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鼠之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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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鼠之槛 上-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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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菅原,寺院里怎么会有感情纠纷!”
  “没有这类的事吗?”
  “全然——没有。”
  ——这正经八百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没有啊?”
  “真是啰嗦。不管你们是警官还是什么,对僧侣作这样的揣摩臆测,实在是无礼至极。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本寺的云水当中都不可能有杀人凶手!警方应该向外调查才是。”
  “外部啊。是吗?哎,好吧。话说回来,容我再问一次,今早大西先生没有参加早课吧?”
  “没错。”
  “这是常有的事吗?”
  “这是第一次。”
  “那么身为维那的你怎么处理?”
  “我想或许老师年事已高,身体不适,派人去探视情况了。”
  “派英生去吗?”
  “不。我吩咐英生和常信师父的侍者托雄两人,在早课后与采访小组同行,所以我派了其他僧侣……”
  “哦,好像是这样呢。换句话说,中岛先生,你和桑田先生直到采访结束之前,都没有随从的小和尚跟着,是单独一个人,对吧?”
  “是……这样吧。我吩咐去探视老师情况的,是一名叫做正春的僧侣。”
  “那个和尚不是任何人的随从吧?可是大西先生的随从小和尚作证说,早上起来的时候,老师已经不见了。也就是尽管大西先生在前晚和采访那些人聊到凌晨一点多,却在四点半的大清早就出门去了。”
  “似乎如此。但是在早课前,没有任何人向我报告这件事。早课后,因为我也有事,所以没有时间听泰全老师的侍者们报告。正春是因为他恰好就在附近,我才吩咐他。我一直以为老师在理致殿。”
  “没有时间啊……你在早课后有事?”
  “贫僧必须去拜见贯首,因为必须报告前日之事,并商量今后的对策。”
  “和田先生和桑田先生也一起?”
  “不,不是一起。我离开的时候,常信师父正好来见贯首,慈行师父则不在。”
  “桑田先生好像也这么说,和田先生说他有什么事要调查。你在贯首那里待了多久?”
  “仅十五分钟。”
  “之后呢?”
  “之后——进行粥座。”
  “在你自己的草堂——是叫什么来着?”
  “正见殿。”
  “你在那里用了早饭。”
  “是的。”
  “负责伙食的小和尚也是这么说。”
  “喂,你在干吗啊菅原?这些事在刚才的侦讯已经问过了吧?”
  山下不明白菅原发问的意图。但是菅原的讯问非常有刑警架势,和山下刚才分不清是在讯问还是在讨教的发问大相径庭。
  “警部补,这些问题的确是问过了,可是我还想再问清楚一点。中岛先生,早饭是五点半开始吧,念经结束是在五点。就算你跟贯首聊了十五分钟,时间上还是有空当呢。”
  “嗯?贫僧倒是没有那样的感觉。离开贯首那里,回到正见殿之后,很快就是粥座时间了。”
  “大家都是在同样的时间用餐吧?那么跟你错身而过的桑田先生,就是在快要吃饭的时间去拜访贯首喽?”
  “常信是典座,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应该是等斋饭都准备妥当了才去见贯首的。”
  “原来如此。做好早饭,完成料理长的职务之后再去拜访。”
  “典座并非厨师,是只有受人景仰的修行僧才能够胜任的重要职务。说起来……”
  “这无关紧要。中岛先生,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才听到大西先生一早就不见的报告的?”
  “粥罢时。”
  “用完饭之后,那个正春过来正见殿向你紧急报告是吧。”
  “是的。正春与泰全老师的三名侍者过来,报告老师失踪的消息。”
  “时间呢?”
  “六点过后吧。”
  “然后呢?”
  “因为才发生过了稔师父的事,贫僧有不好的预感。贫僧要四人先不要张声,吩咐他们在附近找找。接着我先去通知慈行师父。”
  “你亲自去?”
  “采访的人还在寺内,贫僧认为这种事应当慎重为上。我将此事告诉慈行师父,他似乎也很困扰。他说总之先别慌。我接着去通知常信师父,但是常信师父不在。”
  “你去了桑田先生的草堂吗?”
  “贫僧先去了库院,接着去了觉证殿,但常信师父不在。”
  “你自己一个人?”
  “是的。然后我去了理致殿。”
  “抵达理致殿是几点的事?”
  “方才侦讯的时候我也说过了,是七点过后。”
  “你没碰到任何人?”
  “没有。”
  “理致殿里没有人在?”
  “没有。”
  “里面呢?”
  “贫僧没有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确认?”
  “听说老师从一早就不在,叫了也没有反应,所以……”
  “但是啊,大西先生就在里面呢。”
  “老师在里面?”佑贤皱起了鼻子,“没那回事吧?老师若在,应该会回话,而且也没有人在的声息。”
  “不,那个叫今川的旧货商作证说,六点半到七点左右,他在理致殿和大西泰全说过话。”
  ——哦,原来如此。
  山下总算赶上菅原了。山下完全没想到要把和尚们的行动与今川的行动重叠在一起审视。
  “不过这里没有时钟,也不晓得正确的时间。说是七点,也有可能是六点五十分或七点十分,有约二十分钟的差距。而且想要避人耳目地进出建筑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也不能全盘否定你的证词,但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吗?”
  “哪里呢……?”
  “唉,一般来说,失踪后再被发现时已是一具尸体,是常有的事。可是啊,小坂了稔听说是在早上念经之后失踪的,但是他失踪半天以上,又被托雄目击,然后紧接着遭到杀害。这次大西泰全也一样,他失踪的时间与其说是清晨,更接近深夜。虽然如此,却也被今川目击过一次。从发现尸体的时间来看,被杀害的时间也是今川离去后不久吧。两者都是曾经失踪过一次,间隔相当久的时间后,被一个人目击,接着很快地被杀害了。这很不自然吧?很奇怪吧?”
  “只是偶然吧。”
  “应该是偶然没错,但这样想就太单纯了。这里有三十几个人呢。想要避开所有人的眼光,四处藏匿,也不是件易事吧?不过如果溜出寺院,跑到别的地方,也可以理解为何不会被发现啦。不管怎么样,他们不是躲在这座寺院里,就是曾经外出再回来吧?”
  “这么说的话,或许就是这样。但是贫僧只能说,这与贫僧无关。”
  “这样吗?常信和尚见了贯首之后,去了哪里呢?不,你觉得他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本人吧。”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啊,中岛先生。对不对,警部补?”
  “啊?嗯。”
  山下对乡下刑警与山和尚各怀鬼胎的针锋相对听得入迷,根本没有主导权可言。完全只是个旁观者。
  “是、是啊,中岛先生,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山下慌忙粉饰太平。
  佑贤用利箭般的眼神瞪视山下,山下心想绝不能退缩。
  “不知道的事,贫僧无从答起。贫僧不知道两位期待什么样的回答,但贫僧是不可能满足两位的。贫僧并无任意猜疑,亦没有辩护的必要。”
  “是这样没错,但……”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配合。”
  菅原擅自斩断了紧绷的丝线。
  “喂,菅原,不要擅自结束啦。”
  “警部补,难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呃,这……”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或许山下只是不甘心主导权完全被菅原夺走而已。
  “对了,中岛先生,关于大西先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我记得是……”
  随便掰个问题。
  “是下午两点过后。前往东司的僧侣发现后,首先向贫僧报告。贫僧认为要是引发混乱就不好了,但是抵达现场一看,场面已经不可收拾。贫僧暂时安抚众人,要僧侣们维持东司的现状。因为贫僧听说,保持现场很重要。确认之后,贫僧立刻火速禀报贯首,然后再一次折返,派僧人召来慈行师父。对……大概经过了三十分钟吧,慈行师父十分钟左右就抵达了。紧接着,警察的益田先生吗……他也赶到了。所以益田先生离开寺院,是两点五十分钟过后吧。还是三点之后?”
  山下在仙石楼待了不到十分钟,所以离开仙石楼是十四点十分左右。在山中碰到益田,是在刚过十五点十分左右。抵达寺院,应该是十五点三十分。
  时间符合。
  “那个……东司吗?就是厕所吧?被发现的厕所从早上到那个时候,都没有人用过吗?”
  “早课之后会进行打扫,听说当时没有任何异状。之后的事贫僧不清楚,或许也有人使用过,但是一直到那时才有人来通报,所以在那之前都没有人发现吧。”
  “是这样啊。”
  “可以了吗?”
  “啊、哦,谢谢。”
  山下似乎变得散漫起来。
  菅原意味深长地看着山下。
  ——这家伙……
  也瞧不起我吗?
  “失礼。”
  纸门打开,英生送膳食过来了。
  “哦,斋饭似乎准备好了。若是无妨,请恕我就此告退。”
  “哦,可以了。可以吧,菅原?”
  “嗯,我无所谓。”
  佑贤闻言,无声无息地站起来。
  英生捧着膳食进来。后面跟了两名年轻的僧人,将膳食摆到山下和菅原前面。
  此时……
  钟响了。

  “这种时间,是怎么了?”
  山下取出怀表。二十二时四十二分,非常半吊子的时间。
  钟鸣不休。
  力道也强得不像话,根本是乱敲一通。
  “怎么了!怎么回事!”
  佑贤难得踩出脚步声走向前面人口。
  英生等人不安地回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只有声音响起通告:“佑贤师父,博行师父他……”
  “混账!不许在这里提那个名字!”
  佑贤以机敏的动作回头:“英生,过来!”
  说完他便冲到外面。两名僧人行礼完毕,起身跟上佑贤。英生频频交互望着山下与菅原,悄声说道:“对、对不起。”
  然后他起身就要走,菅原抓住就要离开的英生袖子。
  “喂!英生,博行是谁?”
  “这……”
  “名簿里没有和尚叫这个名字!”
  “对、对不起……”
  英生再一次鞠躬,甩开似地转身,但菅原纠缠不休。
  “等一下。喂,山下兄,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喂,英生!给我站住!”
  菅原被牵引似的站起来,跟在英生后面追了出去。山下也跟上去。
  ——讨厌,讨厌死了。
  山下心想。自己的推理没一个说中;自己的经验没一个派得上用场;自己的头衔没半点用处;自己是这里不需要的人。

  僧侣们聚集在钟楼旁,里头也夹杂了几名警官,但比例悬殊。就算发生骚动,他们也不能够立刻离开自己的岗位,人少是没办法的事。怪叫声响起。
  钟楼上有个奇形怪状的人物,嚷嚷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正与数名僧人演出全武行。
  他的手中拿着像木槌般的东西。
  衣衫褴褛,头发和胡须也杂乱不堪,裸露的手脚干瘦得几乎要折断。
  “那是谁?”
  ——叫仁秀的老头子吗?
  山下反射性地这么想,但刚才的僧侣……
  ——叫他博行是吗?
  慈行在场。即便身处混乱当中,美僧的姿势依旧丝毫未变,抬头挺胸的模样格外引人注目。慈行一看到山下等人,立刻横眉竖眼,狠狠地瞪了上去。那是一种“都是你们害的”的攻击性视线。这当然是冤枉的,然而山下已经几乎丧失驳回那种诬赖的自信。不,或许他的内心某处已经快要承认或许就是如此了。
  楼上的怪人大吼大叫,不懂他在狂叫些什么。
  ——什么都不懂。
  有一种仿佛置身梦境的心情。
  一名僧侣被木槌敲中脑袋,昏了过去。
  一个警官冲了上去。
  山下看见惊慌失措的佑贤。
  “中……中岛先生!”山下大声叫唤,“这是怎么回事!喂!中岛先生!给我说明清楚啊!”
  “这、这与事件无关……”
  警官被击中脸颊,鼻血直流,撞上铜钟。
  “咚”一声,闷重的声音响起。
  “大有关系!喂,要不要紧!”
  菅原推开两三名僧人,跳到钟楼上,直接冲撞怪人。男子一个踉跄,几名僧侣趁机压了上去。
  山下分开僧侣们形成的人墙,冲了过去。
  男子挥舞着手脚挣扎着。
  菅原手持捕绳,更加用力压制。
  男子的脸转了过来。
  一双死鱼般混浊的眼睛,看着山下……
  ——笑了?
  令人毛骨悚然。
  慈行不知不觉来到山下身边,用一种死了心的表情开口:“这位是明慧寺第三十七位僧侣,前任典座菅野博行。”
  “第三十七个?”山下发出走了调的声音。“还……还有其他僧侣?”
  “博行师父目前罹患心病,不仅做出蛮横无理之举,亦会像那样狂暴不已,因此将他隔离在土牢。向警方禀告得晚了,贫僧为此致歉。”
  “土牢?什么土牢,这……”
  “给各位造成麻烦了。”
  “问题不是造成麻烦……”
  山下在慈行的肩膀后面看见了……
  长袖和服的少女从三门背后悄悄地窥探这里。
  阿铃也又……
  在笑。


  铁鼠之槛(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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