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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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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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事情,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我记得我跑出病房,脚步踉跄地来到昏暗的走廊中(……昏暗的走廊)。回头看我的护士们表情很奇怪(……表情奇怪)。坐着轮椅的老人在等电梯(……老人〕。我跑下楼梯的脚步声很大(……很大)。窗外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窗外)。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净是陌生的面孔(……净是陌生面孔)。扬声器里传出院内播音员的中性声音(……中性的声音),是在反复叫着谁的名字(……叫着名字)。
  综合问讯处前的长椅上(……长椅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孤零零地坐着(……孤零零地坐着)(……穿蓝色衣服的男人?)……在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大门后,我终于站住了。之后,我没有打伞在大雨中徘徊,被医院的职工发现后我被抓了起来。
  这个又……江南孝明不由得又感到眩晕。
  他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记忆!可是,如此一致……不,这里同时有一处明显的不一致。
  那天,我跑出母亲的病房,跑下楼梯。当时,综合问讯处前的长椅上坐着的不是“穿蓝色衣服的男人”,好像是“穿黄色衣服的小女孩”……
  ……在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用皮带勒住那个男的——利吉的脖子,那是从他的裤子上抽出来的皮带。而且他也没怎么反抗,死得很安详。
  之后,我独自走在森林里的小路上,不久来到了湖边。栈桥上有两艘船,我乘上其中的一艘,来到这个岛上。然后我登上了那座十角形的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会径直去那座塔。我只能想起当时自己的身体是自然而然那么做的……
  ……那是因为他是浦登玄儿——江南想道。
  九岁生日之前,玄儿一直被迫住在十角塔的禁闭室里。阔别18年后,他又回到这个岛上。就算他被残留在潜意识中的记忆所吸引而登上塔去也不足为怪。
  之后,关于在东馆客厅里醒来之前的事情,我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能是坠落时受到冲击,前后的记忆完全丧失了。
  意识清醒后,一段时间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一些记忆的片断渐渐复苏,但我怎么也想不出该怎样将它们相互联系起来。而且,由于冲击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直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这时,叫蛭山的看门人因事故身负重伤,被抬了进来。那时,我从客厅出来看到了他的样子。他浑身是血和泥,脸部丑陋地扭曲着,嘴里喷出血沫,十分痛苦……
  的确,当时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已经复苏的关于那个人——母亲的记忆片段。空洞的眼神,无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口齿……我确实觉得那个男人也在对我说着和母亲相同的话。
  那天夜里,我独自在北馆中徘徊,看了很多房间。之后,我回到客厅打发着难以入眠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
  黏在头脑中挥之不去的麻痹感慢慢集中到一处,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球体。球体开始慢慢转动,慢慢加速。各种颜色的碎片在其表面混合、融合。当转速达到顶点时,它变成了一片漆黑……
  江南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在困惑中,他无可奈何地被卷入那旋转的黑色球体中。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开始行动了。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夜很深了。
  蛭山被抬进南馆的一间房里,我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栋建筑的构造我早就知道似的。或许以前和母亲一起住在这里时的记忆还留在头脑中吧。起初想从走廊进去的,但因为知道叫羽取忍的佣人住在附近的房间里,为了不被发现,我决定直接从储藏室的暗门偷偷进去。为什么我会知道那里有个暗门呢?当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思可议,但想必那也是我以前住在这里时的记忆吧。
  处于昏睡状态的蛭山根本无法抵抗,只稍稍用了点力,很快他就断气了。就这样,这个人也从绝望的痛苦中得以解脱,获得了死的安宁——我记得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客厅睡觉去了。
  之后是望和,那个患上早衰症的少年阿清的母亲。
  昨天白天,我在被称为舞蹈室的大房间中偶然遇到她。当时,她像是相识己久的老朋友一样和我打招呼,多次问我阿清的去处,还喋喋不休地说那孩子的病是自己的过错,最终——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替他死吧!
  她流着眼泪哭诉着。
  ——求求你,让我替那孩子去死。杀了我吧……
  她凝视我的眼神阴森恐怖,但又充满深切的悲哀和绝望。在她逼近我的脸上,我不可避免地又看到病床上母亲的样子。在那声音、那话语中,都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和话语。就这样我脑中又出现椭圆形的球体以及它的旋转、加速、变形、变色、黑暗、引力、连结、发狂……
  ——采取行动时已是傍晚之后。
  我估计她可能在北馆的画室——里面到处都是画具和未完成作品的房间,就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去了那里……从背后悄悄靠近正沉迷于作画的望和,用围巾勒死了她。肉体上并不虚弱的她,和之前的几个人相比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反抗,但中途她放弃了,很快断了气。就这样,她也获得了所期望的死的安宁。
  当我想离开画室时,不知道为什么门打却不开。那时我很着急,我强烈地感到不能被人发现我在这里。因为如果被发现,我想肯定又要被抓回医院那个狭小的房间了。不能被发现,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我来到隔壁的房间,看看是否有其他出口。结果,我用椅子打破窗户的玻璃逃了出来。
  根据今早复苏的关于“不死肉”的记忆,我清楚地知道浦登家的望和也和母亲一样“即使想死也死不了”。同时,也确信了一件事:这一定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在这里正是为了用我的手让她那样的人死去。



  12


  然而现在——
  突然出现的男人——浦登柳士郎对自己的呼唤充满了威严,江南对此不由得犹豫起来。
  “是我,玄儿!”柳士郎说,“你在做什么?到这儿来!”
  玄儿?江南十分纳闷,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用这个名字叫我?
  柳士郎拄着手杖从房间里向走廊中踏出一步。
  “玄儿呀!”他注视着江南,“你知道吗?你是为了见我才来这里的。”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名字叫忠教!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应该不会有错。玄儿不是我,是现在在我的后面的那个……
  “你不记得吗?不记得的话,就好好想想!”柳士郎又威严地说,“这里是你出生并成长的地方,你是为了见我,才回到这里的。你来这里是为了见这个世界上你最应该憎恨的我!”
  江南什么都答不上来,身体也动不了。在他极其困惑的内心表层,突然浮现出一片拼图的碎片:
  ——你呢,不是我生的孩子。
  啊……这是母亲在病房中说的话。
  ——你不是我生的,你过去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去年梅雨快结束的时候吗?
  对了,这确实是她在我亲手杀死她的十天前对我说的话。
  这也不一样,当然不一样——江南孝明确认道。
  这和病床上的母亲在愚人节撒的谎完全不同……
  ——你呢——
  她瘦弱的身体躺在床上,注视着我这样说:
  ——你呢,实际上不是我真正的孩子,也不是你死去爸爸的孩子。虽然必须保守秘密,但我觉得一直这样瞒着你也不好……
  ——你是以前浦登家的主人托付给我的。我一直把你当做是我名叫忠教的孩子……我一直把你看做是我自己的孩子。
  ——你真正的名字叫玄儿!不是忠教,是玄儿,浦登玄儿
  ……江南站在那里目瞪口呆。柳士郎又踏出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来吧,到这里来!”他将我的手腕拉向他身边,“你像这样回到这里,这也是所谓的命运啊……”
  ……我是玄儿?我不是忠教?
  江南困惑的眼神飞向蹲在走廊尽头的美鸟。
  啊,那么我到底……
  “你知道吗,玄儿?”柳士郎马上提到了声音,“你知道吗?你必须杀的不是那个女孩——是我,是我啊!”
  “什么啊?”从背后的玄儿——江南之前一直这么认为——的嘴里响起惊叫声,“爸爸,你干吗要那样说?”
  “来,玄儿!”柳士郎注视着江南,“你知道吗,玄儿?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我想像普通人一样死一次。所以,请用你的手让我解脱吧,杀了我吧!来,玄儿……”
  对于他低沉的声音和口吻,我的内心探处突然有了反应。说起来,今天黎明他来客厅时,我好像也陷入了同样的感觉。
  这个人的话我怎么也无法违抗。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无条件地这么想。我心里混杂着恐惧和胆怯,激烈地斗争着……被柳士郎拽着手腕,江南跟着他向房间里走去。一进门,柳士郎就关上门并上了锁。
  “爸爸!”
  “柳士郎先生!”
  他不顾隔着门传来的呼喊,把江南拉到房间中央,让他坐在放在那里的椅子上。而且,他用右手中的手杖开始从一端将满墙书架上的书挑落到地上。
  ……怎么回事?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江南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仿佛心里绷至极限的紧张之弦已经断了似的。不久,柳士郎从长袍口袋中取出打火机,点燃了几本散落在地上的书。
  眼看着变大的红色火焰蔓延到其他书上,慢慢扩散开来。可是,江南仍然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玄儿……不,忠教!”
  柳士郎回到门旁,回应门外的呼叫。忠教?听到这,江南纳闷了。
  难道他,他才是忠教?我是玄儿,他是忠教
  ……啊,那么到底……
  “离开这里,马上!”柳士郎对着门外放声大叫,“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也知道了一切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这期间,火焰仍在稳步扩散,室内弥漫起淡白色的烟。
  “我——”
  说到这,柳士郎停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要用自己的方法……”
  话到这里中断了,他又剧烈地咳起来。玄儿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
  “爸爸!”
  从外面传来大声的呼喊,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爸爸!”
  火焰从书到书架,从书架到墙壁再到天花板……逐渐扩大,蔓延到整个房间。在玄儿心中,这光景和今早梦见的一个梦产生了共鸣……
  梦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凶残猛烈,我独自在火中乱窜,被热气和浓烟席卷着拼命地不停呼救。火焰背后是一片空白,似乎如果我不小心碰到它,就连现在的自己也会被它吞噬其中似的……
  这也不一样——江南孝明确认道。
  这当然也是不一样。这和我心中的“……角岛……十角馆的大火”形象完全不同。
  从空白的后面,慢慢渗出了模糊的记忆。
  玄儿将这记忆捞起,心里有种差点窒息的感觉。就在下一瞬间,他将惊恐的目光投向倒在门上喘息着的柳士郎。
  “爸……爸爸!”
  自从他坠塔之后就一直不太能发出声音,但现在从他的嗓子里冒出结结巴巴的话来。
  “爸爸,我、我……”
  柳士郎的肩痛苦地上下抖动着。他回头看向玄儿,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大,整个脸扭曲起来,像是被内心的矛盾撕裂一般。
  “玄儿啊!”他回应道,“我不是你的父亲,我……”
  这时柳士郎又剧烈地咳起来,他跪在那里,用手杖撑起自己的上身。
  “来吧,玄儿,”他用不容分说地语调说道,“杀了我吧,用你那双受诅咒的手杀了我!”     
  玄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柳士郎的样子和低沉的声音比他话中的含义更让人害怕。他轻轻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爸爸!”
  随着这一声大喊,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不是刚才的门,是房间的另一扇……
  正想着的时候,门被踢开了。奋力冲进来的是玄儿——不,他应该是忠教。
  看到室内的情景,忠教首先对着柳士郎喊了一声“爸爸”,接着将目光停留在玄儿身上。
  “啊……玄儿!”他的声音颤抖,好像十分激动。
  房间里蔓延的火焰像昨夜梦见的那样凶残地燃烧起来。它舔蔽着墙壁和天花板,四处蔓延,形成扭曲而恐怖的旋涡。
  ——失火了!
  好像有个尖叫声突然从什么地方传来。是女人的叫声,但不知道是谁。
  ——失火了……快逃!
  啊,这——这也是从我心底里扩展开来的空白后面渗出来的——玄儿少爷!
  这次响起了这个声音。
  ——玄儿少爷,振作点!
  这是孩子——那个男孩的声音。我在火中四处乱窜,最终筋疲力尽。这时他跑来救我,这就是他当时的声音……
  “玄儿!”
  现实中的声音响起,盖住了遥远记忆中的声音。
  “不要紧吧,玄儿?”
  是忠教的声音!玄儿跪在地上,被火包围着。回头一看,柳士郎也在原地无力地跪着。
  火焰突然提高了吼声,猛然露出灼热的撩牙向玄儿和柳士郎袭来。玄儿陷入无法遏止的恐俱中,大叫起来,柳士郎也大叫起来。向两人直冲而来的忠教也大叫起来。
  就在这个瞬间——
  不断在江南身上浮沉的“视点”像被弹开似的飞向虚空,消散在黑夜之中。



  13


  大火最终烧毁了整个南馆和西馆的3/4。多亏了夜半前下起的大雨,大火才最终熄灭,否则它可能会波及东馆。这期间,在北馆避难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祈祷火势不要继续扩大。
  第二天9月27日的正午过后——
  我站在东馆一楼从玄关大厅通向中庭的露台上,眺望两栋楼在大火后的惨相。心里想起三天前——24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站在这里素描西馆外观时的情景,感到有些难以承受。
  暴风雨这次完全离去了。天上万里无云,像在嘲笑地上一切的脆弱。荒凉的广阔庭院与倾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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