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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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花·烟雨·江南-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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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温暖柔软的身子,突然冰冷僵硬。他已大步走出门,走入月光里,却还是可以听到她的诅咒:“你果然不是人,是个畜生。”    
    小雷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淡淡道:“我本来就是。”    
    六    
    风吹着胸膛上的伤口,就像是刀刮一样,但小雷还是挺着胸。    
    他居然还能活着,居然还能挺起胸来走路,的确是奇迹。是什么力量造成这奇迹的?    
    是爱?还是仇恨?是悲哀?还是愤怒?这些力量的确都已大得足以造成奇迹。    
    观音庵里还有灯光亮着,佛殿里通常都点着盏长明灯。    
    他走过去,走入观音庵前的紫竹林。他从不信神佛,直到现在为止,从不信天上地下的任何神祇。但现在,他却需要一种神奇力量来支持,他怕自己会倒下去。    
    人在孤独无助时,总是会去寻找某种寄托的,否则有很多人都早已倒下去。    
    院子里也有片紫竹林,隐约可以看见佛殿里氤氲缥缈的烟火。他穿过院子,走上佛殿。    
    观音大士的庄严宝像,的确可以令人的心和平安详宁静。    
    他在佛殿前跪了下来,除了对他的父母外,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下跪。    
    他跪下时,泪也已流下。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祈求的,他这一生永远无法得到。    
    虽然他祈求的既不是财富,也不幸运,只不过是自己内心的宁静而已。    
    虽然这也正是神佛惟一能赐给世人的,可是他却已永远无法得到。    
    观音大士垂眉敛目,仿佛也正在凝视着他——这地方绝不止这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他背脊上忽然开始觉得有种很奇特的寒意,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那时正有条毒蛇,从他身后的草丛中慢慢地爬出来,慢慢地滑向他。    
    他并没有看见这条蛇,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却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恐惧得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叫大哭。    
    可是他却勉强忍耐住,虽然他已吓得全身冰凉,却还是咬紧牙,直到这条蛇缠上他的腿,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捏住了蛇的七寸。    
    从那次以后,他又有过很多次同样危险的经历,每次危险来到时,他都会有这种同样的感觉。    
    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活着。    
    来的不是一条蛇,是三个人,其中一个灰衣人却比蛇更可怕。    
    他们的职业就是杀人,在黑暗中杀人,用你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杀人。    
    无论他们在哪里出现,都只有一种目的。现在他们怎会在这里出现的呢?    
    三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那种眼色简直好像已将他当做个死人。    
    小雷尽量放松了四肢,忽然笑了笑,道:“三位是特地来杀我的?”    
    灰衣人很快地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道:“不一定。”    
    小雷皱了皱眉:“不一定?”    
    灰衣人道:“我们只要你回去。”    
    小雷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灰衣人道:“回到你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    
    小雷道:“去干什么?”    
    灰衣人道:“去等一个人。”    
    小雷道:“等谁?”    
    灰衣人道:“一个付钱的人。”    
    小雷道:“他付了钱给你们?”    
    灰衣人道:“嗯。”    
    小雷道:“我等他来干什么?”    
    灰衣人道:“来杀你!”    
    小雷眨眨眼,道:“他要亲手来杀我?”    
    灰衣人道:“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小雷又笑了,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杀我呢?”    
    灰衣人道:“因为我们要你等。”    
    小雷道:“你一向都如此有把握?”    
    灰衣人道:“一向如此,尤其是对付你这种人。”    
    小雷道:“你知道我是哪种人?”    
    灰衣人道:“比我更差一等的那种人。”    
    小雷道:“哦?”


第一部分纤 纤(6)

    灰衣人的目光更冷酷,一字字道:“我至少不会出卖朋友,至少不会带着朋友交托给我的八十万两银子偷偷溜走。”    
    小雷突然大笑,就好像忽然听到一件世上最滑稽的事,这件事的确滑稽,但他却不愿解释。    
    他受人冤枉已不止一次。他从不愿在他看不起的人面前解释任何事。    
    灰衣人盯着他,冷冷道:“你现在总该明白,是谁要来找你了。”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道:“你回不回去?”    
    小雷摇摇头。灰衣人厉声道:“你要我们抬你回去?”    
    小雷还是在摇头,可是这一次他摇头的时候,他的人已突然自地上弹起,就像是一根刚脱离弓弦的箭,向这说话最多的灰衣人射了出去。    
    无论谁说话时,注意力难免分散,所以话说得最多的人,在别人眼中也通常是最好的箭靶子。这人的剑就在手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将舌头磨得太利,所以剑反而钝了,小雷的人已冲过来,他的剑才刚刚拿起。剑光展动时,小雷已冲入剑光里。    
    他并没有挥拳,胸膛上的刀口,已使得他根本没有挥拳的力气。    
    但他的人就像是一柄铁锤,重重撞上了这人的胸膛,剑光一闪,长剑脱手飞出。    
    他身子却向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人在空中时,鲜血已自嘴里喷泉般溅出。等他的人跌落在地时,这一蓬喷泉的血雨,就恰巧洒在他自己身上,洒满了他已被撞得扭曲变形的胸膛。    
    小雷胸膛上也添了一片鲜血,他的伤口也已因用力而崩裂,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    
    两柄剑已架上了他的脖子,森寒的剑气,刺激得他皮肤一阵阵悚栗。    
    这两人掠来时,他本已算准有足够的时候和力量闪避、反击。    
    可是这一股力量已随着伤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脖子上也已开始流血。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划过他脖子上的那种令人麻木的刺痛。    
    但他的腰,还是挺得笔直——他宁死也不弯腰的。    
    血泊中的那灰衣人,呼吸已停止。    
    身后的灰衣人却发出了声音,声音冷酷,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小雷本不该摇头的,因为他已无法摇头,他只要一摇头,脖子两旁的剑锋就会割入他血肉。    
    另一个灰衣人在冷笑:“这次看他是摇头,还是点头?”    
    小雷忽又笑了。他笑的时候,就已在摇头,摇头的时候,鲜血已沿着剑锋滴落。    
    他微笑着道:“我一向高兴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灰衣人冷笑道:“但这次你的腿只怕已由不得自己。”    
    小雷立刻觉得腿弯一阵刺痛,人已单足跪下。    
    另一柄剑却还是压在他的脖子上:“你回不回去?”    
    小雷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不回去!”    
    灰衣人咬着牙:“这人是不是想死?”    
    “好像是的,死在我们手里,总比死在龙四手上好。”    
    “我偏不让他死得太容易,偏要他回去。”    
    剑锋沿着背脊往下划,他整个人都已开始痉挛弯曲。    
    他的头几乎被压到地上:“你回不回去?”    
    他突然张开口,咬了一嘴带砂石的泥土,用力咬着,再用力吐出:“不回去!”    
    他的答复还是只有三个字,没有人能更改。    
    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只要他还能开口,他的答复还是这三个字。    
    灰衣人紧握着剑柄的手上,已凸出了青筋,青筋在颤抖。    
    剑尖也在颤抖。    
    鲜血不停地沿着颤抖的剑尖滴落,剑尖一颤,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    
    灰衣人看着他弯曲流血的背脊,冷酷的目光已炽热。    
    另一人突然道:“松松手,莫忘记别人要的是活口。”    
    灰衣人冷笑道:“你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的。”    
    另一人道:“再这样下去,要活只怕也很难了。”    
    灰衣人猝笑道:“我就是要他……”话未说完,突然住口。    
    蹄声紧密,来的是两匹马,一匹马在六丈外,就已开始慢了下来。    
    另一匹马的来势却更急,到了墙外,兀自不停。    
    突然间,只听一声虎啸般的马嘶,一匹全身乌黑油亮的健马,如天马行空,竟从八尺高的短墙头腾云般一跃而入。    
    马上金光闪动。    
    健马又一声长嘶,冲出三步,人立而起。


第一部分纤 纤(7)

    马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纹丝不动地坐在雕鞍上,腰杆笔直,闪动的金光已消失,化做了他手里一杆丈四长枪。    
    长枪“夺”的一声,钉在地上,枪杆入土四尺。    
    这匹矫若游龙的健马,竟似也被这一枪钉在地上。    
    枪头的红缨,迎风飞散,衬着这老人银丝般的雪白须发,就像是神话中的天兵天将,乘云飞降。    
    灰衣人也不禁耸然动容,一人松了口气,道:“总算来了。”    
    “来了”两字出口,墙外又有条人影一掠而入,人在空中,已低叱道:“人在哪里?”    
    灰衣人剑光又一紧,道:“就在这里!”    
    白发老人看着小雷身上的鲜血,厉声道:“是死是活?”    
    灰衣人道:“你要活的,我们就给你活的。”    
    他长剑一扬,飞起一足,将小雷整个人都踢得飞了起来。    
    自墙外掠入的这人,不但身法快,说话快,出手也快,他正是江湖中以动作迅速、行事激烈著称的镖客欧阳急。    
    此刻他不等小雷身子跌落,就已蹿过去,一把揪住了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已大变,失声道:“糟了!错了!”    
    白发老人也已动容,“什么事错了?”    
    欧阳急跺脚道:“人错了。”    
    灰衣人抢着道:“没有错,这人就是从后面那屋子里出来的,那里已没有别的男人。”    
    欧阳急将小雷用力从地上揪起,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在小金的屋子里?他的人呢?”    
    小雷冷冷地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全无表情。    
    欧阳急更急:“你说不说?”    
    小雷看着他,忽然笑了:“是你们找错了人?还是我?”    
    欧阳急怔住,他虽然又急又怒,但这句话却实在回答不出。    
    小雷嘴角的肌肉已因痛苦而不停地抽搐,血也在不停地流,但却还在微笑着:“若是你们错了,就该对我客气些,怎可如此无礼?”    
    欧阳急看着他,手已渐渐放松,突又大喝:“无论如何,你总是他的朋友。”    
    小雷叹息了一声:“我是,你难道不是?”    
    欧阳急又一怔,手掌已松落,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灰衣人的手却已伸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拿来!”    
    “拿什么?”    
    “一万两。”    
    “一万两?找错了人还要一万两?”    
    灰衣人冷笑着,淡淡道:“是你们错了,不是我,你要的只不过是那屋子里的人,要活的,我交给你的既没死,也没错。”    
    欧阳急道:“可是……”    
    白发老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给他。”    
    欧阳急急得脸通红,道:“小金既未找着,这一万两怎么能……”    
    白发老人沉声道:“给他!”    
    欧阳急跺了跺脚,自腰带上解下个分量看来很沉重的革囊。    
    灰衣人用一根手指钩住,慢慢地接了过来,眼角瞟着小雷:“这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不是。”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是,这人我们也要带走。”    
    “为什么?”    
    灰衣人嘴角露出狞笑:“他杀了我们的人,就得死在我剑下。”    
    白发老人忽然道:“他还要活下去。”    
    灰衣人霍然抬头,道:“谁说的?”    
    白发老人道:“我说的。”    
    灰衣人又慢慢地点上头,缓缓道:“枪如闪电,马如飞龙,龙刚龙四爷说的话,在江湖中的确是一言九鼎。”    
    龙四爷道:“哼!”    
    灰衣人淡淡道:“但他既已杀了我们的人,就还是非死不可。”    
    龙四爷沉下了脸,道:“这话又是谁说的?”    
    灰衣人道:“老爷子说的,阁下若不让我们将这人带走,在老爷子面前只怕无法交代。”    
    龙四爷道:“要怎么样才能交代?”    
    灰衣人沉吟着,道:“只怕要……”    
    他长剑一展,身子突然横空掠起:“要你的命。”    
    龙四爷眼看着剑光如惊鸿般飞来,还是纹丝不动,稳坐雕鞍。


第一部分纤 纤(8)

    他右手握枪,片刻突然向后一扳,突又松手,这杆枪就藤蛇般向前弹了出去。    
    雪亮的枪尖,血红的红缨,恰巧迎上了横空掠来的灰衣人。    
    灰衣人挫腰,挥剑,只听“呛”的一声,火星飞溅。    
    剑已脱手飞出,灰衣人虎口崩裂,半边身子都已震得发麻,仰面跌在地上,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这杆藤蛇般的长枪,从枪尖到枪杆,竟赫然全都是百炼精钢打成的。    
    枪尖仍在不停地颤动,嗡嗡作响,红缨飞散如血丝。    
    龙四爷沉声道:“现在你回去是否已可交代?”    
    灰衣人咬着牙,看着自己虎口上迸出的鲜血,似已说不出话来。    
    长剑自半空中落下,剑光闪动,回照得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长长叹了口气,突然翻身,一伸手,恰巧抄住了落下来的长剑。    
    这次他并不再向龙四爷出手,剑光一闪,竟向小雷刺了过去。    
    小雷的人似已软瘫崩溃,哪里还能闪避。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龙四爷的枪化做闪电。    
    霹雳一响,闪电飞击。    
    雪亮的枪尖,已穿透灰衣人右肩的琵琶骨,他的人也接着被挑起。    
    枪头的红缨一震,他的人已被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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