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酒意正浓,笑著对她招了招手:“小豆豆,你好哇?芝麻饼好不好吃?小心吃芝麻,长芝麻……”
秦琬琬恼了个揪心揪肺,却是一点办法部没有。
桑梦资皱眉怒道:“什么小豆豆?你这小贼秃在胡说什么?任意毁谤,难道不用花钱的吗?”
铁蛋笑道:“你还不晓得呀?她鼻子旁边……”
秦琬琬立刻尖叫:“桑大哥,别理他!”
桑梦资望望铁蛋,又望望秦琬琬,满脸尽是困惑之色。
帅芙蓉暗觉好笑:“这家伙疑心病大得很,且再让他难过一下。”
便也向秦琬琬躬了躬腰,道:“秦姑娘别来无恙?”
秦琬琬大哼一声,并不睬他,桑梦资却愈发狐疑起来,忙得两只眼睛三面乱转,见那“玉面留香小将军”比自己还要俊俏几分,不由点了点头,道:“你这位仁兄的才貌称得上人中龙凤,若再腰缠万贯,可真是不得了。”
众人见他颇有几分呆气,便都笑在心里。
赫连锤喝道:“小子你他妈浑里浑球的,大概是因为钱大多的关系,若想变得聪明点,趁早分一些来给老爷使使!”
邓佩听他言语之间满是强盗味儿,不由楞了楞。
桑梦资皱眉道:“你这人好生奇怪,金钱这东西何等重要,怎能随便分给你用?你如果真有本领,只管自己去赚,若赚得比我多,我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否则……”
赫连锤抢道:“我又不像你一样会卖屁股,怎么可能赚得比你多?”
言毕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桑梦资不管走到那里都有人阿谀奉承,何曾受过如此辱骂,气得脖子都歪了,怒道:
“少林俗家子弟原来都是些市井无赖,鄙俗小人!”
吕孤帆翻手拔出双戟,森然道:“正想请桑少堡主教咱们一点礼貌。”
桑梦资犹豫了一下:“教你们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你们愿意出多少束□?”
吕孤帆又好气又好笑,一晃手中双戟:“只这就是束□!”
秦琬琬怒喝一声:“你们这些莠民刁民到底讲不讲理?”
铁蛋哼道:“天底下最不讲理的恐怕就是你这个小豆豆!”
秦琬琬跳脚不迭:“你再叫一次看看?”
铁蛋笑道:“小毛驴、小泥鳅、小豆……”
秦琬琬“唰”地抽出宝剑,就要奔上前来拚命,桑梦资却先一步抢在她前头。
“这个小贼秃交给我就好,莫损了贤妹价值。”
双枪金虹般自肩后冲起,迳指铁蛋胸口。
铁蛋见他势头来得凶猛,不敢大意,反手掏出钵盂,“四方化缘”兜出一道铁网,早将两只枪尖逼在外门。
桑梦资绝未料到这个醉醺醺的小尚手下竟如此了得,立刻便□著了轻敌的苦果,忙抽身后跃,幸好对方并没进逼,但终究是明显的败了一招。
他俊脸不由一红,望著铁蛋手中钵盂发怔不己,喃喃道:“道个讨饭用的东西竟胜得过我的黄金双枪,真是奇哉怪也,不合理之至!”
再想上前,秦琬琬却已掠过他身边,挥剑直攻铁蛋。
邓佩不愿局势愈演愈乱,忙伸杆棒一挡:“这位姑娘,有话好说……”
那知秦琬琬反手就是一剑,削往他右臂,喝道:“滚开!”
邓佩微微一笑:“好刁蛮的丫头!”
身矮棒旋,有若一条大□鱼的爪子卷向她双足。
桑梦资又待上前救援,吕孤帆的双戟却已从斜里剌来,逼得他不得不舞双枪招架,边怒声嚷嚷:“束□还未谈拢,怎地就霸王硬上弓了?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像你们这样的主顾……”
吕孤帆却只是蒙头硬干,他便也只好全神应战。
这一番双戟战双枪,真个是龙麟争斗、鹏凤竞翔,洒得满天落英缤纷,雪舞电闪。
“银甲神”周坤憋不过一口气,重新振起风火轮冲来,赫连锤更不甘寂寞,抽出大锤左奔几步,右跑几步,选不定要找男的还是找女的。
就在即将掀起一场烂仗的当儿,却见一条高大汉子由店外匆匆走入院中,霹雳般一声大喝:“住手!”
邓佩、吕孤帆闻言立刻跳开,躬身抱拳:“盟主好。”
来人却是“金甲神”周干,年约四十开外,鹰眉虎目,面皮赤红,满脸麻扎胡子,背负一对日月双轮,熊彪顾盼,威猛异常。
场中众人多已停下手,好奇的望著他,只剩周坤兀自与桑梦资缠斗不休。
周干又喝:“还不周坤虽正杀得兴起,但兄长、盟主、门主之命,毕竟不敢不遵,收轮后退,指著桑梦资道:“大哥,这家伙……”
周干皱皱眉毛:“到底为了什么事,这般乱打瞎斗?”
周坤咋唬道:“这小子大跋扈了!他来住店的时候,马厩早已经满了,他居然就把我的马牵出来丢在外面,我跟他理论,他居然还板著脸凶我……”
桑梦资摇头晃脑的道:“这位兄台所言差矣。我付了那个看管马厩的老头五两银子,你却连半个铜子都没有给,我的马自然比你的马有资格住进马厩………”
周坤气得半死,嚷道:“凭著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到处欺负人?”
桑梦资翻翻白眼:“你这人好生奇怪,财大气粗,人仗财势,本乃天经地义,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周坤不禁破口大骂,却被周干的喝声拦阻下来:“只为了这点绿豆小事,就和人家厮打,我看你是愈活愈回头了!”
转向桑、秦抱拳道:“舍弟生性卤莽,二位海涵则个。”
桑梦资却猛个摇头:“决非我故意刁难,但这事儿我万万不能海涵。”
一指吕孤帆道:“这位仁兄本领甚是高强,斗得我气喘吁吁,精力耗费不赀。须知人的精力乃是十分有价值的东西,就这样无端浪费,实在令人痛心。咱们‘神鹰堡’一向讲究帐目分明,进帐如果抵不了出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罢休的。”
周干此时才知对方是谁,却毫不动容,笑道:“桑少堡主好本领,直令在下等人大开眼界。你瞧我们这吕兄弟也是气喘如牛,应该是可以抵消桑少堡主的出帐的了。”
赫连锤暗忖:“这家伙怎么这么畏缩兮兮,尽往人家脸上贴金?”
再见那桑梦资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愈发恼火,本想出言讥刺,话到唇边,一瞥周干深藏著骠悍霸气的眼光,竟是说不出口。
周干又陪了许多好话,搔得桑梦资心窝说不出的受用,哈哈一笑道:“周盟主,今日之事本来也只是一点小误会,你也不用太在意。咱们‘神鹰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财产总计现银十八亿六千余万两,田地三万五千四百八十余亩,房舍七千三百二十余栋,大小字号四千四百九十余家,牲畜十三万六千一百七十余头,据本堡去年所作的非正式统计,本堡财产在江湖所有大小帮会之中排行第一,因此江湖道上的朋友多少要卖咱们一点面子,将来周盟主若有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又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套,周干只是微笑点头而已。
桑梦资眼见面子争得十足,便意气飞扬的转向秦琬琬道:“贤妹,时候不早了,快回房休息去吧。房钱付的是整晚,若只睡得半晚,实在有点划不来。”
秦琬琬恶狠狠的瞅了铁蛋一眼,收剑入鞘,走入东首第二个房间,“砰”地把门关了。
桑梦资又打几个哈哈,才走回秦琬琬隔壁房里去。
周干脸上笑意顿收,回头望了望铁蛋师徒三人,又换上一种和气的神态。
“这三位是……”
邓佩把铁蛋的来历说了一遍,他却不知帅芙蓉、赫连锤到底是干什么的,便只说是铁蛋的徒弟。
周干又一作揖,说了许多客套话,向邓、吕二人使了个眼色,道声“明天见”,迳自回房去了。
邓佩见他面色凝重,料必有事,便也匆匆告辞,扯著吕孤帆、周坤紧随而去。
铁蛋等人回返房中,赫连锤就破口大骂:“那个‘金甲神’,见了人只会打躬作揖说好话,算是什么卵蛋盟主?”
。
帅芙蓉笑道:“盟主岂是好当的?号称少林俗家的通共三十六门,每一位门主都是号令一方的江湖大豪,没有一套软硬兼施的本领,那里率领得动?总归一句话,天底下最难的事儿就是带人。”
赫连锤想了想,不得不同意道:“我看我老子带那群喽罗,也是费力得紧。”
铁蛋道:“他们刚才这么匆匆忙忙的,却是为啥?”
帅芙蓉道:“只怕是为了建文太子的事吧?”
便将那日在“登封”城外看见“金龙八将”假扮成“飞濂五雄”,杀死少林方定、方慧,劫走建文太子的情形说了一遍。
铁蛋跌足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寺中长老一定错找上‘飞镰堡’,不是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
帅芙蓉眼珠转动了几下,支吾道:“少林本是江湖上最大的一股势力,只因寺中师父专心修行,向少插手江湖事务,方才致使‘三堡’坐大,到处横行。少林若能因为这件事淌入浊水之中,压住‘三堡’的气焰,未始不是天下之福。”
铁蛋听这道理似通非通,终因头脑简单,懒得深思细想,便不再言语。
赫连锤哼道:“我看少林并不如你所说的这么清心寡欲,否则把那建文太子接去寺中干什么?大家还不是都在押宝,有人押永乐爷爷,有人押建文太子,押对的人封侯拜相,押错的人也可算得上抛头颅,酒热血……”
帅芙蓉拍手道:“师兄竟能洞悉世间至理,佩服佩服!”
赫连锤大大得意,又道:“我看这么一来,江湖必定多事,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帅芙蓉又闪了几下眼光,意味深长的□了一口气儿:“希望如此,嘿嘿,希望如此。”
赫连锤暗忖:“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到底有何图谋?”
铁蛋出寺门就遇上这许多夹缠不清的事体,不禁弄得头大如斗,忙挥挥手道:“别说这些了,再教你们练‘金刚一□功’。”
二人闻言,赶紧收摄心神,一意练起功来,因不知铁蛋何时又会被逮回少林寺,故而异常用心,较诸从前有一搭没一搭的修习态度,直有天壤之别。
铁蛋今晚却另有心事,匆匆指明运气要领之后,起身在房内乱转。
帅芙蓉端坐榻上,微微一笑道:“师父如果有事,就请自便。”
铁蛋如同得了赦令,急急迈出房外,朝东首那排房间走去,走没几步却又顿住了,不停搔头皮、抠脖子,脸孔肿胀得恍若西瓜瓤儿,好像即将要去上吊一般。
他在院中踯躅了好一会,终于大挺一下胸脯,狠狠踏动两只短脚,走到秦琬琬所住的房门前,举手敲了两下,却没声音,原来手早软了。
他硬起头皮,又待再敲,手臂偏偏不听指挥,不管怎么撮弄都只能弄出耗子抠木板一样的声响,搞得他满头是汗。
穷则变,变则通,走离房门,绕到后窗,正想伸手去拍窗纸,窗户却“吱”地一下自动打开,露出一张似嗅还怒的俏脸儿来。
铁蛋大吃一惊,冬瓜般滚退五步,结结巴巴的道:“你……还没睡呀?”
秦琬琬轻哼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脸色语气竟大不若以往火爆。
铁蛋抬头望望天,暗忖:“大概是月亮的关系。”
胆气不由大壮,板著脸道:“小豆豆,我问你……”
秦琬琬忙道:“我也正要跟你讲一件事。”
语声居然愈来愈婉转。
铁蛋从未听过她如此温柔的对自己讲话,早已消散了的酒意一下子又拢聚心头,一颗脑袋昏天黑地,态度却愈发强硬,拦道:“等一下,我先问你,你们‘金龙堡’劫走建文太子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杀死我们少林寺的方定、方慧两位师伯?”
秦琬琬愣了一下,诧声道:“那有这事?”
铁蛋嘿然冷笑:“敢做敢当,赖什么皮?”
秦琬琬肝火上升,看看又要变脸,却不知为何,强自忍下,硬梆梆的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堡里去了,这事儿我真的不知,赖你作甚?难道我还怕了你这个小贼秃不成?就叫你们全寺上下一齐来,本姑娘也决不皱一下眉毛。”
铁蛋见她真不知情,心中恶气立刻大减,点点头道:“大概全都是你爹的主意,我们迟早会找他算帐的。”
秦琬琬冷笑连连:“我爹岂会把你们这群贼秃放在眼里?”
铁蛋挥挥手:“好啦,不说这个,我再问你……”
他本想探询师父岳翎和三堡之间的瓜葛,却又记起帅芙蓉“明来不如暗往”的嘱咐,一时之间竟不晓得怎么开口才好。
秦琬琬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你还要问什么?”
铁蛋支吾半天,发起急来,冲口道:“那个什么‘三堡联盟’是不是由你主事?”
秦琬琬面色大变:“你怎么晓……”
想想不对,急忙煞嘴,总算没把“得”字说出,改口道:“那有什么‘三堡联盟’?瞎说一气!”
铁蛋笑道:“你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我。洒家生有千里眼、顺风耳,像地藏菩萨座下的‘谛听’一般,上观九十九重天,下透十八层地狱……”
他本是随口说笑,不料秦琬琬竟似有点当真,半信半疑的问:“你还晓得什么?”
铁蛋见她入彀,不禁心中暗笑,得意洋洋的道:“我还晓得你们这‘三堡联盟’为的只是对付一个人。”
秦琬琬沉默半日,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有点惊讶对方的神通。
铁蛋打铁趁热,忙又追问:“你们和那人到底有何冤仇?”
这下可使秦琬琬脱出圈套,白了他一眼,哼道:“干你什么事?要间,你去问我爹,只有他自己晓得。”
铁蛋不由皱了皱眉:“左也是你爹,右也是你爹,好像你们堡里的事情,全部与你无干……”
秦琬琬不知怎地眼眶突然一红,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个男的,他就什么话都会跟我说了……”
铁蛋并不知俗世本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更不知“独角金龙”秦璜多年来一直在为自己没有子嗣继承“金龙堡”的偌大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