 
  有一回过关的时候,大盖帽已经检查到我前面一排了,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了。幸亏那位例行公事的武警同志该放手时就放手,居然检查到我面前就掉头了。真是谢天谢地。不过也够狼狈的,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如果说现在的我半夜还经常做噩梦,一定是那时候和武警同志捉迷藏时落下的病根。   
  第七章 运交华盖(3)   
  表姐想了很多办法把我弄到她们学校教书,可是我的国语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试教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学生能听懂我授课内容的一半。跟表姐很熟的那个语文组的组长不得不非常委婉非常遗憾地告诉我,年轻人,虽然你教学的思路很活跃,方式也新颖,看得出你也很有才气,可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录用您这样一位语言上存在太多障碍的语文老师,实在是对不起。 
  上帝既已赐给了我写作上的伟大才华,当然同时会要派给我语言上的巨大缺陷,因为上帝对他的每个孩子都是公平的。我常常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第八章 似水年华(1)   
  表姐家的床很舒服,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大白天就会感到沉重的疲倦。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常常会回忆起什么大学寝室里蹉跎过的那些似水年华。回忆是一个善良而残酷的东西,它总能给我们带来许多的触动和思考,虽然只要我们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 
  我们寝室一开始住了八个人,如果不算我,那就只有七个。皮平是我们寝室也是什么大学还可能是中国几千所高校绰号最多的一个人。因为姓皮,所以他先有一个绰号叫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又因为叫做皮平,所以他又有一个绰号叫做“皮炎平”;再因为谐音“批评”,所以他还有一个绰号叫做“批评与自我批评”。 
  皮平不但是我们班的班长,还是我们寝室的第一副寝室长和常务副寝室长。我们寝室全体寝民全票选举他为第一副寝室长,完全是想利用他班长的职权为我们谋取不正当利益。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这一高尚而纯粹的想法相当的幼稚和愚蠢。皮平从来都是一个一丝不苟大公无私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干部,绝不会为一己之私干一些贪赃枉法包庇纵容的勾当。所以,他包龙图焦裕禄般的工作作风,曾一度让我们这些他原来的铁选民们非常失望。 
  皮平是一个很上进的人,和校方走得很近,是院领导面前的大红人。皮平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颇有天赋的领导干部,无论竞选也好演讲也罢,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不慌不忙地总结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条,而且每一条的核心内容都能概括成八个字,这八个字通常又是由两个四字的成语或者俗语组成,想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皮平的英雄事迹,我已经忘记得太多。印象最深的是大一时我们在T教学楼观看悉尼奥运会,中国体操队刘璇拿了金牌,升国旗的时候,皮平是第一个起立并行注目礼的人。 
  我们班上有个男生暗恋“璇美人”由来已久。前不久他刚听说刘璇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还和那男的一起在四川的一个什么地方神情亲密地吃了火锅,这几天正生着闷气,所以这会儿气愤得老大不愿意站起来向国旗致敬。 
  皮平先是对他怒目而视,后来见这厮明明知道升国旗了还一再不起立,这素质也未免太低了吧,这爱国主义教育也太淡泊了吧,如果放任这种思想泛滥下去,中国还有救吗?于是气急败坏地跑过去找这男生理论。话不投机半句多,那男生把对刘璇的不满情绪全部发泄到皮平身上。皮平为了维护电视里国旗的尊严自是义不容辞,双方为此大打出手,成就了悉尼奥运会之外又一道靓丽的风景,乐得一教室的好事之徒看热闹。 
  因为皮平的许多官僚主义立场,所以他和我们这些老百姓之间似乎不是很心连心,但我们都愿意让着他。除了知道他心地还是比较善良的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皮平有一在外国语学院读书的很可爱的小表妹。我们这些伪君子的蠢蠢欲动虽然最终纷纷被表妹天使般的纯洁温柔化解于无形,皮平却多少因为沾了表妹的光革命阻力小了许多。 
  皮平的下铺是湛波。他的尊姓不时会被不学无术的一些什么人与那个叫什么谌容的女作家搞混淆,这让湛波很是得意。也许他的姓氏是他重要的一个精神胜利法。我们私下里都叫湛波“愤青”,因为他总是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只有他自己最好,总是一副愤世嫉俗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态度。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只能私下里叫他“愤青”,我会怀疑你的智力商数有问题,“愤青”是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叫的吗? 
  湛波的名字,只要认得几个汉字的中国人都会认为再大众化不过了,而在他自己看来确乎是很了不起的一个名字。他总是喜欢广而告之他的名字出自《诗经》,并且反复诲人不倦地强调《诗经》里有句什么“湛湛其波”,无非是想要显摆他好像出身于诗书富贵之家礼乐簪缨之族似的。 
  有一回,大概是我又被哪个善良又聪明的女生给无情抛弃了,心情不是很好,湛波依旧一个劲儿地在寝室里津津有味不知悔改地大吹大擂大肆渲染“湛湛其波”的荣耀,我忍不住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你小子就别逗了,你这还不是瞎猫逮着个死老鼠!我怀疑你老爸根本就没有读过什么《诗经》之类,后来被你不经意间发现了这句话,所以你就这样一厢情愿地恶意炒作!” 
  湛波这个千年蛇妖被口无遮拦的我一不小心击中了七寸,恼羞成怒,也顾不得我比他高了整整半个头,而且还从胖哥那里学过擒拿散打,冲过来就与我动武。结果那天我打得他满地找牙。后来他还到处吹嘘说他轻易便把我给打趴下了,真是我泱泱大国继阿Q先生后又一杰出代表。 
  湛波的邻床是杨勇,杨勇在竞选班干部时的自我介绍中说:“我叫杨勇,杨是杨勇的杨,勇是杨勇的勇,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的时候就有一个将军叫做杨勇,大家千万不要把我和他搞混淆了,因为那时候我爸都还没有出生呢……” 
  什么大学那些准班干部们的自我介绍大都枯燥得可以催眠,杨勇的这一番话算是别出心裁独具匠心够幽默的了,所以一不小心就弄了个宣传委员的美差,司职每学期更换一次的教室后面的黑板报,粉笔被他贪污了不少。张一一先生等一些无耻之徒想要寻杨勇的开心时,往往会一本正经地问他:“杨委员,你到底是哪个杨勇啊?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时的那个杨勇不?”或者也会故意假装思考一会儿再问他:“杨勇将军,那么,你爸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呢?”   
  第八章 似水年华(2)   
  杨勇的上铺田宇,是后来搬进来的走读生。田宇的家住在市内,一般周末回家打牙祭。这家伙特狡猾,平时请寝室里的哥们儿给女生递纸条时总会再三许诺周末请各位到他家去玩,可是一到星期五的时候,这小子总有办法从大家一眨不眨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的寝室长叫“蒋介石”。“蒋介石”的学名叫做蒋建华,因为他是复读了十届才时来运转考到我们班的,所以被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同窗不怀好意地招呼为“蒋十届”,后来再御赐他“蒋介石”这一美丽的尊称。再后来,我们善良地考虑到这个称呼有可能会对伟大祖国海峡两岸的和平统一进程产生负面影响,只得忍痛割爱简称他“老蒋”。 
  老蒋在暗无天日的复读班里折腾久了,一副尊容写满沧桑,一不小心就捡了个大元宝,得到饱经文革蹂躏的辅导员赏识,于心不忍封了他一个“寝室长”的美差。虽然这是个绿豆芝麻弼马温大的官,虽然薪水自筹没有粮票发,好歹也算一方领袖,手下辖了七条好汉。 
  老蒋落下最大的一个笑话就是一向标榜自己有“洁癖”,却总是头不梳须不刮澡不洗牙不刷,显是得了那个本应姓周的懒散文豪的衣钵。 
  开学第一天,老蒋道貌岸然正襟危坐寝室的窗前,捧读村上春树(之所以是村上春树而不是张一一,是因为这时候张一一先生的大作还没有正式出版),颇有关夫子青灯观青史气象,只是没有大美人貂婵陪伴左右一会儿削一个苹果一会儿做一个按摩。 
  伟哥老爸进得门来,一见有家长捷足先登且是孜孜不倦,掂量着可能是要把当年文革时落下的功课补上,不由得暗暗留心惺惺相惜,忙不迭地一边递烟一边倾诉衷肠: 
  “您老人家也是送孩子上学吧?这年头,小家伙念书可真不容易啊!” 
  老蒋一开始是受宠若惊,旋即尴尬莫名,最后恼羞成怒,毅然弃村上春树而去。热情而豪爽好心没好报的伟哥老爸这会儿可纳了闷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言语有失礼节不周怠慢了这位与自己级别相同年龄相当的“家长”。 
  这里再追忆一件老蒋代替别人参加成人高考的故事。老蒋的代考对象原本只有五十五岁,若以老蒋当年在复读班里营养不良落下的后遗症来大胆预测,蒙混过关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不幸的是,老蒋最后还是被撵出了考场。所以老蒋对《范进中举》里“自古无场外的举人”理解得特别深刻。 
  我们一帮幸灾乐祸的同窗好友都是些刨根问底的主儿,于是纠缠不休追问他失手的原因。老蒋拗不过我们的死缠烂打,终于悻悻地告诉我们监考员原来是一身怀六甲的戴眼镜的孕妇!我们当下暗道难怪这婆娘如此火眼金睛,眼睛好像八卦炉里炼过一般,原来比二郎神先生还多长了三只眼睛! 
  那监考员其实也只是误打误撞瞎猫逮了个死老鼠。她不过心下奇怪坐在这里考试的这厮至少也应该有六十五岁了吧,为什么准考证上只有五十五呢?难道是从哪个山头请来捉刀的大学教授不成?于是旁敲侧击苦口婆心地向老蒋阐释政策,无非“坦白从宽,回家过年;抗拒从严,牢底坐穿”云云。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阵仗的老蒋果然脆弱,乖乖入套草草收场,从而痛失三千两白花花银子的奖金,哀莫大于斯也。老蒋每每怀念起这一段美丽往事,每每痛骂女人祸水,眼镜尤盛孕妇尤盛。这时张一一先生等一些善男信女就会善意地提醒他,别忘了你妈当年怀你的时候也是孕妇啊。 
  老蒋之所以特别显老,除了他老爸临床经验不足以及复读的环境太黑暗之外,也许就是因为受封建余孽毒害太深,无论是言语之间还是为文当中,都要强拉硬扯七拼八凑几句子曰诗云的八股才觉过瘾。久而久之,室人为其敬业精神折服,再赠美号“蒋学究”与“孔乙己”以示景仰。老蒋面不改色心不跳,慨然笑纳囊中。 
  忽一日,老蒋大作被钦定为范文,并被当做呈堂证供在济济一堂中大放异彩。作为那块酸豆腐主人的老蒋,老教授三呼其名才千呼万唤始出来,一大群如花似玉的佳丽们不由得大跌眼镜,嘘声四起。老蒋后来自我解嘲说那是赞叹的音符。 
  当晚的卧谈会上,我不耻下问请教老蒋: 
  “老大,您的尊耳平时挺好使的啊,为什么今天那个可怜的老头子叫了您三四遍,直到声嘶力竭了,您才站起身来亮相啊?” 
  老蒋沉默不答。直到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室友们纷纷表示如果他再不回答,大家就要从热烘烘的被子里钻出来,一起扒光他的衣服,老蒋这才慢慢吞吞地一语道破天机: 
  “诸位兄弟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无它,余恐吾班靓妹忘记某之尊名,故让那老头重复几次加深她等记忆,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耳。惭愧,实在是惭愧!” 
  张一一先生一直以“马基雅维利的亚洲总代表”自居,常常自我陶醉在一些小小的阴谋诡计当中,却是始料未及一向韬光养晦老实忠厚的老蒋亦有如此兵法,那别人还了得。从此之后,我不由得低调而内敛了许多。 
  老蒋在中国古典文学以及外国现代文学领域造诣不同一般。他知道孔二之所以宠爱颜回是因为他们是私生父子关系,他还知道这个什么斯泰要比那个什么斯基早出生八天零八秒。诸如此类掌故,老蒋如数家珍。老蒋的博闻强识常令文学院无数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才子鸿儒俯首称臣竞折腰。   
  第八章 似水年华(3)   
  老蒋对中国古体诗词无比热爱,大约也能背得一二三四首。有一日,老蒋心血来潮激情飞越,决定弄一首千古绝唱来羞死苏东坡和柳三变,骗得李易安朱淑贞不自觉地来投怀送抱。 
  老蒋翻开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依样画葫芦,涂鸦一阕《沁园春·长江》,爱不释手,矛盾重重。欲待不给我们这些俗子凡夫拜读,又生怕埋没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杰作;若是给我们这些蠢物呆人读了,又恐我们不解其中的神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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