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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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英雄传-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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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头只见戏台上方悬著幅大红横布,上写“半亩秀在此作场”,又自忖道:“这乐名耳生得紧,大的是个刚出道的路歧。” 
  铁蛋这辈子还没看过演剧,圆睁双眼跳下马背,把脑袋当成一根针,一扎就扎进人丛堆里,偏又生得太矮,只好按住旁边人众的肩膀,将身撑起,朝台上乱瞄。 
  却见那路歧唱了几段,便闪入后台,只剩锣鼓板苗还在那儿敲敲打打。 
  铁蛋不由皱眉。 
  “这是什么鬼戏?没头没尾的!” 
  围观群众也有些意兴索然,喉管中发出不满意的咕噜之声。 
  却听左首一人大声道:“只这几段,可就把关老爷的神韵演活了,余下的不唱也罢。” 
  另一人马上接道:“寥寥数笔,强胜满纸锦绣,这留白留得妙极!” 
  铁蛋瞥眼望去,暗吃一惊,原来“摘星玉鹰”桑梦资和“中条七鹰”全部聚在戏台左方,有说有笑、一面大拍其手,似是十分欣赏刚才的演出。 
  铁蛋放开那两个被自己按得皱眉苦脸的庄稼汉子,寻著左雷,两人偷偷摸摸的挨靠过去。 
  但闻戏台上出谷黄莺般啭出一串清音:“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台下观众的神儿又回了些,纷纷叫好,桑梦资和“中条七鹰”尤其兴奋,直著脖子乱嚷。 
  只见一个旦角嫣嫣娜娜的走上台来,眉如新月,颊泛嫣红,乍看之下还颇有几分姿色,但细细一瞅,才发觉她体态魁梧,肩宽膀粗,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会家子。 
  左雷眼尖,早瞧出这旦角和刚才扮关公的乃是同一人,暗暗寻思:“那群公子哥儿如此大捧特捧,不知是何道理?” 
  又听那旦角唱道:“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的行,车儿快快的随……”桑梦资和“中条七鹰”又拍手高叫:“要得要得! 
  桑半亩,硬是要得!即使崔莺莺再世,也做不出这么肝肠寸断的模样!” 
  铁蛋闻言,不由一愕,低声道:“听说‘神鹰堡’堡主唤做‘美髯公’桑半亩,难不成就是这个唱戏的?” 
  左雷也大楞一下,狐疑道:“不会吧?江湖数一数二大帮会的龙头,怎肯干这低贱勾当?” 
  青楼妓女兼演杂剧,元代已然,明时更有乐户制度,将罪臣妻女没入教坊,迎官员,接使客,应官身,唤散唱,坐排场,做勾栏,伶人的地位几与娼妓相埒,难怪左雷会作如此猜疑。 
  却闻“翘遥鹰”秋无痕道:“桑半亩这么会做戏,三月间本堡推举堡主,定非他莫属。” 
  桑梦资却摇了摇头,笑道:“未必见得,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听得铁蛋摸不著头脑,左雷悄声道:“据说‘神鹰堡’的规矩十分离奇,堡主一职非任何人所能终身占据,且非世袭,而是由全体堡众推举产生,自今年三月开始,每隔四年推举一次,听说桑梦资已准备出马和他老子竞争……” 
  铁蛋暗道:“这三个堡真是各有各的古怪,却不知当初是如何起家的?” 
  但见桑半亩唱了几段,又闪入后台,观众这下可都不耐烦了,嘘声四起,逼得桑半亩赶紧跑回台上,却又扮成了李逵,黑衣黑帽,手持板斧,粗著嗓门哼哼:“蓼儿□里开筵待,花标树下肥羊宰。酒尽!拚当再买,涎瞪瞪眼睛剜,滴屑屑手脚卸,碜可可心肝摘。饿虎口中将脆骨夺,骊龙领下把明珠握,生担他一场利害……” 
  铁蛋拍手道:“这顶黑帽子可戴对了。” 
  左雷愕道:“此话怎讲?” 
  铁蛋一耸肩膀:“反正就是觉得他戴黑帽子恰当。” 
  台下观众看了老半天,始终看不到一个完整的故事,纷纷打著呵欠走散了,只剩下三、四十名“神鹰堡”众有一搭没一搭的为堡主喝采。 
  桑半亩也觉无趣,脱掉戏服,把脸一擦,露出一张五十左右,轮廓分明,犹然称得上英俊的面庞,本应及时就往台下跳,偏又舍不得,比个手势,多哼了几句:“大江东去浪千叠,乘西风,驾著那小舟一叶,才离了九重龙凤阙,早来探千丈虎狼穴……” 
  这才稍显满足的跳下台来,边走边骂:“都是些乡巴佬!一定要看故事!笔事有什么看头?不外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那还变得出新鲜玩意?土包子!乡巴佬!村俗之至!” 
  桑梦资和“中条七鹰”都忙安慰道:“唉!那些愚夫愚妇懂些什么?犯不著跟他们计较。” 
  桑半亩气犹未息,手比脚划,忽地瞥见一名小尚杂在人丛中往旁乱走,又不由喉咙发痒,把手一指,唱道:“违条犯法,卧柳眠花,偷佛卖罄当袈裟。抵著头皮儿受打,光乍光乍光光乍,绷扑绷扑绷绷扑……” 
  桑梦资顺眼一望,立刻脸色大变,挨在父亲的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桑半亩也是一怔,父子两个急急忙忙的赶将过去,同时一揖到地。 
  “小师父远来此地,敝堡有失迎,恕罪恕罪!” 
  桑半亩更添道:“适才小师父观戏良久,于在下有何指教?在下必洗耳恭听,不胜徨恐……” 
  铁蛋本还以为他二人来寻打架,拳头都已经举至胸口,不料他俩竟摆出这等架势,反将铁蛋唬了个不知如何是好,抠抠脑门,扯著左雷掉头就走。 
  桑半亩、桑梦资赶紧缀在后面,叠声道:“小师父请留步,且受敝堡诚心款待,万勿推辞……” 
  左雷悄声:“礼多必诈,休上他们的当!” 
  铁蛋大有同感,见桑家父子脚下追得愈紧,嘴上说得愈客气,他就跑得愈快,直绕过大半个村庄,才把二人甩脱,抹把汗珠,恶狠狠的道:“当我铁蛋是笨蛋?晓得他们自己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呸!我可变聪明啦!” 
  走至东面村口,忽见一堆小儿拍著手朝路旁乱跑,边嚷:“买面子去?买面子去!” 
  铁蛋不由皱了皱眉,举目只见前方一棵大树底下早围上了一圈小表头,有的喊“我要张飞的脸”,有的叫“给我一个宋江”。 
  铁蛋好奇心起,顺脚挨近,当面一块白底大招牌,正中间写著“卖面子”三个大字,两旁两行小字:“问天下英雄,面子几何?”、“塑古今豪杰,一文一个。” 
  一名老头兜坐在树下,左手从一只破锡盆里抓起一把黏糊糊的玩意儿,右手一顿揉捏,就变成了一张五官俱全的面皮,再加上眉毛、胡须,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 
  每做好一张,便往插在身边的招牌上一挂,晾干了,随任小表拿去,也不管给了钱没有。 
  左雷低笑道:“这面子卖得可真亏本。” 
  语声虽细,仍被那老头儿听见,立刻嘻嘻一笑。 
  “世人总道面子值钱,岂知面子就如同这些泥巴一般,一捏一张。老夫开价一文,实在太昧良心,多送一些给小儿,也好弥补一下罪过。” 
  口里说话,手上已捏出了一张锺馗脸,朝招牌上一搭,抬起头来,却正是名满天下的奇人张三丰。 
  铁蛋楞了楞,想起“武当派”和自己的一笔冤枉帐尚未了结,不由心虚,把头一低就想走开。 
  却闻张三丰轻咳一声,道:“那位小师父,不想买张面子吗?出家人多欲好嗔,真该弄张面子遮遮丑。” 
  铁蛋忽然福至心灵,猛个回过身来点头道:“好!我买一张‘魔佛’岳翎的面子!” 
  张三丰眼神有若利剑斩过般刷地一闪,哈哈大笑两声,顺手抓起一团面泥。 
  “岳翎的大名,我倒是久仰了,但却没见过面。你且说说看,他长得什么样子?” 
  铁蛋边说,他就边捏,那消片刻,竟真的做出一张岳翎的面皮。 
  铁蛋取饼,撑挂在左手手指之上,愈看愈觉得像,不由悲从中来,暗忖:“师父若真的没有死,真得就在这儿,可有多好?” 
  张三丰将招牌上已干未干的面皮统统分给小儿,把随身家伙收拾妥当,摆摆手道: 
  “今天不卖了,明日再来。” 
  小表头嘟起嘴巴撒了一顿赖,终于还是渐渐散去。 
  张三丰见铁蛋兀自对著岳翎的人皮面具发怔,轻轻咳嗽一声,道:“一张面子本来要卖一文钱……” 
  铁蛋慌忙应“是”,伸手向怀中一掏,却无分文,左雷见他神色尴尬,赶紧抢道:“我有!” 
  从袋中取出一枚铜子儿递了过去。 
  张三丰笑道:“小叫化倒真有钱。” 
  面色突地一扳。 
  “但这张面子可不止这个数目!” 
  右掌倏探,抓住左雷肩膀,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一面换一面,这交易可没亏本。” 
  身形微晃,竟向树丛外倒射而去。 
  左雷急得大叫:“师父!” 
  想要反臂去打张三丰,却只觉浑身酸麻,根本动弹不得。 
  铁蛋也顾不了自己是不是这当世奇人的对手,喝道:“那里走!” 
  右掌狠命拍出,顿将身周树木扫平了一大片。 
  张三丰哈哈大笑。 
  “小家伙,真有两下子!单论功力,将来天下非你莫属!” 
  单掌一吐,迎向铁蛋来势,雪地之上立起一阵龙卷风,刮得铁蛋退开七、八尺,定睛一看,张三丰已挟著左雷掠出三丈远近,不由怒急攻心,将面皮收入怀中,纵身抢上,双拳雷电震击,势赛吼天。 
  张三丰喝道:“小子愚顽,开是不开?” 
  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压头涌至,铁蛋只觉喉头一甜,四肢都快脱体飞出,整个身子沿著树林边的斜坡滚下,好死不死,正滚入一列马队之中,将马腿滚断了好几根,直到一个马屁股跌坐在他头上,才总算煞住了势子。 
  翻身爬起一看,竟是“金龙堡”的人马,大惊之余,忙提掌护胸,只待有人出手,便即拚命。 
  不料秦琬琬高叫了一声“铁蛋”之后,“独角金龙”秦璜居然策马驰近,眉开眼笑的抱了抱拳,道:“小师父,别来无恙?” 
  周围的“金龙堡”众见堡主如此客气,更忙不迭滚鞍下马,垂手肃立,好似在迎接什么贵客一般,弄得铁蛋恍若一头伸进了云雾里,怎么想也想不通。 
  “醉花娘子”苏玉琪浑身翠绿,竟也催马上前,软柔柔的笑道:“这位可就是近日名动江湖的铁蛋小师父?贱妾久仰大名,今日初见,果然不凡!” 
  铁蛋不禁暗里皱眉。 
  “又捣什么鬼?莫非还想骗我去念‘往生咒’不成?” 
  想起那夜情景,再眼望苏玉琪,竟觉得她现在好像也没穿衣服一般,止不住心脏东歪西倒,险些晕厥过去。 
  秦璜又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最后才道:“小师父大约也是要上‘飞镰堡’吧?咱们正好做一路行。” 
  铁蛋抬眼望了望秦琬琬,还未答言,秦璜已扭头喝道:“单飞!把你的马让给小师父乘坐!” 
  单飞心中虽然老大不愿意,却死也不敢违背堡主的命令,忙将座骑牵到铁蛋面前,尚卑躬屈膝的弯下腰去,捧住铁蛋右脚,把他送上马背。 
  秦璜用马鞭一指前方。 
  “离‘飞镰堡’还有五里远近。” 
  鼻中哼了一声,策马缓行,眼里闪出火灼一般愤怒的光芒,喃喃道:“不过是个由人渣集成的烂堡,竟想称雄武林?除非我秦家‘金龙堡’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否则……” 
  铁蛋那有兴趣听他嘟嘟囔囔的骂人,正想勒转为头去找秦琬琬说话儿,秦璜却又道: 
  “小师父,待会儿进到‘飞镰堡’,须仔细认清他们拿出来的首级,是否真是你师父岳翎的首级。依我看,‘飞镰堡’根本没有杀死岳翎的能耐!” 
  铁蛋听他竟也作如此揣测,心下大感宽慰,另一方面又暗觉奇怪,寻思半日,方才了解:“是了,‘飞镰堡’若真的杀死师父,其余二堡便都要听他们号令,‘独角金龙’自然不希望事态演变成这般地步。” 
  顿了顿,又接著忖道:“这老家伙一心想亲手杀死师父哩,好个老王八蛋!” 
  秦璜见他沉吟不语,还以为他心存畏惧,笑道:“小师父不必有所忌惮,到时候只管实话实说,‘飞镰堡’若敢对小师父不利,本堡必全力相助。何况小师父,嘿嘿,还有彭大教主撑腰,谅那些‘飞镰’人渣决无胆量行险侥幸。” 
  铁蛋暗暗好笑。“可又来了!我跟彭和尚那有什么屁关系?” 
  不过,听他语气,似乎“三堡”都对彭和尚既敬且畏,可见“白莲”西宗势力之庞大,与韩不群那批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本还想出口辩解两句,转念却忖:“这老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偏要自以为是,就让他去乱猜好啦。” 
  当下不加理会,迳自回过马头,驰到秦琬琬面前,皱鼻噘嘴的做了个鬼脸,笑道:“小豆豆,是我哩!” 
  秦琬琬依旧遍体雪白,只在外面加了件猩红色的披风,红白相映,分外耀眼,脂玉般的面颊被严寒气候冻得红通通的,像极了个娃娃,眼见铁蛋嘻皮笑脸的挨近前来,面色可更红艳了几分,啐道:“你就你,稀奇什么呀?” 
  摆过头去不看他。 
  铁蛋的毛手可又伸过来扭她的脑袋。 
  “招呼也不打一个?来来来,打招呼!” 
  秦琬琬吃他不消,且又当著众多堡徒之面,岂能不维持公主尊严,忙抽了他一马鞭,纵骑向前驰去。 
  铁蛋策马赶上,低声笑道:“你爹上次还当我是贱奴才,今天却怎地对我这么客气?” 
  秦琬琬也觉迷惑,摇了摇头道:“他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唉,谁晓得他又搞什么花样?” 
  眉目间颇为黯然。 
  铁蛋情知又触著了她的伤心之处,忙扯开话题,将自己在“白莲”束宗总坛的遭遇细细叙说了一遍。 
  秦琬琬沉吟半晌,皱眉道:“‘白莲教’也在争夺岳翎的天书?这可奇了!” 
  铁蛋却更是惊诧。 
  “难道那本天书和你们三堡也有关系?” 
  秦琬琬又一摇头。 
  “好像如此,我也不太清楚……” 
  铁蛋愈想愈觉离奇。 
  “师父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须臾来到“飞镰堡”前,只见墙矮沟浅,并无森严华贵之气象,堡内建筑更普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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