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桐野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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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桐野夏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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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定弥生杀死了丈夫,给雅子打电话求助。雅子上班途中,顺路去了弥生家,把她丈夫的尸体藏到车里。当夜两个人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去上了班。不光雅子,被认为关系要好的另外两个伙伴——吾妻良惠和城之内邦子也跟平时一样上了班。
她们真有胆量,有头脑。今井想到女性凶杀案的“就地”分析时,又拿不定主意。
    弥生供述说,第二天,一整天呆在家里,所以很难想像弥生参与了碎尸。那么雅子会把弥生丈夫的尸体运回家,在自家浴室,一个人或者跟同伴肢解吗?凶手弥生在家悠闲自得,而雅子她们有什么必要那么做呢?不会对弥生的丈夫怀有相同仇恨吧?怎么也想不通理智的雅子会冒那样的险。
    而且,不能想像两个女人都抱有“协作感”。弥生跟雅子的境遇并不很类似。
首先,年龄和环境不同。弥生有小孩,年轻,不大宽裕。雅子为什么上夜班呢?
今井感到奇怪。看起来她过着虽然简朴但安定的生活。丈夫在一流的企业上班,家也是刚建的独立院落,让现在还住狭窄的政府宿舍、孩子成堆的今井都羡慕不已。孩子好像多少有点问题,但已经十七岁,可以说抚养孩子的艰难时期毕竟过去了。不上夜班,也能悠闲度日吧?并且根据询问,两个人的交往好像仅限于工厂。
    那么是为了钱吗?今井想起了雅子说到计时工辛苦时气愤的表情。雅子的观点看起来有些过分。假设那样,弥生给雅子钱托付她干这事也不是不可能。她对雅子说: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自己不能去,希望你处理,要钱的话我给。
如果那样,或许还可以跟吾妻良惠或者城之内邦子打招呼。可是从生活状况来看,弥生根本没这个经济能力。
    是打算用保险金支付吗?今井脑中又冒出别的想法。似乎听弥生说过好像有保险金。可以用保险金支付,或许跟雅子或者伙伴商量过。如果那样,就没必要碎尸,因为必须马上确认尸体。今井确实碰到了难题,从动机这一点来讲,今井的假说也触了礁。
    今井又想起了弥生看到丈夫尸体照片时那十分不安的表情。那不是演技,是真正的惊愕和恐怖。很明显,弥生没有参与肢解丈夫尸体。
    当夜,在山本家附近没人目击雅子的红色花冠车,在弃尸的K 公园附近也没得到这个情报。今井不得不勉强放弃了弥生杀死丈夫,而后托付雅子或者工厂的某一个同伴肢解了尸体的假设。
    今井接下来想到,弥生是不是有男性同犯。弥生很漂亮,不是说不通。不过哪儿也没这种情报。
    今井读着记事本中记下的地方,那儿记着经过取证认为有问题的东西。
    山本夫妇经常吵架。不睡在同一个房间。大儿子作证说父亲回来过一次(可弥生否定了,说孩子睡借了,说胡话)。还有,在那晚以后,猫不到屋里去了,等等……
    “那猫……”
    今井自言自语,环顾周围。在破落的平房,夜来香繁盛的院子里,一只茶色的猫朝这边警戒着,躬着腰。今井凝视着猫的黄眼珠。或许当夜,山本家的猫目击了什么。是因此害怕不敢回家吗?不过,没法询问猫。今井苦笑。
    天气很热,今井掏出满是褶子的手绢擦汗,迈步走到前面不远处仿古风格的点心店,买了一杯乌龙茶,当场一饮而尽。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悠闲地看电视,今井主动打招呼。
    “吾妻女士的家在哪儿?”
    店主指了指拐角的院落。
    “谢谢。据说吾妻女士的丈夫过世了。”
    “过世多年了。家里还有卧床不起的婆婆,日子很苦。还有个外孙,今天还来买过点心呢。”
    “是吗?”
    如果那样,就没有余力处理尸体。今井更感到自己的假定如同朝露,逐渐消失。
    “请问家里有人吗?”
    推开良惠家的门,今井因强烈的粪便味而却步。在从门厅能够看到的里屋狭小房间里,良惠似乎正在忙活着处理老人的粪便。
    “啊,对不起。”
    “谁呀?”
    “武藏大和署的今井刑警。”
    “刑警?现在腾不出手,能以后再来吗?”
    被良惠拒绝,今井犹豫着是否改日再来。但是,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今井又改了主意。
    “那么,对不起了,这样问行吗?”
    “行是行……”良惠不快地回过头,头发散乱,额上淌着大汗珠。
    “你不觉得臭?”
    “没什么,在您繁忙时打搅,很抱歉。”
    “想问什么,阿山的事?”
    “对。听说她跟您关系要好。”
    “关系?并不怎么好,年龄也不一样。”
    良惠“哎嗨”一声,抱起老人两腿,开始用手纸擦脏屁股。今井的眼没地方搁,就转过去,凝视着大门口随便扔在那儿的、带动画图案的小运动鞋,注意到右侧只有水池和煤气炉的灰暗的厨房地板上,一个孩子坐在那儿专心喝桔子汁,好像是良惠的外孙。把尸体拖到这么狭窄的家里肢解是不可能的,根本不用再看浴室。
    “最近山本夫人有什么反常么?”
    “是呀,有没有呢?不过,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良惠给老人擦完屁股,又把新尿布垫到她的身下。
    “啊,是吗?那么,山本夫人属于哪种人?”
    “尽力的人。”良惠马上回答,“那人凡事尽心尽力,所以被丈夫那样撇下,真可怜。”
    良惠语调有点发抖,今井认为那是干过力气活的缘故。
    “听说山本夫人前一天晚上在工厂摔过跤。”
    “你知道的倒不少。”良惠看今井的脸,“对,对,被猪排调味汁滑倒了。”
    “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例如什么烦心的事?”
    “你真不懂?在工厂里谁都会摔跤。”
    良惠厌烦地说完,拿着脏尿布,站起身,然后毫不做作地放到孩子正在玩的厨房入口,一边伸着因繁重的劳动而累弯的腰,一边看着今井。
    “还想问什么?”
    “还有……您星期三早上干了什么?”
    “跟这个一样啊。”
    “那一整天呢?”
    “跟这个一样。”
    今井道过谢,狼狈地逃离良惠家。看到良惠上完夜班,还得照料卧床的老人的劳累样子,心里受不了。跟衣笠在工厂里取证时,因为良惠的表情恐惧不安,总觉着她可疑,现在看来当时的估计大错特错了。
    下一个目标,是另一个伙伴——计时工城之内邦子的家。不过,今井感到饥渴,又顺路去了同一家点心店,喝干了第二杯乌龙茶。
    店主问:“吾妻女士在家吗?”
    “在家。好像很忙。请问,上星期二吾妻女士外出过吗?”
    “星期二?”店主反问。今井感到他眼睛混浊,似乎在怀疑自己,于是让他看过证件。
    “是这样,良惠女士跟碎尸案被害者的夫人在一起工作。”
    “啊,是那个!”店主眼睛一亮,“真可怕。对,对,听说被害者的夫人在盒饭工厂上班。”
    “星期二吾妻女士干什么了?”
    “那个人被家拴住了。”
    店主明显流露出好奇,为什么会问起良惠呢?今井什么也没说,走出店门。
他已经开始感到徒劳。
    途中,到东大和火车站前吃了中国凉面,到邦子家时早过了中午。按过门铃,没人出来。按过多次,已经死心,拔腿想走时,听到拿起话筒的声音,传来女人冷冰冰的声音。
    “喂,哪位?”
    今井报过名,门马上开了。刚睡醒的邦子哭丧着脸,露了面。
    “对不起,打搅您休息了。”
    这个叫邦子的女人由于今井突然来访,害怕似的耷拉下眼皮。今井来了兴趣,环视邦子的房间。
    “经常在这个时间休息吗?”
    “是呀。因为上夜班嘛。”
    “您丈夫去上班了吗?”
    “哎,这个……”邦子含糊其辞。
    “他在哪儿工作?”
    今井马上问道,不容对方思索。这样一来,邦子就露出了破绽。
    “其实他辞职了,现在我们已分居。”
    “分居?”今井习惯地活动食指。不过,他并没把分居跟弥生的事联系上。
他又问道,“能问一问原因吗?”
    “原因?只是两人性格不合。”
    邦子松弛的乳房在显然没戴奶罩的T 恤衫下晃动。邦子从包里取出一枝烟。
今井凝视里屋,看到床很凌乱。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今井从男人的角度,紧盯着邦子叼烟、吸烟的样子。
    “听说您跟山本夫人关系要好,所以来问一问那事。”
    “不,不怎么要好!”
    邦子看着旁边说。
    “是吗?听说在工厂时你们四个人总是一起劳动。”
    “那是在工厂。不过,那人不知是清高,还是脸蛋漂亮,并不那么容易让人亲近。”
    “真是那样?”
    今井注意到邦子心中潜藏着恶意。难道她不同情弥生吗?弥生是受害者的妻子,从人之常情看来很值得同情。可是,良惠和邦子都坚持说跟弥生关系并不很好,这是为什么呢?今井心里产生了上当的感觉。根据在工厂的调查,她们四个人不是经常一起行动,工作完之后,边喝茶,边聊天,然后回去吗?据以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她们的反应一般是万分同情。
    “那么,没有工作之外的交往吗?”
    “几乎没有。”
    邦子冷漠地说,站起来去打开冰箱,把里面的矿泉水从瓶子倒到杯里。
    “你喝吗?不过是生水。”
    “不了,谢谢。”
    邦子开冰箱时,今井飞快地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让人想不到有主妇在家。没有剩饭,没有食物,连一瓶桔子汁也没有。难道不在家做饭吗?今井感到不可思议。邦子用的穿的好像都很破费,家里却看不到一盘CD、一本书,整个家里弥漫着穷气。
    “不做饭吗?”
    今井盯着房间角落里丢弃的饭盒问。
    “我可不想做饭。”
    邦子扭着脸,甩出一句,不过马上面露羞色。死要面子,今井想。
    “是吗?今天来想了解有关碎尸案的情况。城之内女士,星期三晚上您休息了,是吗?能告诉我理由吗?”
    “星期三?”
    吃了一惊似的,邦子把胖得有窝的手放到胸口。
    “啊,前一夜,即从星期二深夜,山本女士的丈夫失踪了,星期五发现碎尸。
城之内女士那晚歇班,能说一下理由吗?”
    邦子惊慌失措,“确实是肚子痛,去工厂也不能干活。”
    为了确认其他情况,今井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问:“山本女士有情人吗?”
    “这个,”邦子耸耸肩,“不会有吧?”
    “雅子怎么样?”
    “雅子?”可能是因为意外,邦子歇斯底里地高声说。
    “对。香取雅子。”
    “没有吧?那个可怕的女人。”
    “她可怕吗?”
    “对。是可怕,还是……”
    可能找不到别的表达词汇,邦子沉默了。今井觉得那可能是邦子的真心话,所以默默地等着。今井揣摩,她到底害怕雅子的哪一点呢?为什么那样怕她呢?
    “总之,我已不想在那个工厂干了。发生了碎尸案,会没有好运气。”
    邦子把话岔开。今井点头。
    “是吗?在找工作?”
    “想找个白班的工作。你知道吗?那边有流氓滋事,不是很危险吗?”
    “流氓?”第一次听说,今井打开记事本,“在工厂出没吗?”
    “不,简直跟幽灵似的。”
    话题一变,邦子突然来了精神。
    “虽然我认为这件事跟案子没关系,能具体讲一讲吗?”
    邦子说出了从今年四月左右开始流氓出没的来龙去脉。今井一边记录,一边想,女人们夜间上班真是辛苦。
    出了邦子家,就来到了经过下午长时间的阳光毒晒过的水泥停车场,今井一想到这么个大热天要步行到公共汽车车站,又想到还要在那里等车,不由得“噗”
地吐出一口气。这时他忽然发现,签约停车场停着各色车子。今井看到一辆最为豪华的墨绿色高尔夫敞蓬汽车。
    今井想那会是这个住宅区谁的车呢?根本没想到那就是屋子里一贫如洗的邦子的爱车。
    一切又得推倒重来。原打算今天接下来去访问星期二晚上歇班的五个男工人,看来得等明天再调查了。可是如果自己的推理完全失败了,又得被衣笠夺回主导权,自己又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
    今井愁眉不展,在炎热的天气里慢慢地走着。没走几步,就开始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凹领短袖运动衫的后背。
六    宫森和雄趴在架子床上层,正读日语课本。把在工厂做工当作磨练的日子里,又有了两个新考验。其一,是得到雅子的完全谅解;其二,是为此学习日语。
这与用传送带传送米饭的单纯作业不同,从这两种考验中,和雄感受到一种香甜。
    “我叫宫森和雄。”
    “兴趣是看足球。”
    “你喜欢足球吗?”
    “你喜欢吃什么?”
    “我爱你。”
    和雄趴在床上轻声读过几遍这样的句子后,扭过头向外看。从他的床头只能看到从窗户上部映进来的深桔红色晚霞。夏日的天空即将黑下来,被染成鲜艳的桔红色云层的天空,正演变成深蓝色夜空。和雄盼着快点黑天,那样就可以在工厂见到雅子。
    从那天以来,就没跟雅子说过话,因为即使打招呼,雅子也不会理睬,为此和雄感到很难过。不过,和雄偷偷捡起了雅子那晚丢进暗渠的东西。
    和雄从枕头底下掏出银色钥匙,握在手中。冰冷的钥匙被和雄的手慢慢温热起来。和雄感到那温热的钥匙就是自己对雅子的爱的寄托,感到幸福起来。
    如果把心事告诉同事,因为两人年龄悬殊,会被同事取笑吧?自己或许会被同事劝说,要找女人就找巴西人吧。没人理解也没关系。那个比自己大得多的女人身上,一定有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东西。和雄想,也只有雅子会理解自己。既然两人能相知,就一定有相似之处。他的感情全被包容在这个钥匙里。
    和雄给钥匙配上银链,挂到脖子上。因为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所以就连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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