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鸣青谷+番外 by: 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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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鸣青谷+番外 by: 未夕-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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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姆妈在怀我五个月时,因为劳累过度,得了急性肝炎,医生要她把孩子拿掉。她不肯,因为爸爸的坚持,最后她还是做了引产手术。谁知道发现我落地时是活的。不到两斤重,只有巴掌那么大。医生们都说养不活的,劝妈妈不要喂了,可是我外婆跟妈妈都说,倒底是一条命,她们舍不得。她们把我抱回家,用眼药水瓶子喂我牛奶,用口罩做尿布,用小小的饭盆给我洗澡。我们家门后边,挂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卫生纸,尿布,我的病历和足够的钱,以便在我晚上生病时随时可以拎起来去医院。我爸爸是做载波通讯的,那时候,他参加了好几个水电站的建设,常年出差在外,家里只有我阿婆跟妈妈,还有我大舅舅。他一直都没有孩子,对我,就象亲儿子一样,那个时候,偶尔,他会把我塞进棉衣里,带我去单位,好让我妈妈跟阿婆休息一下。就是现在,我长到这么大,大舅舅每年也给我压岁钱的。”

即便宋青谷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做父亲的体验,但是,他依然可以想象得出,将这样一个弱小的婴儿扶养成|人是一件多么艰苦卓绝的事。

他甚至仿佛看到,一个年青的女子,半夜里抱着她的小得象洋娃娃一样的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地拍着哄着,又仿佛看到,一个年青男子,骑着自行车,穿着大棉袄。在他的怀里,藏着一个异常娇嫩的小生命。因为一路的颠簸,那小小婴儿攥着小得不可思议的手指,抓紧了男子的贴身的衣服。

宋青谷说:“难怪你总是那么瘦,怎么养也长不胖。”

苗绿鸣说:“而且我再也长不高了。”

宋青谷把他拉到身边,伸手比了比,微笑着说:“很好啊,这样就很好。”

苗绿鸣挺依恋地看着他。

宋青谷说:“绿绿,不管怎么样,好好跟爸妈沟通。”

你不知道,宋青谷想,我是多么多么地感激你的母亲,幸好她没有放弃你,幸好没有。

“还有,”宋青谷又说:“早点儿回来。”

“好。”苗绿鸣答。

可是,苗绿鸣直到星期一还没有回来。 

39 

宋青谷打苗绿鸣的手机。 

不通。 

宋青谷又往苗绿鸣的办公室打电话,有老师告诉他,小苗今天请了病假没有来。 

宋青谷肯定了两年事,一,绿绿没有生命危险。二,真的出事了。 

而这个时候,是苗绿鸣被他妈妈软禁起来的第三天。 

那天,苗绿鸣一到家,妈妈便高高兴兴地迎上来,说是有件好事。 

原来,苗妈妈的一位老同事,退休了两年了。前两天到学校来参加元旦庆祝活动,跟苗妈妈提起自己的一个侄女儿,跟苗绿鸣一样大的年纪,父亲在苏州教委,那位老师想撮和苗绿鸣和她的侄女儿,对方提的条件是苗绿鸣回到苏州来工作,他们负责给安排工作。 

苗妈妈一直对苗绿鸣单身一个人在N城工作不大放心,虽说离得近,可是她从来没有踏踏实实过,总怕他冷了病了,受人欺负了,苗妈妈总想着把他弄回到身边来。 

这次,真算得上是一个好机会。 

孩子能回来啊,守着看着比什么都强啊,何况,苗妈妈也看过那女孩子,挺满意。 

妈妈说,去见见吧,若是感觉还不错,可以考虑定下来了。 

“我跟朱老师定了时间了,明天下午好不好?” 

苗绿鸣看着妈妈,她这几年老了一些,脸上也可以看见清晰的皱纹了,以前,大家都说妈妈长得好年青,四十几岁的人,看上去不过三十,苗绿鸣想起自己小时候有多么粘她,妈妈晚回来一点,就会睡在门口的一块厚垫子上等她,长到多大了,这个习惯也没有改掉。小时候,他动不动就流鼻血,有一回,血滴在妈妈白色真丝连衣裙上,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后来,妈妈在那洗不去的血印上绣了一朵小红花。 

妈妈。 

她是这个世是最希望自己能够幸福的人。 

所以,自己必须要幸福才行。 

苗绿鸣抬起头,说:“我不行,妈妈。我不能喜欢男孩子。” 

“什么?”妈妈没有听明白。 

苗绿鸣咬咬牙,终于勇敢地说:“妈妈,我喜欢男人。” 

“什么?”母亲温暖的声音变得清冷起来。 

苗绿鸣在心里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他重复:“我就是那种人们说的喜欢男人的男人。” 

苗妈妈回过头去,看着苗爸爸,突然发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了点儿什么?不然为什么这一次的事儿你拦着说不妥?” 

苗爸爸没有作声,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苗妈妈问:“那个人是谁?” 

苗绿鸣说:“他。。。。。。是个记者,姓宋。” 

“接着说!” 

“妈,。。。。。。不是别人引诱我的,这种事,是。。。。。。生来就这样的。” 

苗妈妈说:“我的儿子生下来不足月,只有一口游丝气,是一个最最难养活的孩子。可是我不记得我把他生成了一个可耻的同性恋者。” 

苗妈妈叫来了苗绿鸣的大舅舅,这个清俊的男人与苗绿鸣长得十分相象,但是多了一份健康与成熟。他至今没有自己的孩子,从小把苗绿鸣当成自己儿子来疼,他等于是苗绿鸣的第二个爸爸,出了这事儿,苗妈妈不可能瞒着他。 

苗绿鸣被妈妈锁进了卧室。 

一锁,就是两天。 

苗绿鸣拍着门喊:“妈妈,妈妈,求你放我回去。无故旷工是要被开除的,求你了妈!” 

妈妈轻轻地说:“苗绿鸣,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苏霍姆林斯基的话。他说过,当一个教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肮脏的手绢时,他实际上已经丧失了为人师表的资格。苗绿鸣,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做教师了,你脏掉的,是灵魂。” 

苗绿鸣这才明白人们常说的万剑穿心是一个什么滋味。 

宋青谷与苗绿鸣失去联系已经两天了。 

宋青谷一遍又一遍地拖地,一堆又一堆地洗衣服。 

他把晒干的衣服收进来,一件一件叠好。 

有一件苗绿鸣的旧毛衣,穿得时间久,软得象棉布了。 

宋青谷把衣服凑在鼻子上闻一闻,有一种刚刚割下的青草的味道。 

宋青谷决定去苏州把苗绿鸣找回来。 

宋青谷摸到苗家门上去的时候,已是晚上了。 

是苗妈妈给开的门。 

苗妈妈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意识到面前高大的男子是什么人,可是宋青谷动作太迅捷,没等她推上门把他关在外头他就已经挤了进来。 

那一刻是十分尴尬的,客厅里的三位长辈齐刷刷地把眼光落到宋青谷的身上。 

宋青谷脸皮再厚也还是红热起来。 

宋青谷定定神开口道:“伯父伯母,嗯,叔叔,我是宋青谷。我的苗绿鸣的。。。。。。朋友。请问。。。。。。” 

苗妈妈脸色刹白拦住他的话头:“宋先生,您是做记者的人,想必也知道礼义廉耻吧?” 

宋青谷被迎头这一痛击打得懵了一下,隐约有些明白了苗妈妈话里的意思。 

绿绿真的出柜了。 

一瞬间,宋青谷的心里欢喜心痛混在一处,那么灵牙利齿的人,一时间什么也不能说。 

苗绿鸣在里间卧室听到了宋青谷的声音,拍门叫妈妈:“求您开门。” 

舅舅走过去,苗妈妈拦住他,舅舅说:“把事情说开了也好,叫他死了这条心,不然,鸣鸣还得糊涂下去。” 

舅舅开了门。 

宋青谷看着苗绿鸣从里面跌跌撞撞地出来。 

宋青谷想上前去,想想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隔着家人对看着。 

苗妈妈说:“你们不必做出这样深情的姿态,什么也不能掩盖这件事本身的荒唐与可耻。我们都是从年青时过来的人,年青人糊涂是可以的,可是不可能糊涂一辈子。” 

宋青谷说:“苗妈妈,我们。。。。。。我们不是糊涂,是认真在一起的。瞒着家里是我们的不对,但是,这事儿,我不觉得是可耻的。” 

“那只能说明我们对待可耻的认识是不一样的。”舅舅说。 

“宋记者,你听我说两句。我在杂志社工作,咱们,也算是同行,交流起来,也许更容易一点。苗绿鸣,小的时候,是在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我们一家人,尤其是他的妈妈,为了他,费了很多的心,做出了很多的牺牲。鸣鸣的外婆,在一次送鸣鸣去医院的时候途中被车子撞了,腿里打进了钢针,一直到去世,她被这伤腿折磨了十多年。小宋,也许你是认真的,但是这份认真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请你理解我们的心情,从此以后,不要再缠着鸣鸣,很快我们会想法把鸣鸣调到苏州来,你们,就断了吧。再深的感情,再大的创伤,时间久了,都会忘记。好过一辈子见不得人,如果你真爱他,你能忍心看着他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一生背负着背德的包袱吗?” 

凭心而论,苗家的长辈都很温文,并没有说什么过份的伤害人的话,但是,给人的压力却是巨大的。 

感同身受,这一刻,宋青谷才真正明白苗绿鸣所承受的重负,才了解他所面临的状况。 

宋青谷拿出他所有的诚恳,说:“叔叔,伯父伯母。绿绿已经跟我说过他小时候的情况,我再笨再傻也能理解你们的辛苦和现在心情。的确,是我们,让你们失望了。但是,天底下没有不希望儿女幸福的父母亲人,同性相恋,并不是品质的问题,我跟绿绿,有男女之间一样的感情,一样对未来的憧憬,一样要好好过日子的心。甚至更甚,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我可以向你们请罪,请求你们的宽恕,总之,做什么都行。可是,我就是不能离开绿绿,不能放弃绿绿。” 

许久没有开口的苗妈妈走到苗绿鸣面前,“鸣鸣,现在我只要你的一句话,你可不可以放弃这个男人?在家与他之间,你选择谁?” 

宋青谷说:“伯母,请不要让绿绿做这种选择。太两难了。” 

苗妈妈居然笑了一下:“人这一辈子,都得做选择。就象多年前,我选择让我的孩子活下去,现在轮到你了鸣鸣。” 

苗绿鸣看看妈妈,看看始终一言不发的爸爸,看看舅舅,又看看宋青谷。 

他说:“妈,我不想放弃。两者都不能放弃。” 

苗妈妈伸手摸摸他的脸:“不行啊,儿子,人哪有万全的。” 

说着,苗妈妈走到里间,一会儿之后,拎着一个箱子出来了。 

“苗绿鸣,”她说,“这是你的一些东西。你拿上吧。以后,我们不再是母子家人了。你可以走了。” 

苗绿鸣叫:“妈!” 

舅舅说:“那么你回来,鸣鸣,说你回来!说你从此不跟此人来往!” 

宋青谷上前一步抓紧苗绿鸣的手腕。苗绿鸣摇摇头。 

一念之间,舅舅爆怒起来,随手拿了装饰架上的一根拐杖,那是苗绿鸣外婆的遗物,狠狠地向苗绿鸣的背砸过来。 

宋青谷抱了苗绿鸣一转身,砰地一声,拐杖落在他肩背上,立时痛与麻连成一片。 

苗妈妈过来抓住自己哥哥的胳膊:“走吧,你们。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只当我的儿子小时候夭折了。” 

那一天,苗绿鸣与宋青谷走得很狼狈。 

他们买了当夜的火车票。离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 

有个人在候车室找到了他们。 

是苗绿鸣的爸爸。 

苗爸爸把他们叫到车站的咖啡室里,在他们的对面坐定。 

爸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折递过来,说:“这原来是我存着给鸣鸣结婚用的。上一次去你们那儿,我就有点儿明白,这钱,是派不上那个用场了。现在给你们,也是一样。” 

果然,这个沉默的男人,有足够的智慧,也有足够的宽容。 

爸爸又说:“宋青谷,我们鸣鸣,身体弱,你,多多照顾他。” 

宋青谷说:“我会的。” 

爸爸停一会儿又说:“你们两个,真要过,就得是一辈子,别对不起今天的自己。鸣鸣,不能恨你妈妈,她太不容易了。” 

苗绿鸣说:“我不会,我不会。只是,妈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 

爸爸伸手过来拍拍他的手背,“来日方长。” 

爸爸起身,下楼。 

苗绿鸣合身扑到栏杆上,向下看着,喊:“爸,爸。” 

苗爸爸抬起头来看向苗绿鸣。 

那个表情总是有点儿木讷的男人脸上,交织了千言万语,显得深情而生动。 

好一会儿,他才回头向前走去。 

很久远的记忆突然地在父亲的心头涌了出来。 

刚生下来那会儿,鸣鸣皮包骨头,小婴儿都爱洗澡,可是鸣鸣太弱小,即便是饭盆里浅浅的暖暖的水,也让他害怕,他紧闭着眼睛,细小的手死死地抓着盆边,自己看了心痛,伸了一个手指头过去,孩子立刻就松了盆边儿抓住手指,因为手指比冰凉的盆温润。 

他的小小的在生与死之间几番来回的儿子啊,终于长大了。给自己找到了一份感情,如果他认为那就是他的幸福,做父亲的,为什么不能再一次地伸出一只让他依赖的手指头呢? 

宋青谷搂着苗绿鸣的肩目送着爸爸走远。 

他想起以前,曾经说这个男人象拉登。 

他觉得自己真是臭嘴。 

爸爸怎么会象拉登呢? 

他是这样和善,这样包容,这样宽和,这样体贴,这样大度,若是拉登象他,这世界要和平得多了。 

苗绿鸣与宋青谷坐上了回N城的夜行客车。 

那是一趟很旧的列车,绿色的直溜溜的硬靠背,车内灯光十分昏暗。 

窗外,南方冬天萧索的景致在渐渐浮起的晨光里一闪而过。 

他们用各自没有受伤的那一边儿肩膀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到N城的时候,天已亮了。 

站在家门口,宋青谷打开门,把还在哆嗦的苗绿鸣领进来。 

宋青谷柔声说:“绿绿,我们回家了。” 

苗绿鸣听了,愣着看了他半天,只觉万千情绪冲上脑门儿,忍了多天的情绪全部在这一刹那间冲上心头,他突然失声痛哭。 

啊,我的家,我的家。原来在失去了一个家以后,还可以拥有一个家。苗绿鸣想,曾经是什么样的迷障蒙了自己的耳目,让他看不见这个男人霸道里的温柔,嘻笑下的坚持。 

宋青谷完全呈呆傻状。 

他没见过这阵式。 

宋青谷突然想起,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苗绿鸣哭。绿绿若有不满,便采用沉默战术。难得一回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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