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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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明-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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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四百年江山”!老管家常安说得更直白,“这谋反的罪名本来就是子虚乌有,
那蓝玉回京不到两个月,手里无兵无将,拿什么反,拿空手对付十万禁军,你当
他是剑侠啊,可以万里之外取人首级”!

    “常爷,您也小声点儿,一会整个茶楼的人都给你喊来了,谋反的罪可能是
栽赃,贪污的罪可是确实啊,人证物证俱在的”。天青袍子见二人声音越来越高,
赶紧上来打圆场,口不对心地替锦衣卫说两句好话,一旦被牵连了也好有个说辞。

    老管家常安横了天青袍子一眼,目光中充满鄙夷,“老谷头,怎么说你,你
在西北道上那些买卖没有蓝大将军,早就被蒙古人和土匪给抢干净了,这么大岁
数了怎么还一点儿良心都不讲,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干红货这行也不是一年两年
了,边境上没少来往,就不知道这边军向来都是多发银子少发粮。西北道路情况
在这里明摆着,运粮过去十不剩一,运钞过去着守将自筹粮草是惯例,自打蒙古
人那时都是这规矩。西北边境这么多年,我就没见朝廷向那发过几回粮食,包括
威北军都是自办粮秣。‘就地购粮以节军资’,这八个字是皇上当年亲自叮嘱兵
部的,有什么不对。况且兵部给了钞,他蓝玉能说不要吗,仗还打不打,西北那
一个挨着一个的鸳鸯堡是拿什么堆出来的”?

    天青袍子被常安一通抢白,老脸都红到了胸脯上,胡子下面透出一片血色。
朱大胆冲着他笑笑说道:“老谷,你去结帐,咱们马上去验货,验完了货你径自
回家,我们老哥俩不拖累你”。说完,不在管他是否离开,低声向老管家常安问
道:“老哥哥,听说魏国公徐爷,平辽侯武爷,还有傅老将军,冯老将军都惊动
了,这事你看有没有救”?

    “难,我听说魏国公拖着病体见了几次皇上,都不管用,最说得上话的马皇
后病着,没人敢惊动她。傅老将军、冯老将军昨儿个在皇宫外等了半天,皇上宣
都没宣。总参谋部为这事和皇上叫着劲呢,皇上的意思是派几个王爷下去带兵,
总参谋部一直力阻此事。听说武侯爷写了信来,叫皇上给丢到水池里了”。老管
家常案压低了声音,通报了朝廷最新动向,他和朱大胆交往多年,在商场上的底
细彼此心照不宣。

    朱大胆点点头,低声说道:“徐老国公管得严,他府的管家等不到,其他几
位我打听过,他们主人都在为此事奔走。我那不争气的崽子和太子说过此事,好
像这两天太子每天入宫问安,也不知什么结果”。

    须臾谷老汉结帐回来,双方也就散去,常府的老管家继续喝茶,等着一些老
熟人到场。家里不安生,锦衣卫的耳目到处都是,主人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只有这
些多年的心腹老人代劳。茶馆里唠唠家常,杂七杂八谈个半天,暗地里把一些消
息传递给对方。经历过胡维庸一案,武将们对彼此同气连枝的体会颇深,团结一
致是共同生存的不二法门,上次有武安国出面,这次该他们自己拯救自己了。

    朱元璋开始反贪的时候,大家都比较赞同,毕竟不像那些文官,武将们没有
太多亏空公款的机会。并且在军队中所有军资归主帅统一调度,贪污一些或吃点
空饷,别人轻易也抓不到把柄。谁料到锦衣卫的手越伸越长,逐渐伸到了军队头
上,这是老将军们不能忍受的。从军多年,谁没有个嫡系故旧,一旦他们被抓把
自己牵扯进来,身价性命不保不说,子孙全部得搭上,朱元璋给的免罪铁券可是
说好了不赦谋逆。株杀功臣这事,汉高祖和唐太宗都干过,大将侯君集当年全家
七十多口被杀,临死前还泣告:君集岂是谋反之人。谁不知道他不会反,皇上要
杀你有什么办法?这事儿不能让他在本朝重演,武安国当年说了,无证据的罪名
就是诬陷,胡维庸那么大的案子都能化解,蓝玉这明摆着的冤情难道还让他坐实
了不成?

    一直忙到入夜,朱大胆儿才坐着马车回家,儿子朱江岩现在是朝廷命官,没
经历照看生意,若大个家业全凭这把老骨头撑着。好在他为人侠义,在同辈中素
有威名,来往客商都给他些面子,这几年赶上商机好,家资成倍上扬。

    一进大堂,就发现儿子朱江岩在屋里等着自己,这可是数年不遇的稀罕事,
自从入了海事司后,家里就没见这小子几趟,连春天娶小妾都是老父帮他张罗。
朱大胆心里一喜,嘴巴又活动起来:“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才天黑就见
到你,公务不忙了,还是太子放了你的假”?

    朱江岩向来拿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老父亲没办法,给父亲让了座位,问完了
晚安,招呼晚饭吃过没有,尽完了孝子义务才一边给老汉捏着肩膀,一边低声劝
道:“爹,您今天又去茶馆了吧,什么时候了还不小心些,锦衣卫又给在我耳边
罗嗦了”。

    “嘿,还不让你说话了,我们不是老头子唠唠闲磕,他听到什么了,有本事
重复一遍?真是的,自己做了还不让人家议论,防民之口甚于防那个什么来着?
那个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甚于防川”!姑苏主二无可奈何的提醒道。

    “你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不枉老父教你念书,当年鞑子都没这么干
过,咱堂堂大明天朝,心胸就不如个鞑子”?

    轻而易举的就被老父绕了进去,和父亲说理恐怕比和倭寇谈判还难,朱二无
奈苦笑。他家人丁不旺,这些年自己忙于国事,家事全压给了父亲,闲时总觉得
亏欠父亲太多。所以说话也极其小心。“爹,这不是一般时候,您千万小心点儿,
儿子在朝内不过是芝麻大点儿小官,到时候万一救不及你的,……”。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茶楼里那些人都是老熟人,并且我们暗地里撒了眼
线,盯着客人呢。爹不是给你找麻烦,西北道上那些茶商跟爹都是几十年的老交
情了,他们托爹打听的事,爹能不尽力吗。茶马生意,一来一往几千里,讲的就
是个义字”!朱大胆倒不是真的愣头青,仔细的跟儿子解释诸般缘由。姑苏朱家
是茶叶世家,江南好茶在本地消费或出口日本、朝鲜,那些质量一般的,通常做
了茶砖供应北方少数民族。运茶过去,贩马匹牛羊回来,一站站联络紧密,少不
得边境上商人照应。蓝玉在西北保境安民,甚得地方人心,那边商人送加急快信
过来让朱家打探消息,帮忙找营救蓝玉的办法,朱大胆儿不能不尽心。

    “您尽量小心吧,武侯爷的话皇上都听不进去了,您再使劲也未必管用”。
朱二轻轻敲打着父亲的脊背,低声劝告。

    朱大胆儿长叹一声,不甘心地埋怨道:“还不是你小子,当时武侯爷不愿意
杀人,你非要利用皇上反贪的劲头替沈斌报仇。结果仇没抱完,反叫锦衣卫得了
势,我不做些事心里也不安生”。

    朱二语塞,当时的确谁也没注意到还有锦衣卫这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机构存
在,如果注意到了,自己不会那么着急为新政铺路,武安国也未必会负气离开。
这回放出个恶魔来,把它关回笼子可难了。无论支持新政的,反对新政的,在这
个恶魔的利爪下都没反抗之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并且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剥夺锦衣卫逮捕并审判官员的法外特权。

    朱大胆儿半晌听不见儿子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好言开解道:“也怪
不得你,历朝历代正直之士都容不下那些贪官,除非皇上想亡国,否则早晚会反
贪。武侯爷来信怎么说”?

    “武侯爷正在想办法,皇上上个月刚任命他为浙江布政使,没有皇命,作为
地方大员他不能自行返京,写了信皇上又不细看。上次他劝得动皇上,是因为他
手中握着兵权,现在成了文官一个,他的话皇上听于不听本在两可之间”。朱二
这些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言语愈发沉重。

    “太子呢,他就在边上看着吗”?

    “太子今天和皇上吵了起来,皇上把太子赶出了书房,父子间极不愉快。太
子问心有愧,见了大家眼睛都红着,准备过几天接着奏本,现在关键是让蓝玉挺
住,千万别承认罪名”。

    朱大胆儿咧了咧嘴巴,“难,锦衣卫此时一定得把罪名做实,否则他们不会
有好果子吃,可怜蓝大将军,还不如璞英呢,好歹死于外人之手”。

    “嗨”,朱二发出一声长叹,当年沈斌含冤病死,自己觉得非常可惜,如今
看来,百官下场如沈斌者,已经算是善终。

    朱大胆也跟着叹气,站起来在屋子前后看了看,关住窗子,趴在儿子耳边低
声说道:“我今天听人说常茂下月要回京献俘,他是皇上的义子,他说话皇上可
能会听吧,你写封信给武侯和郭公,别瞒了他们”!

    第二卷大风莫须有(六)

    莫须有(六)

    夜色,浓得像城外那化不开的淤血,湿粘的暖风吹着,让人的汗水从毛孔里
排不出来,皮肤腻腻的将衣衫紧贴在身上。

    几声突然发出的狗叫打断了朱氏父子的对话,朱家的院落不深,在宅子里可
以听到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是锦衣卫?朱大胆的眉头一骤,将手像八仙桌下边伸去,姑苏朱二站起来按
住父亲的肩膀,用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不会是冲咱家来的,他们现在还不敢
惹我”。

    朱大胆儿笑了笑,强压下马上蹦出嗓子的心脏,把手抽回来伸向桌子上的茶
碗,桌布掩盖着他的最后武器,一把紧紧绑在桌腿上的三眼火铳,看样子他也不
是一味的大胆儿:“出了事,你就拿这把火枪打死我,皇上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
上,也不会牵扯咱的家人”。

    “皇上杀人是为了稳固江山,如果蓝玉与太子妃家及常家没那么多牵扯,皇
上也未必真想杀他,像咱家这种没有威胁的,锦衣卫此时还犯不上为一点小事得
罪太子”。朱二低声安慰老父,“对皇上来说,常茂和蓝玉必须舍弃一个,否则
将来太子的江山就有麻烦,历史上外戚夺国的事情没少发生。常茂是他的义子,
并且是个天生的直心肠,留着更安全些”。

    朱大胆点点头,对儿子的分析表示同意,伸手拉了拉墙壁上的铃绳,将值班
的家人叫了进来。

    “见过老爷,见过老太爷”,长随朱佑一溜小跑冲进屋子,对着朱氏父子施
礼。

    “出去看看,又是哪家大臣遭了殃,注意别惹麻烦”。朱大胆小声吩咐。

    “是”,仆人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传回信息。“是左首国子监
的官员,在《两江旧事》有股份那个李老爷,听街坊说今晚锦衣卫将《两江旧事
》报馆给抄了,现在正顺着股东名单抓出资者呢”。

    “得,这回话也不让说了,等着路人相视以目吧,那《两江旧事》不是很谨
慎的吗,怎么会惹上这么大是非”。朱大胆抱怨了几句,很疑惑的问儿子。

    姑苏朱二叹了口气,低声骂道:“前些日子皇上加封蓝玉为太子太保,凉国
公,《两江旧事》不会看风向,长篇累犊地报道蓝玉在西北的战功,把蓝大将军
吹得如孙武转世,太公重生,皇上看了自然不会高兴。等蓝玉阖家被收监,报纸
上想转变说法也来不及了。总不能立刻就骂人家是畏战如鼠,拥兵自重吧”。

    “那皇上什么意思,蓝玉当年的战功就全抹杀了,事实在那摆着,没有蓝玉
稳定西北,燕王在东边能打得那么顺,早让人家把后路端了”。

    “以前那些战功算是皇上千里之外英明决断,总参谋部调度有方,士卒用命,
反正你看人家《江南新闻》,立刻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把上一期的
大英雄说成大汉奸,畏敌如鼠,弄得人人观之掩鼻,就平安过了这一关”。朱二
的话语中充满无奈,都说是文人无行,这读书人不要起脸来比谁都彻底,自己打
自己嘴巴都不脸红。

    “朝廷这不是鼓励撒谎吗”?

    “那有什么,又不是一个朝代这么干,唐太宗时候已经这样了,说实话的人
能活得长吗,那诸子百篇,托唐尧夏禹之事言天下者,哪个不是在撒谎,圣人之
世有人考证过吗,恐怕连裤子还没发明,已经懂得揖让了”。姑苏朱二不满的说
道,这些年主持海关,所揽之书包罗中西,眼界逐渐开阔,才发现圣人说言,从
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过是个弥天大谎而已。

    朱大胆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当年就不鼓动儿子入朝为官了。喝了口茶,试
探着问:“那帮家伙不会去动《北平春秋》和《北平新报》吧”!

    “他们敢,捏柿子还不拣软的捏,抄了《两江旧事》,不过是杀鸡儆猴,给
天下报纸提个醒,告诉大家不要乱说话。那《北平新报》在辽蒙联号旗下,辽蒙
联号的最大股东就是燕王,亲不过父子,惹急了燕王殿下恐怕皇上也不会回护他
们。《北平春秋》的大股东是北平书院,多少朝中文武出自那里?况且那两家报
纸精明得很,居然很早以前就嗅出了味道不对,对蓝玉的战功只是约略提过数字,
倒是对他们本地支持的震北军和苏策宇的独立师吹捧起来不遗余力”。

    前线将士和锦衣卫关系一直比较紧张,燕王朱棣不敢逆父亲龙威,麾下诸将
可都不是善茬。蓝玉案被牵扯进的武将很多,锦衣卫到军中拿人的时候,总是提
着十二分小心。前些日子一队锦衣卫抓了三个震北军的参谋,在押解人犯回京途
中就遭到了马贼袭击,全部被杀死在戈壁滩上,所有人脸被砍得稀烂。那几个被
押送的将领同时遇害,一样面目全非。外界纷纷谣传是军队动的手,劫了人逃走
后用囚犯尸体混事,可是谁也没有证据,反正此后锦衣卫再去军中办事就收敛了
很多,至少抓人时表面上要经过燕王朱棣同意。

    相对于风云变幻的京城,北方各省反而成了事外桃源。吃了暗亏的锦衣卫尽
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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