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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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中的刀-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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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毙命斯役。
  据说流云山庄和失魂堂总舵已变成一片废墟,残垣断壁,尘土瓦砾上飘忽著浓重的血腥气。往日宏伟壮观的气势,壁垒森严的气氛,已不复存在。
  据说双方主脑人物苏童和林若虚从昨天夜里一直打到今天凌晨。黎明时分,他们双双失踪。据说是去了一个隐秘的所在,继续这场搏杀。不知这场决斗什么时候结束,究竟谁胜谁负。
  关于这一点,人们形成了两派意见,有一半人认为苏童公子惊才绝艳,天下侧目,更兼仁慈谦冲,一定能击败林若虚。另一些人却觉得林堂主学究天人,武功深不可测,加上他工于心计,这场比斗,他们都看好他。
  又据说从昨晚开始,城里忽然多了一些神秘人物,似乎是冲著这次火并来的……
  西门残月了解到这一切后,脸色大变。
  这件事无疑对整个江湖震动极大,使江湖笼罩上一层可怕的阴影,一连串的仇杀决斗中,会有多少人丧生?
  他知道流云山庄和失魂堂之间,总有那么一天,双方会刀光剑影地大拚一场。他曾想化解这场仇怨,但他也知道,这两派的积怨太深,凭他的力量绝对无能为力。
  此刻,他只想做三件事:竭力阻止再出现流血场面,另外,尽快查出那个手臂上刺有菊花的人,以便查清盛乐山等人被杀的秘密。还有一件事,就是弄清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的真实身分。
  他隐隐约约感到,这三件事之间,有著某种联系。
  风吹花动,花无语。
  夕阳也无语,那血红的霞光映照著两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两双瞳仁通红。两人的衣袍上溅满了斑斑血迹,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流云山庄庄主苏童。
  失魂堂堂主林若虚。
  两人明争暗斗多年,终于等到了大决战,故而两人都将平生绝学全部施展了出来,从那天晚上开始,一直打了四天四晚,其交手之激烈、凶险,当真是惊世骇俗,难以言表。
  其实两派的比拚,已差不多把他俩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基业损毁殆尽,手下高手也所剩无几。本来,他们相互残杀的目的,无非是想控制江南这块地盘。但此刻,就算活下来的是自己,也无法再实现自己的初衷。
  但他们仍然要战。
  为地位权势,也为尊严。
  一种凡是江湖枭雄都有的尊严:只想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愿向别人俯首称臣。
  天地间忽然飘忽著浓雾,白茫茫一片,氤氲袅绕,十丈红尘仿佛被隔绝开来。雾中观花,朦朦胧胧,嫣红的花瓣、葱绿的叶片令人迷醉而心向往之。
  两条人影在雾中,如夭矫游龙,翻腾挪转,分外地迅捷,让人眼花撩乱。空气中真气冲激,隐隐略闻殷殷雷声。
  突然人影乍分。
  两人凝定身形,冷面相向,一动不动,宛如两块冰冷的石头。
  林若虚忽然朗声一笑,声音像鹤鸣长空,经久不息。
  苏童心神微震,他没料到林若虚真力居然像是丝毫未损,依然充沛悠长,绵绵不绝。他不动声色冷冷地瞧著林若虚,一边暗暗调元运息,好整以暇。
  林若虚道:“好个苏童公子!林某自以为武功冠绝天下,现在才知道苏公子的身手绝不在林某之下。看来老天爷对林某不薄,让林某有公子这么个对手。今日这一战,林某足慰平生。”
  他话语中竟充满了歆羡之意。
  苏童面色沉静似水,但心头如饮醇醪,不由得暗暗感叹:“林若虚不愧是林若虚,此时此刻,还能将敌人大加褒扬。这份气度,已非常人可比。”
  林若虚继续道:“苏公子学究天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公子一共用了五十四种路数不同、风格各异的武功。别人练的武功太多,有可能驳而不精,但公子却是杂而精纯。每一种武功上的造诣,都令人叹为观止。而其中最难对付的,恐怕要数‘千古神通一弹指’、‘惜别手’和‘残剑断刀’这三种。”
  苏童耸然动容,心中道:这林若虚果真非同小可,看来此人不死,日后江湖上哪有我苏童立足之处?他已将真力运遍全身,准备全力出击。
  林若虚却似浑然未觉,仍在娓娓而谈:“当年,塞北大侠周神通残尽心智四十年,自创‘千古神通一弹指’绝技,连败江湖四十二位一等一的高手。但这一绝技到了公子手中,又推陈出新,其威力何止长了十倍?倘若周神通老前辈还健在,必定也自叹弗如。”
  苏童静静地听著。
  林若虚对他的武功来历了然于胸,如数家珍,让他暗暗称奇,也暗暗心惊。
  林若虚接著道:“‘惜别手’是依依惜别门的镇门绝技。依依惜别门是江湖上罕有的几个神秘帮派之一,据说是由一些容貌绝佳的女子组成的。不少身手好的登徒子觊觎美色,自以为她们好欺负,上门闹事,非死即伤,多为‘惜别手’所致。依我愚见,公子将这一绝技也加以改进,在那些轻柔飘逸的招数中,注入了不少阳刚之气,从而更能发挥其威力。”
  他顿了顿,沉吟道:“这三种武功中,最可怕的还是‘残剑断刀’。”
  苏童不由自主地微微颔首。
  他所施展的五十几种武功中,正是“残剑断刀”最为厉害。
  剑已残。
  刀已断。
  但它们合在一起,却能练成独步天下的武功。
  因为残剑非剑却是剑,断刀非刀而是刀。
  这门武功的精髓在于这似非而是之间。
  这种高深的武学道理,只有真正的一流高手才能领会。
  林若虚当然是真正的一流高手,他当然能够领会到。
  “如果不是林某运气好,”他慢条斯理地道,“恐怕难以接得下。”
  这当然不是靠运气。
  绝不是。
  苏童自始至终没说话。
  说话的一直是林若虚。
  “苏公子,你大概也知道,与你交手,我领悟到了许多武学上的上乘精奥要诀。这些东西,绝不是平素苦练,或者跟别人过招时所能得到的。”
  苏童自然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深有体会。
  他心头油然浮起一丝悲哀:
  为什么定要在生死搏斗中,才能得到这一切?
  为什么一个人武功上的精进,必须用流血和死亡的代价来换取?
  终于,苏童开口说话了:“林兄,我们好像不是来这里聊天的?”
  “的确不是。”
  “那你为什么只顾说话,却忘了出手?”
  “我没忘。”林若虚忽然笑了,笑得很古怪,也很诡秘,接著道:“有件事你错了。”
  “请教。”
  “你不该听我说这么多话。因为我碰巧知道一种非常奇怪的方法,能一边说话,一边调元运息。所以,现在我的内力又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听到这话,苏童毫不动容,只淡淡地说了声:“很好!”这两个字出口,衣袂飘飞,他的人已像一张薄纸一样,迎风飘起,身法分外地快捷,曼妙无比。半空中长袖一抖,挟风抡向林若虚顶门。
  林若虚忍不住脱口赞道:“好!”
  他的人未动,如惊涛拍击的礁石。
  他的手已动。
  他那双蒲扇般的手中,赫然泛起一种淡淡的红光,迎向猛攫而至的苏童。
  苏童使的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水云袖”绝技,所不同的是,其中揉入了十一种不同的武功,刚柔并济,玄妙莫测。但林若虚双掌一引,便化解了。
  苏童不由得脸色一沉。他没料到林若虚已练成了“红云掌”,而且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苏童一声清啸,身形疾转,美妙轻灵。同时撤招,平胸,再出拳。
  这一拳轻飘飘地打出,不带丝毫风声,招式平实甚至笨拙,全然不似一个一流高手所为,但这简简单单,没有一点精妙奥微变化的一拳,竟是他们动手以来,苏童全力施展的最妙的一记绝招。
  其实,巧不胜拙,正是上乘武学的精要所在。
  电光石火之间,未见林若虚如何动作,他的身子已硬生生平地拔空六七尺。
  苏童的拳快,他的身法更快。
  苏童脸色铁青,陡地出腿。
  北派铁腿门的无影神腿被他施展开来,恐怕连铁腿门的掌门人也自叹不如。一时间,腿影重重叠叠,腿法凌厉绝伦,足以裂金碎石。
  林若虚在半空中变幻了九种上乘身法。
  此时已是晚上,月悬天边,冷月凉风,让人陡生寒意。月下腿影不绝,林若虚的身影一闪而落,苏童凌空一腿,踢个正著,却感到软绵绵毫无著力之处,定睛看时,才知那只不过是林若虚除下的一件黑袍,而他的人已在自己身后。
  苏童听风辨位,反手疾扬,三道乌光激射而出。
  林若虚闷哼一声,出掌震落乌光。而苏童已抡中宫,踏乾位,扑上。
  眨眼间工夫,他已攻出了十四记杀手。林若虚逢招拆招,见式破式。
  这番交手,不但惊险,而且激烈,更是刺激,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劲风旋舞,所经之处,花被绞碎,绿草顷刻枯萎。
  不知什么时候,离他们不远处,悄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由于苏林二人正全神对敌,根本没发现这人。
  转眼间,两大高手兔起鹘落,又交手了不知多少回合。
  人影倏分。
  默然对峙。
  林若虚忽然道:“好!”声音清越亢奋。
  苏童也道:“好!”语调平缓绵长。
  林若虚双臂一震,从袖中弹出几块冷铁,三下两下被他接驳成一根龙头柺杖。
  苏童冷冷一笑,手往腰间一拍,一把剑已赫然在手。
  剑很长,但很窄,很薄。
  厉芒般的剑光映著月辉星辰,让人不知不觉全身涌出阵阵寒意。
  望著这把剑,苏童的目光忽转平静、凝重。林若虚脸上骄豪之色也为之一敛。这把剑是“天弃剑客”苏流云当年荡群魔诛邪恶、败黑道第一高手“神木令主”楚天雕用的剑。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剑,但它所代表的,是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一位绝世奇侠正直、善良、嵚崎磊落的伟大人格的象征。
  这一点,无论谁都不能漠然视之。
  林若虚也不能。
  “天若弃我,天道何在?”
  当年,苏流云同楚天雕对决时,楚天雕愤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流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出剑。
  剑光嘶风,破空刺入楚天雕心窝,血泉喷涌。从那以后,被这位天下第一号大魔头扰得腥风血雨,人心惶恐的江湖,终于平静安宁下来。
  苏童慢慢地抬臂,长剑平举。
  林若虚的龙头拐杖拄在地上,冷冷地瞧著他,忽然道:“剑是剑,人是人。”
  当年苏流云仗剑闯荡江湖,手中这把剑带给人们的是希望、光明和信心。因此,他能将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而此刻,苏童同样持著这把剑,在江湖中留下的,只不过是强权、血腥和死亡。
  用剑的人不同,出剑的目的相异,剑能发挥的威力自然不一样。
  苏童心一动,握剑的手因太过用力,青筋暴凸,冷冷道:“不错,但剑无论在谁手中,都能杀人。”
  林若虚朗声一笑,道:“既然如此,多说何益。”
  疾风扑面,两条人影已动,如鹰隼飞空。同时杖出如山,剑似白虹贯日。
  两人此番拚杀,较前更加凶险惊心。那黑衣人也为之动容。
  这当世两大高手此刻都全力施为,各展平生绝学,妙招迭出,杀手连绵。
  突然,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顿住了身形。
  林若虚身上赫然留下七处血泉,虽未伤及要害,但鲜血汨汨涌出。
  苏童剑创林若虚所付出的代价,是胸膛硬挨一杖。虽经他藉身法变幻,卸掉了五成力道,但剩下的五成撞入体内,一时之间气血翻腾乱走,内息四处流窜,四肢百骸如万虫啮咬,说不出地难受,因而他受的伤较林若虚重。
  林若虚目光何等犀利,焉能看不出来?他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扑向苏童,一杖凌空砸出。
  苏童疾退。
  林若虚一杖击空,掠上,身法迅如游龙。
  苏童突然顿住身子,做了一件让人百思不解的事。
  此刻他只是稍落下风,并非毫无胜机,为什么弃剑?
  林若虚不由得一愣,手中的龙头拐杖稍稍慢了半分。苏童已和身攫上,右手探出,已抓住了拐杖另一端。
  林若虚一震,将一股沛莫可御的罡劲自杖上曳出导向苏童。
  苏童面色微变,运息相抗。
  倏地,一道白光划空而过,噗地一声,插入了林若虚后心,剑尖自前胸冒出,血泉喷洒,林若虚一声惨嘶,目眦欲裂。
  苏童哈哈大笑,笑声甫歇,澎地一声龙头拐杖突然爆炸,一篷银针暴射他全身,饶是他应变奇速,身往后仰,只因距离太近,肩膀还是被几根银针射中了。
  苏童只觉得肩膀像是被蚊虫咬了几口,奇痒无比,知道针上喂了剧毒,心头震凛,急忙暗自运息抗毒,护住心脉。
  林若虚长剑穿心,全身是血,仍屹立如山,强提一口真气,勉力笑道:“苏公子不愧是苏流云的后代。这一著确实令我始料未及。”
  苏童道:“我也没想到你在这龙头拐杖上安装了机关消息。”
  “其实你在自己剑柄上做手脚时,应该想到我也可能如法炮制的。”
  “不错,以己推人,我应想到这一点。”
  应该想到的却忽略了,就可能功败垂成。
  现在他虽未败,但也未胜。
  “也许,两败俱伤是我们的必然结局。”林若虚叹道。
  “未必。”苏童冷冷一笑道,“你这银针上的毒虽厉害,但也奈何不了我。而你中了我一剑,却是回天乏术。所以,你只有死。”
  “不错,针上的毒的确很难让你顷刻丧命,但你也难以将毒全部逼出,以后的日子,你恐怕要花大半时光,耗费无数功力来抵御毒气侵入心肺。所以,你这辈子还有什么欢乐可言?你得到了什么呢?”
  苏童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痛楚之色。
  这恐怕是无数江湖人共同的悲哀:费尽了千辛万苦,流血拚杀,得到了权势和地位,却失去了无数做人的欢乐。
  “不管怎么样,”苏童道,“起码我成功了,这就是我的欢乐。”他的脸肌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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