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4龙年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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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云路4龙年档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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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福海一进门,白宝珍对他说:“孔亮等你半天了。少伟也回家了。”  
  客厅里坐着西关县县委书记孔亮,笑着脸上来,双手握龙福海:“再给您拜一次晚年。”龙福海的儿子龙少伟一直坐在客厅里和孔亮聊天,这时也叫了声“爸”。    
  龙少伟用父母的话讲,既不像爸又不像妈。挺高的个儿挺长的脸,相貌就不像。说话慢条斯理,也不像父母。龙福海夫妇俩都是一天几车话。    
  龙福海笑着问:“你们聊什么呢?”孔亮很迎合地说:“少伟和我探讨他从政的可能性呢。”龙福海笑了:“他刚办公司一年,怎么又想从政了?”龙少伟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说:“现在从政比经商热。北京招聘几个国家公务员,就来上千人应聘。这是时下的风气。”龙福海哈哈笑了。到了家里,龙福海不像在外面谈笑风声。但现在不光是家人,还有外人,他就又习惯说说笑笑、摆弄环境了。用他的话说,一缸水死在那里会臭,洒上点明矾,拿棍子一搅,水团团转了,再淀下来才清亮。小时候在村里喝山沟里的浑汤水,家家户户这样。    
  他说起了车辘轱话。多话的老婆想插进话来,也不容易。    
  龙福海关于经商从政孰优孰劣说了一大篇,才问起孔亮有什么情况。孔亮讲没大事,西关县高科技大棚区产的各种绿色菜果,给龙书记送来尝尝。龙福海看着客厅一角放的几筐红黄黑绿的新品种蔬菜水果,拿起来笑呵呵地看着夸着,很像一个儿童抓起五彩皮球,欢天喜地。他连连说好,然后才听到孔亮平平常常说出正经话来。    
  孔亮说:“罗成这几天也跑了西关县,看了五六个乡。”    
  龙福海说:“他跑的地方真不少,发表点什么高见?”    
  孔亮说:“他问的多,说的少。还带去了报社电视台记者,拍了不少。”龙福海说:“拍什么?”孔亮说:“成绩拍得少,听说在几个穷村里拍得最多。”龙福海一下注意了:“这是搞什么名堂?”孔亮说:“我也是担这个心,都知道我是您一手提拔的。”龙福海挥了挥手:“也别想得这么窄。人家大将风范,不一定这样考虑问题。”孔亮说:“有龙书记大树遮天,我什么都不怕。”又指了一下龙少伟说:“少伟真想从政,可以先到我县里当个办公室主任。锻炼半年,可以当副县长。”    
  龙福海摇头:“他要从政,先到你们县煤矿当工人,下井一年再说。”  
  孔亮告辞走了。龙福海说起儿子来:“你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又想起从政了?”龙少伟从来言简意赅:“我一直有这种选择,今天和你们探讨一下。”    
  白宝珍瞄了儿子一眼:“我看你还是做生意好。”    
  龙福海一摆手,打断了老婆的话:“从政也可以,对从政要有从政的思想准备。做官和做生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路。”儿子说:“官场离不开市场,市场也离不开官常”龙福海说:“你看着我在这儿当市委书记容易,这里的文章多得很。第一,你得做好上边这篇文章。我能干还是不能干,最终省里一句话。省里怎么了解你?除了一般的汇报,你得跑。省委、省政府两套班子,再加上一些有决定性的要害部门,总有三十多个人头。再加上省人大、省政协那些退下来的说话能管你的人头,起码有六十来个人。他们谁说话都决定你。怎么办?你得去跑,去沟通。平常没理由,逢年过节去。春节,十一,中秋,元旦,这四个节假日前后,你要想办法把这六十来个人都看望到。六十乘四,就二百四十人,你即使一天看上两个人,也得用一百二十天。一天跑上三家,也要用八十天。有时你跑一次还见不到人,这时间你都得打上。”    
  白宝珍添了一句话:“还不能空手去。”    
  龙福海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就像孔亮今天来,送点时鲜特产,表示一下情意。送东西送不好,也要送出副作用。跑也不能瞎跑。对每个领导的习惯,你都得了解。包括他们的老婆孩子什么情况,你都要心中有数。”白宝珍又要张嘴。龙福海伸手打住了她:“第二,你要控制住眼前的一班人。这一班人就像一盘棋,你是帅,还有士相车马炮卒。你要把他们摆顺。士相要不离自己左右,车马炮要直接听从你指挥,卒子听任他们往前拱。第三,要管好一大批干部,最重要的,就是要多提拔,多调动。你提拔的干部才能听你的。你调动过的干部才知道你一统到底都管着。第四,要在老百姓里有威信。一定要让老百姓听到你说话,见到你面。现在有报纸电视,现代化手段很多,老百姓天天见你在报纸电视上亮相,才认你。”    
  白宝珍说:“你说这一大篇话,也不问问少伟想不想听?”    
  龙少伟说:“我听着呢。”    
  龙福海说:“无论你从政还是做生意,都要自力更生。一开始可以在天州借势起步,以后要去别的地方发展,省里、北京地方大得很。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家各自为政。你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妈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你们做的事情各自负责,互不牵扯。”白宝珍说:“又老调重弹,你还真的不当你这个爸啦?”龙福海很严厉地一指老婆:“你懂什么?”白宝珍说:“我怎么不懂,不就是预先修好隔火墙吗?”龙福海想吹胡子瞪眼,儿子却站起来了:“我还是先做我的生意,今天不过是听你们一说。”    
  白宝珍看着儿子走出客厅,对丈夫说:“看你,都说的什么话?”    
  龙福海说:“你不知道,他生意做得胆大过分了。”    
  龙福海又一指她:“你凡事也要谨慎。”白宝珍说:“我谨慎什么?你能一辈子在台上?我不过是预先做点安排,出了事与你无关。你六亲不认就是了。”    
  只剩夫妻二人,龙福海顿觉疲惫,手抹着大盘脸哈欠连天。    
  白宝珍说:“你要陪曹部长看戏,罗成却在剧院门口对烧垃圾小题大做。你信任一个孔亮,罗成就去西关县找阴暗面。”龙福海摆了摆手:“就事论事,不要借题发挥。”白宝珍说:“不是我借题发挥,可能是人家借题发挥。”她拍了拍茶几上的报纸:“来第一天,就去神农乡处理什么宅基地纠纷,出风头。”龙福海说:“罗成想干,我怕什么?我只怕别人都不干。第一把手就要会当第一把手。他在神农乡开现场会,我到时出席就是了,这不就通吃全收了?”    
  白宝珍从报纸里抽出一份省报,指着说:“你知道写这文章的叶眉吗?”    
  龙福海瞌睡着:“不就是一个省报记者吗?”白宝珍说:“哪有这么简单。”龙福海一下不耐烦地站起来:“她老子当过夏光远的老师,她和夏光远的小子有点谈情说爱,不就是这些吗?”    
  白宝珍愣了。老婆不知道丈夫抽屉里锁有小九九。    
  市委副书记兼副市长贾尚文来了。    
  他给龙福海递上烟,又给自己点上,坐下说:“说个情况,那个省报记者叶眉这次来是调查所谓非法出版物,就是那本《天州古来英雄》。”龙福海说:“真是节外生枝,怎么弄出这些事?”贾尚文扶了扶眼镜说:“要光搞内参,批下来大不了咱们市里内部查处。看来,他们很想搞大曝光。”龙福海问:“他们都有谁?”贾尚文说:“罗成算一个吧?”龙福海阴着脸。贾尚文说:“您再说不知内情,可报纸登得满天下,天州人起码都知道是您题的书名,那还不瞎猜呀?”    
  白宝珍在一旁说:“这影响太坏了。”    
  龙福海说:“这都算平常事,你们别乱了方寸就行。”停了一下又说:“洪平安早就知道这个情况,怎么没来通报?”贾尚文说:“他现在跟着罗成,不太方便吧?”龙福海说:“让他还常来我这儿走动。”而后吞云吐雾地一挥手:“还是要把棋盘上的棋摆好。市政府那边,你们几个副市长都在,他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大事要到市常委来,他就更不能一意孤行了。还是一句话,强调一切摆到桌面上来。”    
  贾尚文身上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联络了几句,而后说:“洪平安说,罗成现在要召开市长办公会,让我们几个副市长都过去。”    
  贾尚文走了。龙福海摸着下巴沉吟。    
  白宝珍白了他一眼:“我说来者不善吧?”    
  龙福海振臂伸了个懒腰,抖擞精神站起来:“一个罗成实在算不上什么难题,你们不懂埃”说着,他耀武扬威地在客厅里走了几个戏步,然后拿腔作势,扯嗓门念了一句道白:“真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四马立凤把龙福海送回了家,司机问她还去哪儿,她说:“这次该回家了。”司机说:“全市委就属您最忙了。”马立凤一边往后掠着头发一边说:“里里外外一摊事。”司机说:“您是能者多劳。”马立凤说:“你托我的事我记着呢,得凑机会。”司机等到了要等的话,连连说:“我没催您的意思,知道马主任会关心我。”    
  马立凤走到哪儿就圆活到哪儿,什么都要她操心,什么都要她管。她用双手按摩着脸,驱除自己的忙累,也尽量抚平眼角的皱纹。小时候听过的样板戏《沙家浜》,阿庆嫂滴水不漏。她也滴水不漏。龙福海喜欢她这滴水不漏。    
  她不由得想到龙福海第一次看上她的情景。多少年过去了。  
  车水马龙的事情一溜烟过去,她也就到了家。    
  老母亲正坐在客厅里,一个一个包着元宵。十六七岁的小保姆在客厅厨房跑来跑去。两个过了三十的兄弟都翘着腿在沙发上狠抽烟,大的叫马大海,小的叫马小波。见她进来,都叫“姐”,站了起来。马立凤先说兄弟俩:“看你们抽得乌烟瘴气,也不怕呛着妈。”又说妈:“您瞎忙什么呢,今天才正月十,离十五远着呢。满街现成的元宵有的是。”小保姆在一旁小心添话:“送来的都吃不完。”老太太一边包着一边说:“这还不是图个热闹气。他们俩抽烟我不嫌,烟暖屋,也添热闹气。今天包了,今天就煮几个,让你们尝尝。”马立凤却早已去厨房洗了手,上来利利索索将剩下几个元宵包完,然后连动手带指挥,同小保姆将元宵摊子收拾净。收拾时,没忘数落两个兄弟:“大海小波,妈在这儿包,你们就一直在一旁抽烟当大爷?”老母亲颤巍巍地不停手脚,也不停念叨:“我不让他们上手。”    
  马立凤将客厅收拾利落,扶母亲在沙发坐下,拉小板凳凑近,给母亲捶起腿来。同时问兄弟俩:“你们等我半天,准是有事吧?”    
  当哥的说:“小波你说。”当弟的说:“哥还是你说。”    
  当哥的瘦着一张黑脸,留着板寸。当弟的却胖着一张方脸,吹卷着不男不女的长发。兄弟俩相互添着话,把情况说明了:两人开着公司,看中了一栋好地段的五层楼闲房,想拿下来开酒店,却被一个山东生意人抢先了。马立凤问:“为什么?”兄弟俩说:“人家出的价高。”马立凤说:“那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兄弟俩说:“我们不是没办法才找你吗?”马立凤说:“你们再高价。”兄弟俩说:“那边手续都签了。”    
  马立凤说:“你们让我干什么?”    
  兄弟俩说:“我们想让你帮我们把他赶走。那个山东佬姓胡,名字就叫胡山东。他还在天州开了几个洗浴城桑拿中心,生意都挺火。我们本来也想开洗浴城,看中一处,是他先下了手。又看一处,又是他先下了手。次次栽在他手里,真有点不共戴天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找人打架了。”马立凤说:“那你们自己吃官司去,我不管。”    
  兄弟俩说:“我们这不是没动手,先让你拿办法。”    
  马立凤说:“他开洗浴城桑拿中心,难免就有黄色服务。多查他几回,就把他查跑了。”大海说:“他开业半个月,我们已经让工商税务还有公安上查了四五回了。胡山东都扛住了。”马立凤说:“查的力度不够,半个月查四五回不行,就查上十回二十回。查得花钱的都不敢去了,他也就扛不下去了。”两人都叫姐,说:“这你得跟有关方面说句话,我们没那么大劲。”又说:“你到现场看看就知道了,那边气儿也挺旺的。”小保姆早已坐小板凳,接过手来捶老太太。    
  马立凤在沙发上一仰:“我忙一天了,不管你们的事。”    
  兄弟俩上来,一人拉一只胳膊,把马立凤央告起来,拥着她往外走:“姐,就算是我们开车陪你转一圈散散心。你不看一眼,没直观感受。”马立凤说:“别绑架我。”    
  她训斥着兄弟俩,吩咐着小保姆,安抚着老母亲,跟着往外走了。  
  车在繁华地段一座五层楼房旁停了停。马小波摁下车窗,一指说:“就这栋,要做酒楼。”马立凤点了点头。兄弟俩又开上车走了一段,在一片霓虹灯不远处停下,摁下车窗一指:“这就是胡山东的洗浴城。”    
  马立凤同兄弟俩下了车远远看着,洗浴城人进人出很旺。    
  看了一会儿,只见一群人从洗浴城出来。一个块头很大的小伙子将几个人握手送走,还站在台阶上招手目送他们上车,而后气宇轩昂地背手站定,身后簇拥着几个人。马大海马小波说:“那就是胡山东。”兄弟俩又唠叨胡山东戗他们生意。    
  马立凤不耐烦地说:“行了,每天来上两辆警车查就是了。”    
  一辆红摩托车开过来,减速在洗浴城门口停下。拉下头盔,马立凤远远认出叶眉。马立凤说:“她来干什么?”马小波掏出手机:“我叫个人,跟进去探探。”    
  五罗成对今晚插空召开市长办公会很满意。    
  明天千人干部会上,他要出台自己的就职演说。今天把几位副市长叫来开个办公会,就是想统一一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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