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中餐厅的服务很不错，菜很快都上来了，大家扯东扯西还比较融洽。蔓芝想彻底地使用自己回来这个借口，让父母多在一起待着。
“爸，妈，难得我可以请三个星期的假，你们可要多陪陪我哦！我想去外地走走，想请你们陪我同行。”
佩君倒是愿意，却装作不明白她的深意。
《巴黎恋歌》 第一部分自己和爱情的逻辑（5）
“你这丫头，只想玩，万一乐团趁你不在的时候，找人顶了你的位子怎么办？”
耘宽打起圆场来：“蔓芝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取代的，她不只是受西方人欢迎，连国内的唱片公司也对她很有兴趣呢。蔓芝，那个给你名片的总监好像是叫汪倩没错吧？”
“汪倩？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歌星梁晴萱的经理人？她对蔓芝有兴趣吗？如果我们蔓芝也出唱片的话，肯定比那个梁晴萱更火！”这个话题佩君很感兴趣，她觉得女儿很有出名的潜质。
“哎！妈，我的专业是古典钢琴，不是流行音乐！出什么唱片啊，我不适合啦。”
崇天注意到女儿并非真的有意涉足娱乐事业，于是劝慰道：“蔓芝，既然好不容易才有的假期，就好好轻松休息，别多想。工作的事情，也不必勉强自己。”
现在的佩君异常敏感，仿佛丈夫的什么话都是针对自己，无名火眼看着就要发作：“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替她着想，也是出于关心。自己的位子要是不顾好，哪天被别人抢了都不知道，没有忧患意识，不警觉点怎么行呢？你不要什么事都跟我唱反调！”
“你口口声声说是替她着想，为她好，但是她有表示想当歌星吗？我表示我的关心，你就说我跟你唱反调，如果我们不能好好说话，我还不如回去开会。”
终究还是吵了起来。两个人都有气憋在心里，不管说什么，最终都会引发战争的。
蔓芝不想看到他们这样，父母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会当着耘宽的面争吵，看来曾经温暖的家庭确实已经破碎了。
父母对女儿的爱都不能再拯救这个家庭了，这让蔓芝失望。
蔓芝含着眼泪跑了出去。
耘宽在街心花园追上了蔓芝。
蔓芝不是那种让人担心的女孩，但怎么才能让她试着去渐渐地接受生活呢。
“蔓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要太想不开。就像我老爸。我也不喜欢小妈，可是我妈死得早，老爸也得有个伴，我也只能接受。那我姑姑呢，她自己宁肯抱定独身就说什么也不让小妈进我们任家的门。唉，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那才叫理也理不清。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被这些烦人的事所影响。”
“那，你刚才在餐厅里说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我的。”
“当然！”
“好，我……决定不回法国了！为了音乐，我已经付出了我童年的全部，牺牲家庭生活多年。以前都是我爸妈关心我，现在该是我为他们做点儿事的时候了。”
耘宽对于蔓芝突然的决定感到很讶异。在他看来，她就这样放弃法国，放弃音乐，听上去很冒失。但他也知道，这是她最需要自己支持的时候。
思考片刻后，耘宽决定和自己所爱的女孩一起留下来。
“既然你已做出了决定，对我来说，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你现在没有我也不行，所以……你做不到的事就交给我，至于我工作的事我自己会安排好。我会和你一起留在上海，面对困难。”
蔓芝感动地投入耘宽的怀抱中，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到这个胸膛是那样温暖。但她没有听到耘宽的叹息声，她更不知道他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蔓芝回到家的时候，佩君正看着全家福照片发呆。听见蔓芝进来，她慌忙放好相片，快速拭干了泪。
蔓芝知道妈妈是在乎的，一个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呢。她心疼地搂过妈妈说：“妈，我回来了，你怎么了？”
佩君却岔开了话题：“没事。耘宽回去了吧？我觉得这孩子还真不错，就是霸气了点儿。”
“嗯，妈，我决定要留在上海，对我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想待在你和爸的身边。我已经完成了学业，为了学音乐我在国外熬了那么多年，忍着想家的寂寞，结果换来的竟是破碎的家。我觉得太不值得了。”
佩君听到女儿说出这样贴心的话，便也放下武装的面具。
“好……好。妈其实也舍不得你回去，唉……我也不知道如果你走了，妈一个人该怎么过……”
母女俩破涕而笑，这笑的场景却未免凄凉。
语彤一个人在客厅弹着钢琴，沉醉在音乐中。从今天开始她姐姐的孩子小薇就要全职来照顾她了。其实感觉身体没有那么糟糕，但家里有个人陪着总是安心些。
《巴黎恋歌》 第一部分因为情感而苦恼（1）
小薇进来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假装的开心，语彤问她，她说是因为今天自己做的广播节目是最后一次播出，有点儿难过。
“真是这样吗，小薇，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女孩子因为工作而烦恼，与因为情感而苦恼，是大不相同的。
“阿姨……我，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发誓一定要离开他，我以为我做得到……可是，我……唉，为了避开他，我跟公司要求新节目过一两个月再开始，想先逃开一阵，我是下了决心离开他了……”说时眼睛里已经可以看见泪光了。
“结果，你还是离不开，对不对？如果你的心里没有真正放下，时间和距离还是无法抹灭这段感情的记忆的，是吗？”
小薇体悟地点点头，转而又说：“不过，阿姨，你可别让我爸妈知道喔！”
语彤抱着她宽慰说：“从小到大，你藏在我这儿的秘密都满到我的喉咙了，哪一个溜出去过？”
小薇笑着擦去泪花，跟语彤打勾勾。
纪凯这时也从艺术专校放学回来，他手上拿着画具，开门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故意提高音量：“哦！你们又有秘密了！”
语彤与他相视而笑。看他要进厨房，便说：“孩子们的课程已经落下不少了，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我想明后天就可以开始让学生回来上课了。”
“没事，我来跟他们家长说吧，让他们另请老师。”
知道这样会让语彤不安，纪凯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回避了语彤疑惑的眼神，躲到厨房做晚餐去了。
咖啡店里三三两两有些客人。谢峰神情恍惚地擦拭着杯子，不时叹口气，店中有懒懒的气氛在游荡。忽然，玻璃杯掷地的声音，在这片慵懒和宁静中击出个大洞。谢峰和纪玮寻声望过去，原来是新来的服务员小芳把好几个杯子同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谢峰的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着了。
“小芳！你才来上几天班？已经让六个咖啡杯为你付出宝贵的生命了！”
小芳吓得直吐舌头，却终是乖巧：“老板，对不起啦……从我的薪水里面扣钱赔给你好了……”
纪玮对她笑了笑，示意她没事，小芳忙去收拾碎片。纪玮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地对谢峰说：“喂，跟你说个正经事，我明天要请一天假，明天是我妈生日……”
谢峰这才缓过神来：“对了，五月十八，明天的蛋糕算我的，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我送的，所以你别跟我抢。”
“我才不和你抢！” 纪玮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发现纪凯就站在自己身后，虽有点儿吃惊，但当下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明天妈生日我会回家的，你是专程为这事而来的吗？”
纪凯一听，觉得儿子懂事了，纪凯露出一副高兴的表情。
“嗯！你阿姨、姨父还有小薇都会一起来给你妈庆生，明天可以热闹热闹！”
下午三点五十分了，小薇把蛋糕端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
语彤打扮好从房间里出来，语谦、腾玄和小薇都送出了自己的礼物。纪凯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钟，纪玮还没有影子，他心里不免犯急。
“姨父，您送什么礼物给姨妈呢？”小薇看纪凯愣神，嗔着声音提醒他，大家便都猜开了。谁都知道，每年语彤的生日，纪凯的礼物都是煞费苦心的。
姐夫腾玄猜是妹妹的画像。
“呵呵，年年画我，愈画愈老，这个礼物，我拒收了。”语彤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是啊，我的画，语彤早看腻了，所以我今年是千挑万选了一份礼，马上就送到。”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小薇兴奋地跑去开门。语彤、语谦和腾玄都很好奇，想知道纪凯定做了什么。
只一会儿小薇兴冲冲地跑进来宣布：“阿姨，是表弟回来了！原来姨丈的礼物是个大活人……”只见纪玮跟在她的后面，怀里抱着大束晚香玉。大家都很高兴。
纪凯看着儿子，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语彤明白纪凯的心意，嘴上却说：“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惊喜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了。
“妈……生日快乐！”纪玮把花递上。
语彤看着花和儿子，心中百味杂陈，倒是纪玮主动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小薇把花接过来，插好，摆在钢琴上，自己在钢琴前坐下，弹起祝福生日的歌曲，大家开始在烛光中唱起《生日快乐歌》。
歌声结束，语彤吹灭蜡烛，赢得大家一致掌声，开始分蛋糕。
“我不是说我的病没什么，休息一阵子就好吗，干吗让他跑一趟，他还有重要的事呢！”
“妈，你不要怪爸爸，是我自己决定要回来的。”
“为我的生日跑一趟，巴黎爱乐的甄试怎么办？耽误了多可惜。”
纪玮根本不想在此刻提起这件事情，应付道：“我已经甄试过了，可是……没有被选上。”
语彤的失望可想而知，她甚至不太相信：“怎么会？你又发挥失常了？”
“这两三年来，我根本没有好好地拉过小提琴，当然不会被选上。妈，我们好久不见了，今天又是你生日，我们聊点儿轻松的事吧。”
聊点儿别的事？在语彤的生命中，这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沉下脸来。整个生日party的气氛便全然不对了。
腾玄忙上来缓和气氛。
《巴黎恋歌》 第一部分因为情感而苦恼（2）
“小玮啊，我跟你阿姨都没去过欧洲，你给我们说说你在巴黎的生活吧。”
语彤一点儿不买账，她不是个任性的人，除了这件事情。
“为什么没好好练习呢？那你在巴黎都忙些什么？这……不是太可惜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学音乐啊！”
腾玄忙向语谦挤眼，让她想想辙。
纪玮也试着跟语彤沟通：“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希望你过一个开心的生日，好吗？有关我学音乐的事，真的没有这么重要。”
语彤直直地注视着儿子道：“不！它对你很重要。如果你真想让我开心，就回法国把小提琴练好，考上巴黎爱乐！”
“我……我暂时不会回巴黎。”纪纬确实不是一个能够处理好冲突的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语彤质问他：“那么说，你又要放弃吗？！”
纪玮试着压抑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她生气，却也不能同意她的想法，说：“妈，除了我的小提琴，你对我还能关心点儿别的事吗？姨妈、姨父、小薇、爸爸，他们都想听我说说法国的生活，你不想知道吗？”
“你真让我失望！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你争光！”语彤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执拗中，她看不到儿子眼中升起的质疑和失望。
“唉，从小到大，类似的话你跟我说过多少次？每次都像现在这样，总是不断地逼我练习，要我努力，要我为你争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妈，你知道吗，我跟你一样失望，因为我们就只能讨论莫扎特的音乐该怎么表现，贝多芬的音乐有什么特色，你就不能偶尔只当我的慈母而不是严师吗？”
腾玄不忍心他们母子又陷入不和，劝道：“纪玮，跟你妈好好说。天下父母心，她不是不关心你的生活……”
“腾玄，不要再说了……这么多年来他宁愿流浪在外也不愿踏进家门，他爸爸劝过多少回他都不听，我的关心他又在乎过吗？”语彤转头对住纪玮，“就算我真的病了，我也不要你放弃你的音乐，或是错过任何机会。你不要浪费你的天分，最好明天你就回巴黎去，好好准备下一次的甄试！”
纪玮始终不能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对她如此地重要，在音乐面前，甚至连亲情都不重要了。
“妈，你永远都是这么的固执，一点也没有变！我真想知道，如果你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你还要我走吗？”
纪玮的话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了，甚至连纪凯也惊呆了，不知怎么反应。
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但见语彤缓缓地抬起头，坚决地指着门外道：“就算我真的只剩三个月的命，我也希望看到你立足在乐坛上！就算我明天就会倒下，我也要你回巴黎去！”
纪玮一步一步向着妈妈手指的门口退去。
“好……好！我真的明白你对我的关心了。我走。”
纪凯伸手一把抓住他：“纪玮！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不准走。”
两个人正僵持的时候，只听见语彤倒地前微弱的声音飘过来：“你让他走……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五
黑黑的雨夜，医院外墙上的灯都显得有气无力，在毛毛细雨中若有若无地闪烁。病房走廊的灯倒是雪亮。空空的楼道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是冷冷的感觉。
病房里，语彤躺在白色病床上，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