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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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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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中山王胜有子百二十人,此古今所无之事,而萧梁鄱阳忠烈王恢亦有男女百人,国朝庆成王有子百人,三者足以媲美。要亦王侯之家固宜尔尔。士庶媵侍有限,口食不充,多男多累,帝尧已虑之矣。
  隋,麻叔谋、朱粲尝蒸小儿以为膳。五代,苌从简好食人肉,所至多潜捕民间小儿以为食。严震、独孤庄皆有此嗜。至宋邕智高之母阿侬者,性惨毒,嗜小儿肉,每食必杀小儿。噫!此虎狼所不为,而人为之乎?
  杨子云曰:“富无仁义之行,犹圈中之鹿,栏中之牛也。”然以匹夫而富敌王公,权侔卿相,其人必非寻常见解,故子长于货殖诸子尤焉。但古之致富者,皆观天时,逐地利,取予こ舍,动合权变,如陶朱、计然,其上者也;卓氏、程郑,铁冶力作,纤啬射利,固已贾行而市心矣。后世倚权怙势,纳贿行劫,如石崇、王元宝之流,乃豺狼蛇蝎,岂独牛豕而已哉?
  秦汉之富家,如陶朱、程郑、计然、猗顿之外,卓王孙家僮千人,袁广汉藏镪巨万,樊重富拟封君,折像赀逾二亿,糜竺僮客万人,而邓通、董贤、郭况、之辈,又不论已。其它杜陵、樊嘉、茂陵、挚纲及如氏,苴氏,刁间姓伟、张长叔、薜子仲等,赀皆至十千万,今之王侯有是乎?石崇、刁逵之于晋,王元宝、邹骆驼之于唐,称巨擘矣。而李昊、元雍,动笑石家乞儿,彼郡王宰相擅权纳贿,亦不过邓通、董贤之流,何足道也?宋不闻有巨富者,当时天下金帛,半为金辽括尽矣。国初,金陵沈富字仲荣,富甲天下,人呼沈万三云。太祖军资多取足焉。后以事谪辽阳,子孙仍富。或云:“穴地得金。”或云:“有点化术。”不知然否。其后纵有货殖者,不过至百万止矣,使石崇辈见之,又不知当何揶揄也?
  富者多悭,非悭不能富也;富者多愚,非愚不能富也。此子云所谓圈鹿栏牛者也。
  人而无子,天之﹃民也,然贫贱之家,百无一二,富贵之家,此患不绝。其故何也?种有贵贱,多寡自殊,一也;血气未定,多所斫丧,二也;嬖幸既众,功不专精,三也;药石助长,无益有害,四也;专求美曼,不择福相,五也;婴儿饱暖,多生疾患,六也;要其究竟,皆莫之为而为。虞翻为子娶妇,远求小姓,足使生子,盖妇之骄妒淫佚,多令后嗣夭阏也。然而不尽然也。
  晋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吐谷浑有子六十人,宋张耆子亦四十二,弋仲不闻其有他术,耆诸姬妾窗阁皆直马厩,每马交合,纵使观之,随有御幸,无不成孕。
  颜之推赋云:“魏妪何多,一孕四十?中山何伙有子百廿?”妇人孕至四十,亦古今稀有之事也。
  山气多男,泽气多女,故山陵险阻,人多负气;江河清洁,女多佳丽。
  齿居晋而黄,颈处险而瘿。晋地多枣,故嗜者齿黄;然齐亦多枣,何独言晋也?瘿虽由山溪之水所致,然多北方,如滕县、南阳、易州之处,饮其水者,辄患,至江南千峰万壑中,居者何限?不闻其有颈疾也。至北方舆夫,项背负重日久,结瘤亦如瘿状,但有面背之异耳。岭南人好啖槟榔,齿多焦黑,宁独晋乎?至于衍气多仁,陵气多贪,云气多痹,谷气多寿,恐亦未尽然也。
  鞑靼种类,生无痘疹,以不食盐、醋故也。近闻其与中国互市,间亦学中国饮食,遂时一有之,彼人即舁置深谷中,任其生死绝迹,不敢省视矣。一云,不食猪肉故尔。
  桂州妇人生子,辄取其衣胞,洗净细切,五味调和,烹之以享亲友。此夷俗也。然余习见富贵之家取紫河车为丸,千钱一具,皆密令稳婆盗出,血肉腥秽,以为至宝,不亦可怪之甚耶?
  紫河车,欲得首胎生男者为佳。相传胞衣为人取去,儿必不育,故中家以上,防收生妪如防盗。然而妪贪厚利,百计潜易以出,其功不过壮阳道、滋气血而已,而忍于贼人之子。噫!媪不足责也,富贵之人亦独何心哉!
  一产三男,史必书之,纪异也。然亦有产四男者。余在福州亲见之,守东门军人妻也。《庚巳编》载武进人张麻妻一产五男。嘉靖六年,河间民李公窝妇陈氏一产七女。此载籍以来所无者。
  汉窦武之母产一蛇、一鹤。晋抱罕令严根妓产一龙、一女、一鹅。刘聪后刘氏,产一蛇、一虎。唐大顺中,资州王全义妻孕,而渐下入股至足,大拇指拆而生珠,渐长大如杯。宋潮州妇人产子如指大,五体皆具者百余枚,其它形体奇异者不可胜纪,盖其所感触者异耳。
  晋惠帝时,京洛有人,兼男女体,亦能两用人道者,今人谓之半男女也。又有一种石女,一云实女,无女体而亦无男体。近闻昆陵一缙绅夫人,从子至午则男,从未至亥则女。其夫亦为置妾媵数辈侍之,有伎亲承枕席,出以语人云:“与男子殊无异,但阳道少弱耳。”(一云,上半月为男,下半月为女。《般若经》载博义半择迦是也。)
  晋元帝太兴初,有女子,其阴在腹,当脐下。自中国来至江东,其性淫而不产,又有女子,阴在首,性亦淫。夫阴在首上,不知何以受淫?《佛经》载人身受淫有七处,前后窍及口与两手、两足弯也。今西北军士有以足弯当龙阳者。史传载有以口承唾者,亦有以口承便溺者,其受淫又何足怪?
  生者疑于兄弟。或云:“后生者为兄,以其居上也。”此《西京杂记》所载。盖霍将军时已有此议论矣。然据引殷王祖甲、许厘庄公、楚大夫廖勒、郑昌时、文长倩、滕公、李黎等,皆以前生者为兄,则知后生为兄之说不经矣。乃世亦有共胞,靠背而生者,孰从而定之?余所见妇人,有产数日而复产者,即祖甲以卯日生,嚣已日生,良亦隔二日矣。嘉靖初,京师民米鉴妻,二月十一生一子,十二生一子,十三生一子。近日范工部钫内子得一女,四阅月矣,又生一男子,此亦古今所未见之事也。
  陈后《山丛谈》云:“郯城民妻有二十一子,而双生者七。”余闻之相人者:“妇人上唇有黑子者,多生。”
  晋时暨阳人任谷耕于野,见羽衣人,与淫,遂孕。至期复至,以刀穿其阴下,出一蛇子,遂成宦者。宋宣和六年,有卖青果男子,孕而生女,蓐母不能收,易七人,始免而逃去。国朝周文襄在姑苏日,有报男子生子者,公不答,但目诸门子曰:“汝辈慎之。近来男色甚於女,其必至之势也。”
  叶少蕴云:“某五十后不生子,六十后不盖屋,七十后不做官。”夫子女多寡,听之可也。五十之年,岂遽能闭关乎?屋蔽风雨而止,不必限之以年也。七十而后休官,不亦晚乎?人生得到七十,复能有几?以余论之,五十后不当置妾,六十后不当作官,七十后即一切名根系念,尽与敕断,以保天年可也。
  思虑之害人,甚於酒色,富贵之家,多以酒色伤生;贤智之士,多以思虑损寿。
  思虑多则心火上炎,火炎则肾水下涸,心肾不交,人理绝矣。故文人多无子,亦多不寿,职是故也。然而不能自克,何也?彼其所重有甚于子与寿也。
  昔人有言:“生而富贵,穷奢极欲,无功无德,而享官爵,又求长寿。当如贫贱者何若又使之永年,造物亦太不均矣。”许公言谓王子涛:“上帝所甚恶者贪,所甚靳者寿。人能不犯其所甚恶,未有不得其所靳者。”故人之享福不可太过,贪得不可太甚也。
  余见高寿之人多能养精神,不妄用之,其心澹然,无所营求,故能培寿命之源。然世间名利色欲之类,澹而不求可也,读书穷理,老当不倦,若徒贸贸玩玩忄曷,寿若彭聃,何益之有?
  人有被杀而无血者,高僧示化,往往有之。唐周朴为黄巢所杀,涌起白膏数尺。元搏捕霄为贼所刺,惟见白气一道冲天。可谓异矣。晋司马睿斩令史淳于伯,血逆流,上柱二丈三尺。齐杀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灭。此冤气也。苌弘血化为碧,亦是类耳。相传清风岭及永新城妇人血痕至今犹存。国朝靖难时,方孝孺所书血,天阴愈明。贯日飞霜,盖从古有之矣。
  人死而复生者,多有物凭焉。道家有换胎之法,盖炼形驻世者,易故为新,或因屋宅破坏,而借它人躯壳耳。此事晋、唐时最多,《太平广记》所载,或涉怪诞,至史书《五行志》所言,恐不尽诬也。其最异者,周时冢,至魏明帝时,开得殉葬女子犹活。计不下五六百年,骨肉能不腐烂耶?温韬、黄巢发坟墓遍天下,不闻有更生者。史之纪载,亦恐未必实矣。
  人化为虎者,牛哀、封邵、李微、兰庭雍之妹也;化为鼋者,丹杨宣赛母也;化为狼者,太原王含母也;化为夜叉者,吴生妾刘氏也;化为蛾者,楚庄王宫人也;化为蛇者,李势宫人也。若郗氏之化蟒,则死后轮回,以示罚耳。
  黔筑有变鬼人,能魅人至死。有游僧至山寺中,与数人宿,夜深闻羊声,顷便入室就睡者,连嗅之。僧觉,以禅杖痛击之,踣地,乃一裸体妇人也,将以送官,其家人奔至,罗拜乞命,遂舍之。他日僧出,见土官方执人生瘗之,问其从者曰:“捉得变鬼人也。”
  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然防风之骨专车,长狄身横九亩,似已逾三十尺矣。近代之所睹记,若翁仲、巨母霸、符秦、乞活、夏默等,长不能过二丈。至於今日,有逾一丈者,共骇以为异矣。短至三尺,时时有之,即衣冠中间,或一遇。余在闽中,见一人,年三十余,首如常人,自项以下,才如数月婴儿,弱不能行立,髡首作僧,坐竹笼中,舁之,能敲木鱼诵经,然此乃奇疾,不可谓之成人也,(万历甲戌,甘肃掘地得小棺千余,皆长尺许,其中人颜色如生,不知何种人也?)
  岳珂《程史》载:“姑苏民唐姓者,兄妹俱长一丈二尺。国朝口西人,长一丈一尺,腰腹十围,其妹亦长丈许。”余亲见文书房徐内使者,长可九尺许。余时初登第,同诸部郎接本,徐自内出,望之如金刚神焉。一刑曹陡见之而悸,溺下不禁。目中所见长人,此为之最。其短三尺者,盖常见之也。
  京师多乞丐,五城坊司所辖,不啻万人,大抵游手赌博之辈,不事生产,得一钱即踞地共掷,钱尽继以襦裤,不数掷,倮呼道侧矣。荒年饥岁,则自北而南,至于景州,数百里间,连臂相枕,盖无恒产之所致也。
  京师谓乞儿为花子,不知何取义。严寒之夜,五坊有铺居之,内积草秸,及禽兽茸毛,然每夜须纳一钱于守者,不则冻死矣。其饥寒之极者,至窖干粪土而处其中,或吞砒一铢,然至春月,粪砒毒发必死。计一年冻死、毒死不下数千,而丐之多如故也。
  胎十月而子生,精气足也。然亦有七月而生者,亦有过期至十四五月者,所感异也。世传尧十四月而产。又云:“尧以前皆十四月而产。”盖因《庄子》有“舜治天下,民始十月生子”之说,宁知庄生之寓言乎?世又言老子八十一年而产,此固不足信。余所见大同中翰马呈德,其内人孕八岁而生子,以癸卯孕,庚戍免身。子亦不甚大,但发长尺许,今才三岁,即能诵诗书如流,对客揖让,无异成人。甚奇事也!
  孟贲生拔牛角,乌获举移千钧,力之至也,而将略不显。夏育、太史嗷叱咤骇三军,而身死庸夫,不善用其力也。项王拔山扛鼎,意气雄豪,自是古今第一人物,然鸿门宴上,樊将军拔剑啖肉,目眦尽裂,主人按剑而不敢动,几于勇而能怯矣。业虽不遂,未失为千古英雄也。汉季关、张称万人敌,岂独以勇力胜,忠肝义烈,盖有国士之风焉;不然,彼典韦、许褚、马超、曹彰等,非不并驱中原,碌碌何足比数也?南北纷争,虎辈出,高敖曹、羊侃、奚康生、卢曹、彭乐、张蚝、邓羌、麦铁杖之徒,史不绝书,而位不过偏裨,地未越尺寸,惜其未逢英主以驾驭之,宜其成就止此。唐初秦叔宝、尉迟恭、薜仁贵等,皆樊、彭之流,非绝世之具,宋令文、彭博通徒斗气力,而不闲韬钤,其与冥然无支祈又何间哉?邓伯翊铜筋铁肋,不立勋万里外,而弃家入道,可谓善藏其用矣。大凡勇力盖世者,当本之以忠义,济之以智术。忠义不明,徒一剧贼尔。智术不足,即如关、张,吾不能无遗憾焉,况其它乎?
  张蚝本张平养子,通于平妾,自割其势。后仕符坚,至大将军,封侯,骁勇绝伦,称万人敌。宦者以勇闻,古今一人而已。
  羊侃于尧庙蹋壁行,直上五寻,横行七迹,泗桥石人长八尺,大十围,执以相击,悉皆破碎。侃非徒有力,盖亦し捷绝伦者。其守台城,却侯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国士之风,至于侃,近之矣。
  卢曹以海神胫骨为枪,时人莫能举,而惟彭乐举之。宋令文撮碓嘴书四十字,以一手讲挟堂柱起,可谓震世神力矣,而不能夺彭博通之卧枕。陈安刀矛并发,十伤五六,一时目为壮士,而平先搏战,三交,夺其蛇矛,悬头涧曲,易若探囊。王彦章铁枪驰突,勇冠三军,而与夏鲁奇一战而踬。虽有绝艺,困于敌也。
  斩蛟者,子羽、欣飞、丘诉、周处、邓遐、赵昱,而许真君不论也。刺虎则多矣,任城王曳虎尾以绕背,虎弭耳无声;桓石虔径拔虎箭,虎伏不敢动,杨忠左挟虎腰,右拔其舌;元,石明三,一日而杀五虎。可谓盖代神力也已!若徒搏之,世不乏人也。
  韩延寿超逾羽林亭楼,捷之至也;羊侃蹋壁五寻,权武投井跃出,沈光拍竿系绳,手足皆放,透空而下;柴绍之弟着吉莫靴,直上砖城,手无攀援,壁龙之号,不减肉飞仙矣。近来行绳走竿,多出女子小人之戏,而武弁之中,未之有闻。
  近代穿窬之雄,其し捷轻亻票,有不可以人理论者。如小说所载黄铁脚及明时坊偷儿着皂靴,缘上六石碑者,亦飞仙之亚也。嘉靖末年,有盗魁劫大金吾陆炳家,取其宝珠以去,陆气慑不敢言,一日与巡按御史语,偶及之,其夜即至,怒曰:“嘱公勿语,何故不能忘情?”既而嬉笑曰:“虽百御史,其如我何?我不杀公也。”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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