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血字-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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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血字-谢飞-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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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喃喃自语:“五年了……没想到今天可以报仇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却听田鸡问他:“报仇?报什么仇?”
  大哥突然闭上眼睛不说话,上身微微颤抖,一时间我们也都不说话了,屋子里特别安静。过了一会,只见他慢慢张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斗,然后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来:
  “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有两个人吗……有天晚上看见了那只猫,结果把那只猫的眼睛弄瞎了一只,这两个人……就是我的老婆和孩子。后来两个人长相越来越怪,越来越像只猫,我却没太在意,结果……结果突然有一天,都跟我念叨‘海边海边’,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谁知当天晚上她们就跳崖了……”说到这,大哥眼圈红了,“你说我哪能离开这地方……这周围人都走了,我也不能走啊……他俩就埋在这石头崖下面……我怎么能走啊……”
  我们几个全都惊在那里,原来他守着这海边不离开,是为了他死去的老婆孩子。
  这时老张也明白过来了,他哆哆嗦嗦地摸自己的脸。
  大哥眼里涌出许多泪。外面依旧是倾盆大雨,像是在为这家的妻儿举行一场厚重的葬礼。
  过了好一阵,大哥用力抹了把眼泪说:“雨一停就出去!今天说什么也要逮住它!”
  主席说:“大哥,别太伤心了……今天这仇一定要报,我们这两个兄弟……也都指望今天了。”
  大哥回过神来,看了看田鸡和老张两个,说:“是你们两个吧?我们四个人人手刚好,一会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们就留在我家里,哪也别去,听到没有!”
  老张和田鸡慌忙点了点头。
  大哥看着屋外的天空,盼着雨赶紧停下来。我也转头看去,可只见那乌云一直延伸到了海天交界的地方,望不到边际,就像团吸过水的脏海绵,把这天和地都压在下面,好像要教这天地间的万灵都窒息死去。
  我们苦坐在那里,期盼老天的恩赐。可是这期盼终究没有实现,四点多的时候,大哥突然从炕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怔怔地看了一阵,转身朝我们说:“我们走吧,看来今天这雨是停不了了。”
  我一听他说要出发,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真的是从心底里害怕看到那个穿白衣的小女孩。但是我碍着面子不好说,我们只有四个人,没多出一个人来,于是只好跟着站起来,穿好衣服,拿起雨伞。
  “别拿伞了,都穿这个!”大哥说着拉开抽屉,抽出几件渔民用的黑色塑胶雨衣来,给我们三个人一人一件,又转头对老张和田鸡说,“我把你们锁在屋里,事成之前谁也别出去啊!”
  说完,他大喊一声“走”,就抱起渔网夺门而出。这一声“走”为我壮了些胆,我在心底也暗自喊了一声,加紧步伐跟了出去。
  大哥先奔进院子里,拎了根竹竿出了院子。接着我们四人径直走到悬崖边的那棵老树下,大哥用竹竿小心地往树上探拨,从上面取下一串挂铃来。然后他把自己怀里的那串也拿出来,给主席、小胖和我一人一串,看看我们三个人手一串,点了点头,说声:“行了,走!”
  我们沿着悬崖边那条泥泞的路一直走到尽头,就到了山间石阶的最上端,接着我们又顺着石阶往下走去,来到了那片海滩。大哥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船开过来!”说完就往海滩的一头跑去,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壁,就没了身影。
  我们三个握着铜铃,站在海边一动不动。只见天色越变越混,风声也愈发呼啸得凶猛,那乌云虽然一直往海的一头涌动,却仍是望不到边际。海浪被风卷起来,举过一两米高,又在岸边的礁石上摔个粉碎,我看得胆战心寒。
  过了一会儿,一阵嘟嘟嘟嘟的马达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只见大哥站在船尾,调整着方向把船开过来。开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突然朝我们扔出一大盘粗缆绳,大喊:“接住!把船拖住!”
  我们赶快拾起那条绳子,用力拖住,同时大哥左右调整着方向,把船停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停稳后,他抱着渔网一下跳进水里,然后几步跑上岸来,接过缆绳,一边放绳子一边跑,一直跑到离岸大概五六米的地方,把那缆绳朝地上的木桩绕了上去。这时他才放心,又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跑过来。
  “好了,咱们从那边开始,一直找过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指了指远处的海滩说,“别踩这一片地方。”说着又指了指一堆礁石后面。
  “怎么了?”主席问。
  “我老婆和小孩……就埋在那一片。”他说。
  “哦好好……那你怎么走?”主席又问大哥。
  “你们围成个三角形,我在三角形里面,它钻来了我就马上动手!”他说。
  “明白了!走吧!”我们四个人一起往海滩的那一头跑过去。
  主席、小胖和我持铜铃在手,面对陡峭的悬崖围成个大大的倒三角的形状,中间圈住很多高大礁石,如果那东西藏在礁石堆里的话,它就刚好被围在里面了。站好之后,我们开始大力摇动铜铃。我一边摇一边想起前一天晚上我摇铃时那些猫四散惊逃的场面,不由得打个冷战,更加奋力摇动。
  可是那礁石堆里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大哥朝我们挥手,让我们继续往下一片石礁赶去,于是最左边的主席又向右边跑去,而原来右边的小胖原地不动,就成了最左边的一点,而我又继续跑向下一点,还是站在三个人中离海最近的那一点。这样一来,一个新的倒三角形又形成了。
  可接连变位跑了八九回,还是没见任何动静。我两手轮流换着,一刻不停地摇,渐渐有点累了。就在这时,我发现我们这三角形刚好圈住了刚才大哥说不让我们踩到的地方。仔细分辨过后,我突然想起来,那晚我和主席也正是在这里遇到那白衣小女孩!我暗自一惊,于是死死盯住礁石群的每一个空隙,同时加力摇铃,随时准备着有东西奔出来。
  果然就在此时,突然呜的一声怪叫从那礁石堆里传了出来,我又惊又怕,两只眼睛往那堆礁石中紧盯不放。主席和小胖也显然听到了这一声怪叫,在我身前一左一右拿住铜铃猛摇不止。大哥站在三角形围住的礁石外侧,两手掐住渔网的两角,随时准备扑上前去。
  这时主席大喊一声:“在那!快追!”
  “在哪?!”大哥的视线被眼前的礁石挡住了。
  “在礁石后面!快快快!”一边喊着,主席一边摇铃就朝后面冲过去。
  同时小胖和我也往那边冲了过去。绕过最高的一块大礁石,我看到小女孩正在礁石后面,一边痛苦地扭着身子,一边朝悬崖跑过去,眼看着几步就要爬上悬崖。
  我们三个一齐追到悬崖下面,对着她一直猛摇铃,却不敢太靠近。她奋力一蹬一跳抓在了悬崖上,可那悬崖太陡峭,又湿滑,她一下没抓稳掉了下来,随即就摔倒在地上抽搐扭动。我们三个都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对着她摇铃不止。这时她突然挣扎着跳起来,奋力一纵上了峭壁,开始手脚并用,边爬边扭动身子,显得非常痛苦。
  我们三个急得大叫起来,边叫边用尽全力摇那铜铃。大哥赶到我们身边,拣起地上的石头,远远地朝小女孩砸过去。扔了几块都没打中,啪啪打在石壁上飞溅出些石头渣。最后终于有一块石头,啪的一声砸在那小孩旁边的岩石上,接着又弹了回来,正中小女孩的脸,她双手一脱往后一倒,直直从崖上五六米处栽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大哥突然从身后蹿上来,两手一撒就把渔网铺在了地上。只见小女孩从崖上摔下来,刚好落在渔网中,这时大哥大喝一声,急急收网,转眼之间,小女孩已经被渔网捆得缩成一团。
  我们三个却没敢停手摇铃,同时盯着她一步步围过去。大哥从腰里抽出一捆绳子,把那渔网口缠了个结结实实,就要拖着渔网往船上走。 
 
猫  怨
借尸?堕崖
 
  我脱掉厚重的雨衣,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渔网,只见小女孩还在里面,一张惨白的脸半浮在水里若隐若现,睁着眼睛朝上看,却不再有半点动弹。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天色已经大暗,小女孩侧着脸被捆在渔网里,这时候大哥刚拖了两步,往后看了一眼,却突然停住脚步,死死盯着女孩发起呆来。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大哥也受了她的咒,于是一边大喊“大哥”,一边冲他用力摇起铃来。可是大哥却突然一下子蹲下来,双手把小女孩猛地一翻,她的脸一下子转了过来,脸被石头打得皮开肉绽,她对着大哥咧嘴一笑,大哥当即愣住,转而颤抖着抱住她大喊:“阳阳……阳阳!阳阳!”
  当时我如同被一道闪电从头到脚劈下去,手上的铃铛猛地停住了,心头一乱:难道……这是他死去的女儿?!
  主席和小胖也同时明白过来,铃声在一瞬间全部戛然止住了。哪知就在此时,那网中的小女孩突然又挣脱起来,带着渔网又要蹿开!
  主席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脚踩住渔网就开始摇铃,边摇边冲大哥喊:“这不是你孩子!是那只猫变的!大哥你醒醒!”
  可大哥一直愣在那里,两手张开,呆呆地看小孩在里面撕咬渔网,却没半点动作。
  这时我和小胖也冲过去把渔网围住,对着小女孩用力摇铃,只见小女孩猛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躺在地上一个劲喘气,来来回回瞪着我们几个,目露凶光——突然让我想起白灵当初看田鸡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大哥!你不是要报仇吗!这就是你要找的那只猫啊!”小胖一边摇一边冲大哥大喊。
  我这时也大喊道:“大哥看清楚啊!她瞎了一只眼,就是你要找的那只猫啊……”
  大哥抖着两手把网抓在手里,许久过后,他闷吭一声,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拖起那渔网就往海边的渔船冲过去。我们三个急忙边摇铃边围着跑了过去。只见大哥一头扎进一米多高的海浪里,一边低头躲着浪头,一边把渔网的网口一端拴在了船尾,然后回过头来,看了那渔网一眼,大声朝我们招呼一声:“过来!”
  于是我们三个也纷纷跳进水里,刚才在岸上折腾得浑身是汗,这突然被冷水一激,格外寒冷。我们三个在水里扑腾几下,接连从两侧翻上了船。这时大哥把船尾的缆绳套解下来扔在岸上,一拉船尾的一根绳子,那马达就嘟嘟嘟嘟响了起来,船随之渐渐驶离岸边。
  我扭头朝船尾看去,只见小女孩被捆在网里一个劲挣扎,可是那渔网收得极紧,网孔又极细极密,任她怎么挣扎都不会再逃脱了。渔船迎着高低起伏的海浪往前疾驰,我们都俯身趴在船上,生怕被一个浪头顶到海里面去。
  我不时回头看一眼,只见小女孩在网中死命扭动,一会随着海浪浮出水面“呜”地叫一声,又立刻被海浪盖进水里。大哥坐在船尾握住操纵杆,专心地注视着前方的海面,开动马力全速前进。这时我无意中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竟已是泪流满面,雨水和泪水混着往下淌,他硬生生地把嘴唇咬在嘴里,两股血顺着他两边嘴角流了下来。
  我心头猛地一颤,想到这当爸的马上要将自己女儿的躯体沉入水底,居然是为了给女儿报仇!
  渔船在我狂乱的思绪中狂驰了二十多分钟,不知道开出了多少海里,反正已经离海边够远了。我朝四周一望,黑茫茫的一片,看不到来时的岸边,也看不到任何岛屿。周围的雨点已经渐渐小了,直到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我脱掉厚重的雨衣,再一次回头看了看那渔网,只见小女孩还在里面,一张惨白的脸半浮在水里若隐若现,睁着眼睛朝上看,却不再有半点动弹。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这时大哥把船慢慢停住,马达安静下来,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只有一阵阵波浪远远送过来,推着这船一上一下不住摇晃。
  “这个地方差不多了……你帮我动手。”说着,大哥脱掉雨衣,从腰里摸出一把刀来递给我。
  “动……什么手?”我接过刀来问他。
  “割了绳子,把网沉了。”他平静地说。
  我深知他的心思,于是没多说话,拿着刀子走向船尾,不敢低头多看一眼,只用手摸着绳子一下一下割下去。刀子很快,几刀下去,绳子的横截面就断了一半。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他说:“好了没有……别磨蹭。”
  我索性闭上眼睛,咬着牙一刀砍了下去,铛的一声一直砍到船尾的金属船舷上,绳子断了,渔网无声地滑进黑漆漆的水里,船尾一下少了许多重量,翘起来少许,接着整个船前后轻轻摇摆起来。
  我壮着胆子低头往水里一看,海面平静如前。
  这时主席和小胖也默默脱掉了雨衣,坐在那里不言语。大哥忽然两腿一跪,栽在船里不动。我们爬到船头的位置,静静地望着那黑色的深不可测的海。
  船里有好多雨水和海水,坐得我们下半身都是湿漉漉的。过了好一阵,大哥突然转身扯了一下马达的绳子,马达又嘟嘟响了起来。他掉转船头,朝来路开去。可回去的这一路他开得很慢,好像留恋这海似的。
  半个多小时以后,我们靠了岸,大哥直奔海滩的礁石而去。我们三个跟他走进一丛礁石堆里,见礁石中间,环住了一小块平整的沙地,沙地中间隆起一大一小两个沙包。其中小的沙包已经残破了半边,下面露出黑乎乎一个洞。大哥默默地低下身子,用周围的沙土一把一把填满坟穴,跪在坟前,泣不成声。
  过了很久,大哥慢慢站起来,抓了两把沙子,一步步退了出来。我们随着他退出来,跟着他在海滩上一直走,随后迈步上了石梯,最后进了院子。
  这时老张和田鸡两个正扒着门焦急地往外张望。房门一开,老张和田鸡两人冲了出来,看着我们大声问:“抓到没有,怎么样,啊?!”
  他俩看我们神色奇怪,又紧张地问:“没……没抓到?跑了?!”
  主席咋了下嘴,意思让他们闭嘴。
  大哥说:“我想自己待会……你们……都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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