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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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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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掏出手机,给翟三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走。翟三说,他从来没走过这条路。
  他放下电话,从车里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左边是黑黢黢的山影,右边是坦荡荡的平原。他想,靠山别墅当然应该靠山。
  于是,他一转方向盘,开上了左边的公路。远方,像命运一样深邃。
  玖:死路一条蒋中天在七河台公寓落下了脚。那一天,他魂飞胆散地跑下大堂,两个保安都愣愣地望着他,似乎想探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停了一下,想告诉他们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然后带他们上去看一看。可是,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直接跑了出去。
  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除了一件西服,他没有什么东西留在那个房间里。存折一直揣在他身上。他不在乎梁三丽被弄到哪里去了。他正打算甩开她,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想离开梁三丽有三个原因:
  第一,李作文正在追杀自己,只有甩开她也许才能保住这条命。
  第二,他现在连亏本带挥霍,将近一百万人民币已经所剩无几了。而梁三丽吸毒,那是个漏底的匣子,他要是和她继续鬼混下去,很快就会变成穷光蛋。说不准,哪天她还会趁他熟睡之际,偷走他所有的钱溜之大吉。
  第三,七河台有文馨。他的心里还对文馨抱着一丝渺渺的希望,如果梁三丽一直跟着他,那么他就更没有希望和文馨破镜重圆了。
  当天晚上,蒋中天住进了另一家小宾馆。这一天黄昏,蒋中天接到了文馨的电话。
  “你还在七河台吗?”
  “我还在。”
  “你住在哪儿?”
  “密云公寓。”
  “你……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人。”
  “你不走了?”
  “不走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找一份工作……”
  “找工作?”文馨有点不解。
  “这两年我做生意赔得一塌糊涂,只剩下了一点过河钱。我反思过,我不是经商的料,我还得干老本行,哪怕从头做起。你们电视台招聘人吗?”
  文馨沉吟了半晌,突然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蒋中天问。
  文馨不说话,还哭。
  蒋中天的心也有些酸溜溜的,低声说:“别哭了,啊?”
  文馨终于止住了哭,轻轻地说:“我们见个面吧,都两年了……”
  “我也想啊!”蒋中天激动地说。
  “这样吧,你到我这儿来。今晚,我一个人在。”
  “你在哪儿?”
  “靠山别墅,13号楼。”
  “怎么走?”
  “你开车吗?”
  “开车。”
  “上环城路,从高丽屯出口出去,出了市区,往西,一直朝前走,大约半个钟头就到了。”
  “我什么时候去?”
  “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八点钟,好吗?”
  “好,你等我。”
  “我等你。”
  放下电话,蒋中天的心里竟然涌上了一种初恋的甜蜜。开车驶向靠山别墅的路上,蒋中天一直在回忆文馨的音容笑貌。是的,空天旷地,只有他一辆车,田野里连个农夫都看不到。
  天越来越黑。他又想起了黑天鹅宾馆的307房间,想起了那个露着一条黑缝儿的衣柜,想起了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他不知道这世间的事是息息相通的。他以为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和他毫无关系。 他不知道,此时她正在前方的黑暗深处把他等待。而她的背后,黑暗的更深处,藏着一个更可怕的影子。前者看不到后者,两者不在同一个层面。
  他不知道,地下还有地下,天上还有天上,秘密的后面还有秘密。他不知道,僵尸之所以行走,是由于某种生生死死的仇恨驱动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朝前走,去和旧日情人幽会。走着走着,前面的公路就分成了两条,一条朝西南,一条朝西北。两个前途同样苍茫、莫测。
  他停了车,疑惑起来。
  文馨在电话里告诉他,一直朝前走,这里怎么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他拿起手机,拨文馨的电话。她的手机竟然不在服务区。这下蒋中天有些急了。他猜想,靠山别墅也许在山上,没有信号。
  他像李作文一样,从车窗里探出头,四下眺望了一番,看到左边有山,右边是平原。他觉得朝左前方走应该是正确的。
  不过,他没有轻率地前进,想等来一辆车,问一下。看看表,时间还早。于是,他抽出一支烟,点着,吸起来。
  夜更黑了,天地间就像灌满了墨汁。他等了很久,竟然不见一辆车开过来。
  他变得急躁起来,拿出手机,继续给文馨打电话。她的手机还是不在服务区。他又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八点了。他打算一直等下去,到了八点钟,文馨还不见他赶到,就会给他打电话。
  他在黑暗而封闭的车里坐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压抑,有些空虚,就把车灯打开了。
  说起来很巧,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老汉,扬着一根好像鞭子一样的东西,驱赶着一群黑羊,正横穿公路。
  蒋中天急忙打开车门跳下去,喊道:“大爷!”
  那个老汉转过身,用胳膊挡住了眼睛,只露出下面半张脸———车灯太刺眼了。
  “请问,去靠山别墅怎么走?”
  老汉不耐烦地举起另一条胳膊,朝左边那条公路指了指,然后,把身子转过去,赶着羊群走下了公路。那群羊无声无息。
  车灯把一条孤寂的公路照得雪亮,而公路两侧,就是无边的黑暗了。那个老汉和那群羊,出现在黑暗中,又消失在黑暗中。
  蒋中天就想:幸好自己及时打开了车灯,不然,这个老汉和羊群就会悄无声息地穿过公路,错过这个问路的机会。
  他开车驶上了左边这条公路。这条岔路同样平坦,两旁绿树茂盛。他开始设计,见到文馨之后,上床之前,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再也专注不起来了,好像心底隐隐约约地潜伏了一个什么疙瘩,他必须解开但是还没有解开。
  他想来想去,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老汉还有那群黑羊。是的,他就是感觉那个老汉和那群羊有些不对头!很多人见过黑羊。
  不过,这世上毕竟白羊多,黑羊总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可是,那老汉赶的竟然是一群黑羊!
  羊吃草时是低头的。而它们走路的时候,则一定有的低头有的抬头。
  可是,蒋中天清清楚楚地记着,那群黑羊穿过公路的时候,全部低着头,蒋中天没看见任何一只黑羊的眼睛!
  羊有时叫有时不叫。不过,它们要是在雪亮的车灯前走过,一定会高一声低一声地叫成一团。即使不全叫,也不会一只都不叫。可是,那群黑羊横穿公路的时候,竟然全部缄着口,那种静默极其反常!
  最后,蒋中天又想到了那个老汉。
  他同样没看见那个老汉的眼睛,他甚至没记住他的脸形,只记得他的脸很洁净,只有皱纹,没一根胡子。
  这倒没什么。在车灯前,他用胳膊挡住眼睛是应该的。可是,蒋中天还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头。是衣服?他穿着一件老式立领对襟灰色夹袄,下面是一条很旧的黄军裤,裤腿儿一高一低地挽着。脚下好像是一双圆口布鞋,黑色的,粘满了泥巴……他的衣服也没什么问题。
  还有……蒋中天的心突然一阵痉挛———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像鞭子,但绝不是鞭子!那是一根长长的木棍,挑着一串白色的类似纸钱的东西,“哗啦啦”地响……他在农村时见过这种东西———谁家的老人死了,下葬时,孝子就会扛上这个东西,走在棺材前,一路走一路号哭。棺材入土之后,这个东西就插在坟头上……它是引魂幡!在这空旷的荒郊野外,在这死寂的黑夜里,一个老汉竟然挥舞着引魂幡驱赶着一群黑羊!蒋中天越想越害怕。那个引魂幡能不能是他放羊时随手在坟地里捡的呢?
  蒋中天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浅显。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见那个老汉和任何一只羊的眼睛!
  突然,前面的黑暗中隐隐地出现了一点光亮。他想那一定就是靠山别墅了,于是加快了车速。
  走着走着,他又感到不对头了,因为那个光亮很孤单,很微弱,根本不像是一片住宅区的灯火,而是像……一团鬼火。
  蒋中天看了看表,已经八点过几分了,可是还不见文馨打电话来。他只好继续朝前走。渐渐地,他看清那点光亮是一座孤零零的土房子,它的后面,好像有一个很大的池塘,看来屋里住着养鱼人。
  他把车停下,钻出来,朝它走过去。他想再问问路。他刚刚走近窗子,里面的灯就灭了。屋里的人一定是以为有人来偷鱼了。此时,他也许抓起了锋利的鱼叉,正躲在门板后面听动静。
  为了打消对方的怀疑,蒋中天把脸凑近窗子喊道:“老乡!”
  里面寂静无声。一阵阴冷的风掠过深深浅浅的草丛,窗子“啪啦啦”响起来。
  “老乡,我跟你问个路,去靠山别墅怎么走?”
  窗子里还是寂静无声。
  蒋中天感到有些害怕了,他慢慢朝后退了一步,打算离开这座黑咕隆咚的土房子。
  突然,窗子里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那声音近近的,就隔着一层玻璃!蒋中天吓得猛地一哆嗦———刚才,他喊话的时候,一直和这个人脸贴脸!
  “我问你一件事,你能回答我吗?”
  蒋中天不敢说话,傻在了那里。
  这时候他才看见,窗子里有一张影影绰绰的脸,好像戴着白帽子、白口罩,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好像是个大夫。
  “你说,怎样才能把一个人的脑袋、肚子、胳膊、大腿;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心、肝、肺、脾、胃、肾、肠;骨头、头发、指甲……统统混合在一起?”
  蒋中天撒腿就跑。他钻进车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土房子的窗户依然黑糊糊的。他手忙脚乱地把车开走了。他坚信,那是养鱼人垒的土房子。也许,养鱼人回家了,一个在荒郊野外日夜游荡的精神病钻了进去。而这个精神病过去很可能是个医生……是这样吗?
  蒋中天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实在没有心力再去辨别这些怪事的本质了。他朝前开了一段路,仍然不见有什么别墅,也不见文馨打来电话。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很可能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也许,靠山别墅在另一条路上。也许,文馨的手机没有任何问题,此时她正急得团团转,一刻不停地拨打着自己的手机,可是,自己的手机始终不在服务区……一个词在他大脑里迸出来———迷途知返。
  可是,一想到孤零零的一个人驾车顺原路返回,他又胆怯了。他不想再经过那座土房子。他担心那座土房子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公路的另一侧。
  他也害怕再经过那个岔路口,他担心那个老汉和那群黑羊再一次出现,就像录像重放一样,横穿公路,从黑暗走进黑暗……他硬着头皮朝前开去……拾:靠山别墅又朝前大约走了十多分钟,蒋中天终于看见了一片小楼,心一下就踏实了。这片别墅果然建在山脚下,四周都是树木,层层叠叠,交错纷杂,夜里看上去黑黢黢的一片。
  看不见河,但是蒋中天听到了流水声。这里无疑是狩猎、漂流、垂钓的好地方。
  围墙是老红色的,不太高,可以看见里面的建筑,都是俄罗斯风格的木制小楼,有二十几幢的样子,显得很疏落,其中只有两三幢亮着灯光。
  蒋中天开车绕到大门前,看见老红色的大门上有几个墨绿色的书法大字:靠山别墅。
  蒋中天停好车,登上几级木台阶,站到了13号别墅的门前。门是厚墩墩的木门,关得死死的。门外面的灯没有打开,很暗,蒋中天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得门铃。他轻轻敲了两下,没人开门。估计文馨在二楼听不到。
  他顺着窗下有护栏的通道,绕到小楼的侧面,看到了户外楼梯。他试探地走上去,那木头楼梯“吱吱呀呀”响起来。他立即蹑手蹑脚了。
  上了二楼,就是一扇门,同样是厚墩墩的木门。如果说一楼那个正门是嘴,二楼这个侧门就是一只耳朵了。这扇门外面的灯也没有打开。
  蒋中天伸手拉了拉,它竟然虚掩着。他一下就领会了文馨的苦心:她关掉了门外的灯,是不想让人看见有陌生男人走进了她的小楼。而她为他留了侧门。
  他一闪身就从‘耳朵’里钻进了小楼。
  进了门,是一条小走廊,壁灯的光是淡绿色的,柔柔地亮着。棚顶,墙壁,地板,都是拼凑不规则的细碎木块,看起来眼花缭乱,有点像迷宫。
  两旁几扇门都静静地关着。
  蒋中天一边朝前走一边小声叫道:“文馨!”
  没有人答应。他一直走到一个宽阔的客厅,还是不见人影儿。顶棚的吊灯高高地挂着,有几个灯泡已经瞎了,所以光线不是很明亮。客厅正中间,有两个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中间是一个瘦瘦的乳白色小茶几。茶几上有一个玉雕,莲叶托桃。下面碧绿,上面粉红,十分漂亮。
  蒋中天想起小时候有一本连环画,那里面写到过这种玉雕的寓意,好像是讽刺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慈喜太后“连夜脱逃”。
  靠近窗子处,有个楼梯口,通向一楼。继续朝下,也许还有地下室。现在,那个楼梯口黑洞洞的。墙上有一排衣柜,和墙壁一样,都装饰着细碎的参差不齐的木块,因此看起来很累眼神。
  蒋中天盯着那排衣柜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总共有十一个门,显得很拥挤。
  自从经历过黑天鹅宾馆307房间那个恐怖事件之后,他对衣柜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他不明白,文馨要这么多衣柜干什么?
  “有人吗?”他大声喊起来。
  还是没有人出来。
  他走到那个楼梯口前,慢慢朝一楼走下去。下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走了一半就害怕起来,停下了。今夜总是不对头。
  他慢慢地退到二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文馨的住所。
  他的眼睛又四处扫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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