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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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之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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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唐叔要上楼去送饭,顾展澎说: 
                  “让我去吧!我也是领薪水,如果不给我点活儿干,我倒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唐叔明显为难,迟疑着说:“还是我去吧,少爷的性子你不知道,一旦不合心意,会发脾气,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你?” 
                  “发也是冲我发,没问题的,我不会放在心里。” 
                  唐叔见他坚持,只得退步,但还是要征求一下叶承安的同意: 
                  “那我去问问少爷,他答应了你再去。” 
                  不知道这单薄的人发起脾气怎么一番光景,能让唐叔这么害怕。顾展澎又说: 
                  “你就跟少爷说,他要么今晚见我,要么就把我辞退,另找人吧!” 
                  唐叔回头的那一眼里,透露着十分复杂的情绪,只是隐藏在暗淡的光线中,让人难以察觉。 

                  叶承安果然答应了。顾展澎整理心情走上去,觉得再难面对的人,再难解决的问题,拖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人点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吧!那是顾展澎第一次进了叶承安的房间,比一般人的卧室要大,可一看就知道是男孩子的房间,也没特殊的男性化的模型什么的标志,只那种感觉,就是男人的房间,带着一股冷静的气息。也有个私人的壁炉,却没生火,一面墙是从天棚到地板的书架,因为太高,还准备了一支不高的登梯,放在书架下面。即使叶承安身材修长,也要站在那登梯上面才能够得到顶层的书。而这么大型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如果叶承安不是读书狂,就必定有个极度孤单的童年,才强迫着他养成读书的习惯,只有书里的世界,他才能找到平衡,他甚至可能在书里,充当着不同的角色,做个他喜欢的人物,做他想做的叶承安。 


                  “唐叔说你一定要见我,否则就……离开?” 
                  “虽然不劳而获也是福气,可我这人有怪癖,比较喜欢心安理得的钱。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留下工作。” 
                  “哦?”叶承安放下手里的书,侧头瞥了他一眼,轻微地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我如果不收留你,你还有别的地方安身?谈判前弄清自己的本钱好不好?” 

                  顾展澎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他极力地忍耐着不想发作,说出的话却难免带着怨气: 
                  “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家做收容所,太可惜了,我想如果我无家可归,也可以找个普通点的地方,可能还不用这么受气。” 
                  “谁跟你说这里是家的?”叶承安气定身闲地说,不带半点自怜自艾,“这里本就是个收容所,收了我,再收唐叔,如今又轮到你,天底下倒哪有那么好的地方,收留了你还不给你气受?如果有,你倒也介绍我去。” 

                  这一番话象是重磅的保龄球,砸翻了顾展澎心中五味的瓶,先前心中的气愤也不由得散个干净,这次再皱起眉,竟已经是为了叶承安说话时,那看似无伤的面容。 


                  “还是吃饭吧!”顾展澎暂时压下心中澎湃,把晚饭放在叶承安面前的小桌上,见他端起碗慢悠悠吃起来,中间忍不住轻咳,才又说道,“晚上别熬得那么晚,睡眠对身体很重要,你需要合理作息,多做些运动,体质才能改善……” 

                  说着就给叶承安打断: 
                  “你用了古龙水是不是?我个人很讨厌这种味道,希望你出去洗干净。既然见也见过,你大不必威胁要留要走,如果你呆烦了,大可以随时走人,我不会强行挽留。还有,我觉得,不见你的时候,我的心情好一些。好在这个收容所够大,没有必要,我们还是少见为妙。” 

                  “我不会走。”顾展澎不理睬叶承安不友好的话语,“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而我现在也确定你的情况,的确需要我的照顾,我就要留下来,直到你恢复健康为止。” 

                  “你很把自己当回事儿。” 
                  “嗯,没错,所以你晚上要弹琴的话,我还会上来倾听。” 
                  “不速之客是不受欢迎的。” 
                  顾展澎耸耸肩膀,好象说,“那又怎样?” 
                  “那我今天晚上画画,不弹琴了。” 
                  “需要模特么?我不收费的。”见叶承安垮下来的脸上,渐渐显露出怒气,看来他根本不接受自己的幽默,顾展澎连忙打圆场,“如果你不想我打扰,只要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你说说看,我未必会回答你。”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们以前认识么?” 
                  “这是两个问题。” 
                  “那好,回答第一个问题就行。” 
                  “喜欢一个人就需要理由,讨厌是不需要理由的。” 
                  “不是吧?”顾展澎坐在叶承安对面的沙发上,抱起双臂,“喜欢很多时候是说不出理由的,可讨厌就一定有原因,才会把其中某人跟别人区别开,让你觉得他讨厌。” 

                  “没有理由地喜欢,不是盲目么?到头来,为了喜欢的赔了性命,还说不出个理由,不是很冤?” 
                  “能赔上性命的那种喜欢,要是能说出理由才怪!” 
                  顾展澎斩钉截铁地说。 

                  叶承安却忽然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顾展澎,有点不相信他再说出这样的话。曾经他们讨论过,喜欢跟讨厌,哪一个更需要理由,说了好久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毕竟很多问题,并没有唯一的匹配答案。遇到了不同的人,可能又将是不同的结局。那是个春日午后,缓缓吹着南风,送来后院白蔷薇的香气。 



                  第三章 象鬼一样活着 

                  倨傲的人,要么是超级自信,相信自己有本钱,并且高人一等;要么在自我保护,小心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叶承安基本上属于后一种,并且他天生一副冷性子,似乎跟谁也不会太亲近,即使是从小到大都照顾他的唐叔。所以渐渐地,顾展澎对叶承安的冷淡终于释怀了,也不会觉得他是故意针对自己。 


                  叶承安还是深入简出,很少下楼,不过偶尔他在楼上弹琴或画画的时候,顾展澎上去与他同处,他也不太会抗拒,但也绝对不主动与他说话。他象是长着坚硬外壳的倔强的大核桃,任顾展澎怎么敲怎么撬,还是完好无损,一点偷窥的机会也不留,可越是这样,顾展澎越是觉得好奇,越想剥开他的外壳,越想靠近他的内心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闲来无事,顾展澎偶尔也帮唐叔做些简单家务,照顾叶承安的起居饮食。他终于认识到一点,叶承安并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的照顾,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由,他收留了自己。而一次次,叶承安透露出的象暗示般的话语,顾展澎因为空白的记忆,无从理解透彻,以至于他总觉得叶承安是话里有话,却懵懵地,在那人的心事之外徘徊着,兜着圈子。 


                  由于叶承安夜猫子的个性,顾展澎上床时间也跟着往后推呀推。这天晚上,叶承安既没弹琴也没画画,一个人躲在卧室里,顾展澎送去晚饭,也直接被告知离开,晚些时候上去收盘子,竟是一口也没动。整个人更是窝在大床上,缩着身子不肯说话。过了半夜,咳嗽声越来越重,脸好似埋在枕头里,出来的声音显得极端的压抑。顾展澎知道叶承安是不喜欢自己上去,只是听那难受的咳嗽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终于还是披衣出了门。发现唐叔的房门也是开的,一个苍老的身影正在徘徊在楼梯口。 

                  “我上去看看他。”他说着上了楼梯。 
                  “他不会给你开门。” 
                  顾展澎折回来,伸出手道:“把钥匙给我。” 
                  唐叔犹豫着,还是掏出那一长串钥匙: 
                  “凡事顺着他,别……” 
                  “我知道。” 
                  顾展澎不知道唐叔怎么这么宠着叶承安,好象生怕惹他不高兴。怎么说也是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老人,该说的也不敢说么?还怪惯出他那偏激执拗的性子。 


                  “别进来!不用你瞎操心!” 
                  顾展澎才刚刚敲门,就传出叶承安不耐的声音。他却不予理睬,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叶承安依旧保持着晚饭时候难受的姿势,脸色苍白如纸,不带人色,那瞬间竟如同一抹残存的鬼魂。顾展澎连忙快步走过去,按着叶承安的肩膀,展平他的身体,将他固定在尽量保证呼吸道畅通的姿势,又从床头柜上端了清水,扶着他的头让他慢慢喝下去。 

                  “家里有没有咳嗽的药?” 
                  叶承安摇了摇头。 
                  “起码常用的总该用吧?我去问问唐叔。” 
                  “说没有就没有,你哪那么多废话?” 
                  叶承安感觉水温润了喉咙,那种给冷风抽着又干又紧的感觉稍微缓和,说的话又不带好气。 
                  “那怎么病了这么多天,也不请医生看看?” 
                  顾展澎说着,食指跟中指习惯性地按在叶承安的颈动脉上量脉搏,却给叶承安一转头躲过去,冷不丁擦过他颈间的一块皮肤,顾展澎不禁惊叹,“你体温怎这么低?” 

                  说着,他连忙拉紧被子,把叶承安裹了个严实,又觉得不够,冲着楼下的唐叔喊,让他把卧式室的壁炉生起来,然后自己跑到楼下烧热水,泡了姜茶端上来,强迫着叶承安喝下去。姜茶里放了糖,多少补充了一天未进食而缺乏的能量。叶承安也给折腾得够呛,再没有力气去挣扎,任顾展澎里里外外一趟趟地跑,为的就是让他能舒服一些。 


                  终于火也生起来,屋子里暖和不少,叶承安被从床上挪到火炉边的躺椅上,盖了两层软软暖暖的羊毛毯子。他手里握着一杯热水,头微微抵在躺椅背上,脸色稍微缓和了点儿,借着火光,更蒙了一层端秀的淡淡红润。即使知道那不过是火光映衬出的颜色,顾展澎心里总还是好受了点儿:一个人怎么能把自己照顾到跟鬼一样狼狈不堪呢?这个叶承安脑袋好象真的有问题。 


                  本来以为借着暖茶和火炉的温度,叶承安也许能睡个好觉,却不想病痛过后,这人似乎清醒了不少,呆望着跳动的火苗,不知心中在琢磨什么。按照顾展澎的观察,叶承安这咳嗽的毛病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他曾经问过唐叔要叶承安的病历,却被告诉,少爷身体还好,并没有什么病历。 

                  “其实可以请个医生来看看,不一定说要医治什么,查出毛病在哪里也是好的,以后可以注意。”顾展澎往壁炉里加着柴,说话的时候格外小心。 

                  “我身上的病没的治。”叶承安难得的心平气和说话。 
                  “只是小毛病,说得那么吓人干什么?” 
                  “你难道没听说,错过了治疗的时间,会留下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就象一个有病有痛的人,死去也是个有病有痛的鬼。” 
                  顾展澎笑了,这个叶承安真的是与众不同,谁也猜不出那颗美丽的头颅里,想的是什么古怪的玩意儿,于是开玩笑一样地说: 
                  “我以为死去以后,什么痛,都解脱了。” 
                  “嗯,”叶承安若有所思,“我也是那么以为的。” 
                  许久,再没有人说话,顾展澎仔细地审视着叶承安飘乎不定的神态,想起那晚见到站在天台上,那透露着寒冷的孤单身影。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谢你收留我。”顾展澎忽然说,“我想我们过去一定认识,而且还有段不愉快的经历,可你得知我失去了记忆,还是愿意收留我,所以,更加要谢谢你。” 

                  “我可没说我们认识过,你大概是太无聊,才会自我臆测,编造故事。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心,也从来不是善良的人。所以你没必要感谢我,不过你如果愿意用行动配合一下,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叶承安的逐客令在顾展澎的意料之中,他已经发现一条规律,只要自己说中什么,叶承安总是会赶他走,拒绝跟他继续说下去。那算不算是变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顾展澎不会死缠烂打,心里却是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他乖乖站起身,退到门口,又不甘心,再回身说: 

                  “这是你的安全距离么?一旦我们的对话越过了线,你就竖起一身刺,拒人千里?” 
                  “哪怕这个世界只有我自己,我也不会觉得安全。”叶承安的脸上刹那间露出一种近似缥缈的恍惚,接着眼光一闪,才又恢复冷漠地说了一句,“请别忘了关门。” 


                  顾展澎本来以为那一晚的尝试,还是败给了叶承安冥顽不化的固执脾气。不料第二天傍晚,叶承安竟然下楼跟他们一起吃饭了,这多少带给顾展澎些喜悦跟希望。既然他能走下楼,就能走出这座大宅,走到外面,过健康的生活。而不用再把自己囚禁在这墙壁之间,象鬼一样活着。客厅的壁炉生了温暖的火,餐厅里的灯都点着,带着颜色的光线给冬天的夜晚,添加了不少和悦跟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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