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梧桐何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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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梧桐何处有-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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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在宫中本就平易近人,加上又渐渐对政事看开了许多,所以最近也愈发和蔼可亲。
  本朝并无女子干政的先例,而太后以其妇人之身得以参与朝政多年,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不过从几年前翔成开始太子监国后,太后参与处理过的政事便不是很多了,对此我想,她该是颇有怨言的吧!
  而如今看她慢慢地能想开了,我也为她高兴。
  我一直以为,参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人们都有一种奢求,极力地希望自己能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因而每个人都会迫切渴望着权力——很多权臣们似乎都认定了大权在手是对自己所有努力的最好回报。
  多累啊!我不敢苟同他们的想法。虽然我也知道万人之上的滋味确实舒心,可一时舒心的背后是什么,有人思考过吗?也许他们认为这是值得的,可惜我并不这么认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别人无法干涉,也无法评论,但可以在心里做出选择。要么这样要么那样,总会有一条是我们要选择的道路。就像我不会选择像太后这样干政,当年的太后也不会选择像我一样乐得清闲。所以我尊重这位太后的魄力,却从心里不赞同她的选择。
  人啊,活得本来就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把所有重担都强加于己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自己都未必能完全摆脱这种桎梏。
  我自己坐在殿里兀自感慨了半天。太后许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笑着问我:“小凤凰,想些什么呢?”
  “啊,没什么的,只是一时走神罢了。”我连忙拉回视线,冲她一笑。
  太后叹道:“果然还是不情愿和我这个老太婆在一起?我老啦,一个个的就都不愿意来看我啰!连小凤凰也不想和我说说话啦?”
  我笑道:“太后您这是说得什么呢!您才不到半百之年,怎么能说是老了?家母常说呀,这女人到了七十还是夕阳红呢!媳妇儿觉得这话说得在理。”
  “你母亲?”太后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乐观。当年你父亲娶你母亲的时候,我可记得清楚,他都快三十岁啦!可怜你母亲还以为他只有二十岁出头呢!呵呵,想起这些往事,就觉得这人生呀,还怪有意思的。”
  我却不知这些典故,不由得坐正了身子仔细地听着。太后将她知道的关于父母的事情都细数了一遍。
  最后她说道:“后来,你父亲大约是觉得刑部繁忙,无法照顾家里,所以递了个折子就辞官了,非要自请到礼部去当侍郎。先皇为此生了好长时间的气,直说你父亲呀,是暴殄天物!呵呵……”
  我微笑。这确实是父亲大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如何,听我老太婆说说往事,很有趣吧?还不开心吗?”
  我舒口气,回答道:“谢太后……媳妇儿明白了。”
  太后点点头,笑着又把话题插到了今晚的宫宴上。其实太后说这些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我能开心一些,免得晚上宫宴的时候摆着一张难看的脸,没的扫了大家的兴。而且这番话说完,我俩的关系无形中感觉就像是又靠近了很多。
  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雨,还能屹然不动、随时看开的女人……太后,真是个不错的人。
  我们婆媳又在一起聊了半天的话,是越说越投机。
  这一年来,太后因着先皇之病,总没时间与我们这些小辈聊天,时时紧张,事事紧张。先皇驾崩了,她伤心过度,又有翔成削藩等大事连连,她根本就没了功夫静下心来。此番到了新年,她多多少少放下了些痛苦,有了可以高兴的地方。
  这位太后,过得也很不容易。
  天刚一黑,我就想回宫去换衣服。太后拉着我的手,边一迭声地派人去取我的礼服边对我说道:“好孩子,咱们不用急——现在天黑得早了呢!要是不嫌弃,在我这里换了衣服上了妆再和我这老太婆一起去,如何?”
  我拗不过她的热情,终是坐了继续与她说着话。不到半个时辰,小忧和小喜就带着几个宫女捧着礼服凤钗等物件来到了清泰殿,后面还点头哈腰地跟着小福子。
  太后因笑道:“看吧,就说不用急的。”
  直到有小太监来请了,我们才各自收拾好了妆容,整理妥了礼服,挽着手一起去了宫宴所在的大殿。
  可巧路上又碰到了刚刚进宫的大长公主殿下。一行三人更加热闹,说说笑笑地就到了大殿。

  宫廷家宴

  无论什么宴会,大安朝皇室一贯都坚持男女同席而坐的传统,除夕夜的家宴也不例外。
  我与太后、大长公主各自接受了来自皇室亲族的年贺。正要落座,却见不常出现的安和公主眨巴着大眼睛不住地看我,似乎有话要说。
  我对太后告了声罪,示意小忧小喜等不必跟着,然后离席来到安和身边。安和的母妃高氏连忙拉着她一起又对我行了个大礼。我故意沉了脸:“您这是干什么呢?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大家本就不该行礼,现在您再这样,可不要折杀我这做小辈的了?”
  高太妃马上就接了我的话:“娘娘,礼不可废,不可废。只不知娘娘这是……”
  我对她笑笑,低头轻声问站在她身边的安和公主:“小安和,是不是找嫂嫂有事?”
  安和忸怩了一会儿,问我:“皇嫂……那个,嗯……就是,就是……哎呀,就是想问问,苏台哥哥今天会不会来?”
  我失笑:“不会的。他是外戚,今天的家宴他来不了。”
  安和失望地眨眨眼,忽然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指着对面急切地说道:“可是皇嫂,你看!皇姐都能带着皇姐夫来了,她嫁出去了都能回来,为什么苏台哥哥不能来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是安平公主和她的丈夫——顾其志之子顾明。他们夫妻二人正一边还礼一边往李太妃身边走去。
  “那是不一样的哦!”我摸摸安和的头,“嫂嫂是嫁进来的人。就好比……以后你出嫁了,能不能在过年的时候带着你的皇帝哥哥一起在婆家吃饭?”
  安和很努力地想了想,沮丧地说道:“不能……”
  我笑了:“所以,我家小台也不能来呢!呐,他要留在家里孝顺父母,并且还要把嫂嫂不能尽到的孝心一起奉上。啊对了,他最近比较忙,有件案子需要处理,因此连嫂嫂都见不到他呢!”
  安和耷拉了脑袋:“知道了……”
  从刚才我与安和交谈开始就偏了头与身边大宫女说话的高太妃,这才像是刚刚觉察似的拉过安和,冲我抱歉地一笑:“真是,这个孩子……唉,给您添麻烦了!”
  我不动声色地笑道:“没什么,小孩子嘛。”
  回到太后身边坐下,太后问我:“跑到那边有一会子了,说的什么呢?”
  我轻轻一笑,回答:“没什么——只是舍弟的一些事情罢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高太妃所在的方向,下巴微微扬了扬,说道:“这个高氏……别看她只生了个公主,那手腕可也厉害。先皇还在的时候,她从来都安分得吓人,就不像那些个争宠的女人一般。”
  我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并没有答话。
  从高太妃能纵容自家女儿询问我家小台的事情上,我就有所觉察了。想与苏家联姻的,不在少数。若是哪个女子能嫁给苏太傅唯一的儿子、苏皇后嫡亲的弟弟,那她日后必会富贵一生。
  ——看来,在宫里混得下去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吃素的。
  除夕夜家宴来的人不少。三代之内的皇室宗亲都来到了。上一辈的除了大长公主、太后并几位太妃之外,还有一些没有参与那场藩王作乱的王爷们;平辈的有先皇的几位皇子公主;再小一辈的……似乎没有。
  我心想,不管翔成怎么厌恶,我也该力争把小如意带来。可这会儿没时间了——因为本朝伟大的皇帝陛下已经迈着四方步带着大批人来到了。
  大家一阵骚动,请安问好声一片。我混在这些人中,也意思意思地行过了礼,就又坐回了太后身边。反正我今天是想好了,就不搭理这位无理取闹的翔成陛下,免得又伤了和气,忍不住在这种场合下再闹起来。
  翔成身后跟着保成,于是我猜着台下众人的议论话题也许会变成:看来皇上和社王殿下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同传言中的好啊……云云。
  稍微偏脸看看太后,却见她也是一副欣慰有加的样子,露出慈母的笑容,看着那对兄弟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过了一会儿,太后大约是从那友爱中回神了,转头见我还在她身边,惊讶地问道:“凤凰?你怎么不去皇上身边坐着?”
  我笑道:“母后,还是让我在这里陪着您老吧!皇上身边呀,不缺人。”
  太后不赞同地拍着我的手:“谁说的?你这个丫头!唉,还不快去那边坐,陪我这老太婆做什么?快去快去!要不我就生气了啊!”
  我无奈,只得听从太后的话,起身。大长公主在我身后笑道:“凤凰,这才对嘛!我从刚才就一直想说的,你坐的那可是我的位置。这下才对啦!”
  我哭笑不得,眼看着大长公主像是怕我又改变主意似的一下子就挪到了我本来坐着的地方,还把她面前的杯杯盏盏的全都收拾好了,留待后来人。然后又听她招呼自己的儿子:“远征,还不过来陪着娘一起坐?”
  进殿后就站在大长公主身后的那位年轻男子应了声是,补位坐在了她刚才坐着的地方。我这才明白过来,我确实不该坐在太后身边,要不,人家大长公主的儿子就没法挨着母亲,只能到对面的位子上去了。
  在太后含笑的目光下,在大长公主窃喜的表情中,我坐到了翔成身边——啊,其实下首就是保成。这个位置……
  真是太太太好了!让我感到了如冬风般的“温暖”。
  翔成没有表示什么,只唤人为我换下了桌上的酒杯,不冷不淡地说道:“一会儿敬酒的时候,你少喝。”
  我觉得有些狼狈:“啊……嗯。”
  保成在一边坐得稳稳的,哼了声:“皇嫂,小弟这厢有礼了。”
  我沉默:比起刚刚吵过一架的翔成来说,我果然还是和保成更不对盘。
  翔成按惯例发了话,内容无非是一些新年贺辞。我端着得体的笑容,装出了仔细聆听的样子。他话音一落,下面就一片附和声。翔成颔首,举了举杯,大家会意,齐齐谢过了恩,推杯换盏起来。
  我自顾自的闷头不语。倒是太后隔着翔成时不时的与我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应了几声,就没了下文。家宴进行了没多长时间,悠扬的琴声轻逸而出,歌舞开始了。我有了能转移注意的地方,所以放下筷子,专心地看起歌舞来。
  宴会一过半,就会有敬酒。
  翔成和我各自在自己的位子上敬过了太后和大长公主,下面的那些皇族们便要向我们两人敬酒了。
  按远近亲疏与年龄大小来排,首先是长公主安平。
  安平公主雍容地笑着,与顾明一起走到了我们面前,举杯说道:“皇兄,妹妹别的不说,就祝您与皇嫂早生贵子吧!”
  顾明亦笑道:“正是。臣与公主都期待着皇后娘娘能早生贵子呢!”
  顾丞相的长子,已逝侧妃顾荏苒的长兄——啊,我记得,当年翔成还是太子的时候,似乎伴读就是这位顾家长子。先皇手段好高明,当时朝中唯有两股势力,他选择顾家的儿子为太子的伴读、苏家的女儿为太子的正妃,又怕顾家只出了个伴读而心生不满,还亲自将庶出的顾荏苒指给太子当侧妃……这样的安排,任谁都不能说什么了。
  不过,顾明这句“早生贵子”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深意,也许是我想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虽与顾明分属不同势力的家族,但勉强算是了亲戚,顾荏苒死后我们又有一些接触,所以现下这个面子怎么也都得给的。
  我起身,也笑道:“谢过二位吉言。衷心祝愿二位也能早生贵子。”
  这对夫妻……呵呵,到现在也还没有半个孩子。皇室女子下嫁某家,并非好事,因为公主们多半终身不孕。眼前这位安平公主,便是嫁出皇宫多年都没有怀孕的公主之一。若是碰到了个好说话的,早就张罗着给丈夫找小妾了。可安平公主生来是个要强的女子,死活就是不同意丈夫纳妾。为此母亲在我出嫁前还笑话过他们“活该哭着喊着要娶皇家女”。
  顾丞相现在最捏把汗的大约是小儿子再被指婚给公主了吧……
  我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翔成已经喝下了他们敬过来的酒,又从我手上劫走了我的酒杯,对安平公主和顾明说道:“凤凰最近身体不适,这酒我替她,如何?”
  这二位哪敢不从,连连笑称“可以可以”。
  身体不适?我在安平公主夫妻二人暧昧的目光中坐下,心里不爽:至于嘛,我不过是和你吵了一架,不理我正好。可是诅咒我生病就不厚道了吧?
  还没坐稳身子,保成就端着酒杯起来了:“皇兄、皇嫂,臣弟也敬你们一杯。”
  这个保成,绝对是凑热闹的。我腹诽着他的连环攻势,再次端起酒杯起身,正待回答什么,保成却又说道:“皇兄,不许再说什么皇嫂‘身体不适’了啊!一听就知道是你为她挡酒用的借口,这也忒不给人面子了。”
  翔成竟也不怒,只笑道:“那好,就让你皇嫂自己喝了吧。”
  我心道:你们两个想让我醉还早呢!虽然我酒量不大,但区区几杯子清酒也还难不倒我。
  于是我笑着干了杯子里的酒,同时说道:“保成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女孩子,一定要告诉我们。如果你皇兄不肯帮忙,那来找皇嫂也是可以的。”
  满意地看着保成变了脸却又碍于众目睽睽而无法反击,我自得地想:母亲大人说的没错——犯不着为了男人生气。
  接下来没过多久,周太妃与原成上来敬酒。正好赶上那边的李太妃也带了吾成从桌边离开往这边走。这两对母子几乎同时离席,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兵分两路。李太妃母子转了个方向走到了距他们较近的翔成那边,而周太妃母子则站在了我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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