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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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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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爬上沿着塔壁,通向上方的楼梯。
  “达丽娅之塔”的窗户上挂着深红色的厚窗帘。眼中窗帘的颜色融入弥漫心中的淡红色迷雾中。迷雾越发红起来,妖艳地蠕动着,好像要把我引向某个禁止接近的神秘园。
  来到二楼的“达丽娅的卧室”后,玄儿把我带到壁炉前,和一楼一样,它被建在西侧墙壁处。房间的正中央放着和美鱼、美鸟卧室中相同的带华盖的床,卜面铺着黑天鹅绒床罩。
  “中也君,来这儿。”
  玄儿让我坐在壁炉前黑色皮椅上,自己则跷起二郎腿,在小圆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桌上铺着和窗帘一样的深红色桌布。
  “感觉没事吧?”玄儿问我,“被蜈蚣咬的伤呢?还疼吗?”
  我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摇摇头,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左手的伤依然一阵阵地疼,但心里没这么感觉。我又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心想:要设法驱散这种奇怪的麻痹感,必须多少恢复一些正常的思考力。
  “我明白这可能让你深受打击,但是……”玄儿欲言又止,“目前,我不会辩解。总之,你好好听我说——好吗,中也君?”
  随后,玄儿开始说起在有一定常识性世界观的人——至少我自认为是——眼里看来宛如噩梦般疯狂的家族谱。



  6


  “玄遥确实拥有某种天才和运气。在那个时代,年纪不大就几乎全凭实力建功立业,积累巨额财富:此后,他不断扩大事业,30岁时,已经建立起‘凤凰会’的雏形。本该有许多关于他的传记,而事实上却毫无记录。据说玄遥本人断然拒绝著书立传。这一点也显示出他的偏激和怪异,不是吗?
  “通常,功成名就的人物多少希望自己的经历被完整保存下来,并希望追溯家谱,往往将其过分修饰、叙述。而玄遥正相反,不愿主动讲述自己某个时期以前的经历。关于自己的父母和身世,也绝口不提,所以在玄遥之前,浦登家族是什么样的,基本上是个谜,基本上都是些无法辨别真伪的零散信息。
  “一说浦登家族原在长崎,出过不少了不起的兰学学者。受此影响,玄遥也学兰学,很早就放眼世界。一说浦登家族原本隶属熊本藩;拥有武士身份的大庄头。还有的说是渔霸;有的说玄遥的祖父是西医,因此浦登家和大阪的药材批发店什么的有着秘密联系……也有的说玄遥实际上是浪迹天涯的孤客,浦登这个姓本身好像也是他自己造的。除此以外,还有其他说法。有的像模像样,有的不着边际,但无论是谁,不管怎样追问那些传言的真伪,他总是不置可否。
  “我研究了‘玄遥之前’的零散信息后,发现只有两件事可能是真的。”
  玄儿打住话头,看着我。我察觉他的视线,抬起头,但无法做出更多反应。
  “一个是——”玄儿继续说下去,“浦登家好像是短命家族。”
  “短命……”我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是吗?”
  “是的。就说近的,玄遥本有很多兄弟姐妹,但他们早早离开人世,好像无人活到40岁。既有幼年夭折,也有在20多岁、30多岁时死的。大部分是病死。玄遥的父母也短命,都没来得及看到儿子的成功,好像也都是病死的——据说自古以来,浦登家族就有这种倾向。我想或许是真的。”
  “但是,玄儿,当时的玄遥——18年前的他好像92岁了。”
  “是的。”玄儿用力点点头,“在代代短命的家族中,玄遥是个例外。可以说他克服了短命的血统。在这方面发挥巨大作用的,不是别人,正是达丽娅。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吧。
  “在关于‘玄遥以前’的浦登家的信息中,我觉得还有一个可能是事实。那就是直到江户时代的某个时期为止,浦登家一直信仰着由耶稣会的弗朗西斯传入我国的异教——也就是天主教。”
  “天主教……”我又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真的吗?”
  “我想是的。关于这个,父亲和征顺姨夫也大体同意。”
  “可是,说起天主教,那个时代不是受到残酷镇压和迫害?”
  “是的。最早是丰臣秀吉发出驱逐天主教的禁令。德川幕府时期,禁教政策被沿袭,1612年,幕府在直辖地颁布禁教令,第二年推广全国,开始正式镇压天主教徒。三代将军家光时,发生了著名的天草,岛原之乱,以此为契机,对大主教徒的镇压进一步加大。特别是在九州地区,原本信徒就多,所以镇压得十分彻底。”
  “就像踏画之类的。”
  “是的。起始于长崎,在九州各地有计划地实施了踏画措施。让人们践踏画着玛利亚或基督的圣像,从而证明他不是天主教徒。征集离教宣言,实施全国性的宗教改革,开始寺请制度……各地发生了好几起检举残存信徒的事件。
  “这期间,好像当时浦登家的先祖——这不知道是几代之前的事了——本来是热心的天主教徒,被揭发而改信佛教,否则就会惨遭拷打,最后被处死。不过,还是有很多信徒选择了死……”玄儿长叹一声,将二郎腿左右对换一下。
  “接下来的大致是我的想像和假设。”玄儿先申明一下,“通过踏画而改变信仰的基督徒中,有很多人假装弃教但暗中继续信教。”
  “隐蔽的天主教徒?”
  “是的。也叫潜伏的天主教徒。严格来说应该把‘隐蔽’和‘潜伏’明确区分开来,但这里就算了吧。
  “转变后,真的放弃信仰的人大概也不少。但无论如何,对于受镇压的天主教徒来说,本来最忠实于信仰的做法应该是殉教。毫无疑问,那些没殉教、反而改变信仰,最终成为‘隐蔽’信徒的心中多少会有一些羞耻感、罪恶感、低人一等的感受。
  “浦登家族的祖先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没有或者说没能选择殉教之路……改变了信仰。改变之后,也没有或者说没能‘隐蔽’起来继续信教。虽说如此,他们并没完全舍弃以前的信仰,没能从中解脱出来……”
  “什么意思?”
  “反作用啊。”玄儿略微加重语气,“因为本来是非常热心的信徒,所以产生了反作用。”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眨眨眼睛。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根据‘玄遥以后’的浦登家族的情况进行的想像和推测,只是一个假说而已。不过我觉得差不离。”玄儿再次申明后,继续说下去。“就是说因叛教产生了强烈的背叛信仰背叛神的‘罪过’意识。这种意识又变成强烈的绝望,而绝望促成了反作用——我们背叛了神。神不会也不可能原谅我们的‘罪过’。神可能会放弃我们。不,肯定放弃了。或者神可能早已看透了这些,从过去就已经放弃我们,我们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被神放弃了吗?所以我们家族才会有这么多短命的人,不是吗?
  “如果这样,那我们就进一步背叛吧。如果神不会原谅,如果神放弃我们,那我们就承认自己是被弃之人,接受这个事实,走反叛之路吧。在‘黑暗’而不是‘光明’中寻找自己的乐园。
  “就这样,另一种宗教便萌芽、发展、继承下来。”
  “不是在光明,而是在黑暗中。”我默默地念着。
  不是在光明而是在黑暗中。
  啊,这不正是这个奇异的黑暗馆的写照吗?
  “玄儿。如果这样,比如——”我一边说着,一边寻找合适的词,勉强找到一个,“比如,像是‘恶魔祟拜’之类的?”
  “啊!”玄儿皱着眉头,“可以想像,被神抛弃的人迷恋黑暗,在传统宗教、风俗信仰、迷信等的影响下,不断变化,最终形成了一种离奇的恶魔祟拜。”
  “你是说玄遥也相信这些?”
  “不,不是的。”玄儿立刻否定,“刚才说的都是一种假说……我的意思是说作为一种可能性。实际上并无迹象表明——玄遥将其作为一种具体的宗教形式而信仰。”
  “啊!”
  “也就是说,在精神方面,浦登家的人——玄遥的心中肯定原本就有这种倾向。我想说的是这个。”
  “精神方面……原来如此,明白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我还是缓缓地点点头。玄儿直起腰:“下面这些并非想像和推测,它符合‘玄遥以后’的现实——26岁时,玄遥第一次结婚。对方比自己小七岁,名字叫阿铃。”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那么达丽娅是玄遥的第二任妻子吗?
  “不久,玄遥和阿铃生了两个孩子。第一胎是儿子,起名叫玄太,第二胎是女儿,名叫百合。玄遥作为丈夫和父亲,深爱着妻子和儿女。”
  “尽管如此,他们后来还是离婚了?”我插嘴问道。
  玄儿黯然摇头:“不是。是死别。”
  “死……”
  “婚后不到十年,三人都死了。阿铃、玄太和百合,得了同样的流行病,几乎同时去世。” 
  “怎么会……”我低声说道,不知该怎么回应。
  玄儿没有停下来,继续说下去:“玄遥于此切身体会到‘浦登家是短命家族’这一宿命性的现实。不说阿铃,两个孩子都继承了浦登血统。他们小小年纪就夭折了,阿铃也未幸免。”
  “当时,玄遥应该悲痛无比。在事业方面,他依然一帆风顺,不断积累着巨额财富,奠定着杜会地位。尽管如此,他还是一下子失去了爱妻和孩子。用刚才的说法,我想——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发自内心地怨恨抛弃自己的无情的神。”
  虽然玄儿的口气和刚才相差无几,但声音突然让人觉得非常凄凉。我依然觉得身上麻痹,无法正确把握自己的心情,低着头,翻着眼睛,看着他的嘴角。
  “失去妻儿的第三年,可能也是为了治疗心伤,玄遥离开日本,环游欧洲。玄遥那年37岁,73年前的事了。”玄儿将视线投向斜上方,“然后,他遇上了达丽娅。”



  7


  “达丽娅原本姓索艾维,据说出生在意大利佛罗伦萨近郊的小镇。不清楚她的家庭和身世,既不知道其双亲的出身,也不知道有无兄弟姐妹。连她本人的详细情况都不知道。和玄遥相遇时,她23岁,离开故乡,独自生活在威尼斯。”
  “威尼斯……”听到这个意大利北部城市的名字,我心里想到的只有泛泛的常识。
  水城威尼斯。一百多个小岛汇聚成马赛克状,由无数桥梁连接而成的商业城市。伫立水中的拜占庭建筑、圣马可广场、莎士比亚的喜剧、玻璃工艺……曾在照片上见到的穿梭在运河上的刚朵拉船和见影湖上的渡船慢慢重叠起来,尽管两者形状差异很大。
  “著有的马可·波罗据说原本是威尼斯的商人,而织田信长、丰臣秀吉时期,被派往欧洲的天正谴欧使节的少年们曾拜访过威尼斯总督。所以说那里和日本颇有缘分……总之,环游欧洲时,玄遥来到意大利,在威尼斯停留期间,与达丽娅相识、相知。来自东洋岛国的伤心的实业家和异国美丽的‘魔女’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宿命式的恋爱故事,现在无人能说得清楚——只不过……”玄儿慢慢地抬起眼,“关于两人的相遇还流传着一段小小的逸闻。”说着,他的视线没有投向隔着圆桌相对而坐的我,而是我身后的某个东西。我回头一看,在那儿——北侧的墙壁“那是什么?”上,有一个不高不矮,犹如药柜的架子。在架子左边的黑墙上摆放着两张充满怪笑的面具。
  那并不像日本“能”中的面具,一看就知道来自西洋。右侧的面具从额头到鼻子涂成白色,从嘴到下巴为灰色。左侧的面具为深黄铜色。两张面具的双眼都挖成柠檬形,鼻子上穿了透气孔,大概制作时就准备实际佩戴的。即便外行人,也会觉得那是非常讲究的美丽造型,面容基本端正,与此同时,也会让人产生极其非人、恶魔般的感觉。绽开的微笑也有点冰冷,不舒服……甚至是奇怪。
  “那是什么面具?”我又问了一遍,玄儿将目光移到我脸上。
  “那都是威尼斯的面具。”回答完,玄儿紧接着问,“关于威尼斯的狂欢节,你知道吗?”
  “狂欢节?”
  “是的。在基督教把复活节前40天称为四旬斋。在这之前的几天里进行的活动就是狂欢节了。在四旬斋的戒荤生活之前,整个城市饮酒、歌唱、狂欢。”
  “啊!”
  “据说面具原本是传统祭祀活动中使用的咒语式的道具,这在每个国家都是一样。戴着面具,神和恶魔就会降临。但是在中世纪的威尼斯共和国它被用做隐姓埋名,进行娱乐‘遮羞布”,扎根在兴盛的城市文化中。
  “随着文化进一步兴盛和颓废,面具的‘遮羞’功能自然与各种不道德、不轨行为和犯罪联系起来,当然它也被充分用在狂欢节中。人们将议会和教会的谴责完全抛在脑后,不断狂欢,到18世纪迎来最盛期。据说最疯狂时,狂欢节要持续数月,期间,街上挤满了穿戴各种面具和服装的人。”
  “威尼斯的面具节——说起来,我记得在书上看到过。”
  18世纪末,因为拿破仑的进攻,繁荣千年的威尼斯共和国解体,同时狂欢节也一下子衰弱了。不过,威尼斯的面具文化延续下来,到19世纪中叶,意大利统一后,又逐步兴盛起来。
  “据说玄遥来到威尼斯时,作为公众活动的狂欢节已不存在,但到了狂欢节的时期。随处仍有小规模的活动和舞会。参加者依然用各自喜爱的面具,隐藏本来面目……”
  “那么……”我再次回头看去,“那两个面具是那时的吗?”
  “听说玄遥混进一个舞会,在那儿和达丽娅相遇。那就是两人当时所用的面具,被带回来留作纪念……真浪漫啊!”玄儿露出奇怪微笑,仿佛在模仿墙上面具的表情,“以前——达丽娅健在时,这里好像经常举办假面舞会。我想当时‘凤凰会’的有关人员和各界的朋友,经常来这山里聚会——这个房间现在没有任何用途,但以前是舞厅。”
  当我发现那个暗道,来到东馆一楼的大厅,初次遇到美鸟和美鱼她们当中一人是这样说的。
  ——许多人受邀参加舞会……父母也在这儿跳过舞。
  ——当时我们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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