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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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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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人影独自站在房间一角。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室外的光线露了一点进来。昏暗中,我看出那是个女人,而且穿着红色的衣服——浦登望和,阿清的妈妈。
  “阿清呢?”
  回荡在空荡荡房间里的那个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纤弱、悲郁,还有一种慌不择路的紧迫感。我不禁想起昨天傍晚,在北馆音乐室前与她相遇时的情景。
  “阿清,阿清,……”
  望和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们走进来,继续呼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在她前方,有一扇打开的门。那就是通向那个“秘密楼梯”的小房间的门。
  她打开那扇门?她准备进去吗?看起来她好像刚刚从里面出来。
  “姨妈。”玄儿走到房间中央,轻轻叫道,“望和姨妈。”
  望和徐徐地转过身,当她看见我们,便摇摇晃晃地从小房间前走过来,她看看玄儿,再看看站在玄儿斜后方的我。
  “阿清呢?”
  她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她的穿着和昨天傍晚一样,还是绯红色翠衫,虽然在屋内,她还是扎着一条淡红色的围巾:“阿清去哪里了?那孩子身体太虚弱了,对吧?你知道的。那孩子有病,得了让人可怜的病……所以我总要看着他……”
  “阿清很好。”玄儿沉着地回答道,“您不用那么担心。姨妈。”
  “阿清很好……不,那孩子身体太虚弱了,对吧?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那孩子有病,得了让人可怜的病……”望和翻来覆去说着同样的话,而本人根本就没意识到,“那孩子有病,我总要看着他……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生下他的,所以那孩子才……”
  “不对。”玄儿劈头盖脸地说道,“不是您的错!任何人都没有错!” 
  “就是我的错!”她突然大叫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总是担心,总是哭。
  ——所以眼睛才会通红。她的眼泪犹如决堤般溢出来,她用手中捏着的手绢擦擦眼泪。
  ——她双眼通红,像蜻蜓一样,在宅子里走来走去。
  “就是我的错。”望和还在说,“那孩子之所以得病,是因为我……要是我能代替他就好了。真的。我真的已经……啊,让我来代替那孩子吧。我……”
  她是冲玄儿说,还是冲我说呢?或许冲着我们两个人吧。
  ——她精神紊乱了。所以……
  作为家族成员之一的玄儿冲着初次来访的我,就是这么说的——她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
  “拜托。拜托,让我……让我代替阿清那孩子。”
  “不行,姨妈。”玄儿加重语气,“您那么说,阿清会难过的。”
  “阿清?”
  望和突然醒悟过来一般:“阿……阿清在哪里?”
  不知她在问淮。只见她慢慢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看着房间一角的那扇小房间的门。
  “啊,在那里。”
  她嘟哝着,似乎刚刚发现那扇门一样。
  “阿清去二楼了?我对他说过,让他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那孩子的身体太虚弱。啊,阿清。”
  “姨妈。”
  她似乎没有听见玄儿的叫声,犹如风中的棉花,从我们面前飘过。
  “阿清……阿清你在哪里?”
  她看着门里,喊着,然后走了进去。那门慢慢合拢,与黑红相间的墙壁成为一体。很快,墙壁对面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7


  “不管她,没事吗?”
  听见我的问话,玄儿忧郁地皱起眉头。
  “她一直那样。”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难受地叹口气,刚才客厅里阿清的样子和望和的样子同时浮现在脑海里。
  “征顺说望和精神紊乱了。为什么会变成……”
  “我觉得——”玄儿依然皱着眉头,“也许可以说是她姐姐——美惟姨+++那种状态对她产生的反作用。”
  “反作用?”
  “我这么觉得。”
  “什么意思呢?”
  “16年前,当美鱼和美鸟姐妹出生时,美惟姨妈受到了很大打击。从那以后,她就陷入昨晚你看到的那种状态。美鸟和美鱼好像叫她‘仙人掌’。但借用主治医生的话来说,她的分离性昏迷状态已经慢性化。她几乎整天待在西馆自己的房间里,或是躺着,或是坐着。几乎看不见她能有意识,自发地行动,也很少说话。总之,她无法接受亲身孩子是连体双胞胎这个严酷的现实,她想逃避。我这么认为。”
  ——生下我们时,妈妈非常吃惊;
  ——一直……一直到现在还吃惊。
  “望和姨妈作为旁观者。看见姐姐那种样子,一方面很同情——毕竟是亲人,另一方面也很反感。她认为不管生下来的孩子什么样,终究是自己视为宝贝的骨肉。她觉得作为母亲,如果逃避现实,把自己封闭起来,那是非常不负责任、非常过分的行为。所以她觉得美鸟和美鱼非常可怜。”
  没错!我听着都觉得同意。但那对双胞胎似乎并不在意,看上去乐呵呵的。
  “14年前,望和姨妈和征顺姨父经过热恋,结婚了。”
  14年前……我借助幼时模糊的记忆以及后来掌握的知识,想像着当时这个国家的样子,描绘出陷入“热恋”中的两人的样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幸生下来就死了。过了一段时间,第二个孩子出生了,那就是阿清。很快就发现阿清得了那种病。虽然出生在浦登家族的孩子都要冒着得早衰症的风险,但望和姨妈还是很受打击。那种打击绝不亚于生下美鸟和美鱼的美惟姨妈。但她不愿像姐姐那样,不能像姐姐那样,不能逃避现实——她无法摆脱这种想法,从而走上了与她姐姐正好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具体地说就是溺爱、牵挂可怜的儿子,而且表现得非常明显——这就是我解释,可能比较俗。”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他说得够明白、直接。
  “因此望和姨妈总是扮演一个非常担心儿子的妈+++角色。我不是说她装出来的,那绝不是伪装。除了将自己关在北馆一楼的画室里作画之外,她总是担心阿清。她总是跟在阿清身后,问寒问暖,呵护备至,时不时感慨一番——那孩子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那病而丧命的。而且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想包揽所有的罪过。但是阿清又是那样的孩子,不喜欢望和姨+++做法。每次望和着见他,都要哭,阿清觉得很难过,就在宅子里转来转去,不想让妈妈看见。而望和姨妈就会在宅子里找来找去……这种关系己经维持了好几年了。”
  我又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但玄儿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解说呢?他讲述的可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弟和姨妈呀。或许他故意这样。总之我觉得他似乎是在讲不相干的人的事情,虽然忧郁,但似乎没有表现出同情。
  “在望和姨妈已经狂乱的心中,她希望尽量让阿清活下去。每次她都要对别人说——我来代替阿清得那种病。我来替阿清去死。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任何做母亲的人都会有的想法,但最近我觉得姨妈过分的言行让人感到她似乎有点本末倒置。”
  “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阿清的存在似乎成为了一种理由。她本人似乎主动寻死。”
  “有自杀倾向?”
  “说实话,我觉得是那样。”玄儿看着刚才望和所站的地方,眼光更加锐利,“但是,有个非常难的问题堵在前面。”
  “非常难的问题?”
  “是的。”玄儿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难办的是死不了。不管她怎么想死,都死不了。”
  我无法明白意思,眨巴着眼睛,“怎么回事?”
  玄儿犹豫着,就在那时——
  从宽敞的房间某处,传来闷响,似乎是某人转动身体的声音。
  我们吃惊地环视房间,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走廊上也没人进来。但是,这次传来了呻吟声,的确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来的。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人,还有别人。
  我顿时想到昨天和美鸟、美鱼相遇时的状况。我转身看着放在房间里的屏风、那个黑底、其上用暗红线条画着抽象图案的屏风——当时,那对双胞胎就藏身其后。
  玄儿已经先我一步,跑到屏风处,往其背面查看。
  “哎?怎么回事?”
  我也绕到与玄儿相反方向,屏风的另一端。只见刚才离开客厅的年轻人——江南在那里。
  “你在这里?江南。”玄儿走到他身边,“哈哈,难道你也被望和姨妈逮住了?她可不管是谁,就是……”
  在屏风后面的墙角处,江南坐在地上,显得筋疲力尽,抬头来回看着我们,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喉咙处,传来呻吟声。他似乎还无法正常发音。
  “没事吧?”玄儿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江南动作迟钝,听话地站起来。
  昏暗中,借助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能看到这年轻人的面容。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他气色很差,脸色苍白不堪,头发蓬乱,眼光无神,额头和鼻头渗出点点汗珠。脸颊上还有汗水的痕迹……不,也许是泪痕。
  “现在,你还是不要硬撑着。”玄儿放开江南的胳膊,说道,“想起什么没有?”
  江南没有作答,隔了片刻,摇摇头。
  “你还不能正常发声,对吗?——能走吗?江南君,你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客厅休息。是不是觉得无聊,熬不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在宅子里转转。当然那是后话,你要先养好身体。好吗?”
  年轻人缓缓地点着头,算是回答。他的脸还那么苍白,他的眼睛还那么无神。也许是稀稀拉拉长出了几根胡子,他的下巴看起来更尖。
  窗外连绵的雨声被一阵沉闷的雷声所遮盖。今天,这是第一次听见雷声。我不禁身体僵直,与此同时,产生一种奇妙的心情。这个?瞬间的……
  这个——这张脸似曾相识(究竟这个)……啊,但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又打雷了。”玄儿吐口气。嘟哝着,“这暴风雨何时是个尽头呀?”


第十四章 无音的键盘


  1


  我们在北馆一楼的沙龙室里,快到下午1点了。
  玄儿牵着在东馆舞蹈房里茫然若失的江南,回到了客厅。当时,阿清已经走了,江南听话地躺在被褥上。虽然他没有主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但他那无神的目光、迟缓的行动……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切都没改观。
  此后,我和玄儿来到北馆。在沙龙室里,我坐到沙发上后,接过玄儿递过来的水,润润干得冒火的喉咙,顺便把野口医生给的解酒药也一并吃了。我总算舒服一点,决定问问玄儿那一直盘绕在心中的疑问。但是——
  我刚刚开口,沙龙室东边的图书室的门被打开,浦登征顺走了出来。或许他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蛭山死了。”
  当玄儿告知蜂山的死讯时,浦登征顺的反应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摘下纤细的无边眼镜,皱着眉头。
  “真可怜。”他嘟哝着,合好茶色睡袍,“虽说也没办法,但还是……”
  玄儿紧紧地盯着对方那露出遗憾表情的脸部,然后缓缓地试探性地问道:“您还没听说?”
  征顺有点纳闷,歪着脑袋:“听说什么?”
  “您还没遇见鹤子、野口医生或者我爸?”
  “我下楼后,就一直待在图书室。今天除了望和与阿清之外,还没碰见别人。”
  “经过野口医生的检查,发现蛭山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4点之间。”停顿片刻,玄儿压低嗓门说,“死因不是昨天的重伤。”
  “什么?”
  征顺的反应很正常。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他那种似乎一无所知的表情不是伪装出来的?我无法很自信地肯定。
  “什么意思?玄儿。有什么疑点吗?”征顺紧缩眉头,问道。
  就在这时,微微传来八音盒的声响,这是西边游戏室里的那个自鸣钟报时的声响。那个《红色华尔兹》是那对双胞胎的妈妈美惟年轻时创作的曲调,听上去有点寂寥的感觉。
  “蛭山——”玄儿开始回答起征顺的问题,声音压得比较低,“蛭山不是因为身负重伤而死的,他是被杀死的!他在自己睡的床上,被裤带勒死的。”
  征顺顿时神色大变,不知说什么好。
  “为什么会……没有弄错吧?”
  “刚才我们近距离检查过,中也君也在。”说完,玄儿看看我。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征顺表情凝重,来回看着我们两人,然后猛地摇摇头,似乎不相信这个事实。
  “谁会干那样的……出于什么目的?”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报警了吗?”
  “没有。”玄儿摇摇头,把在现场向我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着玄儿的解释,征顺的表情愈发凝重。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表情也缓和一点。但让人看上去,与其说他放心了,倒不如说已经死心——我觉得是这样。
  “您怎么看待我爸爸的判断?”玄儿问道,“他说这件事作为简单的事故死亡来内部处理。”
  征顺沉默数秒钟后,长叹一口气:“没办法。”他这种口吻又让我觉得是一种死心的表现,“虽然不符合常理,但他——你爸爸那么坚持的话……但是,如果那样——”征顺看着我,“如果那样,中也君也要保守秘密。”
  “是呀。”玄儿跟着附和,“即便你回到东京,对于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要绝口不提。警察就不用说了,对所有人都不能说。——可以吗?中也君。”
  虽然我不能不假思索地保证,但通过昨天傍晚的经历,我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陈述意见,都没有任何效果。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垂下眼帘。
  “不管怎样,必须保守这个家族的秘密。因为你已经承担起这种义务。”
  “义务?”我不禁重复一声,“什么意思?玄儿。”
  “同伴,你是我们的同伴。所以……”
  我更加迷惑不解。
  怎么回事?我是他们的同伴,必须保守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儿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那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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