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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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花·烟雨·江南-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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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侯爷冷冷地看着金川,冷冷道:“她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金川咬着牙,目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毒,却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小侯爷道:“她说什么?”    
    金川道:“她……她要我出去。”    
    说完了这句话,他全身都已因愤怒和痛苦而颤抖,抖得就像是一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狗。    
    他终于也尝到了被人出卖的感觉,终于了解这种感觉是多么痛苦。    
    小侯爷淡淡道:“她既然要你走,你为什么还不走?”    
    金川紧握双拳,像是恨不得一拳打破这少年傲慢冷漠的脸。    
    小侯爷却似连看都不屑再看他一眼,回过头,凝视着纤纤。    
    看到纤纤脸上的泪痕,他目光立刻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纤纤还在流着泪,但又有谁知道她这泪是为谁而流?只要小雷能像他这样再看她一眼,只要……她的心一阵刺痛,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的臂,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侯爷默默地取出一方丝巾,轻拭她面上的泪痕。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金川咬着牙,瞪着他们,整个人都似已将爆炸,但终于还是慢慢地放松了手,垂下了头:“好,我走。”    
    就在这一瞬间以前,这屋里所有的一切,还全都是属于他的。    
    但忽然间情况已改变,所有的一切都已和他无关,本来已将做他妻子的人,现在看着他的时候,却像是在看着一条狗——一条陌生的狗。    
    繁星满天,夜凉如水。金川垂着头,慢慢地走了出去——从他们身侧走了出去。    
    没有人睬他,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只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脸上,却也是冷冰冰的。这世界仿佛已忽然将他遗弃。    
    被人遗弃,被人出卖,原来竟是如此凄凉,如此痛苦。    
    他现在终于了解,可是他心里并没有丝毫愧疚,只有怨毒。他也想报复。    
    黑暗的市镇,黑暗的道路。一眼望过去,几乎已完全看不到灯火。    
    街旁有个简陋的茶亭,壶里纵然还有茶水,也已该冷透。    
    金川走过去,在栏杆旁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风吹着道旁的白杨树,一条野狗从树影下夹着尾巴走出来,本来仿佛想对他叫几声的,但看了他两眼,又夹着尾巴走了。    
    这世界为何如此冷酷?这结果是谁造成的呢?是不是他自己?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只有最聪明、最诚实的人,在遭遇到打击之后,才会检讨自己的过失。    
    他也许够聪明,却绝不够诚实。    
    “无论别人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我反正还有这些……”想到这里,他嘴角又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情不自禁将手伸入了系在腰上的革囊里。    
    革囊里有一粒粒圆润的珍珠,一叠叠崭新的银票。    
    他轻轻地触摸着,这只手再也舍不得伸出来,因为这已是他最大的安慰,惟一的安慰。    
    他只要还能触摸到这些,立刻就会有一种温暖满足的感觉,从指尖直传到他内心的深处。    
    那种感觉甚至比他抚摸少女的乳房时,更会令他满足欢悦。    
    他已完全沉醉在这种感觉里,他开始幻想一双坚挺圆润的乳房……


第二部分友 情(4)

    二    
    小雷伏在地上,已不知痛哭了多久,刚开始听到自己的哭声时,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失声而哭,更未想到自己的哭声竟是如此可怕。多年前他曾经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他看见三条野狼被猎人追赶,逼入了绝路,乱箭立刻如暴雨般射过来,公狼和母狼狡黠地避入了山穴中,总算避了过去。    
    但一条幼狼显然已力竭,行动已迟缓,刚窜到洞口,就被三根箭钉在地上。    
    那雌狼显然是它的母亲,所以才不顾危险,从山穴中窜出来,想将它受伤的儿子叼到安全之处。但这时已有个猎人打马飞驰而来,一刀砍入了它的背脊。    
    它嘴里还叼着它的儿子,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停地挣扎着。    
    只可惜它力量已随着血液流出,虽然距离洞口只差两尺,也无力逃进去。    
    那公狼看着自己的妻子在挣扎受苦,一双黯灰色的眼睛里竟似已有了绝望的泪珠。    
    雄狼的痛苦更剧烈,它身子也开始颤抖,突然从洞穴中窜出,一口咬在这雌狼的咽喉上,解脱了它妻子的痛苦,但这时猎人们已围了过来,这头狼看着自己妻儿的尸体,突然仰首惨嗥——    
    惨厉的嗥声,连猎人们听了都不禁动容。他远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热泪满眶,胃也在收缩,一直吐了半个时辰才停止。    
    现在他才发觉,自己现在的哭声,就和那时听到的狼嗥一样。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泪已干了,血却又开始在流。哭,也是种很剧烈的运动。    
    一个人真正痛哭的时候,不但全心全意,而且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小雷可以感觉到刚结疤的创口已又崩裂。他不在乎。    
    他的脸摩擦着地上的砂石,也已开始流血。他不在乎。    
    天黑了又亮,他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水米。他不在乎。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为什么哭?    
    他不是野兽,也不是木头,只不过他强迫自己接受比野兽还悲惨的命运,强迫自己让别人看起来像是块木头,这并不容易。    
    微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芳香,不是树叶的清香,也不是远山的芬芳。    
    他抬起头,就看见她伶仃地矗立在墓碑前,一身白衣如雪。    
    她似已又恢复了她的高傲冷漠,美丽的眼睛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直冷冷地看着他。    
    等他抬起头,她才冷冷地问道:“你哭够了么?”    
    小雷仿佛又变成块木头。    
    雪衣女道:“若是哭够了,就该站起来。”    
    小雷站了起来。他全身都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可是他站了起来。    
    雪衣女冷笑着道:“我想不到畜生也会哭。”    
    小雷慢慢地点了点头道:“畜生会哭,母狗也会哭。”    
    雪衣女道:“母狗?”    
    小雷道:“我是畜生,你是母狗。”    
    雪衣女的脸色苍白,却没有发怒,反而笑了:“你认得的女人若全是母狗,你也许就不会哭得如此伤心了。”    
    小雷看着她,显然还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雪衣女悠然道:“母狗至少比较忠实,至少不会跟着别人走。”    
    小雷的瞳孔忽然收缩,一步步走过去,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没有动,没有闪避。    
    她的笑容中带了一些讥诮之意,冷冷道:“你捏断了我一只手,又侮辱了我,现在不妨再把我扼死。”    
    小雷嵌满泥污砂石的指甲,已刺入她雪白光润的脖子里,可是他自己额上的冷汗也已流下。    
    雪衣女淡淡道:“我让你捏断我的手,让你侮辱我,情愿被你扼死,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小雷不能回答,没有人能回答。她本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他的,但却情愿被他侮辱,这是为了什么?    
    雪衣女冷冷道:“我这么样做,只因为我可怜你,只因为你已不值得我动手杀你。”    
    小雷的手突然握紧,雪衣女的额上已被捏得暴出了青筋,呼吸已渐渐困难。


第二部分友 情(5)

    可是她笑容中还是充满讥诮不屑之意,勉强冷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已不值得任何人动手杀你,因为你自己已经毁了自己,别人在床上大笑的时候,你却只能野狗般躲在这里干号。”    
    小雷喉咙里也在“咯咯”的响,似乎也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子道:“别人?……你说的是谁?”    
    “你应该知道是谁?”    
    “你……你看见了他们?”    
    雪衣女喘息着,咬着牙道:“现在我只看得见你一双脏手。”    
    小雷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指甲里的泥垢和沙土,五根手指终于慢慢地松开。    
    他看着自己的手时,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手,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自己的手。    
    等他能看到自己人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什么感觉?是不是也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雪衣女倚在墓碑上,喘息着,轻抚着自己颈上的指痕。    
    过了很久,她又笑了:“我是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她……她就算是条母狗,也是条饿极了的母狗!”    
    小雷举起手,但这只手并没有掴在她脸上。他忽然走了。    
    他的手放下去时,就像抛掉把鼻涕,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远比一刀砍在她脸上还残酷,她看着他走远,泪已流下。    
    “你就算不愿再碰我,不愿跟我再说一句话,至少也该问问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情人也好,是你的仇人也好,你也至少应该问问我的名字。”    
    “难道我在你心中,竟是个这样无足轻重的人?”    
    “难道你真的已将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全都忘记?”她的心在呐喊,她的泪犹未干。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天上的浮云,对着冷冽的山风,放声大呼:“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名字,我的名字叫丁残艳……”    
    三    
    镖旗飞扬。飞扬的镖旗,斜插在一株五丈高的大树横枝上。    
    人马都已在树阴里歇下。对面茶亭里的六七张桌子,都已被镖局里的人占据,现在正是打尖的时候,这茶亭里不但奉茶,还卖酒饭。    
    龙四坐在最外面,斜倚着栏杆,望着天上的浮云,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欧阳急还是显得很急躁,不停地催促伙计,将酒食快送上来。就在酒刚送上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小雷。    
    小雷脸上的血迹已凝固,乱发中还残留着泥草砂石,看来正是个憔悴潦倒的流浪汉。    
    可是他的眼睛里,还是带着种永不屈服的坚决表情。纵然他的确已很憔悴,很疲倦,但他的强傲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改变。    
    龙四看见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站起来挥手高呼:“兄弟,雷兄弟,龙四在这里。”    
    他用不着呼唤,小雷已走过来,标枪般站在茶亭外,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兄弟。”    
    龙四还在笑,抢步迎上来,笑道:“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可是你进来喝碗酒行不行?”    
    小雷道:“行。”    
    他大步走上茶亭,坐下,忽又道:“我本就是来找你的。”    
    龙四很意外,意外欢喜:“找我?”    
    小雷看着面前的茶碗,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从不愿欠人的情。”    
    龙四立刻道:“你没有欠我的情。”    
    小雷道:“有!”    
    他霍然抬头,盯着龙四道:“只不过雷家死的人,也用不着你姓龙的去埋葬。”    
    龙四摇着头,苦笑着道:“我早就知道那老头子难免多嘴的,这世上能守密的人好像是已越来越少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欧阳急已跳起来,大声道:“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有人埋葬了我家的人,我感激还来不及。”    
    小雷连看都没有看看他,冷冷道:“下次无论你家死了多少人,我都会替你埋葬。”    
    欧阳急的脸突然涨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小雷又道:“只可惜我不是你,我一向没这种习惯。”    
    欧阳急道:“你……你想怎么样?难道一定要我家也死几个人让你埋葬,这笔账才能扯平?”    
    小雷却已不睬他,又抬头盯着龙四,道:“我欠你的情,我若有八百两银子,一定还你,我没有,所以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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