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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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 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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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的首席执政大臣令尹(相当于中原的丞相)有十一任,其中八任都是若敖氏族领担任,分别是斗祁、子文、子玉(成得臣)、子上、成大心、成嘉(子孔)、斗般(子扬)、子越(斗椒);其余三任,一是楚文王弟子元,一是申族人彭仲爽,一是蔫族族领蔫吕臣,也同样都是老世族。在如此权力格局下,楚国的大司马(军权)、司徒(掌役徒)等重要权力也全部被世族分掌。


  楚庄王时期,楚国王族与若敖氏部族的权力矛盾日渐尖锐。晋楚城濮之战后,若敖氏因统帅楚军战败而权力动摇,遂发动兵变,先行攻杀了政敌蔫贾,后又举兵攻打楚庄王。楚庄王骤然难以抵御,提出以三代楚王(文王、成王、穆王)的三位王孙为人质,与若敖氏议和。长期经营楚国上层权力的若敖氏族领斗椒公然拒绝了议和,与楚庄王刀兵相见。虽然,楚庄王最终平定了这场大叛乱,并将若敖氏除保留一支为象征外全部分散灭之,然造成国家巨大灾难的根源却丝毫没有改变。若敖氏覆灭之后,楚国直到春秋末期,历九代国王十七任令尹,其中十二任令尹是王族公子,两任是蔫氏部族(孙叔敖、孙叔敖子),一任是若敖氏余脉(子旗),一任是屈氏部族(屈建),一任是沈氏部族(叶公子高)。


  楚国由大世族执政转变为公子(王族)执政,虽然减缓了大族争夺权力的残酷程度,但却没有改变世族政治的根基。楚国在春秋时期多次发生老世族兵变,楚庄王的若敖氏之乱、楚灵王的三公子之乱、楚平王的白公胜之乱等等,每次都直接危及到楚王与王族,足见世族分治对楚国的严重伤害。


  进入战国之世,中原各大国的变法强国浪潮此起彼伏,几乎都曾经有过至少一次的成功变法:魏文侯李悝变法、齐威王变法、韩昭侯申不害变法、秦孝公商鞅变法、赵武灵王变法、燕昭王乐毅变法。第一次变法之后继续多次小变法,在中原大国也多有酝酿或发生,秦国最典型而已。唯独楚国,只有过一次短暂的半途变法,其后的变法思潮只要一有迹象(如屈原的变法酝酿),则立即被合力扼杀。也就是说,楚国始终没有过一次需要相对持续一个时期(一代或半代君主)的成功变法。因此,楚国的分治状况一直没有根本性变化。


  楚国的半次变法,是吴起变法。


  这次变法,从吴起入楚到吴起被杀,总共只有短短三年。楚悼王十八年(公元前384年)吴起入楚,楚悼王二十一年(公亓前382年)病逝,吴起于葬礼中被杀,楚国变法宣告终结。以实际情形说,除去初期谋划与后期动乱,即或计入年头年尾之类的虚算,其实际的变法实施至多一年余,真正地浮光掠影。就史料分析时间构成:吴起入楚第一年做宛守(宛郡郡守还是宛城守将,不能确定),第二年做令尹,第三年惨死。如此,所谓吴起变法,则实际上只能发生在第二年及第三年几个月里。再就史料分析吴起实际活动:其一,任宛守期间可能打过一仗(吞并陈蔡);其二,任令尹之初谋划变法,提出了一套变法方案;其二,为楚国打了三次大胜仗(救赵伐魏、吞并陈蔡、南并蛮越)。除此之外,未见重大活动,事实上也不可能再有重大活动。如此,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便是:一个三年打了三大仗、还做了一年地方官的人,能有多少时间变法?因此,完全可以判定:吴起的变法方案根本没有来得及全面实施,便被对变法极其警觉的老世族合力谋杀了。


  吴起的变法方略究竟有些什么,值得老世族们如此畏惧?


  史料并未呈现吴起如商鞅变法那样的变法谋划,而只是分散记载了一些变法作为,大体归类如下。其一,均爵平禄。其时,楚国世族除封邑之外尚把持高爵厚禄,平民子弟虽有战功也不能得到爵位,非世族将军即或大功也不能低爵薄禄。所以,均爵平禄是实际激发将士战心的有力制度,应该说,这是后来商鞅变法的军功爵制的先河。其二,废公族无能之官,养战斗之士。其三,封土殖民:将世族人口迁徙到荒僻地区开发拓荒,以楚国之不足(民众),益楚国之有余(土地)。《史记?蔡泽列传》云:“……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禁朋党以利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所列种种,除了战事,事实上还都只是尚未实施的方案。即或如此,楚国的老世族们已经深刻警觉了,立即行动了。


  吴起变法的失败,意味着根深蒂固的贵族分治具有极其强大的惰性。


  楚悼王之后的战国时代,古老而强大的若敖氏式的自治老世族,已经从楚国渐渐淡出。代之而起的,是有王族分支名义的昭、屈、景、庄、黄、项等非完全自治的老世族。客观地说,后者的权力比前者已经小了许多,譬如私家武装大大缩小,封邑也要向国府缴纳一定的赋税,对领政权力也不再有长期的一族垄断等等。但是,在战国时代,这依旧是最为保守的国家体制。相对于实力大争所要求的国家高度聚合能力,楚国依然是最弱的。


  楚国之所以能在最后岁月稍有聚合,其根本原因在两处:一则是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二则是实力尚在的老世族在绝境之下不得不合力抗秦。统率楚军的项氏父子,本身便是老世族,则是最好的说明。然则,一战大胜,老世族相互掣肘的恶习复发,聚合出现了巨大的裂缝,灭亡遂也不可避免。


  包举江淮岭南而成最大之国,虽世族分领松散组合,毕竟成就楚国也。


  疲软乏力而始终不振,世族分领之痼疾也。


  摇摇欲坠而能最后一搏,世族绝境之聚合也。


  战胜而不能持久聚合,世族分治之无可救药也。


  兴也分治,亡之分治,不亦悲哉! 

第十章 偏安亡齐 一、南海不定 焉有一统华夏哉 
  王翦战报飞抵咸阳之时,王城谯楼刚刚打响三更。


  看罢战报,嬴政与尚在值夜的李斯蒙毅会商片刻,当即决断:留下蒙毅会同丞相王绾处置王书房政务,秦王与李斯赶赴郢寿。鸡鸣时分,王车马队已飞出咸阳兼程东去了。嬴政之所以紧急赶赴郢寿,是因为王翦在战报之外尚有一卷上书:请对吴越岭南之百越部族连续进兵,一举平定南中国。依此方略,则牵涉诸多方面须得一体谋划。秦王固可在咸阳召几位重臣就王翦上书议决回复,然终不若与王翦当面会商更扎实。另一层原因则是,灭楚之战的完胜,证明了王翦当初的大局洞察之深彻,接踵而来的诸多军政大计,嬴政都想听听王翦的评判。加之王翦年事已高,夫人故去,此前似乎已有暗疾迹象,能否经得起再下岭南的劳碌亦未可知。凡此等等,都使嬴政立下决断,无论咸阳有多少政事亟待解决,都得赶赴淮南立定根本。


  从关中直出函谷关,经河外进入鸿沟堤岸大道,再下淮北淮南,一路平坦异常。赵高驾驭着王车第一次在如此宽阔的平野大道上长途飞驰,分外振作,将高超的驾车技艺挥洒得淋漓尽致。一辆庞大的六马青铜高车平稳得如同水上行舟,细碎的车铃声在风中连绵不断如编钟齐奏,整齐划一的二十四只马蹄时疾时徐如同鼓点拍打,身后三千铁骑隆隆如春雷滚动,直是一曲别有况味的铁马铜车行进乐章。出得安陵,赵高一回首正想问秦王要否歇息打尖,却见前座秦王已经鼾声如雷,后座李斯直向他摇手。赵高恍然,手中集束马缰稍一收拢,王车立即变为平稳常速。


  “嘭!”鼾声立止,秦王嬴政脚下一跺。


  “嗨!兼程疾进!”赵高立即明白,减速反倒惊醒了秦王。


  虽有鼾声如雷,嬴政心头却始终萦绕着种种有待决断而尚未清晰的线头。天下即将一统,亟待定夺的大事太多太多了。在接到王翦灭楚战报的瞬息之间,嬴政倏忽感到了呼啸而来的“天下”泰山压顶般降临了。那一刻,一个念头骤然闪现出来:嬴政,你扛得起这座“天下”泰山么?巍巍然矗立近两百年的六座大山,已经轰轰然倒下了五座。打天下固难,然嬴政却强毅奋发一往直前,从来没有过恍惚困惑,只有今日,当楚国这座最广袤的南国之山轰然倒塌时,他却没有那种巨大的战胜喜悦,反倒是心头掠过了一片茫然……秦国的朝局该再度整饬了,这是始终飘荡在嬴政心田的一端思绪。应该立起栋梁了,否则,他这个秦王当真可能被这座“天下”泰山压倒,被这座“天下”泰山吞没。军力该如何重新部署?最后的齐国,重新泛滥的匈奴之患,死而不僵的燕代残部能否一体结束?果真能够一体结束,六国贵族该如何处置?没有了六国王室的天下该如何摆布?老秦国的法令要不要改变?等等等等头绪太多了,且每一个头绪都粗大得足以经天纬地,嬴政也嬴政,你的才具足以胜任么……


  “禀报君上,已经过了淮水。”


  “好!停车歇息片刻,稍事收拾再见上将军。”


  赵高这次没有再看李斯手势,一过连通郢寿官道的淮水大石桥便刹住了王车,径自回首对秦王高声禀报了一句。整整一天都时醒时睡的嬴政蓦然一顿,双手搓了搓脸庞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已经举起火把的马队,又看了看也是刚刚从朦胧中醒来的李斯,这才吩咐了行止,扶着车轼便要下车。李斯捶着腿道:“君上小心,我腿都木了。”正在此时,赵高已经一个纵身到了车下,将嬴政背了下车。饶是如此,嬴政脚一落地便颓然软倒在了地上,不禁一边大笑一边连指李斯。赵高说声明白,立即过去也将李斯背下了王车。李斯虽没有倒地,却也是一瘸一拐地踉跄了几步才活泛过来。


  火把之下,护卫骑士们一边大嚼着锅盔夹干肉,一边喂马刷马收拾马具。嬴政与李斯则走到赵高看好的水边稍事梳洗,而后一边走动着活动手脚,一边举着酒袋啜饮着马奶子酒,一边说叨起事来。嬴政说,老将军再下岭南,只怕撑持不住。李斯说,老将军是该歇息颐养了,可平定百越事大,既得缜密梳理,又得威权资望,一时无人可代老将军。嬴政兀自喃喃道,得有个办法,得有个办法,老将军不能有任何闪失,不能有任何闪失。李斯说,君上莫担心,此事终得看老将军气象如何,还是见了老将军再说。嬴政点了点头,望着遍野火把不再说话了。


  半个时辰的歇息之后,王车马队整肃起行。大约四更时分,王车马队开到了郢寿北门外十里之遥。嬴政突然一跺车底下令:“停车!城外就地扎营。”赵高一心只想秦王进城好安卧歇息,闻令不禁愣怔了。李斯道:“深夜入城,君上怕搅扰老将军。去传令了。”赵高这才恍然,连忙跳下车高声传令去了。不料,马队刚刚开始扎营,便有一队骑士从郢寿方向飞来查问。李斯快步上前一看,原来是都尉赵佗率兵夜巡,简短问答后连忙将赵佗领到了王车前。嬴政很是高兴,立即便问大军驻扎并王翦饮食起居诸般状况。赵佗禀报说:“占据郢寿三日后,上将军幕府便移到了城外大军营地,城内只留了五千步军;老将军从来严守军旅法度,初更上榻五更操演,卯时准定进入幕府处置军务,从来未见异常。”嬴政皱着眉头道:“李信不是中军司马么,五更操演此等事还要老将军亲临?”赵佗禀报说:“依照军法,寅时操演只练阵法分合,幕府要做的只是号角起令,而后中军司马巡视各营,原本无须统帅过问。然上将军与蒙武老将军却从来都是日日早起,亲自下场与将士一起奔跑操演,李信曾多次劝阻,上将军依然如故。”嬴政听罢好一阵不说话。赵佗便一拱手请求告辞,要立即赶回幕府禀报上将军出迎秦王。嬴政却一摆手道:“将军莫走,一起等候。”赵佗大是困惑,却也没敢再问。李斯笑道:“君上不忍此时惊醒老将军,要等到天亮,将军便等了。”


  “禀报君上:行营立好!敢请君上歇息。”赵高快步过来禀报。


  “本王要候在这里,看着太阳出山。”


  “君上……”


  “小高子,教将士们打个盹,寅时末刻起行。”


  “嗨!”赵高情知不能争辩,转身大步去了。


  “来,将军且坐,说说军旅,想哪说哪便是。”


  赵高铺好了一张大草席,又捧来了一坛黄米酒。嬴政与李斯赵佗席地而坐,对着天边一钩残月,听赵佗海阔天空地说起了南下大军的诸般战事。末了,赵佗说上将军正在部署对百越之战,只怕秦军要变一番模样了。嬴政与李斯都对百越大有兴致,赵佗遂说起了百越诸部。赵佗说,越国被灭之后的近百年里,越国王族大支主要分布在两地:最北边的越人聚居区是故越国的瓯水、灵水地带,人呼瓯越,也叫做东瓯,首领瓯越王叫做摇,自称越王勾践后裔;再南的越人聚居处,是闽水两岸与海边岛屿,人呼闽越,首领闽越王无诸,据传也是越王勾践之后裔;其余越人部族则星散于五岭之南,人呼南海百越,以番禺越人势力较大,以讹传讹也叫做南海百粤、南海粤人。这些粤(越)人部族多以渔猎为生,操持农耕者有,但很少,其风习依旧是断发文身部族群居,轻捷剽悍聚合不定,大军应对难处多多。


  “将军何以对越人如此熟悉?”李斯饶有兴致。


  “末将先祖为会稽越人,经商北上定居赵国,再也没有回去。”


  “如此,将军家族是长平大战后入秦?”


  “长史明断。”


  嬴政高兴道:“好!我军若能多有通晓百越之人,南进会顺畅许多。”赵佗说,还有几个都尉、裨将,也是南楚人或老越人,兵士中也有一些,人人都乐意为南进效力。说话间曙光渐显,嬴政下令起行。车马大队跟着赵佗的小马队,辚辚隆隆地开向了秦主力大军的营地。及至王翦蒙武闻报出迎,太阳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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