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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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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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父女二人策马行归,顾照光笑声爽朗,顾家琪声语清脆,一应一合,莺莺相悦,好不快活,游人见状,亦会声笑。
总督府前路旁有喧哗声,守卫大声喝斥,阻赶乞丐流民。那人全身裹黑麻布,手抓半个霉烙饼,佝偻爬行,喃喃:“就走,走。”
顾照光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叫了声:“溪儿。”
那人迅速爬起意图远离,却因伤势,踉跄摔倒。顾照光飞身下马,紧搂住她,反复叫道:“溪儿,溪儿,你怎么了?”
“大人,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这人抓紧麻布,遮住颜面,头压低,低声否认,肩动要挣脱顾照光的拥抱。
顾照光手一掀,扯落那块散发异味的黑麻布,露出一个发丝纠结杂乱的疮面女,曾经貌比花神的池越溪,如今身染疫疾,发恶臭,形消瘦,腹部显怀,双脚有棍伤,不良于行。顾照光心痛震惊,似不敢认,眼前人是他心爱的溪儿。
池越溪飞快捡回麻布遮住丑陋的容颜,她不能走,她还能爬,她不要留在这地方。顾照光征然回神,抱起池越溪,不顾她的挣扎,将人带回府中,请医延治。
天色转暗,得到消息的人匆匆赶回,王雪娥步履匆忙,见府前小儿坐高马,惊叫道:“阿南?”边大声喝斥守卫,不顾小姐安然。守卫有苦不能诉,王雪娥气骂一阵,伸手向小儿,欲抱起下马。
顾家琪固执拒绝,王雪娥转念一想,道:“姑姑去唤大人来。”她冷言命守卫,护好小姐。
“不要。”顾家琪再拒,她绷着脸,气哼哼地看着府门,她倒要瞧瞧顾照光何时想得起她这个女儿。
王雪娥有数,不再言语。
紧接着,顾家齐匆忙赶回,他不能相信顾照光还要池越溪。看到府门前的备受宠爱如今早被忘之脑后的顾家千金,顾家齐止步冷笑,讥讽道:“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别太天真。”
顾家琪回道:“那你回来做甚?不过彼此彼此。”
顾家齐怒笑掀袍襟,拾步进府,不多会儿,他与张德先收拾了东西,离开总督府,他已放下话,有那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在一天,他顾家齐就不认他这老子。
谢天放、夏侯逊、赵梦得等人得信,也匆忙入府相劝,就池越溪做的那些事,顾照光怎能收容她,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说近了,军中弟兄们也愤慨不平,不利大局。
顾照光回道这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她做过什么,他也不能在这时候弃之不理。
虽说池越溪遭此报应是罪有应得,但顾照光素来仁义,要他抛弃病妻确实为难人。众人便道,等养好伤,就送走人,给她个尼姑阉了此余生也算仁至义尽。
顾照光答应,谢天放提点了句,阿南小姐还拗在外头马上不肯进府。顾照光恍然醒觉,奔出府抱女儿下马。
顾家琪拼命挣扎,双脚乱踢又叫又闹,她不喜欢那个坏女人,叫他立即送走。
顾照光柔声低哄,说等她母亲养好伤再说。
顾家琪可不好糊弄,反诘道:“哪里不能养伤?城中多的是医馆,实在不行,也可住到别院去。为什么要留她在这儿?阿南不要,爹爹,你答应阿南嘛。”
顾照光不忍苛责女儿,说起池越溪的伤势过重,又有孕在身,不宜挪移。他说道,已寻好一处庵堂,待她养好身体,就把人送过去。
“爹爹保证?”
“爹爹保证。”
顾家琪心知不能逼之过急,吩咐内院中人看好池越溪,等大夫说可搬移,就把人赶走。这事,她相信王雪娥比她更上心。
顾照光受阻挠,不得见伤员,他哭笑不得,好在知阿南行事素有分寸,池越溪必能得到好的照应,他放下心,去处理军务。
数日,总督府管事匆忙到军营报信,夫人执意要走,小姐很干脆地备马车送她出门。
顾照光问道:“夫人痊愈了?”
“没有,”管事犹豫了下,说几个丫环婆子在后院碎嘴,让夫人听到,夫人伤心,道不愿留下玷辱顾府名声,是以决心离开。
顾照光匆匆赶回府,池越溪还是蓬头垢面,裹着那日用的脏臭黑麻衣。王雪娥是没苛待她,但也没让她过得舒坦就是。顾照光皱了皱眉,吩咐管事重新给夫人安排仆妇和丫环,谁不尽心,统统赶走。
池越溪远远听见他的声音,立即避了,躲回屋里,倚在门边,道:“你还管我做甚,我这等有眼无珠,不知好歹的女人,根本不配得你怜惜。”她边说边吞咽泪水,“你还是让我走吧。”
顾照光低劝,等身体养好,她去哪儿他都不拦着;眼下,她身虚体弱,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那孩子。
池越溪闻言恸哭,顾照光轻拍门窗,让她开门,让他进去说。池越溪坚决堵门,不是不让他进屋,而是她没脸见他,不愿与他照面。
她低低垂泣,无意打扰他们父女生活,她本想见他们最后一面,便远走他乡,不让流言蜚语毁阿南一生。
“你既知如此,”顾照光原是平平静静地说话,但想起那事,语气不由自主加重,“当日为何要做那等事?!”
他也不想见池越溪,他的忍耐力没有他想象中的好,他收回力气,转身离开,她爱怎么糟蹋自己就怎么着吧。
池越溪拉开门,快步冲上前,从后头抱住他,她太激动,或者身体不好都站不稳,搂着他的腰,慢慢地下滑,抱住他的腿,半坐半缩在地上,痛哭流涕,悲泣她对不起他。她是不该来寻他,她知自己大错难容,即使身遭火烧沉塘也不能洗清,但她腹中骨肉无辜,求他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容她芶活数日,待诞下这孩儿便了此残生。
顾照光见她言辞又恳切,终究不忍,转身单手将她扶起,道:“你现有身子,地上凉,起来说。”
池越溪闻言,本是无声的泪,顿然化作磅礴大雨。
她恨良人无情,她恨从前不识真心,她恨那曾经海誓山盟转眼成空的一切。
世人皆知她的情人为魏景帝,她有孕,本是大喜事,岂知皇帝疑她贞节,不要这孩儿,更不许她入宫混淆皇室血统。
若仅仅如此,池越溪也不会如此伤怀,毕竟她嫁予他人数年,也怨不得后宫嫔妃如此非议。真正让她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的是:皇帝不因为疑心她不贞抛弃她,而是另有新欢!
不贞,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完完全全地颠覆了池越溪的世界,她一心爱慕玄郎,忍辱负重,不惜背负骂名为他办事,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曾经的爱人冷眼看她被送上火堆,要她死。
她如何不恨,她如何不侮,她如何不怨。
池越溪边啜泣,边悔恨,情绪激动,几欲晕厥。
顾照光不由地将人搂入怀中,她是受尽万般委屈,走投无路,方来此地。顾照光心痛,他最最珍惜的爱人,他紧紧地抱住她,低声倾诉,一切都已过去,他不怪她,她无需离去,这儿是她的家,她是他娶的妻。
他们是一家人,他永远都不会抛弃她。
池越溪感动痛哭,搂着他的脖子呜咽抽气,她当初是着了什么魔,竟忘却身边人这般这般倾心爱她。她哭诉道:“远山哥,溪儿本想干干净净地见你一面,却、却。。。”
她泣不成声,悔恨捶打腰腹,她宁可一辈子再不能生育,也不要这孽种。
她是骄傲的池越溪,绝不乞怜。她早想打落胎儿,却被告知,这些年她喝药落胎过密,若再用虎狼之药,恐终生难育。
顾照光抓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吐露爱语心声:“无妨,溪儿,只要是你的孩子,远山哥都会疼爱如珍宝。”
池越溪又喜又伤又悔不当初,情绪过激,晕了去。
顾照光急叫大夫,彻夜都守在池越溪床边。这事叫顾家琪知道,喝了好一大坛子干醋,要换成旁人,非得给顾照光的见色忘义气成暗伤不可。
顾家琪揉揉隐隐作痛的胸骨,道不气,不气,咱成年人,不跟个孕妇一般见识!
  圩三回 四面边声连角起 蛇蝎美人(全)
话说夏侯俊无端惨死,生前好友洛江笙街市查探,却无意卷入惊天血案,成为诛杀重要战俘的凶手,东宫为摆脱罪责,决意牺牲顾氏一族。
东宫属官封锁消息,又命锦衣卫、东厂高手做好布置,再送贴到宣同大营,以感谢顾照光襄助为借口,请他赴宴。
顾照光回传令宦官,午时准点赴会。
近赴宴时分,府里来传,顾夫人给谢夫人逼迫,跳湖自尽了;亏救得快,但夫人与胎儿恐难保。顾照光急,握了握拳头,掀开帐帘要与管家回府,亲兵提醒午宴,顾照光头也不回吩咐道,让顾家齐代他赴约,就说本督军务繁忙,脱不开身。
顾家齐问清顾照光的行踪,心中既恨且厌,追赶到总督府,想把邀贴扔回到顾照光脸上去,却见池顾孽种在前院逼视那个叫回顾照光的管事,那步子如何也迈不进去,要知道,他当日可是放下狠话,再不进这顾府。
“小南妹妹,父亲大人命我们代为赴宴。”顾家齐把话转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因为顾照光要陪更重要的女人,没空。这话不次于在挑拨父女感情。
顾家琪接过请帖,一看是东宫邀请,她心思一转,也顾不得找问题管事的霉头,道:“好,待我换衣。”
顾家齐明显一愣,顾家琪不欲多言,匆忙赶回内院迅速换衣,确定荷包里有钱庄存金凭据,她带上谢天宝,与顾家齐同赴宴。
太子见到二人,神情之失望,让顾氏兄妹都吓一跳,顾家齐怎么说也是福嘉公主的未来夫婿,李太后跟前的红人,难道还不能替代顾照光,这到底是什么样级别的宴席哦。
谋臣路上林上前低语数句,东宫露出镇定的笑容,迎顾氏兄妹入席,宣布开宴。
顾家齐低调地与众官员你来我往,顾家琪在人群中溜了一圈,问道:“洛爵爷今番未同太子殿下前来吗?”
太子轻咳,路上林起身道:“顾小姐找洛少?他在后头作画呢,他画痴脾气发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我们都随他了。”
“顾小姐若有事寻他,也无妨的。”太子叫宦官的名,吩咐他领顾小姐到后院找洛少。
顾家齐按住小妹,微笑拒之,道:“殿下容禀,臣这妹妹是夏侯家公子的未亡人,不该随意与其他男子独处一室。臣仅有此妹,自小由父亲娇惯,惘顾大家规矩,让诸位见笑。”
众人笑,顾家琪疑惑地瞟兄长,他会担心她的闺誉,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顾家齐面不动色,举杯低语道:“你不觉得奇怪么,洛江笙号称东宫第一幕僚,大小场合无不紧随太子,画痴毛病发作?哄傻子呢。”
“多谢兄长援手。”顾家琪道谢,顾家齐皮笑肉不笑地虚应,他刚要把酒倒入嘴里,顾家琪手夹玉筷压住,道:“既然宴无好宴,兄长还请慎酒。”
“如何脱身?”顾家齐轻问道。
“少不得破一回财。”顾家琪低语一番,顾家齐起身道:“太子殿下,原来臣这妹妹还真有事要见洛少。她新近得了一批金砖,想借洛少代为传递,献于太子,不想洛少忙于作画未曾与宴。
臣以为都是东宫属臣,并非只有洛少一人能效劳。太子殿下,可否派其他人前去领取?”
太子神色一动,道:“既是顾小姐忠心,孤,倒不能辜负了。诸位卿家,谁愿往?”
路上林起身阻道:“殿下,不如请顾小姐给个章程,微臣率人去取了,省却顾小姐一番劳累。”
顾家齐摇头道:“非也,那是小南妹妹的私产,做兄长的不好插手,也不知所在。”他作为难状,“也不能让妹妹与外男相处,这样,不如让义弟天宝陪同前往,路主薄,以为如何?”
路上林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宴后由路某与谢公子同去。”
顾家齐笑道:“路主薄,不过些许路程,一刻钟便能来回,耽搁不了什么事。或路主薄不愿劳动,那还是让小南妹妹自行带人去取来吧。你需知,顾某能从妹妹手上借出义弟天宝片刻,还是为着向太子讨个彩头。”
路上林推笑:“诶,此时宴兴正浓,也正好请谢公子也赏赏京都歌舞。”
“分明一桩好事,怎地路主薄如此不愿?莫非嫌重?”顾家齐大为不解,又转向东宫,“太子殿下,微臣大胆,还请殿下重选个能抬金砖箱子的武官吧。”
众人大笑,太子吩咐道:“路卿家,你辛苦些,带多几个锦衣卫,随谢公子去一趟。”
路上林深深揖拜,谢天宝从顾家琪手上取过调兵令牌与仓库凭据,用力点个头,在东宫的锦衣卫的看守下出发。
“不知顾小姐要献多少金砖?”有人问道。
“多少都在其次,”太子打趣道,“只要路上林这小子,别闪腰,就成。”
“哈哈~”宴席上顿时,只闻大笑声。
美酒佳肴一拨拨地送上来,宴会气氛越来越热烈,这时,有官员喝高了,站起来说无舞无曲酒喝得没滋味,该找点乐子。边上从笑道,太子和谈,御史正等着参本呢。
另有本地官员道,听说京城流行新乐子,拿战俘做火铳靶子游戏。
太子颔首,道确有这等新奇游戏,遂下令带战俘,取火铳,供官员游戏。
顾氏兄妹俩暗道,一群祸国殃民的酒囊饭袋。
人靶子游戏,在京中那地方玩玩无甚关系,此处已近边界,处处都可能有夷人奸细,传出去便是祸端;更甚至,这群酒色官员若失手杀死个把战俘,那就是四十万骑兵对决的大边战。
锦衣卫拉出一群战俘,按顺序将人捆绑到木桩上,送火铳给官员。众人醉醺醺地叫好,拿火铳那官员已醉得连站都站不稳,整宴变成一出闹剧地。
顾家齐忽地把顾照光的名儿起来痛骂,顾家琪在旁听到,道:“爹爹不过叫你代赴宴,到于这般毒骂?”
“你知道什么!”顾家齐怒斥,警醒又压低声音,让她看那没上场的战俘,罕东都部族的真波王子,那少年脸浮眼肿,满身酒气,抱着两个歌伎,只管大口饮酒,毫无斗志。
“我曾与他共处半月,此人脾性也算熟知一二。其人少年豪杰,端不至于流于酒色。他如今这般做派,必有问题。”
顾家琪低声回道:“你难道不知,三公主射穿他四肢,太医诊断从此是废人,真波王子心志碎裂,勇武全消,只知酒色,颓丧虚度,有甚好奇怪;若非如此,你以为锦衣卫能将人安然送到此地?”
听来有道理,但顾家琪连自己也不能说服。
难道?
兄妹俩互看,从各自眼中瞧出震惊,肯定之后,眼神里不免多一丝忧虑。
谢天宝,希望他来得及!
“哈哈~你看老冯那熊样。”转眼,那几个上前逞能的醉酒官员闹出大笑话,没吓着战俘,反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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