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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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香-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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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你快拿药去,快去!冯妈给他钱!冯妈!”    
      没人理她。    
      索巴说:“要么这么着……您有东西我先取一件,押了钱我给你办药去!”    
      茹二奶奶说:“东西,东西……那…… ”    
      索巴说:“您要舍不得咱就没辙了!”    
      “舍得,舍得!”茹二奶奶说完起来冲进内格,马上端了个粉彩箪瓶出来,“你拿走吧!你拿走!快去快回,要么今天我就得死了!”    
      “行!姑那我先走了……您等着吧!”索巴抄起个桌布,把东西包上走了。    
      家有千金仓,架不住大烟枪,金山银山也抽光。烟土害人,大了亡国,小了破家,再小致人于死!茹二奶奶,这会儿已经是弯弓没有回头箭了,她的生活,她的日月,都被索巴的烟土牵住了……哪儿还有什么日子过啊!    
    


第七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五章(一)

      通古斋后院里,众人来来往往地忙乱着。一只又一只的箱子都打开了,露出里面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块,先是一块一块地往外搬,后来只能哗哗啦啦地往外倒了。禄大人和索巴站在院子里,傻傻地看着。禄大人翻着一只石像的鼻子,上面还连带着半只眼珠……    
      禄大人急了:“王财在哪?王财在哪儿?”    
         
      索巴有点幸灾乐祸:“您不是让给钱吗?给了钱走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变成这样子……”禄大人慌乱地看着这一堆堆石块和石渣,“怎么会这样,怎么成这样了,狗屎,狗屎!狗屎!快找王财!”情急之下,后半句都说成了英语,完全顾不上别人是否能听懂了。    
      索巴火上浇油:“找他有什么用!”    
      禄大人瞪着他:“那应该找谁?”    
      索巴摇头:“我也不知道,禄大人咱从容点行不行!事情也就这样了,咱坐下来说说,坐下来找个明白人说说。”    
      索巴将琉璃厂几家店铺的老掌柜请进泰丰楼,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索巴坐在一个白胡子老头身边,谦恭地问道:“洪爷您是老琉璃厂了!我问您件事!”    
      洪爷大声说:“说说,我听得见……”    
      禄大人不耐烦地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    
      索巴说:“咱这些掌柜的学徒里边,谁去过龙门啊?”    
      洪爷说:“去的人多了,分干吗去了,有去看的,有去画的……这会儿叫写生了,那会儿叫描样!”    
      禄大人眼睛一亮:“对!谁去描过样?”    
      索巴跟着重复了一句。    
      洪爷这才看清禄大人:“这位先生怎么像个外国人啊!”    
      索巴一咧嘴:“嘿!他原本就是外国人!”    
      洪爷盯着禄大人的衣着:“说话穿着打扮可不像!”    
      “他在中国呆长了,你先告诉我谁去那儿描过样吧?”    
      洪爷往嘴里塞了块肉,嚼了半天才说:“啊!描样对描样……佟奉全,佟奉全去过!佟奉全!”    
      索巴和禄大人对视一下,起身离开了耳聋眼花的老古董们。    
      茹二奶奶抱着一件瓷器在大门口坐着,坐一会从门缝往外看一眼,坐一会又从门缝往外再看一眼:“冯妈!冯妈!快,快打鼓的来了,快叫进来,咱给她瞧瞧东西!咱给他瞧东西!快呀!一会儿过去了……”    
      冯妈从厨房出来,冯妈听了听:“太太,您回屋吧,那是打硬鼓的,是收破烂的。咱得找打软鼓的!”    
      茹二奶奶又听:“你再听听,你再听听!……打开门……快打开门!”    
      冯妈叹气:“真拿您没辙,太太,这东西要是都这么仨瓜俩枣的捣腾出去了,您将来指着什么过日子?”    
      “没钱买不了药,没药我一天都过不了,哪儿有将来呀!快开门。”    
      冯妈一开门,见索巴站在门口,正对那几个打小鼓的发火:“去!去!去!都他妈的一边去!跟你们说啊,从今儿个起,谁敢再上这家来收东西,我知道了,追杀你们全家,走!快走!”    
      茹二奶奶正抱着瓷器想往外走,冯妈一看索巴就生气,干脆撂了手不管了。    
      “姑!姑回去!回去!把罐子给我,药我给您带来了,快把罐子给我……姑!姑夫呢?”    
      茹二奶奶紧紧抱着药:“谁啊?”    
      “我姑夫,佟……”    
      “佟奉全啊……他是你姑夫啊?是啊,他可不是你姑夫吗?头一回听人这么叫,怪怪的……他在铺子里呢!不愿回来!”    
      索巴想了想,抱着罐子就走。    
      茹二奶奶摸着药盒:“你找他啊!他可不待见你!”    
      索巴抱着那只罐进了阅汉堂,佟奉全站起身就往外推他:“恕不接待,你给我出去!”    
      索巴说:“你要非动手,我可就拿这罐子挡了……大明成化粉彩……砸就砸了,砸了是您的……认识吧!”    
      “从哪抱来的,你给我抱回去!索巴你太不是东西了,你给我还回去!”    
      “还是认识,自己家的东西吗?姑夫听我跟您说啊,要不是我去得巧,打小鼓的早就仨瓜俩枣给拿走了……”    
      “索巴,你少说便宜话,没有你,你姑她好好的!”    
      “姑夫,佟掌柜,咱不这样行不行,您说话怎么这么总不搭调啊?说句蔫坏损的话,您盼着她好干吗呀!您是爱她,还是恋她啊……不是我做小辈的不懂事,咒人啊,她要是早死了,您还不早得继吗?我这是帮您呢?您可别不承情!”    
      “你……你他妈的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六亲不认,你怎么一点人味都没了,你给我滚出去!”佟奉全站起来要找东西,“金海开门!”    
      “甭开!甭开!不说了,不说了!咱不说这事成不成,我压根也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您坐,您坐着,姑夫,您坐下听我说句话啊,王财回来了!”    
      “爱回来不回!碍不着我事!”    
      “他把一件东西给带回来了!龙门的《众生礼佛图》。”    
      “《众生礼佛图》他……他,这……这回是真的了……禄大人抢中国的东西这回可真的了!索巴,你可不能掺和这事,好好的上千年的东西,生毁啊,生生地给毁了啊,金海给我倒杯水!造孽!造……”    
      “姑夫别喊了,您想不想看一眼去?再不看就瞧不着了!”    
      佟奉全匆匆忙忙走进通古斋的后院,一眼看到一大片被砸坏了的石像,石头,衣纹,一下变得面无表情:“索巴!索巴!这……这是龙门的《众生礼佛图》?”    
      索巴说:“您不是描过小样吗?您不信就细看看?”    
      佟奉全弯腰翻捡着那些眼睛、鼻子:“这……这,这怎么就成这样了?先人,花了几辈子心血啊,怎么会这样了?说毁就毁啊,手就不哆嗦!心都不抖啊……就真下得去手啊!不孝啊!不孝啊!祖宗啊!祖宗哎!不孝啊!不孝!狼心狗肺的王八旦后人不孝啊!毁了,毁了……把一脉的神气毁了,毁了啊!”    
      佟奉全哭了,头不断地磕在石像上,前额都磕出血了,疯了似地哭着,喊着,骂着。    
      索巴慌了:“快来人,拉开!拉开了!快拉开!”    
      有人冲上去,七手八脚把佟奉全扯了起来。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路得维希我操你祖宗!我操你祖宗!你算个什么东西,匪类,强盗……王八旦,”佟奉全还在骂着,抓块石头砸向躲在窗户后面的禄大人,索巴慌忙抄起个棒子,猛地一敲,佟奉全昏了过去。    
      索巴撂了棒子:“快拉小仓库去。”    
      人与物的关系……从来分不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为的是什么,自家民族文化的一脉传承,转眼毁坏殆尽,残忍啊……无知啊!为了私利将你的精神一脉毁了,将你传承的精神依靠毁了,你不失魂落魄才怪呢!你不肝脑涂地才怪呢!你不悲痛欲绝才怪呢!伤悲啊,破坏,毁灭,此等事天下至今都有,此等事一出哪儿还谈什么人类文明……    
    


第七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五章(二)

      这个时间的王财,怀揣禄大人强迫索巴给他的大洋,已经远离了京城,住宿在一个小县城的旅店里。大坑上睡了很多的人,王财听着屋里的人都睡着了,悄悄地爬起来,穿鞋出店。    
      来到街上,王财加快了脚步,却总觉后边有人跟着。猛一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王财心里更加害怕了。在一个墙角,王财突然不见了。一直跟踪在后的瑞五追了过来,正在探头      
    探脑,王财从暗处走出:“五爷,您跟了我这些日子,是要做了我吧?”    
      “算个明白人,你一说这话,爷我倒不好下手了呢!”    
      “五爷,下不了手就甭下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咱两便了吧,索巴给你多少钱!”    
      “也不是他非要除你,洋人的主意!”    
      “给您多少钱?”    
      “五百块大洋!”    
      “我给您一千……”王财哗地一抖小包袱,将一千块银洋给了瑞五,“您走您的,我走我的。”    
      瑞五把钱接了过去:“行!你走吧!”    
      王财松了口气,在街上飞快地走,突然又看见前边逆光剪影中,瑞五在胡同口站着,王财慢了脚步想退,发现后边也有人,没地方躲了!    
      王财说:“五爷,您……”    
      “王财,我放了你就坏了我们这行的规矩了,做人不能贪财忘义!这一千块还你,我还得杀你!”    
      “我再加点……全……全给您……”    
      “那也不行!王财跟你说,我不杀你,天也得杀你,听说你毁了咱祖宗的佛像了。”瑞五边说边飞身向前,手起处,王财的脑袋落地,嘴里还说了半句:“我……”    
      瑞五在鞋底上蹭着剑刃上的血迹。    
      屋里堆满了柴禾,佟奉全的头被包上了,此时倒在柴草上,神气全无。索巴坐在佟奉全的面前:“姑夫,给您样东西看!”说着打开一只木桶,举到佟奉全眼前,佟奉全一看,胃里一阵翻动,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索巴把桶放下,瑞五上来把木桶拿走了。    
      佟奉全问:“这是谁,这是谁?”    
      “王财。”    
      “你……你们杀他干什么?”    
      “给您瞧瞧啊?杀鸡给猴看啊!”    
      “索巴,王财欺宗灭祖死有余辜!你想以这吓我吓不着!”    
      “姑夫,咱别说这么硬气的话,咱没生死的大事,就烦您把这堆石块给兑出来,您有现成的小样,您兑出来后,看着缺什么,少什么给补上,补好了,编上号算完事,姑夫,我知道您有手艺,会造假,这在您不是难事……不让您白干,五万,五万大洋!”    
      “是,我有手艺,我有手艺不毁祖宗……跟你说索巴……别的气我都能泄,这口气不能泄,就着我的腔子里还有点热血,你把我这头给割了吧?割下来给我扔当院里去,我跟着被你们毁了的祖宗先人们就伴去,我不寒碜!用不着吓唬我,你给我剁了!”    
      “怎么着,耍起三青子来了!您还别以为不敢!跟你说这会解放军就要打过来了……杀个把人,没人管了,您要不干,就不能让您活着出去!”    
      “真吓唬住我了,我佟奉全胆小,这一生有些事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我都认了,可这事,我要是干了,不就跟你们这帮子狼心狗肺不孝子孙一样了吗?我不干,索巴,你觉着犯不上是吧,我觉着这事值得豁出去了,你死了心吧,我霍出去了……”佟奉全拿过饭来,要吃。    
      “哎!你突豁出去了,还吃什么饭!”索巴无奈地看着他。    
      “我是豁出去了,可我自己不能杀我自己,你们要动手,我接着!”佟奉全说完,大口地吃起饭来。    
      茹二奶奶把镜子慢慢地移向自己,看见镜子里那人面色枯黄、憔悴。她飞快地把镜子移开,等了一会忍不住又看,跟自家说:“我真的病了……自己都不认识了,除了这双眼还是我的,我这是被人家给换了……换了个病壳子了……我真病了……”    
      冯妈悄悄地端了汤进来。    
      茹二奶奶说:“冯妈……我怎么病成这样了……冯妈……哟您怎么也像一下子老了不少啊……”    
      这句话说得冯妈一下子涌出泪来了:“……太太,不说这个先喝汤!”    
      “就……就我这样,甭说奉全他不愿见我了,我自己都不愿见自己了!我看着我自己都害怕。冯妈,我怎么这样了,这才几天啊!”    
      冯妈说:“太太,您问得好!您要再多问两遍,心里就该明白了,别再吃那药了……”    
      “冯妈,我不吃药,浑身难受,比死还难受。我不吃药就想着死了,冯妈……你恨不恨我!”    
      “太太,您……您要非得让我说实话……我……我就说……”    
      “说吧!”    
      冯妈这才正眼看她:“我……我恨!”    
      “不恨才怪呢!冯妈,你要真不想呆了,您就回三河,您走吧!我不怨您!”    
      “太太,您听我把话说完了,我恨您不给自己争气!你自己作贱自己,我恨您有好日子,不会过……我恨您这个!”    
      茹二奶奶又不敢看冯妈的脸了:“真是不会过了,我原以为从瑞家出来后,该由着自己兴儿过日子了,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了,多好啊!一过起来不是那回子事儿啊!瑞家人还是把我害了……我不会好好过日子了,我凡事爱闹了,爱矫情,好较真,使性子,我不会好好过了,瑞家的那十五年,真把我一辈子害了!从根上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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