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红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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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红袍传-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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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道:“彭姑娘,夜色已深,如果功力已经恢复,你可以走了!”彭秀婕十分诧异,道:“你真要放我走?”小云更感奇怪,道:“这还能有假?不放你走,难道能把你永远留在身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道:“如果我把你留在身边,和你一起招摇过市,见如此美丽的一位姑娘,竟和一个一穷二白的出家人,走在一起,世人会怎么想?单身男子免不了大喝干醋!如果有人非要和我拚个你死我活,岂不大大的不妙?”再次哈哈一笑,道:“我自然是要放姑娘离去,绝无他意!”

彭秀婕道:“你说我漂亮,究竟是真话假话?”声如蚊蚋,几不可闻。小云不知她为什么单单在此问题上较上了真,想了一下,道:“姑娘的形貌,或许和一般人所谓的漂亮,相去甚远!但你却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独特风韵,绝非庸脂俗粉所能比拟!”

听罢此言,彭秀婕自现身之后,脸上首次露出女儿家应有的娇羞神态,低声道:“我长这么大,从没有人说我长得漂亮!不论你此话是真是假,我都十分感激!”她双目半启,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在清冷月光下,高挺的鼻梁泛起金属一般的光泽。神情无限娇羞,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奇异韵味。

小云大感尴尬,想不到自己极平常的一句话,竟能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早知就不应说出口!摇了摇头,女儿家真是令人难以理解!转念想起,彭秀婕穿戴的不男不女,以及她迥异于寻常女子的容貌和言谈举止,不禁心里一动,缓缓的道:“牡丹海棠,固然有国色天香之容,临风婆娑之姿;但寒梅秀竹,自也有迎霜斗雪之傲,峥嵘挺拔之态。此二者,难分轩轾,可见美丑原无一定之规。世人多以繁华昌盛,雍容华贵为美,以凋零枯寂,残缺困苦为丑,实不知后者其实也是一种人生难以企及的至善至美之境!常人因道心蒙昧,往往无法体会其中的奥妙!”看了彭秀婕一眼,又道:“姑娘大可不必为自己的形貌异于常人,因世人常常有所非议,便生出自惭、自卑之心。须知,每一个人都是天地精华的承载者,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我们保持自己独有的个性,并勇于将之展现在世人眼前,那么媸者自妍,美者愈美。反之,如果为人沉溺物欲,行事不择手段,那么就算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也会令人望之生厌!”说完,想起芸芸众生,沉迷欲海不能自拔,以致痛苦异常,他投向彭秀婕的目光中,不觉带有了几分怜悯之色!

彭秀婕因形貌异于常人,常常成为一众同门的取笑对象。她的嘴较大,有人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大嘴婆”。更有甚者,因为她太瘦,又加上她在兄弟姐妹中排行五十七,处在“六十元辰”的“庚申”位上,所以又有人称她“皮猴”或是“瘦猴”。(注:“申”者,猴也,排在十二地支第九位。“六十元辰”就是六十花甲。“庚申”为金猴,排在六十花甲的第五十七位。二十世纪,只有1920和1980年是庚申年。)

如果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遇到此类事情,估计最多也就一笑了之。但彭秀婕生性刚傲,自尊心极强,身为一个女子被人如此呼来喊去,她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先后和众同门吵了不下十几次,依然无法改变此等状况。她倍感挫折,心里自伤自怜,如果不是她的义父一向疼爱她,以她的性情不知已自杀了几回。从少女时期开始,她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练功。心无旁骛,功力突飞猛进。待年龄渐长,她一反常态,时常以男子的面目出现在世人眼前。性情变得桀骜不逊,行事勇猛激烈,手段更是凶狠毒辣,令众同门大起畏惧之心,已无人再敢胡乱称呼她了。

彭秀婕自认为形貌不如他人,她的种种反常举动,皆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强烈自卑无从渲泄,时间一久,反以一种极端自傲的方式暴发了出来。此时,小云一语道破了隐藏在她心里已经很久的秘密,让她怎能不感震惊?闻言之后,心里百感交集,犹如打碎了五味瓶,暗暗寻思“此人目光犀利,心思敏锐,竟有明察秋毫之能!言辞优美,直抵人心,说理更是丝丝入扣,难道他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拯救我的人吗?”

她举头望去,见小云虽是一身青袍布衣,但神情间自有一种只有舍去物欲后,才能彰显出来的淡定与从容。就像一个从亘古以来,就已游行在人间传道布教、拔除人心苦难的圣者,伟大而慈悲。不知不觉间,彭秀婕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崇敬之色,心想“二十多年来,我遭受世人的嘲讽和耻笑,已是难以计数。此人虽是敌人,反能欣赏、激励于我。茫茫人海,知音难寻,如能嫁给此人为妻,也算不虚此生了!”一时大感羞涩,双颊泛起一层红晕。心里柔情似水,红晕慢慢荡漾开来,最后连修长的脖颈,也被染成了一片嫣红!

休息片刻,彭秀婕缓缓站起,不等开口说话,感到双膝酸软。“哎哟”一声,向后倒去。“元始浑天轮”的攻击力极为刚猛,一击过后,仍有一小部分力量留在她体内。坐着不动,自然无事。一经站起,因牵动内息,余力瞬间反扑,形成了眼前的局面。小云反应极快,不等她倒下,轻舒猿臂,揽住了她的腰肢。感觉入手只有盈盈一握,大有“楚腰纤细掌中轻”的韵味,不觉心里一荡。扶她站稳后,连忙撒手后撤一步。

彭秀婕一直以男子自居,行礼也和男子相同,行的是拱手之礼。此时,她却一反常态,敛衿施了个万福,道:“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阁下一语之赞,令秀婕大慰平生!以后自当谨记阁下今日之言,不会再令你失望。今日别过,他日山水相逢,再报阁下大恩!”

小云回礼,道:“不必客气!夜色已深,姑娘自去吧!”彭秀婕转身收起金毛猱,前行数百丈,方才找到了已经严重变形的“阴阳两仪棍”。转头注视小云良久,柔声道:“江湖风波险恶,愿君善自珍重!”提起昏迷不醒的阿蕾,展开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来的时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经过小云的一番劝解,离去的时候,竟已回归温婉的女儿本色。变化之巨,连彭秀婕本人也是始料未及。

小云仰观星位,估计此时已是丑时前后。展开御风身法,沿来路返回。片刻抵达“行义堂”,再次翻入院墙,见先前亮如白昼、人头攒动正在举行宴饮的大厅,此时已是一片死寂,灯火全无。厅内一片狼藉,桌椅全部掀翻,摔碎的杯碗随处可见,另有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小云凝目细看,见死去的人都是身穿青衣的“行义堂”弟子,没有发现一具当地土绅和江湖豪客的尸体,估计在凶杀发生前,他们已离开了大厅。几十具尸体不是头颅碎裂,就是开膛破肚,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致死。“行义堂”堂主陈不染的尸体也赫然在内,他后脑洞开,脑髓外溢。在头骨碎裂处,可以看到明显的齿痕,死状极惨,颇为恐怖。

小云惊疑不定,有能力咬碎人的头骨,定是猛兽无疑,并且体形不会太小。陈不染功力不是太高,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正常情况下,山林中的野兽,既不会无缘无故潜入市镇伤人,也不具备咬死他的能力。可见,制造此次惨案的定是一头像金毛猱一般的魔兽!而役使此兽行凶的人,自然就是彭秀婕口中所说的“三哥”了!

小云心里一凛,彭秀婕等人不知是何来历,为了获取“行义堂”的巨额财富,暗中支持叶不落反叛。所谋不成,立即杀人灭口,行事果决,手段凶残,当真令人生畏。这伙人如此邪恶,自己放走了彭秀婕,究竟是对是错?他微微感到几分惶恐,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冷汗。默立片刻,转身出了“行义堂”,来到大街上,心里一时没了注意。如果陈孤鸿仍在“白沙镇”,此时八成是在客栈安歇了。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找设施简陋的小客栈投宿。

小云飞身上了一所民房的屋顶,游目四顾。见东南角有一座三层的建筑,估计不是酒楼就是客栈。于是展开身形,一路飞奔,待到近前,见门楣匾额上写有“白沙客栈”,心知自己所料不错。见四下无人,飞身上了二楼,沿木质回廊,逐个房间搜寻起来。此时大多数房间中的客人都已经安寝,只有三楼临街的一间房内透出朦胧的灯光。

小云潜到窗下,侧耳倾听,屋内传出一男一女的嬉戏声。他用中指沾一下口水,轻轻捅破窗纸,侧目向内望去。房间内红烛高烧,灯火通明。中央摆有一桌酒席,杯盘狼藉,宴饮已接近尾声。桌旁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云鬓高挽,娇顔如花;男的锦袍玉带,面目清秀,正是陈孤鸿和文罄竹二人。小云心里纳闷,文罄竹臭名昭著,陈孤鸿不会不知,但仍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就不怕辱及自己的名声?摇了摇头,继续向室内看去。

文罄竹似乎已经不胜酒力,双颊潮红,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情欲。放下酒杯,伸手抚摸陈孤鸿的臀部,道:“好妹子,你不要再吊我胃口了!春宵苦短,咱们还是早点上床歇息吧!”陈孤鸿秀眉微皱,白了他一眼,脸上略有怒色,用力将他的手推开,道:“文大哥,你再这样,小妺可要生气了!”语音娇媚,颇有摄魂荡魄之力。

文罄竹心庠难搔,却不敢用强,把手收回,心里颇感失望,道:“妺子,你把邀我来,总不会是在耍我吧?”陈孤鸿怕他生气,回嗔作喜,神情娇羞,低头捻着衣角,小声道:“小妺哪儿敢呢?我只是不想这么早休息!”双颊涌起红晕,轻轻一推文罄竹左臂,柔声道:“文大哥,你不要生气!再陪我饮几杯,小妹一定让你得偿所愿!”说完,似是不胜羞涩,俯身趴在了桌上。小云见她轻嗔薄怒,柔媚入骨,将文罄竹撩拔的神魂颠倒,可算是百媚千娇,自有万种风情。想起她最后一句话中所含的淫邪意味,不禁双颊发烫,心口“怦怦”作响。

文罄竹欲火难抑,伸手揽住陈孤鸿的腰肢,小声道:“好妺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陈孤鸿不再拒绝,依偎在他胸前,柔声道:“文大哥,咱们再饮几杯!”二人对饮了几杯,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陈孤鸿道:“文大哥,小妺听人说尊师传你的‘睚眦之印’厉害无比,不知是真是假?”

听她提起此事,文罄竹稍感惊疑,但见陈孤鸿神色一片纯真,随即放宽了心,笑道:“此话半点不假!我的‘睚眦之印’上打诸天神佛,下打幽冥诸鬼,肉体凡胎中者必死,决无幸免的可能!我师父曾经说过,世上除了已知的几件上古神器,便属此印的威力最大!”陈孤鸿眼中迸射出一丝狂热,担心被人察觉,随即垂下眼帘。再次睁开双眼,脸上已浮起甜甜的笑容,挽起文罄竹臂膀,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央求道:“文大哥,你能不能把它取出,让小妹开开眼界!”

文罄竹尽管色迷心窍,但并不湖涂,闻言立刻提高了警觉。笑容敛去,冷冷的道:“一件法宝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不如早点安歇!”陈孤鸿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眼珠一转,笑道:“文大哥,小妺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小气!既然不愿意拿出,也就算了!何苦板着脸吓唬人家呢?”说完,装作已经生气,撅起嘴将头扭到了一边。

文罄竹从一旁盯着她看了半晌儿,见她神情不似做伪。哈哈一笑,伸手揽住她肩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给你看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睚眦之印’是我的防身至宝,片刻不能离身。你看过之后,需要马上还我!”陈孤鸿紧闭双眼,跺着脚嚷道:“小妹不看了!免得你又要怀疑我是要抢夺你的法宝!”

文罄竹明知她是在说气话,但心中仍是不免忐忑,强笑道:“你不知此宝的使用之法,就算抢去也没什么用处!”陈孤鸿见他仍不放心,马上站起,转身就走。文罄竹吃了一惊,伸手把她拽回椅中,揽住她的腰肢,笑道:“你说我小气?其实,你比我更加不堪!”右掌平伸,室内红光大盛,一方只有数寸高矮的血红色印玺出现在他的掌心。

小云感到一股森寒的杀气,透过窗纸直扑面门,不由得心里一凛。“睚眦之印”未经使用,杀气已如此凌厉,可见文罄竹的一番话,也并非全是吹牛!过了一会儿,红光渐渐敛去,文罄竹道:“这就是‘睚眦之印’,你拿去看一看吧!”陈孤鸿不再推辞,嫣然一笑,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这是一方三寸多高、四寸见方的血红色印玺,质地非金非玉,拿在手中感觉冰凉刺骨,竟像是寒冰制成。印纽是一头形貌狰狞的睚眦,底部印文作篆体,所刻内容是“诛神灭鬼之印”。(注:睚眦,音yazi,龙生九子之一。)

她装作漫不经心,一边继续把玩印玺,一边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文罄竹。见他神情极为紧张,盯着“睚眦血印”片刻不肯离眼,不禁微一皱眉。陈孤鸿念头转的极快,随即微微一侧上身,避开文罄竹的目光,左手解开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之后转身用左手勾住文罄竹的脖颈,猛力一拉,柔声道:“文大哥,小妺的胸口好痛,你看一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文罄竹猝不及防,上身前倾,面孔已靠在了陈孤鸿胸前。见她双乳丰满,半遮半掩,中间有一条极深的乳沟。霎那间,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部涌到了头部,面颊火红,呼吸急促,双手颤抖,轻轻抚摸陈孤鸿的乳房,喘息道:“好妺子,让哥哥给你瞧瞧!”

陈孤鸿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目光中竟已全是杀机。缓缓举起左臂,手掌外缘泛起寒光,就似一柄出鞘的钢刀。小云颇感惊奇,不知她要做什么,不由得“咦”了一声。声音虽小,但屋里的两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即察觉。陈孤鸿大吃一惊,不再迟疑,运起全力,左掌飞速斩了下来。文罄竹抬头望向窗户,猛听得脑后风响,不等有所反应,一颗头颅已被斩了下来。在地板上滚出数尺,方才停下,脸上犹自带着惊恐之色。他的身体从座椅中滑落,颈中鲜血喷出三尺多高,景象颇为诡异。陈孤鸿迅速掩好衣襟,收起“睚眦血印”,抬手拍灭了烛火,房内登时一片黑暗。

小云直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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