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9-是谁在天边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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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9-是谁在天边歌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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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量幸福,过多地关注自身,是人类的智慧所致,也是人类的悲哀之源。随遇而安,过多地被生存驱使,是动物的弱智所致,也是动物们的造化。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表面上看是幸福,细品却不无沧桑。    
    纷纷扬扬,天空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雪很大,一会儿,世界就白茫茫一片了,梅花却不再开放。    
    我好像又看见淡梅蜷曲着身体抱着肩膀在屋里走动,她真的是越来越怕冷,越来越怕冷。在项小米走后,天气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好像不会再有转热的可能。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已经不再流淌了,冻结在身体里。她好像每天都很忙,又好像什么都没做,除了写歌,还是写歌,甚至,她也感觉不到时光在流逝。她每天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是看到了母亲,有时候是看到了刘云,有时候是看到了项小米,有时候看到了很多人,所有的人纠结在一起,就像一团黑影纠结着无数个灵魂。    
    她也经常对着书房里的一面铜镜说话,铜镜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扭曲着,晃动着,越来越远。她的眼睛好像陷了进去,越陷越深,她根本没办法把眼光抽出来,她也根本不想抽出来,她只想进去。她努力从这面古镜深处找寻着历史背后的记忆,找寻记忆中的青春,还有岁月到来之前的荒凉。    
    这是家里唯一的一件古董,是在项小米走后不久那个春天里突然出现的,淡梅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好像是从母亲的箱笼,也好像是那一年自己在旧货市场淘来放在那儿的。现在,它就摆在她的面前。    
    青铜色的镜面里重叠摆放着一沓白纸,一枝铅笔在飞速转动,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今天,她终于进入了那面神奇的古镜,我看见她越走越深的背影正在渐渐归入虚无,融入铜镜背面。    
    田泽一直坐在车里看着扎巴,看着雪慢慢地越铺越厚。渐渐地,扎巴的四脚已深陷在雪中,就像一棵树扎根在土壤,久而化石,变成了一个雪白的雕塑。他想,或许他应该带他回去,但不是现在,他应该有耐心等着扎巴自己决定回家。    
    或许,今夜,他也可以放慢脚步,卸掉武装,放弃以往所有矫情虚伪的拼搏,不再抱怨生活的空洞,静静享受对这个世界某个人的怀想。然而,白天里紧绷的每一根神经,这时候都在和肉体的困乏对抗,坚强得就像穿越敌人炮火的勇士。    
    纷纷扬扬的雪花,铺满了水泥地面,打湿了双眼,却再也不能渗入土壤,土壤干涸了,结成了硬壳,不会再有被浸润的可能。    
    当眼泪像泉涌一样,打湿了扎巴的脸庞,脸上的毛发捋成了一绺一绺的毛辫,但泪水仍然在汩汩流淌,不多时,便湿了身下的雪地,雪化了,黑黑的一大片。    
    看到这样的场景,田泽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即使是铁石一样的心肠,这一刻也被彻底融化,又被彻底搅动了。    
    一辆轰隆驶过的黑色轿车把雪白的光柱投射在了这一幕静止的画面上,他看到扎巴脸上居然有如神启般发出圣洁的光芒。与此同时,有一道白光从田泽眼前闪过,好像是从淡梅书桌上发出来的。田泽记得书桌上有一面铜镜,不知道淡梅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但好像很早就有了。或许只是镜子的反光,这时,却无意中划破了田泽的心房。    
    或许,今夜,也该跟自己不清楚的过去说声再见了,趁着天黑,趁着下雪,把自己的过去埋葬。而明天,在太阳出来之后,所有的一切过往都会和积雪一起化作云雾消失在茫茫宇宙中央。    
    四十而不惑的年纪,田泽却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就像这时候在这里看见扎巴一样。唯一看清楚的是自己,还不那么真实。    
    曾经心比天高,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就像一个商场吧,看上什么尽管拿好了。可他究竟拿了什么呢?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的?他想起印度有一句谚语,怎么说的他忘了,大意是:什么东西都不是你的,你只不过是那个暂时保管的人,“我的”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确是这么回事,即使生命,也不过是自己暂时使用一下罢了,到了时间,上帝就会收走曾经给你的一切。就像淡梅吧,田泽想,淡梅可能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所以,当她把自己的智慧用尽了,她也就该走了。这就像田泽的胃口,以前,田泽的胃口多好啊,即使一碗白米饭也吃得那么香。他贪吃啊,所以他吃遍了中华美食,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去找寻,结果呢?现在,他看什么都不香,吃什么都没味儿了。人哪,一辈子吃多少好东西是一定的,早吃晚不吃,就是这个道理吧!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责任也是不同的,比如淡梅,她是为音乐而生的,也会为音乐而死。反正,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的能量越大,他对这个世界的责任就越大,只有那些平凡的人最幸福。


第二部分谁也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田泽坐在车里胡思乱想着,凌乱的思绪就像雪片一样被风吹着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团成一团,又坠入泥淖。    
    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银白,扎巴雕塑一样立在雪地里。在某一瞬间,田泽忽然理解了扎巴,就像理解了自己这么多年荒唐的拼搏一样。    
    记忆突然跳回了草原。    
    那里早就冰天雪地了吧?不知道扎巴是怎么想的,他会想起草原的家吗?看着扎巴庞大的身躯,田泽开始后悔把他带到了城市。城市能够给他的空间太小,他再也不能像在草原上那样和骏马一起驰骋了。可是,他也没有可能再把他送回草原了!那样的经历一生能有几次啊,走过去的路谁能回得了头呢?这都是命啊!人有人命,狗有狗命,谁也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其实他应该看出淡梅的反常的。这一年,淡梅更加深居简出,夏天的时候还从茶馆辞了职,专心写歌,拼命写歌,即使田泽来了她也会写,争分夺秒地写,就像一个正在激烈战斗中下不了战场的战士。冰箱里堆满了汉堡,杯子里全是咖啡渍,地上一层灰尘,每次田泽来后都会打电话找保洁公司来打扫。而且,淡梅几乎从来不洗澡,每次都是田泽来了,她才恍然大悟似的跑去冲澡。那时候,她的头发像杂草,还有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那时候,田泽总说她太拼命了,像打仗,没有人这么生活的,况且,她也写得太多了,太快了,会让同行嫉妒的。那时候,她也总是笑笑说,真实的生活太累人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所以才要加倍努力啊!那时候,他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早已做好准备要离开这个人世了。他还应该发现,淡梅越来越虚弱,虚弱到走路都会气喘吁吁,更别说做爱了,淡梅根本没有力气做爱,偶尔做爱,田泽也都会认为自己是在和自己做爱。可他怎么就没想到她会自杀呢?而且是那么……    
    田泽挠了一下脑袋,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脑袋里长的杂草连根拔除了,可风过后,草却越来越茂盛。    
    实在想不下去了!他似乎永远无法明白那个瘦弱的身体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她的离去和她的到来一样干脆、利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对于正常生活着的人们来讲,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    
    明天他会去火葬场,然后把她送去凤凰山,那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那是他精心挑选的,也应该是她想要的,没有喧嚣,没有争斗,也没有烦恼,希望淡梅能够喜欢吧!不管这个世界究竟还剩下了什么,从此都将与她再无瓜葛,她可以安心地走了!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必回头。    
    她的头发明显是染过色的,发根处有很长一截黑色,至发尖颜色越来越浅变成金铜色,中间足足夹杂了三四种颜色。头发用绛红色的发带松松挽住,脑后一团败草的样子。不必看她那张焦黄、晦暗的脸,抑或凌乱的眼神,从这团头发即可看出她内心曾经挣扎、掩饰,而又完全衰颓昏乱的心迹。只有那一身绛红色套装看起来还算干净、妥帖,毛蓝的高领毛衣虽然遮掩了曾经所有的岁月,却也留下了精致打凿的痕迹。    
    其实,那张脸很标致,而且保养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她有四十岁,顶多看起来是个结过婚的女人。结过婚和没结过婚的女人是不一样的,猛一看没有什么不同,细看却有着天壤之别。结过婚的女人看起来很随和,骨子里却透着霸道,这种霸道充满了自信和骄傲。没结过婚的女人看起来霸道,内心却很虚弱,坚强得过了头,有点孤傲的意思。    
    女人过了四十,便有了些水落石出的味道,就像曾经汹涌的河流,这一刻,所有的波澜均已干涸,任你风吹雨打,再也没有波澜可惊了。过去的想明白了,现在和将来也看明白了,而从前,最不明白的恐怕就是现在和将来了,当然,过去也不怎么明白。现在,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也明白了,反正,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再也没有不能明白的了。    
    其实,人活得越久就会越明白,随着年岁的增多,你会发现你要的越来越少,你需要珍惜的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家。这个家可能是父母给予你的,但大多数是子女给予你的。当初所坚持的心情,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当初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他……有时候,生活就像是一个误会,是人们自己误会了它。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只不过是日子罢了,哪里有那么复杂?这就像一天里你说了很多的话,可当紧的话又有几句呢?哑巴不是一样活着吗?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能看到日出,就能看到自家的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孩子大了,母亲就该老了,世事轮回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啊!把繁华就让给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子吧,早晚有一天她们也会体会到孤寂落花的滋味,世道轮回谁也跑不了的!这就像报应吧,做女人的哪个不是辛酸泪一大把?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即使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何况容忍一只狗呢?    
    田泽带回家的狗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安淇见过淡梅,是在那个茶馆,可惜淡梅不知道她见过她罢了。“那个女人一定出了什么事”,这么想着,安淇为自己的想法又感觉不安了,却又没办法问田泽。


第二部分神态就像不可一世的天狗

    很多事情不可说,就像是火药吧,你不能随便点捻子,点了就会爆炸。很多事情都是人为的,你不点炮捻子不就没事儿了吗?让世界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吧,反正都是与自己无干的。    
    与自己有关的,这个世界,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孩子了,可孩子会长大,长大后也会与自己无关的,那么,自己究竟拥有什么呢?这是一直困惑安淇的问题,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就是这样,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是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    
    早晨,安淇起床后居然看见田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牛奶,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下雪了?田泽早起的日子就像下雪一样是不常见的,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吧。看看窗外,果真下了雪,看样子已经下了整整一夜,银装素裹的,煞是漂亮,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但雪还在下。    
    田泽好像刚刚回来,衣服堆在沙发上,安淇碰到它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一丝冰冷渗入了指尖。    
    安淇看着窗外飘摇着的雪片,说,“还是让扎巴进来吧,外面太冷。”    
    田泽急忙说,“不必!藏獒不怕冷,怕热!”    
    安淇奇怪地看了田泽一眼,他回答得太快了,让人感觉就像是一个阴谋,早就计算好的阴谋,好像是安淇不小心点破了,所以他有些慌张。安淇转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扎巴。    
    扎巴在雪地上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天空,雪片很大,他的眉毛结了霜,那双永远睁着的眼睛看不见了,只有眉毛下的那双赭黄色的眼睛深沉地注视着凌乱的天空。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安淇内心翻腾,好像田泽和这只狗之间有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契约,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你不打算睡会儿吗?今天几点上班?”安淇神情恍惚地说。    
    “不睡了,一会儿就走,今天有事。”田泽不打绊子地说。    
    一吃完早饭,田泽就走了,丢下安淇一个人坐在乳白织锦布的沙发上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马上就到元旦了,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新的世纪也要开始了,安淇不知道这样重大的日子对自己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影响,但她想,或许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可以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就像安排自己的工作似的,一切都可以做到有条不紊。    
    上班的时候如果不是很忙,安淇偶尔也会翻看一下邮递员每天都会按时送来的报纸。今天,又看到有一篇巨幅报道说“一枝梅”死了。安淇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消息了,只是当时没兴趣看而已。铺天盖地、轮番轰炸的报道有时候也能引起人的注意,这就是媒体的魅力。安淇想了又想,还是感觉没听说过这个人,本来以为是一个忸怩作态的歌星名字,看了报道才知道居然是一个词曲作者,而且她居然听过这个女人写的歌!歌词很华美,也很凄厉,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忧伤,就像是一群面目模糊的幽灵在空中舞蹈,所以安淇印象深刻。报纸上并没有这个女人的照片,但报道里说,曾经有一只纯种藏獒陪伴了这个女人多年。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淡梅。    
    安淇从抽屉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淡梅形单影只地站在阳台上,面容淡淡的,就像那座过去时态的神女峰,冬日的午后,正以静止的方式拒绝着时光如流。那只狗,侧身站在枯黄的草茎中间,高昂着头,仰望着天穹,冷峻的神态就像不可一世的天狗。    
    一个看似平常的照片,却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秘密就在那个女人迷蒙的眼神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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