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5-维以不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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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5-维以不永伤-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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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是第一个牺牲的烈士。”    
    他坐54路回警局,电车不时发出令人头疼的响声。都是那些饭桶,他打开报纸时想,硬要把电车留下来,说这是长春的特色。车上没几个人,对面有个男人呆呆地看着他。他举起报纸挡住脸,几天的报纸都在这儿。体育版整版都在讨论足协取消亚泰冲A资格的偏袒行为。他读了一遍,不得不佩服报纸的煽动水平,以至于像他这样从不看球的人都感到气愤不已。他按照高架桥后续报道的顺序把这几天的报纸排好,从之四开始到今天之二十五结束,中间缺了几张。他从头开始看,渐渐明白新闻是怎么炒出来的了。事故刚发生时,记者作了几个可能涉及黑幕的假设来吸引读者,等我们对此事渐渐失去了兴趣的时候,报纸把它归结为一次简单的意外事故收尾。其中他看到张文再的名字,在那里他信誓旦旦地宣称建设高架桥时所用的都是最可靠的工程队,钢板水泥都是货真价实的,绝不是廉价货。雷奇摇摇头,在公众面前显得很磊落,生活里却要隐瞒自己女儿的私奔,除此之外,雷奇下车时想着,他还隐瞒了什么呢?    
    “小张的伤势怎么样?”他问值班的警察。    
    “缝了三针,没什么大事,雷队长,太不像话了,竟然跑到局里打警察来了。”    
    “给小张两个星期假,那个人在哪儿呢?”    
    “里面关着呢。”    
    “我去看看。”    
    “雷队长,您可小心点儿,他真有病。”    
    他看见那个人面对墙壁上的一只爬来爬去的瓢虫微笑。    
    “看上去你很得意呀!”    
    “对呀,终于把我抓住了,毛毛总算没白死。”    
    “你他妈的认识毛毛吗?”雷奇跳过去抓住他衣领,强压下火,放开了他。“打我的人!”    
    “认识,我认识。我跟你说,没有人比我更认识她了,她是我女儿。”    
    “等等,你说你是父亲,毛毛是你女儿?”    
    “嗯。”    
    “父亲把女儿杀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们都不相信我。”    
    “相信,我相信。”他点起一支烟,“通知他家人,他可以走了。”    
    “他不肯走,再说我们得为张哥出口气,告他个妨碍公务,殴打警察。”    
    “我让他走,你听见没有?”他手指点着桌子,“他可帮我大忙了。”    
    什么大忙?    
    他使我明白这种事情是可以发生的。    
    这种事情?    
    这么说吧,如果一个女孩是被强奸致死的,什么人最先被排除?    
    女人。    
    对,反过来说,要对付一个狡猾的凶犯,最先排除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所以女人也会有作案的可能。还有两种人也在其中,就是这女孩的兄弟,以及,父亲。    
    不可能的,你别骗我了,不可能!    
    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妻子,这几天他将住在局里。“太忙了,我要守在这儿。”他实在不想回去。    
    “这多好啊,你总算离开这狗窝了。”    
    然后他又拨了个号码。“喂,张先生,多年来我始终保持一个优雅习惯,即每次案子结束前我总是私下里先找疑犯谈一谈,这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所以我还不想打破它。您今晚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痛快地喝一顿。我想您不会跑的,以您这样权贵的身份。”    
    7    
    只要还有机会,你妻子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几个晚上她关掉灯,躺在床上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她总是在想些别的事情,后来她索性打开窗户,将头伸到外面淋着秋雨。这个秋天的雨很多,几乎没有一天是干燥的,仿佛是在偿还刚过去的干燥夏天的雨债。她突然很希望自己就此病倒,一直昏迷到行刑的那天,这样一切就都过去了,她不必再徒劳地四处奔走。她渐渐开始明白——尽管她很怕想到这一点——她的每一次上诉只不过将你的生命延期了十五天而已。    
    广场上的夜空中飘荡着《东方红》的乐曲声,那是零点到来的标志。随着声音逐渐扩散,对面有几户被震醒的人家点亮了小灯。在你死去的第二年春天,那座大钟再也不会发出乐声了,原因是附近的人们谁也不愿意在不安的睡梦中等待着《东方红》的出现使自己重新醒来。又过了一年那座大钟四个方向的指针也彻底停了下来。总有几只小鸟在上面玩,时针和分针被鸟儿们拨动得有些飘忽不定。行色匆匆的人们因为看到了面北大钟的时间而放慢了脚步,等他们慢慢走过去回头看面南的时间则不得不焦急地向前奔跑。而那些鸟儿也因为四个方向的钟面如此相似,常常找不到前一天藏在指针槽中的食物,以至于那上面的死虫子越来越多,为了躲那些不时落下来的风干了的虫壳,行人不再从钟的下方经过。这就是你死后的长春。    
    你妻子又一次回到了吉林,这次她并没有找律师再咨询什么。她知道即使是最神奇的律师也不能再为此案提出合适的建议了。对于这次吉林之行,她自己也不清楚还该做些什么,不再有上一次那种明确的目的,没有方向,仿佛仅仅是在表明她尽力去做了,虽然已做不出什么来。为了避免再一次在车上笑得那么难过,她决定改乘火车,至少火车上没有电视。    
    她先是回到娘家住了几天,她母亲问她钟磊为什么没有一起来。她不愿意说谎,更不想把事实告诉母亲令她伤心,于是她只是沉默不语,同时还要掩饰自己的悲伤。    
    她不打算再寻找什么证人了。她知道即使这次她请一车的人回长春,也不会比二审好到哪儿去。几天的平静生活让她明白以后若真到了独身的时候,她可以回来和她母亲一起生活。    
    在吉林的最后一天,她去了精神医院。有一位和她不错的同学工作在那里。她们从池塘边一路走到林子里。几十个病人在操场上做着奇怪的早操,还有些人一边挖蚯蚓一边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她迎着风声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对同学讲述了一遍,然后她叹了口气,看着压下来的阴云。她觉得要是哭出来的话或许会好一些,最起码能感动对方。但是她早就没有泪水了。要下雨了。    
    “我不能去,你好好想想,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    
    “但当初可是你出的点子,事情这么糟糕你就没一点责任?”你妻子对自己竟然说出这么怨恨的话感到惊讶,“你怕我把你也扯下来是不是?哦,你都升到副院长了。”    
    “那时你要不听我的话会更糟糕。想想吧,至少这让你们过了十三年的幸福日子。”    
    她看看四周,那些穿病服的人抱着头往回跑。有几滴雨点打在她脸上。    
    “他到底杀没杀过人?”    
    “没有。”    
    “你太感情用事了。想过没有,也许真像口供里讲的,在你睡着的时候他出去了?”    
    “不会的,他一定是清白的。有人给他扣帽子,你知道吗?那些警察抓不着人就拿钟磊顶罪,从头到尾我们都陷在阴谋里了。”    
    一个女人举着一根树枝挡住自己的脸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上面的树叶摇个不停。    
    “回去,回去,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暴露目标了?”那女人沮丧地往回走,“哦,树叶太少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你,去长春作证,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我不去。你说我去了又有什么用?他犯的是这宗罪。他杀了人,我能证明什么?”    
    “他没杀人。我们被人算计了,我说过的。”    
    雨突然大起来,很急很密。两人的头发都被淋湿了。    
    “下雨了。”她淡淡地说,仿佛是在说赶紧回去吧。    
    “你必须得去,到时候法庭会找你的。一审二审我没来找你,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原谅我,别怪我过河拆桥。他是我丈夫。”    
    


第二部第11节 各种各样的事情

    火车启动时她泪流满面,后来她把这当成没有干掉的雨水。雨点打在车窗上,慢慢汇在一起流了下来。随后又有一些新的雨点落在上面。她忍受不了眼前的情形,推开车窗。这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抗议,对此她无动于衷。一个男人走过来气冲冲地关上窗子瞪了她一眼,看到她冰冷的表情,他的情绪马上从愤怒变成了恐惧。他对她笑了笑,“如果真难受的话,开一半好了。”    
    她在两个多小时的旅途中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奇怪没有几件是与你有关的。过去的回忆一幕幕毫无联系地浮现出来。她想起那天夜里有一个帽子上全是雪花的人把她从睡梦中敲醒,隔着门告诉她丈夫死在了工地上。她挺住打开门,外面的人已泣不成声,这反而让她对安慰她的那个人笑了笑;她想起原来有一个小伙子在松花江划船时向她求婚,她提醒他自己是个寡妇,“但结婚了就不是了。”他在船头上抱起她,小船摇摇晃晃就要翻了,她吓得哭了出来。    
    长春也在下雨,但比吉林小一些。下车后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好多情侣都在撑着一把伞静静地走着。她在后排闭上眼睛。小时候她就知道,如果和一个女人结过婚的丈夫一个个都死了,那她就注定是个克夫的女人。汽车驶入人民广场,有些老人聚在亭子里唱戏。这时她明白之所以和你结婚似乎只是为了摆脱自己还是寡妇的尴尬境遇,而此时她全力挽救你的性命看上去也只是不想使自己真的成为一个克夫的女人。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爱过你,这么多年来她只是在维系着这场失去爱情的婚姻的最后防线。她不敢再去看你,摇开车窗。雨停了。    
    “司机,往回走,不去监狱了。”    
    你以为妻子会来看你的,检察官也会过来考考你忘了没有。结果他们谁都没来。十五天里你都在窗前望着外面,这成了你活着的唯一乐趣。一直在下雨,偶尔会晴一两天。你看着天一点一点变冷,总想把这些记下来,但是这里没有纸笔,只有一张床。你躺在床上把它们记在心底。十三号下雨了,十四号雨还没停,十五号中午放晴,但是夜里听到了雷声,有三个闪电,不过没下雨。后来你都弄乱了,仔细地回忆到底哪天是晴天,前天没有雨,那是几号呢?你都忘了今天是几号了。    
    董三川来看过你一次,你坐在他面前,找不到什么要说的。你意识到你所有的感情正在慢慢消失。    
    “钟哥,嫂子都对我讲了,出来吧。”    
    “杀了人,能说走就走吗?”    
    “你杀人了?你要是能杀人,我他妈都够下地狱了。”    
    你对他笑笑。“我真的罪有应得,毛毛是我杀的,她是我女儿。”    
    “过去的事你都忘了?”    
    “至少我还记得你。”    
    “钟哥,吉林那些朋友都挺想你的。小李现在我们都叫他老李,孩子都快十岁了。赵三儿不上班做买卖去了,发了点儿财,上个月还请客喝酒呢。强哥这回可出息,他儿子今天考北大去了。”    
    “王麻将还玩不玩了?”你想起了这些人。    
    “王麻将那年把房子输出去了。他老婆要跟他闹离婚,后来他戒赌了,说戒就戒。两口子在外面租房住了几年,又攒钱买了套大房子,谁想到没几天好日子就……”    
    “怎么了?”    
    “他也死了。跑货到南方被人劫了,尸体运回来我们去看他,全身刺了十一刀。十一刀啊,我伸出两只手都查不过来,肠子都捅出来了。”    
    他伏在桌上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你。“钟哥,我还想和你喝顿酒呢。咱哥儿几个别一个个都走了啊。”    
    “下辈子,咱有的是时间,犯得上着急吗?”    
    “行,下辈子!”他笑了。    
    外面又下起雨,雨打在房檐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好像有人在摇签算命。    
    “钟哥,这烟你拿回去,总有你抽的时候,这瓶酒你揣起来,还有这只鸡,你都收着。我寻思你这几天挺闷的,买个小游戏机,你没意思就玩会儿。”    
    “你现在有吗?”    
    “你要什么?我给你买去。”    
    “没别的,就少点儿纸和笔。”    
    八    
    “说实话,我头一次到四星的酒店吃饭。不错,我真希望以后每一个对手都是你这身份的。”    
    “我今天四十三岁,已经坐到局长的位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功吗?”他抽出云烟递给雷奇一支,自己点一支,“很简单,就是我始终保持着那种博爱精神。我会满足各种人的要求。不过我担心我今天的到来实在满足不了你这么自负的成就感。”    
    “没关系,咱们慢慢来。说太快了,白瞎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了。这么多样式,又记到哪笔账上啊?”    
    “我私人请你的,算是替毛毛对你表示感谢。”    
    “有道理。二十万都没了你还差这点儿钱吗?还有,钱再不抓紧花可就没机会花了,你说死了留给谁呀?你妻子?她家里可不缺钱。”    
    “你要是只想在我这儿蹭顿饭的话,我请你就是了。别扯这些没用的。”    
    “好,说正题。我昨天去看毛毛她妈了。”    
    “哈哈,我都说她不在了,我把她送走了。你还不信,你愿意白跑一趟我可拦不住你。”    
    “是不在,不过没白跑。”他打开文件包,“这是我在车上带回来的报纸,你看看,收获有多大?”    
    “怎么了?”    
    “下面,你看看下面写的。”    
    “高架桥的事,哦,这是记者对我的采访。”他放下报纸,“和毛毛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要是把那二十万也插进来,关系可就大了。”    
    “你这二十年来就靠着想像力办案吧?”    
    “对,想像力很重要。但是我想象不到有谁可以用那种方式杀死自己的女儿。”    
    “我确实得佩服你无边无际的想象。”    
    “好,我从头到尾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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