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离沉默半晌，最后开了口：“果然……你身上已经没有蛊毒了。”
“不光如此，你再也不可能聚齐蛊毒了。你的阵已经被破了，隐离，你失败了。”
“你真的这么觉得？”
隐离的眼里射出精光，这个时候，他的眼神阴狠而毒戮，是真正的，过去的他的眼神。
“我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说，这个阵法的成与不成，还有多大用处呢？”
雁彩笺一时没有撑住，吐出一口血，正在这时，光芒也移到了她所在的石壁上。
她瞪大眼：“隐离！这个阵法已经失败了！如果你现在不收手，所有人都会死！”
话刚出口，她却明白了：“所有人……都会死……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
隐离点着头：“是啊，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过不了多久，你们体内的蛊毒就会再发作一次，没有及时压制，死是肯定的。”他点点雁彩笺的方向：“至于你，没有蛊毒的你，会直接死，当然……你早就离死不远了。”
“然后是你……”他低下头看着紫亦凡：“可惜这一次做媒介的是你，反噬是很疼的啊。”
紫亦凡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力气，但是还是动弹不得。
锁链一阵响动，是玄非他们在挣扎。
“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都会……”隐离抬起头来，看向天际那火红的太阳与清冷的月亮。矛盾的两个个体融合在一起，成为了血红的存在，似乎象征着十八年后的又一场血腥。
他满意的笑了。
这样，就不会再有什么恨，什么羡慕，什么嫉妒。
所有人都会死，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啊。
“她刚刚骂你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明崎停下挣扎，突然苦笑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轻描淡写的说话，除了鱼尺素，还会是谁呢？
这次是真的啊……真的是她啊……
隐离这才看向鱼尺素，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下：“反正你也逃不掉，不如再听你多说两句吧。”
他在成为白果爷爷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鱼尺素的声音了，在最后的最后，再听听又何妨？
“你哪里来的自信……隐离，都说你控制不了死了，你怎么还是没搞清楚呢。”鱼尺素定定的立在那里，不躲也不逃：“这个阵法的反噬很霸道，你知道吗？”
“当然，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但是……有媒介，反噬都会反噬到媒介身上。”
“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反噬只反噬到你一个人身上，你知道吗？”
隐离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鱼尺素，似乎在等她说出那个方法。
“这个方法一直在你眼前晃啊晃，可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总不会到现在还不清楚，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吧？当初你派出去追杀我的人，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哦……”隐离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是啊。”
紫棋就站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在。
鱼尺素面临濒死之时是既定计划，如果她不濒死，远在北城的雁彩笺就无法蛊毒发作，也不可能取回记忆。只不过，鱼尺素需要的是濒死，不是真死。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聊的数着那些缝隙，直到来送饭的人推开门。
鱼尺素瞟过去，很不满意：“我要吃肉。”
“有的吃就不错了，时间紧迫，只有这些。”紫棋将菜和粥放好。
“你都有时间跟我耍嘴皮子，不能给我弄点肉来？打只兔子也好啊。”
紫棋眯着眼，有点头疼：“我说一般女子不可能会大喇喇直接说‘打只兔子’吧？”
“我不是一般人，快去给我打兔子。”
要不是因为鱼尺素是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真的很想把她直接当兔子给打了。
“那么，那个方法是什么？”
“让至亲之人的血引着反噬过来。因为是至亲的血，和你的血一定会有共鸣吧。”鱼尺素说着，紫棋已经在阵法的另一端蹲下，用刀划伤自己。
他的血低落地上的一刹那，所有人的石链一下子被解开，大家都跌倒在地上，随后，就是地动山摇。
最为严苛的反噬，开始了。
花盈盈倒地后立即爬起来就往里头冲，琳琅在旁边喊她，她却没有理，只是一直往前。
紫亦凡作为媒介在阵法的最中央，在隐离那边，如果不把他拉过来，多少还是会被反噬波及……
她拼命朝前伸出手去，感觉触及之处是柔软的布料……
是衣角！她抓住了！
花盈盈惊喜之下，刚想用力，却有一只手伸过来狠狠推了她一把。她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多少，被一推后朝后跌了下去。
刚刚推她的……是紫亦凡？！
花盈盈摔到地上后立即又冲回去，说不定是她的错觉，她肯定是被什么绊倒了……
正这样想着，冲到中间的她又被紫亦凡重重一推，又跌到一边去。
“小紫……”
好远……手指，已经触及不到了。
紫亦凡被隐离隔在中间，知道以自己现在剩余的力气肯定是挣脱不了他，那么至少，不能再把别人卷进来。
盈盈冲过来的一瞬间，其实他很高兴，但是，那份高兴他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狠狠的推回去。
能把她推多远就推多远。
但是花盈盈倒地之后就会马上爬起来，又冲过来。
紫亦凡在心中叹气。
你不要再过来了啊……
这样想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亲手把她推出去。
那个时候，在苜耶那边，他看着她，慢慢的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紫亦凡却觉得等了许久。
明明什么承诺都没有说出口。
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盈盈向他伸出的手。
可是现在，这只手，他不能去接。
啊啊，本来还想着，事情结束了之后，就向盈盈好好说说自己的感情，难得情敌也被搞定了呢，怎么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呢？
他的运气到底是有多差啊。
哪怕是最后的最后，也不能让他握着心爱的女人的手去死，而是要跟一个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十八年，到最后已经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同归于尽。
最糟糕的……结局啊。
正在这时，他却感受到来自手上的温暖触感，这种感觉……是盈盈？
紫亦凡回过神来，一低头，花盈盈已经紧紧拉住他的手，正拼命把他往外拉。
他大惊，赶紧甩手想再把她推出去，但是花盈盈这次却死命抓着他的手，紫亦凡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指甲的硬度。
见推不动她，紫亦凡只能喊：“盈盈！你疯了？快点放手，你会被卷进来的！”
他依稀记得在书馆里也看到这样的片段，男主角让女主角放手，女主角却嘶吼着“绝对不会放手，要死一起死”。
那会儿看着这结局，虽然的确是很赚人泪水，但紫亦凡还是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姑娘也变成这样。
最重要的那个，永远都是活下去的人。一起死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下辈子还能再清晰的想起对方的脸庞吗？
相见不相识，不如不相见。
花盈盈却没有喊“要死一起死”的话，她只是一直将紫亦凡往外拉：“我不会被卷进来！你也不会死！只要把你拉出来……只要把你拉出来……”
紫亦凡很是着急，他已经感觉到脚底下的松动，他又被隐离控制着，根本不能离开这里，被卷到反噬里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花盈盈再不放手，那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这样想着，紫亦凡将剩余的力气全部聚集到被她抓着的那只手，想要用尽全力把她推得再远一点。
突然，他停止了动作。
那是……什么？
感觉到了，手心上的，一点点湿润。
不知何时四周燃起了大火，琳琅他们已经被紫棋和鱼尺素救出去，紫亦凡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眼睛似乎被火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眼泪？
他抬头看向花盈盈，在火光的映衬下，他清晰的看到了她眼角的一片晶莹。
盈盈……哭了？
他最想看到的，明明是她的笑容。
结果他让她笑，她笑了，却蛊毒发作。
他不想让她哭，她却哭了。
在他面前哭了。
啊，对了，鱼尺素好像说，她的蛊毒已经解了吧，那么盈盈的蛊毒……应该也可以解开了吧？
既然这样，盈盈……
“笑吧……”
不要哭，请你笑吧。
紫亦凡觉得肩膀一痛，然后整个人朝前一扑，和花盈盈滚作一团，跌出了中心。
撞到坚硬的地面，让紫亦凡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咦……咦？
他愣愣的转过头去，隐离还站在阵法的中间，只是，不再看着他们，而是仰头看天。
紫棋和玄非冲进来将紫亦凡和花盈盈拉出来，他们刚刚踏出阵法范围，冲天的火焰一下子爆发，甚至要烧到天上的日月。
那个时候，因为有媒介的存在，又没有至亲之血的引导，隐离只要及时离开阵法，就不会受到反噬。
只是那个时候他看见了，坐在阵法中央的锦月，虚弱而……满足的笑容。
他伸出手去，却没有赶上阵法反噬的速度，反而也被卷了进去。
果然，不管怎么骗自己，怎么逼自己，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想要救她……
其实，是想救她。
隐离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流失，也就干脆的坐到了地上，慢慢笑了起来。
这一回是，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笑了。
那个时候没有来得及的手，这一次，终于赶上了。
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说是赎罪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
他只是觉得，现在的死亡，真得变成了解脱。
既然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生死呢？
他闭着眼睛，躺了下来。
眼前再度出现了气喘吁吁的隐镜，以及他流下的眼泪。
隐离喃喃自语：
“……大家……锦月……”
一滴液体流进了耳朵里，是血吗？
“如果……是眼泪就好了。”
第52章 47 欲寄彩笺
明崎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人脸。
像往常一样淡漠的表情，也一如往常一样，看似很无奈的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最后开口：“……尺素？”
对方扯扯嘴角：“啊，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认错呢。”
明崎也跟着笑了：“……死女人。”
鱼尺素一掌拍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收敛了笑容：“能爬起来么，能得话就过来吧。”她的声音较之前稍微低了一点：“那家伙撑不过去了。”
明崎一愣，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样，然后……慢慢睁大了眼。
一直相信着雁彩笺，一方面是因为她很像鱼尺素。
典型的嘴欠心软型。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觉悟。
虽然从阵法中逃出来，但雁彩笺还是血流不止，她每咳嗽一会儿就会有星星点点的血溅出来。阿彩蹲在她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帕给她擦。
明崎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去，雁彩笺稍微偏了偏头，然后轻轻的笑了笑。
“不是……已经破解了阵法了么。”
“紫棋最后给她的那管药，不是剩余的蛊毒，是毒药。这套计划有两条路，如果隐离最后没有放弃整个阵法，她也会在进行到一半时毒发身亡，引起反噬。”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雁彩笺的死亡。
明崎握住雁彩笺的手：“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对着我嚷嚷着我不知道你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么……”他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怎么突然就那么大义凛然了……”
鱼尺素站在他身后，低下了头：“这个提议是她提的……”
雁彩笺整张脸上都是血，眼睛也已经模糊不堪了，但是她还能听到声音，还能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一点点温暖。
啊，只有一点点。明崎的温暖。
“因为……咳咳……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啊。”
雁彩笺已经不复刚才的神色凛冽，而是变得温柔起来。
鱼尺素的蛊毒发作后，她因为记忆恢复，而蛊毒发作，最后好歹是压制了下去。但是，阿彩当时为了给她去找药，从山崖上摔下去，几乎濒死。
雁彩笺的血本来就和一般人稍微有点不同，再加上血中混杂的蛊毒，正好能配上一味失传许久的药水出来。只是，要取的血是心头血。
她常常把“时间不多了”挂在嘴边，却不是计算着隐离阵法发动的时间，只是在计算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而已。
怎么可能不怨呢？
一开始的时候，在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简直是恨得要死，只要一想到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因为运气就过得比她好，就让她受不了。
但是，午夜梦回，每每想到鱼尺素从悬崖上摔下来，差一点就死的那份痛楚，却又通过她的脑海让她感同身受。
而且，相比从小被送到极北之地，在好心人家的收养下长大的她来说，似乎孤苦伶仃一个人飘零在外的鱼尺素显得更为可怜。
在正式开始整个计划时，她曾经派阿彩去偷偷观察过鱼尺素，阿彩毕竟是小孩子，不可能描述的很全面，于是鱼尺素整个人的形象在她这里显得很支零破碎。
当时，鱼尺素被紫棋重新拉回来，被安排在一处隐秘的房子里养伤。
那个时候她也是危险状态，不断的发高烧，发抖，一会儿又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受的痛苦不必她少。
在苦痛呢喃中，她总是轻轻叫一个人的名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小心翼翼的，无比珍惜的……感情……
那个时候，雁彩笺看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躺在床上受着折磨，不知为什么觉得心中微微一痛。也许，姐妹连心，真的有？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把自己的怨恨发泄了，也没什么大用处。
反正自己也没多久可活了。
紫棋最后一次问她愿不愿意加入整个计划的时候，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